在遇到某個奇怪的人之前,檀章自認是連綿青山上過得最逍遙的一隻靈妖。
他每天睡在天池裡,溫泉水潤著身子,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脈,從有識念開始,他只記得最好吃的便是那群又蠢又好騙,總是來天池裡泡澡的猛豹。
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山下多了群莫名其妙的人,他們也和自己一樣,喜歡吃猛豹,於是這山上的猛豹就有些不夠吃了。
眼看著猛豹越來越少來天池裡泡澡,檀章心裡那個急啊,發起脾氣來,把半夜上山打獵的人一尾全掃了下去,才總算消停了一陣子。
後來,便是這奇怪的人來了。
檀章第一次將他拖下水時覺得有些蹊蹺,這人明明長著人的樣子,味道聞起來卻像自己平時最愛吃的東西。
但檀章沒吃人的習慣,所以對著那人的後脖頸張了幾次嘴,都沒捨得真下口。
不過舔一下應該沒事。
檀章想是這麼想的,所以在嵇清柏低著頭念經時,突然覺得脖子後面一涼。
「……」嵇清柏皺著眉伸手撈了一把,發現指尖沾了幾滴口涎。
他捏著經書的手有些抖,再三告誡自己不能生氣。
檀章信子還沒完全收回去,似乎對嵇清柏的後脖頸仍是非常感興趣,嵇清柏只能耐著性子,好脾氣地問道:「我剛才說的你聽明白了嗎?」
檀章煩躁地掃著尾巴,他不是很懂這奇怪的人幹嘛老要自己一心向佛,他又不想出家!
嵇清柏見檀章這表情,就知道對方大概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突然就有一種似乎顛倒了角色的滑稽感,自言自語道:「你當年逼著我念經的時候,大概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檀章歪著腦袋,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嵇清柏嘆了口氣,他換了個話問:「你到底想不想化龍?」
作為蛟,長了角後是一定有念想化龍的,這就跟鯉魚跳龍門的本能一樣,嵇清柏現在不求檀章立馬佛性生根,四大皆空,只盼他能先過天劫,通大能,覆雨化龍。
「我原本在青山天池,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脈,不出幾百年便可化龍。」檀章冷道,「還不是你把我捉到這裡,壞我修為。」
嵇清柏沒好氣道:「幾百年太長了,再說,我也沒壞你修為。」
檀章起初不信,試了下靈根,發現的確絲毫未損,他掙不脫嵇清柏的清夢冰綾,純粹就是打不過對方而已。
嵇清柏見他臉色受挫難堪,總算有了些底氣,語重心長道:「你同我一道修煉,我定能助你早日化龍。」
檀章顯然並不好忽悠:「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幫我?」
嵇清柏有些無語,心想這銀蛟看著野生土長的,從小到大也沒被人害過,怎麼心機就這麼重啊?!
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嵇清柏最後忍辱負重地收回了清夢冰綾,他倒是不怕檀章還要和自己打架,反正剛才也打過那麼多次了,兩方也算有來有回,互有輸贏,自己在修為法術上還能壓著對方,大不了再拿冰綾捆他一回。
檀章當然不想再被這勞什子的破綾捆著,於是兩人終於能一塊兒坐在床上,心平氣和地說上幾句話。
「你將來身份大有不同。」嵇清柏倒也不瞞著,開門見山道,「關乎六界無量,我便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
檀章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並不在意嵇清柏口中所謂的六界無量,他看著對方的兩瓣唇一開一合,沒一會兒就又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他想到了剛才嵇清柏脖子上的味道,自己信子上還留著些道不明的甜味,似乎比他平時吃的那些猛豹還要鮮美。
嵇清柏說了半天,抬頭一看,火氣又竄了上來,他揉著額,忍耐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
「在呢。」檀章整個蛇尾懶洋洋地鋪著,他盯著嵇清柏的臉,突然信子一吐,慢條斯理地道,「你讓我舔口你脖子,我就乖乖修煉。」
嵇清柏:「……」
檀章最後被下了封口術。
清夢冰綾變成了一小段錦帛,裹住了他的嘴。
銀蛟雙目赤紅,狠狠盯著夢神。
嵇清柏不痛不癢,氣定神閒地念了一炷香的經,念完後也沒把封口解了。
「我探過你的靈根識念,並無作惡。」說到這裡,嵇清柏頓了頓,他想到阿樵與自己說過,青山上有怪物吃人,而村里似乎都誤會吃人的是檀章,這般說來,的確頗令人費解。
一旦作惡,神蛟極易入魔,對化龍百害無一利,嵇清柏想到這邊,忍不住又看了檀章一眼,他容不得佛尊出任何差錯,這件事看來又得仔細查查。
「我先渡你一百年修為。」嵇清柏決定速戰速決,一指點向檀章的眉心,淡淡道,「神識交融會有些不適,你暫且忍忍。」
說完,嵇清柏已經閉上了眼,檀章根本來不及做不出半點反應,便被對方拉進了無邊的夢魘溺海之中。
神識交融說直白點,就是神交,男仙女仙之間又可稱為靈修,但神妖相互就沒那麼好受了。
嵇清柏原本以為到了對方識海中大概又得遭到排斥,與銀蛟元魂戰個不死不休也有可能。
可結果卻出乎意料。
檀章的神海一片波光粼粼,宛若海天鏡面,天地間只有一盞紅蓮,含苞待放。
嵇清柏忽然便有些明白,對方為何最後能化龍成佛,極通大能,此般清明靈台,他這夢神還真沒見過第二個。
曾經在佛境幫著已經成為佛尊的檀章吞食惡念時,嵇清柏也進不來對方的神海深處,想不到如今卻這般暢通無阻。
紅蓮未開,嵇清柏看不到裡頭檀章的妄念,不過照理說能成佛者,自是不會有妄念這種東西的。
神交已成,修為也給了,嵇清柏一時半會兒卻有些不捨得離開,他坐在紅蓮面前,聽到身後傳來動靜,轉過頭,看到檀章正望著自己。
神海中他的封口已解,樣子卻沒什麼變化,下半身仍是蛇尾的模樣,尾尖輕輕擺著。
嵇清柏怕他生氣,趕忙道:「我一會兒就走,這一百年修為你得花些時間自己消化……」他話還沒說完,突然眼前一黑,檀章不知何時靠到了近前,蛇尾纏上他的腰,臉貼著臉。
嵇清柏全身僵硬,他現在可是半點法力都不敢用的,就怕傷了佛尊的元魂。
「你到底是誰?」檀章抽動鼻翼,慢慢嗅著面前人的味道,等聞到了脖子附近,銀蛟似乎再也忍不住,張開嘴,咬了下去。
嵇清柏痛地「嘶」了一聲,緊接著又是一陣酥麻,對方伸出信子極耐心地舔舐著。
檀章嘟囔著,低聲抱怨起來:「你怎麼這麼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