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景朝細作
白虎節堂台階前,羽林軍將浸了桐油的布條仔細纏在木棍上,做成火把,在火盆中引燃。
眾人明火執仗往外走去,太子一馬當先,卻被李玄攔住:「殿下,若真如陳跡所說,今夜恐會與景朝賊子交手。您千金之軀,還是留在都司府吧。」
太子朗聲笑道:「李將軍怎麼拿我當懦夫看待,你我一同來了固原,自當同甘共苦!哪有讓你們在前面拋頭顱灑熱血,我躲在後面的道理?我大寧自立朝以來,從未有過怯戰之天子,也不曾有過怯戰之太子。」
李玄動容道:「殿下,若您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陛下交代啊!」
太子抬手止住話茬:「無需多言……陳三公子,景朝賊子身在何處?」
陳跡拱手回答道:「城東桃槐坊,莎車街,門前有顆榆樹的人家便是。」
太子高聲問道:「可有人知道莎車街在何處?當先領路。」
羽林軍面面相覷,他們來固原也不過十餘日,來了之後便緊緊跟著太子,尚且沒有機會熟悉固原。
李玄在一旁說道:「殿下,稍後我點一名邊軍帶路即可。」
太子點點頭:「好!」
眾人手持火把翻身上馬,百餘騎白馬從都司府中奔騰而出,驚得門前邊軍甲士紛紛退避。
都司府的紅漆大門前,一支支火把照得老吳面色驚疑不定:「殿下,諸位這是要往何處去?」
「軍機大事,不該你過問的不要問,」李玄指了一名邊軍甲士說道:「上馬,為我等帶路。」
老吳忽然拱手說道:「李將軍,你點的這位步卒不擅馬術,末將對固原更熟悉些,不如由末將為你們帶路?」
李玄冷笑一聲:「不必,我騎馬帶他即可!」
老吳不再說話,轉頭給那名邊軍甲士交代道:「認真為殿下帶路,莫要出了差池!」
邊軍甲士抱拳領命:「是!」
待邊軍甲士上馬,羽林軍舉著火把,拱衛著太子疾馳而去。白色的雉尾與斗篷威風凜凜,長長的軍陣如一柄潔白無瑕的象牙刀,刺進固原城腹地。
隊伍末尾,陳禮欽也策馬綴著,他看著陳跡的背影時心事重重,像是蓋著一塊十餘年散不去的陰霾。
猶豫許久,陳禮欽終於揚鞭想要追上陳跡。他剛來到陳跡身邊,棗棗卻突然加速將他甩開。
陳禮欽不得已開口:「陳跡,我有話與你說!」
陳跡輕輕拍了拍棗棗的脊背,棗棗心領神會放緩速度,他側目看去:「陳大人要說什麼?」
陳禮欽看了看前後左右,確定沒人在近處,這才低聲神秘問道:「你最近見過什麼人嗎?」
陳跡微微皺眉:「陳大人此話何意?」
陳禮欽斟酌片刻:「你是不是已經過見過她了?」
「誰?」陳跡疑惑不解:「陳大人到底要問什麼?」
陳禮欽沉聲道:「不用裝模作樣,我問你,你這一身本領是從何處學來的?」
陳跡不動聲色回應道:「回稟陳大人,在醫館跟我師父學來的。」
陳禮欽加重了語氣:「休要糊弄我,姚太醫在京中行醫數十年,幾曾有人聽說過他是個行官?」
陳跡不語。
卻聽陳禮欽忽然說道:「陳跡,你是不是見過你娘了?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她還活著?」
陳跡心中一驚故作驚訝:「我姨娘還活著?!陳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姨娘不是死了嗎?」
「莫要裝模作樣!」陳禮欽便又一連串追問:「她是不是去洛城找過你了?何時找的?說了什麼?她如今在何處?」
陳跡心念電轉,陳禮欽這兩句話里透露出的信息量極大:自己的生母陸氏,真的沒有死!
可既然陸氏沒死,為何不回景朝故鄉?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陸氏必須假死離開、隱姓埋名?
但為什麼,小滿好像並不知道此事?
陳禮欽見陳跡始終不語,眉頭緊鎖的喋喋不休道:「我早與她說過,既然要走便走得乾乾淨淨,為何還要再回來見你?她教了你這些本領,你便以為她是對你好嗎,她這麼做只會將你捲入是非!」
陳跡斟酌許久平靜道:「陳大人,你是不是糊塗了,我姨娘早就去世了,她如何來找我?我說過,我這一身本領是我師父姚奇門姚太醫教的,此話若有一句謊言天打雷劈。」
陳禮欽低喝一聲:「你還要撒謊到何時?你且記住,以後不要再見她了,也不要再隨意向人展露你的本領,尤其是她教你的那些。還有,莫再往太子、皇子身邊湊了,小心她利用你闖下彌天大禍!」
此時,陳禮欽已認定陳跡生母回來過,不然根本無法解釋陳跡這一身本領從何而來,他不相信一個老太醫能教陳跡行官門徑。
陳跡轉頭盯著陳禮欽,直截了當問道:「陳大人,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
陳禮欽面色一變,怒聲道:「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情,你只需記住莫要再見她就是了,我絕不會害你的!」
陳跡陷入沉默,原來陳禮欽還有這麼一層顧忌……如此看來,陳禮欽定然知道許多內情,甚至可能知道陸氏的景朝身份!
對方或許早就察覺了自己的異樣,卻不敢聲張。如今實在忍不住了,才來找他盤問。
陳禮欽見他許久不說話,聲音和緩了一些:「你不了解你娘的為人,她這個人滿口謊話連篇,有時候她連最親近的人、連她自己都騙。聽我一句勸,莫要再與她有何瓜葛,踏踏實實考取功名,這才是正途。」
正當此時邊軍甲士指著一條狹窄的街道:「各位將軍,莎車街到了。」
陳跡看去,卻見莎車街內有三棵榆樹,不知那傾腳頭說的是哪一家?
他隱隱覺得不對:「殿下,我先前得來的消息說,門前有榆樹的人家便是,可這裡竟有三棵榆樹,恐怕……」
李玄沉聲道:「無妨,將三戶一起抄了即可!」
他看了一眼莎車街,當即對左右羽林軍打了個手勢。羽林軍們翻身下馬,一個個翻上屋頂,朝那三戶人家摸過去。
陳跡沒有下馬,靜靜的在莎車街口駐馬而立,眉頭緊鎖。
正當此時太子攏了攏肩上的狐掖裘,撥馬回頭,來到陳跡身邊:「陳三公子昨夜不是走了嗎,為何今日又突然送來消息?」
陳跡解釋道:「回稟殿下,草民昨日離開是為了探聽消息,這固原魚龍混雜,有人站在明處,當然也該有人藏在暗處。」
太子稱讚道:「陳三公子不愧師從王道聖先生,有文韜、有武略。只是不知,這消息是從何處探聽來的?」
陳跡面不改色道:「回稟殿下,勾欄瓦舍,不值一提。」
太子笑了笑,話鋒一轉問道:「你那兩位兄長今年都考中了經魁,為何獨你沒有參加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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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跡思索片刻回答道:「殿下,隨先生學的也不是經義,而是軍略,無意參加科舉。」
「哦?」太子來了興趣:「這麼說,你有意投身行伍?」
陳跡嗯了一聲:「原本先生丁憂之後要起復兵部,卻不知怎的耽誤了。我只好先隨家人返京,再尋個事做。」
太子感慨道:「此事我了解一二。胡閣老將舉薦王先生的奏摺呈於仁壽宮,卻被司禮監駁回,內相說王先生早年領邊軍時貪功冒進,還需再打磨打磨。」
陳跡惋惜道:「可惜先生一身才華。」
太子饒有興致的打量陳跡:「陳跡賢弟,返京之後可有什麼打算?」
陳跡拱手道:「回稟殿下,尚無打算。」
太子笑吟吟的模稜兩可道:「甚好。」
突然間,遠處傳來李玄的聲音:「殿下,此處並無陳跡所說的景朝賊子,也沒有所謂的十餘缸金汁!」
太子怔了一下,撥馬往莎車街里走去:「三戶人家裡都沒有嗎?有沒有可能是景朝賊子提前聽到風聲,將那十餘口大缸運走了?」
李玄押著三戶人家的百姓走出門來:「殿下,絕無可能。那十餘缸金汁即便被人運走,院子裡也起碼會留下些氣味。可這三戶人家乾乾淨淨,沒有絲毫痕跡,我們被騙了!」
此時,那三戶人家合計十七口人跪在地上,臉色煞白:「各位軍爺饒命,不知小人犯了何事?」
太子趕忙道:「諸位快快請起,是我等搞錯了。」
齊斟酌狠狠看向陳跡:「小子,你從市井裡聽到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就敢來戲弄殿下?該當何罪?」
陳跡低頭沉默不語。
陳禮欽趕忙策馬上前,對太子拱手道:「殿下,犬子也只是心系固原安危,並無大錯。索性只是讓殿下白跑一趟,並沒有真的造成什麼損失……」
齊斟酌手按腰間長劍,冷聲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萬一殿下今夜出行遇刺,他擔待的起嗎?」
太子忽然開口道:「齊斟酌,莫要再說了。」
他轉而對陳跡笑道:「我知陳跡賢弟乃是好心,不過是撲了個空而已,這能算什麼錯?咱們這幾日查殺良冒功案,還不是次次撲空?陳跡賢弟只是年紀尚淺,做事有些衝動,再多歷練歷練就好,不礙事的。」
然而就在此時,陳跡坐在棗棗馬鞍上,驟然抬起頭來:「不對,抓住那邊軍甲士……等等,帶路的邊軍甲士呢?他方才和你們一起進的院子,如今去哪了?」
舉著火把的羽林軍面面相覷,他們在人群中尋了半天,卻已不見那邊軍甲士的蹤影!
有羽林軍回憶道:「他說自己要上茅房……」
陳跡凝聲道:「若莎車街里榆樹眾多,給我消息之人絕對不會用『門前有棵榆樹的人家』當做線索,這裡不是莎車街!」
說罷,他看向莎車街里被驚擾的百姓:「這是什麼街?是不是莎車街?」
百姓面色茫然:「軍爺,這裡是庫勒街啊,距莎車街還有一里地呢。」
陳跡不再說話,策馬從一名年輕漢子身邊經過,俯身拎起對方褲腰帶便走。
他頭也不回的對羽林軍吩咐道:「都跟上,指路的邊軍甲士是景朝細作,他此時定是跑去給莎車街的景朝賊子報信了。必須立刻找到他們,若讓他們污了固原城一半井水,等景朝天策軍一到,萬事皆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