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雲卿乖乖賴在霍雲深懷裡,以為他說回家是回小閣樓,沒想到車子軋過滿地爆竹碎屑,去了陌生的方向。

  不能跟卿卿見面的日子裡,霍雲深不要命地工作,攢錢租了新的房子,依然在寧華中學附近,雖然面積也不大,只有四五十平米,但比起以前的環境要好上太多。

  小家裡按卿卿喜歡的樣式布置,專門給她買了一張單獨的小床,鋪粉藍色的床單,枕頭都要比他自己用的鬆軟很多。

  雲卿驚喜又赧然地飛撲過去,摸摸柔軟的被子,眼睛裡水盈盈地問:「你準備這個幹嘛。」

  是不是想做更壞的事。

  男女朋友之間的極致親密,即便不能啟齒也不敢提,但她都懂了,說到底,心裡還是有點害怕,不過如果雲深哥哥很想,她可以……努力克服。

  霍雲深蹲下來,仰頭捏捏她嫣紅的臉,笑得有點痞氣:「小姑娘琢磨什麼呢,我給你買床,是讓你中午不回家的時候過來休息。」

  他唇邊翹著,認真說:「如果我真打算做什麼,就不會買了,直接把你騙過來,強迫你跟我一張床。」

  雲卿又被說中心事,臉頰滾燙地推他。

  霍雲深把她抱到窗邊的小沙發上,摟著她一起看外面轟轟作響的煙花。

  璀璨的五光十色把雲卿的側臉映得不真實,他痴迷盯著,在她耳邊說:「我家卿卿還沒成年,太小了,我不捨得。」

  「等你長大,能確定真正的心意……」他聲音低下去,目光深處攪著一些疼,「那個時候我才可以。」

  霍雲深口中這樣平靜地說著,心底卻在無聲無息地抽縮。

  卿卿已經高二,再過一年就要高考了,她成績那麼好,去任何一個名校都不成問題,不一定非要留在海城,大學裡跟她志同道合的男生會越來越多,她見到更大的世界,是否還會願意束縛在他的身邊。

  可他……

  這一輩子已經跟她融在一起,死也不能分割。

  她要是真的有一天後悔……

  雲卿見他失神,眸底有恍惚的水光在閃,她不解地攥著他手指說:「我們還沒吃餃子,要涼啦。」

  霍雲深眼睫顫了顫,啞聲笑:「好,今天過年,不能讓卿卿吃那些人剩下的,我現在就去做新的。」

  「你會包餃子?!」

  雲卿驚訝,霍雲深通身上下遠離廚房的氣勢,哪裡能看得出來會做這麼複雜的麵食。

  霍雲深親親她的臉:「為了家裡的小可愛,什麼都能學會。」

  廚房小而溫馨,雲卿不甘示弱地湊熱鬧,擠到霍雲深和櫥櫃之間,笑眯眯沾著麵粉抹了他一臉,霍雲深乾脆把他困住,不輕不重壓著讓她動不了,俯身去咬她的唇,把面也蹭到她身上。

  兩個人頭上也落了白。

  雲卿欣喜問:「這樣算不算一起白頭了?」

  「不算,」霍雲深貪戀擁著她,汲取她無盡的甜暖,「別想拿麵粉哄騙我,一輩子到老,才能算。」

  餃子到了後半夜才煮好,形狀歪歪扭扭,大小也不一。

  雲卿當成寶物似的夾起來,鼓著臉吹到變溫,餵到霍雲深嘴裡,眸子亮晶晶問:「這個特別丑的是我包的,好吃嗎?」

  霍雲深甚至捨不得咽,不停點頭。

  他活了快二十年,擁有了過得最好的春節,吃到天底下最好吃的小餃子。

  往後幾天雲家沒了人,雲卿一直安安穩穩跟霍雲深守在一起,短暫的朝夕甜蜜換來霍臨川聞訊後的怒火,以為雲卿已經把什麼都給了霍雲深,再對比起面對他時,她從不曾改變過的冰冷拒絕,終於點燃了他真正的嫉恨心。

  他原以為雲卿見多了霍雲深不堪的樣子,早晚會想通死心,老實回來做他的霍太太,沒想到她居然鬼迷心竅到這種地步,不值得他客氣對待。

  開學後,霍臨川帶著發泄和報復的心思,屢次到寧華中學攔截雲卿意欲不軌。

  霍雲深卻出乎他的意料,像變了個人,一掃這一年多以來逐漸平穩的情緒,成了凶暴異常的猛獸,一次次淌著血逼到他跟前,要把他生吞活剖。

  越是這樣,霍臨川越變本加厲,某次又對雲卿強迫,被霍雲深打傷,他憤恨之下當著雲卿的面,讓人七手八腳制住霍雲深,親手拿刀子去刺他。

  雲卿也和瘋了一樣,毫不猶豫擋在霍雲深前面。

  霍臨川暴怒,掐住雲卿纖細雪白的脖頸,他戴著昂貴手套,拇指指腹有金屬的裝飾,硬是硌進她皮膚里,留下一個會落疤的傷口。

  也就是那天,霍雲深徹底爆發,瘋狂地掙向他,不顧一切報仇,讓一直洋洋自得的霍臨川無比恐懼,最終不能置信地倒在血泊里,廢了身體。

  霍雲深把雲卿背回家裡,眼眶猩紅地給她擦拭傷口,情緒完全崩潰。

  雲卿抱住他,攬著他的頭,讓他把唇壓在那塊破口上面,柔聲說:「我一點也不疼,這個就算留了疤也不難看,它跟別人沒有任何關係,現在開始,只是我為你烙的印。」

  霍雲深發著抖摟緊她,牙關咬得酸疼。

  霍臨川銷聲匿跡後,高考也在逼近,學校里的氣氛愈發緊張,聊的都是志願和未來,雲卿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問要考去哪裡的,大家都清楚,她是年級第一,絕對要去北京最好的大學。

  倒是程恬覺得有點危險,趕在課間跟雲卿結伴去買零食的時候,趁機問她:「你說實話,到底準備考去哪裡?」

  雲卿靜靜說:「海城。」

  程恬一臉果然如此,搖晃她:「你清醒一點啊,海城是有名校,可跟北京的比還是差一些些,你何苦呢?別告訴我是為了大魔頭!你當然要去北京啊——」

  幾米之外的樹蔭里,霍雲深手中提著卿卿偏愛的零食飲料,聽到了最後一句,跑向她的腳步驟然頓住。

  這條是小道,走的人少。

  他每次來找卿卿,都喜歡挑這裡,免得被太多人看到,對她不好。

  今天撞見她的歡喜,都被這一句話冰封凝固。

  關於高考志願,他拼命迴避著,從來不敢去問卿卿,唯恐得到他無法接受的答案,現在……

  雲卿沒說話,是對程恬無聲的不贊同。

  程恬嘆氣,苦口婆心說:「你能跟大魔頭戀愛,已經算是大發慈悲了好嗎!該不會還想讓他賴一輩子?雲卿你醒醒,你條件這麼好,以後上了大學,得有多少跟你相配的青年才俊發瘋追你啊,你到時候肯定要挑花眼的,自然就知道現在多傻了!」

  不等雲卿說話,她搶著勸:「你看咱們學校,好幾對情侶分手了,大家都很清醒,明白以後的人生各不相同,早散早解脫——」

  雲卿很多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忽然怔愣。

  難怪啊……

  霍臨川消失以後,雲深哥哥的狀態明明都逐步好起來,恢復到以前了,但隨著高考臨近,他又變得陰鬱沉默,人都消瘦了下去。

  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比她想得更早,是每天每夜,都在擔心她會離他而去。

  雲卿明白過來,心裡難受得抽成一團。

  但霍雲深看到的,是卿卿一言不發,默認了程恬的話。

  他渾身力氣抽空,一步一步往相反的方向走,脆弱的神經被「分手」兩個字反覆碾磨,心像被挖出來劈成碎塊,喉嚨里泛著腥氣。

  卿卿要是對他說分手,他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他寧願騙自己。

  雲卿買完零食回去,在上課前忍不住給霍雲深打電話,想聽聽他的聲音,準備晚上放學去小家,好好哄他,給他定心。

  可霍雲深說:「卿卿,我這幾天工作特別忙,你也好好複習,別被影響,我找時間去看你。」

  雲卿小失落:「我還有話想對你的說的……」

  霍雲深身上發冷,怕卿卿這麼快就要提分手,他在電話另一端,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痕,才保持平緩說:「真的忙,暫時顧不上,等下次見面的時候說。」

  他能忍,忍著不見,偷偷去看她,也不要失去她。

  霍雲深撐到高考前夕,沒有一夜完整睡過,每天不出聲地去寧華遠遠看著雲卿,有時為了多看她兩眼,要守幾節課,像座冷硬沉默的雕塑。

  高考前一個晚上,雲卿忍無可忍給他打電話:「霍雲深,你是不是不管我了!我在樓下!」

  霍雲深腳步不穩地衝下樓,把她抱住,勒到骨頭髮疼。

  雲卿恨恨掐他:「考完試去接我,我有話必須跟你談,你等我怎麼罰你!」

  考試結束當天,夕陽燦爛,滿街都是解放歡呼的學生,只有霍雲深立在一棵樹下,眼裡灰沉死寂。

  雲卿等人潮散盡才走出來,跟霍雲深說:「我考得特別好。」

  他嗓音壓抑著:「我知道。」

  「現在能讓我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嗎?」

  霍雲深手指冰冷,轉身往前走,腳步機械生硬。

  分手……

  她應該直接要他的命,也不要把這兩個字說出來。

  長街上,到處是歡慶笑鬧,只有他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雲卿又氣又心疼,追上去硬是拽住他,把他拉到一邊樹蔭,推到樹幹上,抬著小腦袋兇巴巴警告:「不管我考得好不好,我都在海城上大學,黏著你不放,你要是再敢躲著我,我開學第一天就去認識好多學長——」

  霍雲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是……分手。」

  雲卿漲紅了臉。

  他竟然連這個都想了!

  霍雲深把她扯到懷裡,狠狠咬上她開合的唇。

  不分手。

  沒有什麼學長。

  卿卿只要他!

  雲卿耳朵燒得發燙,呼吸不暢地委屈說:「你對自己的評價那麼不真實嗎?你不知道對我來說,霍雲深最好最值得?!」

  霍雲深不由分說埋在她頸窩裡,悶悶挽回自己七零八落的面子:「……你也可以考北京,還要我就好。」

  他被禁錮著,出不了海城,不能追她去,所以才格外痛苦。

  雲卿歪頭:「真的?願意讓我離你那麼遠?」

  霍雲深咬牙,手臂上肌理繃得堅硬。

  雲卿不忍心逗他了,靠在他胸前輕聲說:「哪也不去,海城的大學我喜歡,海城的霍雲深,我捨不得。」

  九月開學後,霍雲深退了原本的房子,在大學附近租了更大的一套,瞞著卿卿精心準備好,去校門口接她。

  雲卿穿了條米白色的長裙,迎著風輕快跑向他,那一天所有美好絢爛的光點,全部灑在她身上。

  霍雲深攥住她的手,藏著緊張,低聲說:「卿卿,我重新租了房子,離學校很近,你偶爾……可以去小住一兩天。」

  留她過夜,他知道意味著什麼。

  但他早就忍耐不住。

  雲卿彎著眼睛,招了招手:「你低一點。」

  霍雲深俯身。

  她貼近他的耳邊,柔聲說:「小住不太夠,我可不可以申請長住,這次……只準備一張大床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