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鹿閣內門窗緊閉,一地狼藉。
屋中飄蕩著濃烈的中藥味,一縷陽光從門縫裡穿透進來,照見空氣里漂浮的塵埃。
陳跡低頭看著手中的木箱子,人參被倉促塞在一起糾纏著,就像是一團不值錢的亂麻,可體內躁動的冰流證明,這些人參貨真價實。
他抬頭看向金豬:「大人,所有修行門徑都需要人參嗎?」
「並不是!」
金豬耐心解釋道:「我司禮監掌握的修行門徑里,有一半是不需要人參的。但我為你求的那條修行門徑需要。」
陳跡將小小的木箱蓋好,抱在懷中,漫不經心問道:」大人怎麼確定我能踏入修行門徑?萬一我沒有行官潛力,豈不是浪費大人的一片苦心?「
金豬嘿嘿一笑:「夢雞第一次審你之後,給內相的密報里寫過你有行官潛力,得動用甲等夢才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裡,你天生便是行官的料。」
陳跡恍然。
原來金豬那時候便盯上自己了。難怪雲羊,皎兔鋃鐺入獄之後,對方第一時間來太平醫館登門拜訪。
就在此時,一名密諜推門而入,午後陽光猛然照進百鹿閣。
金豬面色一變,「你要死啊。這時候進來幹嘛?」
黑衣諜探單膝跪地:「大人,內獄有消息送來,那景朝司曹開口了。他說他有劉家與靖王府的情報要當面給您說。」
金豬神色肅然:「這就出發去內獄。」
陳跡看向金豬 :「大人,您也一夜未眠吧。不用休息一下嗎?」
金豬對他鄭重道:「內相給修行門徑,向來是一層一層給的,只有成為上三位生肖,才能拿到完整的修行門徑。往後的日子,你吃肉我喝湯,但凡能有能立功的機會,咱們都不能錯過。」
「陳跡,劉家與靖王府,就是你青雲直上的登天之梯。」
……
……
搖搖晃晃的馬車裡,一盞銅爐將空氣烘得溫暖,仿佛沐浴在溫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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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跡一夜沒睡,如今終於熬不住了。靠在車壁上昏昏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景朝諜探身份敗露,亡命天涯。
潛逃路上,他剛要混在商隊裡逃出崇禮關,青龍門,卻被城牆之上的天馬一箭射穿胸膛。
暮色中,巍峨崇禮關下,金豬跪在他屍體邊上悲痛欲絕,求他別死!
「醒醒!我們快到了!」
「醒醒!」
陳跡緩緩睜開眼睛,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哪裡並無傷疤。
金豬坐在他對面笑著問道:「做噩夢了?」
陳跡嗯了一聲。
金豬調侃道:「做噩夢不丟人。當年我剛學會殺人時,害怕得渾身顫抖。不像你,你好像天生就適合吃這碗飯。」
陳跡掀開帘子,讓窗外冷氣灌進來,頓時清醒:「大人第一次殺人時幾歲?」
「十歲!」
金豬眼神深邃,「如我,雲羊,皎兔,天馬,囚鼠這樣的孤兒被內相大人收留之後,都會送往同一個地方。待到學會了殺人,學會了再也不相信任何人。才能出來做事。」
「如果學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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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不會的都死在裡面了。」
「那個地方叫什麼?」
「我們管它叫無念山,一座出來之後便再也不會想念的大山!」
陳跡好奇問道:「大人,我聽聞景朝賊子骨頭硬,為何這位司曹願意開口,其中會不會有詐!」
金豬樂了:「越是底層的諜探,骨頭越硬,可一旦他們變成小權貴,明白自己不過是大權貴手裡的工具,骨頭便酥軟了。所以,若是抓住小諜探,我連審都懶得審。但像司曹這種級別的人物。可以談一談了。」
馬車緩緩停下,西風將鐵門敲開,鐵門背後,那漫長的甬道階梯之下,傳來惡臭氣息與叫罵聲,哀嚎聲。
走下石梯,陳跡看見牢房裡關滿了犯人,有人怒罵著閹黨,朝金豬吐來唾沫。
金豬離遠了些,笑眯眯看向甬道里的獄卒:「你們有唾面自乾的能耐,本座可沒有!」
獄卒們面色一變,立馬從內獄底層打來一桶桶冰冷的地下河水,隔著鐵柵欄潑進一間間牢房之中。
金豬背著雙手,笑容滿面的從這人間煉獄中穿過。
走至內獄深處,只見元掌柜雙手釘於木架子上,垂著腦袋,雙手十指的指甲被拔的一乾二淨。
金豬在元掌柜面前站定,慢條斯理道:「想說真麼趕緊說吧。你百鹿閣的人都被我抓乾淨了。你不說,也會有別人說。」
元掌柜緩緩抬頭,目露凶光:「他們怎麼可能有我知道的多?我所知之事要是說出來,怕是能讓你再立奇功。可我若是說了,你又能給我什麼?」
金豬笑容和煦:「我能留你一條狗命,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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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
元掌柜獰聲道,「我要你密諜司的海東青身份,必須加蓋司禮監印信,以邸報昭告內廷二十四衙門。」
金豬饒有興致道:「你倒是挺會獅子大開口。但我完全可以將夢雞喊來,到時候我想問什麼根本不用麻煩。」
元掌柜放聲大笑起來:「我猜夢雞也不是萬能的,若他能一直審我,怎麼不在河邊就審個乾淨?他那夢境,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限制?金豬大人不必裝腔作勢,我入軍情司二十載,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你唬不住我。若是夢雞真能將我審得明明白白,我便認栽。」
金豬也不惱怒,話鋒一轉道:「你肯定也知道,向成為海東青,那得是內相親筆批紅才可以。信鴿往返京城得半個月,我若等到那時,你的同堂早就跑了。」
元掌柜盯著金豬:「不用那麼麻煩。我可以先給你些甜頭嘗嘗。待我說完,你們自會知曉我的價值。」
這位元掌柜渾身鮮血淋漓的釘在架子上,神智卻異常清醒。
金豬思索片刻:「你且先說來聽聽。」
元掌柜喘息著說道:「你密諜司有我軍情司的人潛伏,而且就在洛城,密名長鯨,先前你們圍紅衣巷的消息,便是他傳遞出來的。」
長鯨!
陳跡再次聽到這個密名!
金豬瞳孔微縮:「長鯨在洛城?他是什麼身份?真名叫什麼?你若將他供出來,我現在便為你寫信請旨。」
元掌柜哈哈一笑:「原來金豬大人聽說過長鯨這個密名。是誰將這個名字供出來的?讓我猜猜,李寶余,王川,田極…………」
陳跡看向金豬,金豬耐心解釋道:「長鯨潛伏我司禮監最少八載時間,曾多次破壞我們計劃,若不是他,我們恐怕連司主都抓住了。金陵,京城,揚州,蘇州,他好像能分身似的,哪裡都有他。」
陳跡低頭分析道:「各個城市的密諜各司其職,能頻繁調度於金陵,京城等地的密諜並不多。身份應該很好排查才對。」
金豬點點頭:「可我們排查之後,發現所有人都排除了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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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跡忽然問道:「主刑司的魚龍衛排查過嗎 ?」
金豬搖頭:「我們怎麼會疏漏主刑司。排查之後,同樣篩掉了所有人。整個司禮監內,就沒人同時去過那麼多地方。長鯨這個密名之下,應該不止一個人。」
他看向元掌柜:「你將長鯨供出來,我保你海東青之位。」
元掌柜搖搖頭:「我也不知,長鯨的身份比我還高些。這次若不是他主動透露你們圍紅衣巷的消息,我都不知道他就在洛城。」
「你們是如何傳遞消息的?」
「百鹿閣每日都會給方平醫館送藥材,醫館大夫是我們的人,去抓吧。」
金豬高聲道:「西風,放平醫館抓人。」
說罷,他打量著元掌柜:「這點線索恐怕抓不住長鯨,要想讓我現在請旨,你還得再吐點東西出來。」
元掌柜閉口不答。
金豬眼神微閃,對門外說道:「六條,快將元掌柜放下來,為他包紮傷口。」
兩名密諜將元掌柜扶至桌上躺著,仔仔細細用烈酒為他清洗創口。
烈酒往傷口上一澆,元掌柜頓時撕心裂肺的痛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