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卅玖

  長生大早上起來給自己煎藥,路過前院時就看到嵇清柏盤著腿在樹下打坐。

  自從破了玄境後,嵇清柏已經很少會這麼早起來修行了。

  長生不敢打擾,拿藥回來後便看到鳴寰站在屋檐下,遠遠望著自己的師父。

  「南無等下要來?」鳴寰在絕頂峰大半年,被長生和嵇清柏養的很是不錯,大概是妖怪體質特殊,他竄個頭比長生還快。

  長生說:「你別對大師這麼無禮,人家好歹幫過你。」

  鳴寰不置可否,他等著長生喝完藥,兩人去上早課,果然在山路上碰到了南無。

  後者對長生點了點頭,並未看鳴寰一眼:「你師父可在?」

  長生恭敬道:「在呢,一早就起來修煉了。」

  南無聽到「修煉」二字時挑了下眉,意味不明地問了一聲:「是嗎。」

  長生不解其意,南無也不做任何解釋,與兩人擦身而過後便去了朧月堂。

  嵇清柏打了半天的坐,靜心咒念了大概有三十來遍,還是沒明白為什麼夢裡會夢到南無,他最後有些放棄似地睜開眼,結果目光一撇,見著了門口站著的人。

  嵇清柏:「……」

  他一臉複雜地看著南無,也不知這招呼該不該打。

  對方仍是艷如繁花似的一張臉,態度溫和有禮:「清柏君。」

  嵇清柏覺得自己不該把夢境和現實搞混了,嘆了口氣,道:「南無大師。」

  南無點了點頭,他走近了些,嵇清柏才發現今日對方沒有冠發,只簡單梳了個髮髻,烏雲如瀑,襯著雪一般的人。

  大早上見昨晚的夢中人,嵇清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是有些尷尬的,隱隱心裡又有點惱羞,但畢竟只是一場夢,他總不能把這情緒牽扯到南無身上。

  照理說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嵇清柏自己又是玄境的天才,更是心無旁騖,從未動過凡心,哪想夢裡居然會出現另一個人的臉,嵇清柏自認不是色令智昏的性子,如今也有些不太能確定了。

  南無見他看著自己,臉色變了幾遍,於是笑問:「清柏君在想什麼?」

  嵇清柏定了定心神,淡淡道:「在想兩名弟子今日的功課如何。」

  南無:「清柏君思慮過甚了。」

  嵇清柏乾脆閉了嘴,覺得自己多說多錯,少說少錯。

  兩人都不說話,倒也不覺得怎樣,嵇清柏閒看落花,正發著呆,頭頂突然一暗,多了只素白的手。

  南無沒什麼表情地摘下了他頭頂的花瓣。

  花香馥郁,嵇清柏竟一時分不清甜的到底是花還是他身邊的人。

  南無與他離的極近,一低頭便能貼上臉,嵇清柏屏住了呼吸,只見對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唇瓣上。

  嵇清柏朝後仰了仰頭,南無抬起眼,四目相對,嵇清柏先移開了眼。

  「大師逾矩了。」嵇清柏咳了一聲,平靜道。

  南無沒說話,他覷到對方的脖頸,那兒浮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瞧著分外惹人憐愛。

  他又等了一會兒,才退開幾步,笑道:「落花有意,清柏君倒是無情了。」

  嵇清柏皺了皺眉,他抖落袖子上的辛夷花瓣,站起身,岔開話道:「南無大師還有何事?」

  南無笑道:「只是想來與清柏君探討下武修之道。」

  「……」嵇清柏只覺得像是聽了個笑話,別人不知道,南無與他都破了玄境,對方修為更是要比自己多上幾百年,飛升不飛升看的是個機緣,天雷哪怕劈個九十九道,憑南無現在的境界也絕對能承受得住。

  不過人都說是來探討了,嵇清柏總不能黑臉把對方趕走。

  於是兩人進了堂中,嵇清柏又得自食其力為南無端茶送水,回頭想著是不是得找幾個仆侍,要不然總覺得自己吃虧,每次都得親自伺候南無。

  長生和鳴寰早課回來時,南無還沒走,兩人顯然都有些驚訝,鳴寰更是止不住臉上厭惡,湊在嵇清柏的身邊不肯走。

  嵇清柏對他很是耐心,問了功課,又囑咐了些道理,回頭讓長生明天請假,身體不好別去受累。

  南無邊喝茶邊聽他像慣孩子一樣得說話,最後才冷冷看向了鳴寰。

  金焰熾鳳趁著嵇清柏沒注意,竟是對著南無露了個詭譎又滿是嘲弄的笑意,目光陰毒,全然沒了之前乖順的模樣。

  南無喝茶的動作頓了頓,指尖輕輕一動,鳴寰的臉色剎那間青白成一片。

  長生最先發現的不對勁,他扶住鳴寰搖搖欲墜的身子,嚇了一跳:「怎麼了?!」

  鳴寰痛得說不出話來。

  嵇清柏眉心蹙起,伸出手扣住了弟子的手腕。

  南無氣定神閒地喝著茶,他無甚表情,也不看那師徒三人,嵇清柏把了半天脈,一無所獲。

  「徒兒無事。」鳴寰一臉虛弱,慢慢道,「只是胸口有些疼。」

  胸口那兒有先前南無下的禁制,嵇清柏忍不住看向喝茶的人,南無的目光不躲不閃,朝著他微微一笑。

  嵇清柏後脖子又起了層雞皮疙瘩,南無這模樣像極了他夢裡的樣子,對方這兩副面孔實在是有些令人頭痛。

  「你去歇著吧。」嵇清柏示意長生帶鳴寰去休息,長生點了點頭,拉著師弟走了。

  等人離開,嵇清柏才看著南無道:「鳴寰的禁制,還望大師高抬貴手,給解了吧。」

  南無挑了下眉,好聲好氣地說:「金焰熾鳳此世並非良善之物,清柏君莫要心軟的好。」

  嵇清柏有些不愉,冷硬道:「我為人師表,定能教他向善惠世,大師不用擔心。」

  南無沒說話,他盯著嵇清柏許久,最後才說:「那便依清柏君的意思吧。」

  小師弟胸痛,長生自然心焦,他並不遲鈍,也想到了南無點在鳴寰胸口的那三下,鳴寰的痛意漸緩,冷笑道:「南無可不想救我。」

  長生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最後也只能道:「有師父在,你不會有事的。」

  鳴寰盯著他,似有怨氣:「他封了我的妖力,又給我下禁制,如此待我,是怕我為禍世間,報煉陣之仇。」

  長生搖了搖頭:「煉陣的人都被師父給殺了,你不該還惦記著。」

  「是嗎?」鳴寰滿臉諷刺,「那整個松伶鎮的其他人呢?不止他們,我的血還被上供給了諸侯列國,這天下大亂,的確有我的一份功勞。」

  剛輪迴入世的聖妖,幼年最是妖力孱弱的時候,金焰熾鳳的血是天上人間的至寶,得一滴煉陣能讓修道之人增長一甲子的修為,這也是為何半年前那三名武修能與玄境的嵇清柏戰至平手。

  長生知道嵇清柏最擔心鳴寰會為此心生惡念,但這麼久下來了,鳴寰在絕頂峰並未表現出異樣,兩人便都以為能感化聖妖,終止未來不可預期的動盪浩劫。

  「師兄。」鳴寰看著長生,他突然貼近了對方的臉,語氣蠱惑又誘人,「我給你一滴我的心頭血吧,哪怕以後我殺了這世間所有人,我都不能傷你一根汗毛,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