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長相廝守

  月光的籠罩,本該是清涼的夜,卻在此刻如同催命的芒針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整個兒地囫圇過他的小腹。★🎁 ➅➈𝐬𝒽𝕦χ.ℂσм 🐉♝

  流章抱著肚子,豆大的汗珠滲滿整張慘白的面龐,他緊咬著嘴唇,即使身經百戰的他,也被這磨人的病痛折磨得一整夜一整夜睡不著。

  有時候他躺在床上,腦海里全是絕望的想法——不如就此刻一刀斃命,總之霸業無望,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他已經預料到自己此後一生的悲劇,卻仍然可悲地懷著一絲無法割捨的生的貪念。

  等一浪接著一浪的疼痛折磨過去,在寂靜無人的夜,在風聲都聽不見的夜,他才能抱著這副殘軀,累得渾身乏力地睡去。

  流章心中掙扎著,徘徊著,腦海里想的都是路辛夷問過他的那句話——

  倘若沒有她,天下人都會大好,他是否會犧牲她?

  每想到一次,他的心就更痛一次。他想過自己的立場,從感情上是始終在她的那邊的,可他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被迫來到她的對面。

  當他感覺疼痛到窒息的時候,他的心中竟然有一絲快意:若今日死了,就不用再見到明天的太陽!

  可偏偏這時,一陣涼風拂過,月光一扭照到床前,肖叢吹著藥湯掀開帘子進來。

  她帶了一盞燈來,流章厭惡地別過頭去。

  坐在他床前,肖叢一邊吹著藥湯,一邊道:「這樣的寒夜,你的腹痛最容易發作了,我熬了一劑湯藥,這會兒子溫度正好,你張張嘴,我餵你。」

  流章皺著眉:「把燈吹了。」

  肖叢溫柔地笑道:「說什麼傻話,吹了燈餵藥燙傷了你怎麼辦。」

  他只好轉過頭來,看他那死皺著眼睛的樣子,肖叢笑著用紗手帕遮住他眼睛,然後吹來藥餵到他嘴邊。

  一直等喝完了藥,她為他擦了嘴邊的水漬,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流章,你我,何時完婚呀?」

  流章別過臉去,背對著她,實在煩躁,不明白她為什么半夜來此只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便只冷冷道:

  「辛夷才剛回來,一切都整裝待發,你沒看她今天那副樣子,失了魂一樣,你要是有空,就去寬慰寬慰她吧!」

  肖叢沉默良久,伸出手去,正要說些什麼,卻又聽流章道:「吹了燈!」

  她只好先吹了燈,一切又立馬恢復了黑暗,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之中,她一時沒了去處,但能感覺到身邊人的呼吸,竟莫名安心許多。

  她將手輕輕撫在他背後的床蓆上,那裡還殘留他的體溫。

  她點點頭:「公主也是個可憐人,景國亡了,她所承受的痛,恐怕比我們所有人的痛加在一起也要多。可是,流章,我怕……」

  她的手緩緩拂過床蓆,伸向他的衣袍,慢慢攀上他的肩膀。

  流章一把抓過她的手,這隻手從前抓來,覺得問心無愧,稍有韻味,而今只覺得乾枯而充滿了繭子。

  他嘆了口氣:「怕什麼?」

  肖叢跪到地上,胳膊肘撐在床上,將頭顱埋在臂彎中:

  「和公主比起來,我是那樣微不足道,我也知道,在你心中,她如同天上明星熠熠生輝,如同天上明月,永不可能被替代,被更改,可我對你的感情,也一如明月照大江,坦誠而一望無際。

  她來了,明月曾經晦暗,如今更亮了,而我這一汪大江,此時此刻也仿佛山間的一潭湖水,那樣渺小平凡,甚至有時時乾涸的危險。我怕你有了她,就會將我拋之腦後……」

  話剛說完,流章坐起身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在他寬闊的胸膛中,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感受一個女子提心弔膽的愛——那樣小心翼翼,又是那樣痴纏。

  她早已泣不成聲。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這樣愛人的苦澀他也並不陌生,他柔聲道:「我既答應了你,就不會負你。患難見真情,你在我最危難的時候,陪在我身邊,不離不棄,就足以見你真誠。你放心,我流章,定不會負你。」

  他將她裹在懷中,一瞬間,千萬愁思也一股腦地湧入他的胸膛。

  人的立場,有時也容易動搖。

  有什麼堅如磐石的東西,在此刻鬆動了。

  肖叢緊緊貼著這懷抱,迷糊中,似乎摸到一個小瓶子,她裝出一副什麼都沒有發覺的樣子,若無其事地繼續躺在他懷中。

  ——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烈日炎炎,走過泥濘沼澤,李書白在天地荒蕪間,尋找著一絲生機。

  跨過青丘領地,來到一片森林之中,竹林深處,似乎有一座宮殿,這宮殿不大,說起來也不過一個府邸那麼大,卻極盡奢華,美樹奇葩,靈獸飛鳥,盡藏其中。

  他實在餓得發昏,只想著能從這家宮殿裡求得一兩口吃食,好讓自己不必餓死在這荒郊野嶺之中,便撐著身軀,走上台階,叩響朱門。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置身於一間廂房之中,一小女娃正站在他床前,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珠子看著他。

  李書白嚇了一大跳,忙坐起來,問道:「你是何人?」

  小女娃眨了眨眼睛:「我乃福寶,是這家宅子的少主人。你又是什麼人,怎麼倒在我家門口?」

  李書白咽了口唾沫,這才打量了這小女娃幾眼,只見她還沒桌子高,不過四五歲的樣子,雖然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卻一副男孩子打扮,舉手投足間,都一股子男娃的豪爽氣質。

  他拱手道:「在下李書白,路過貴府,實在幾天沒吃東西了,飢餓難耐,因此才來乞一口吃食。」

  福寶看了看他,奶聲奶氣道:「你可不僅僅是飢餓那麼簡單吧,我看你身上都有不少傷,像是從青丘來的,可你這人又丑不拉幾的!是不是你想窺探青丘美貌被打回來的啊?」

  李書白面上一陣尷尬,他又拱手道:「小妹妹,若實在不願幫助在下,就當在下多有叨擾了!」

  說著,他掀開被子便要下床去,福寶一把攔住他,道:「我又沒說不給你吃!我是偷偷帶你進來的,你千萬不要出去,要是被我爹娘發現你就慘了!我去給你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