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廿一(上)

  皇帝的禁衛軍起碼有三百多人,但跟著鳴寰進殿的卻寥寥數十。

  曾德原本還想護在檀章面前,鳴寰袖袍未動,大太監人已經沒了,嵇清柏現在除了佛尊管不了旁人死活,他氣若遊絲地歪在檀章懷裡,閉眼念訣。

  哪怕是在全盛時期,嵇清柏自認也不是聖妖的對手,準確點講,除了超脫六界的佛尊,誰都不會是六界之內金焰熾鳳的對手。

  看今天這情形,嵇清柏覺得自己就算沒死在檀章手上,大概也得死在鳴寰的手上。

  「清柏上神。」鳴寰左手提著刀,鸑鸞只要出鞘,業火便永不熄滅,附著在刀刃上,像一抹鎏金,他笑道,「好久不見。」

  嵇清柏沒說話,他是真的不記得自己那世到底怎麼得罪了這隻聖妖,對方居然這麼久都能追著不放。

  鳴寰倒是還知道忌諱檀章的身份,沒有馬上動手,他參不透對方的命數,自然也明白皇帝的境界在自己之上。嵇清柏沒到下一次渡劫的時候,此刻也保有著神識,更何況為了躲他,這人百年沒出過佛境,這世下界必定與這位當皇帝的有關。

  「金焰尊者。」嵇清柏恢復了些力氣,他還維持著嵇玉的模樣,不敢輕易動那幾近枯竭的法力,好聲好氣地道,「你我的恩怨,早該前塵盡了,不該再深陷執念,如今小神即將歸境,尊者莫要糾纏的好。」

  鳴寰大概是聽了什麼好笑的話,他看了一眼抱著嵇清柏的檀章,淡淡道:「我看你是很想死的樣子,不如就此來成全你。」

  他說完,手腕一轉,鸑鸞刀刃上的業火須臾間燒的遮天蔽日,明明離的還很遠,但那刀鋒裹著火光如千軍襲來,竟是毫不留情。

  嵇清柏看到這火,真是心都涼了,鸑鸞刀是金焰熾鳳的妖魂化成,相傳可殺魔滅神,一旦被劈中,神魂沐火,他也不用回佛境了,在這兒與這片人世綠水相聚,青山為伴吧。

  先前嵇清柏一直不變回男身,正是在凝聚法力,此刻見鳴寰先行發難,便想著靠修為硬抗下來。

  結果刀鋒業火到了跟前,卻突然變了方向,嵇清柏眼睜睜地看著鸑鸞朝著檀章飛去,灼骨業火將二人分開,嵇清柏被震的肝膽俱裂,嘶聲道:「不——!」

  鳴寰這一刀是真正準備置人於死地的,他瘋起來簡直不管不顧,絲毫不懼檀章到底是什麼身份。

  皇帝當然躲不掉,但也不願就這麼坐以待斃,他手裡不知何時擎了一把弓,正是嵇清柏之前綁的那一把,鸑鸞劈砍上去,竟是承住了那一下,可擋不住業火燒到檀章的身上。

  「貘的鬃毛?」鳴寰眯著眼,他表情有些陰鬱,「他倒是對你挺捨得。」

  檀章不知對方所指何物,雖然擋住了鳴寰一刀,但畢竟還是個肉身凡胎,此刻被業火圍著,眼看就要燒身成燼,突然皇帝腰帶上的荷包被燒斷了繫繩,落入了火中。

  嵇清柏的臉色慘白,他吐出一口血,背上亮起一片火光,燒的縱橫交錯,皮開肉綻,一身鳳袍浸著血色,壓根看不清哪處還是好肉。

  傷成這樣,他居然還能笑出來,看著鳴寰,甚至有些得意道:「有我在,你休想傷他。」

  檀章那處的業火居然滅了個乾乾淨淨,一層青光攏住皇帝周身,連之前灼出的傷痕都半點沒留下。

  鳴寰轉瞬間便明白了,他驚怒般看向嵇清柏,面孔扭曲,恨聲道:「你居然把燈芯給了他,你是真的想死嗎?!」

  嵇清柏忙著吐血,哪有功夫理他,此刻身上更是又燒又痛。

  元魂不穩,嵇清柏知道自己這身子已到大限,他掙扎著想去到皇帝身邊,卻被鳴寰一把提起,飛身掠出了殿外。

  嵇清柏這次徹底絕望了,他發現屬鳥的都不是好東西,上頭的鶴讓他投了這破胎,底下這隻死鳳凰又一心一意地要殺他。

  檀章要是因為他的死,恨上了鳴寰,渡眾生之苦的劫數與聖妖糾纏不清,到時候兩敗俱傷,六界必將毀於一旦。

  嵇清柏因為傷得太重,幾乎處在只剩一口氣的邊緣,他被鳴寰夾抱在胳膊底下,面朝著對方腰間的鸑鸞,他盯著那刀看了半晌,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刀柄。

  鳴寰發現時已經晚了,就連嵇清柏都覺得奇怪,自己為何能拔出聖妖的刀來,但此刻上神的內心殺意漫天,嵇清柏一心只想著為了佛尊,為了天下蒼生,定要與這隻死鳥同歸於盡。

  嵇清柏這一刀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鳴寰偏了下頭,才沒被直接削掉腦袋,脖頸處的傷口漱漱朝外冒著血,嵇清柏只覺腕間一痛,居然是被鳴寰生生擰斷了,鸑鸞落地,聖妖一把拽住嵇清柏的領口,赤紅的雙目盯住他。

  「第二次了。」鳴寰像個瘋子似的,他突然將嵇清柏反扣在懷裡,面朝著追出來的檀章,湊在他耳邊,低笑道,「你上一次也是這麼殺我的。」

  他說著,鸑鸞已經回到了手裡,嵇清柏只覺下巴一陣冰涼,刀刃緊緊貼著。

  「我倒要看看。」鳴寰一手拂過他的臉,嗓音低啞,透著股溫柔涼薄,「要是當著無量佛尊的面,將你一刀刀活剮了,他會是什麼表情。」

  嵇清柏真是恨得不行,但又什麼都做不了,他此刻也不顧什麼六界蒼生了,憋出最後一口氣,惡聲道:「你殺不了他,就想著拿我出氣,佛尊沒罵錯人,你還真是個畜生!」

  鳴寰愣了一愣,表情竟有片刻空白,他似是回憶起什麼,目光複雜苦痛,張了張嘴,只說了一個字:「你……」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驚弓之聲,一支箭破日一般地射來,穿過了嵇清柏的左胸,正中了他身後的鳴寰。

  嵇清柏只覺胸口一痛,再睜眼時,他已變成了一縷元魂,飄在了日光之下,皇帝的手裡拿著他綁的那把弓,大紅的龍袍上深一片淺一片,沾著全是嵇玉的血。

  鳴寰已經不見蹤影,該是身死涅槃去了。

  嵇清柏慶幸的同時,又若有所覺地摸到了自己的心口附近,那一箭,檀章是射偏的。

  他沒想要他的命,但他還是因他而死。

  嵇清柏見著底下哭頭喪臉的陸長生,竟有些笑不出來,他最後望了一眼抱著嵇玉的皇帝,鬆了口氣似的,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說:

  說要死在佛尊手上,就一定要死在佛尊手上

  這一世不會交代貘的劫,下一世貘會自己想起來

  再有一章這世就結束了

  要交代下佛尊的餘生

  特別甜(?)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