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清柏以往看畫本子的時候,向來對狐妖披皮裝人之流嗤之以鼻,卻沒想到這事兒輪到自己身上時,怕是有一萬張嘴都說不清楚。
男女差距如此之大,嵇清柏就是魂飛魄散也不認為檀章能認出自己來,所以那晚在洞中一夜他也沒想著掩藏平日裡的習慣,對待檀章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嵇清柏不信皇帝會看女硬說男,又怕對方是為了炸自己的話……可萬一檀章是真識破了他原身又該怎麼辦?
神仙妖魔,精靈鬼怪,嵇清柏如今想解釋起什麼來,卻又怕為時已晚。
檀章的手在他的臉皮子上流連了半刻,似乎並無所謂他的說與不說,只曼聲道:「你說無量佛救不了你,你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嗎?」
嵇清柏眨了下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檀章,似是恍然間忽然明白了對方所想,驚訝地張了張嘴,卻又啞然。
皇帝沒有理他,自顧自地道:「當晚你同朕說,你並非這世間之人,你那些畫本子,朕收走後,前陣日子也看了些,仙人下凡渡劫,肉身即死,你在朕這兒是功德圓滿了嗎?」
嵇清柏知他是誤會了,但這迥然殊途,卻又莫名同歸,檀章以為自己是他的劫,卻從未想過嵇清柏才是他在這一世間的孽緣因果。
嵇清柏長喟了一聲,他悄然念了個訣,檀章只覺得身下人隱隱起了變化,他想起身燃燈,卻被一把抓住,與嵇玉的軟糯不同,嵇清柏的聲音清朗抒臆:「陛下,人總有一死,你不該再牽掛我。」
檀章許久沒有出聲,嵇清柏抓著的手卻微微抖了起來,他聽到檀章似乎笑了一笑。
「你要朕放過你?」檀章問道。
「不。」嵇清柏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那一口血,澀苦難捱。
他喘了口氣,低聲道,「我要陛下,您親手殺了我。」
愛別離,求不得,眾生皆苦。
嵇清柏下界前曾想過這苦佛尊會怎麼渡,卻萬萬沒想到,到頭來竟應驗在了他的身上。
要是有的選擇,嵇清柏決然不會與檀章的劫數糾纏,他區區一介上神,哪撐得住天地無量的因果?
更何況雙境歷劫,那是比九天玄雷更厲害的變數,嵇清柏保不保的住自身魂滅不說,就連檀章也會受因果反噬之罪,人間無量一旦遭重,下界必將一片生靈塗炭,刀山煉獄。
如此走到這步田地,嵇清柏這一世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還得死得其所,幫助檀章渡了這愛別離,求不得的苦劫。
嵇清柏說完這話,只覺渾身力氣都被抽乾了,他的法力維持不了多久,男身與檀章共睡一張床上時也不覺得彆扭。
皇帝不說話,嵇清柏也不敢看他。
人間常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檀章這一世的情劫落在了他的身上,動的是筋骨魂脈之痛,就算修煉萬年,境之上神,嵇清柏也逃不過這命中注定的傷情傷心。
佛尊的苦,又何嘗不是他的劫呢?
嵇清柏垂著頭,只能胡言亂語地安慰著:「陛下原本就不該讓我活著,您就當我還是嵇玉……我死後,陛下也將不再被我的命數影響,方能脫離因果苦海。」
嵇清柏話音剛落,突覺喉口一窒,檀章竟是生生掐住了他的脖子,嵇清柏下意識掙扎,抓著對方的手腕卻是紋絲不動。
嵇清柏呼吸不得,臉漲的通紅,不一會兒便逐漸神志渙散起來,他迷糊想著檀章是真的要掐死自己啊……
結果皇帝又一鬆手,將他扔到了床裡面。
嵇清柏趴在被子上咳得天昏地暗,檀章坐在一旁,冷冷地看著。
「你不是嵇玉。」皇帝等人快咳出了血,才伸出手扯住了嵇清柏的發,將他的臉抬起,注視著對方的眼,平靜道,「朕不管你是誰,是神是妖,是魔是鬼,朕要你死,你才能死,朕要你活著,你就只能乖乖活著,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