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頂的月色下,霍雲深回過頭,沉沉的黑瞳看進言卿盛滿光點的眼睛裡。

  他的情感需求跟正常人不一樣,他向來都知道。

  大概因為太空了,一旦索取到,就會無節制地渴求,得到她一點溫柔善待,就想要更多更熾烈的感情,把她身心每一寸都霸占。

  以前卿卿少女時候,他連現在都不如,還學不會收斂,總是兇巴巴纏著她提要求。

  「不許對你們班那個班長笑!」

  「他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以後作業不要借給他!」

  「誰給你買的水,不准喝,我給你買更好的。」

  他控制不了自己,看到她融入新的環境,接觸新的人都會不安,像是她隨時可能遇到更吸引她的選擇,把他放棄。

  很煩,很容易讓她有負擔,他都明白。

  可改不掉。

  卿卿也不會生氣,一次次包容地彎著眼,把手舉高了摸他頭髮,柔聲說:「雲深,別擔心,我喜歡你。」

  她一句話,他的心就融了,豎起的所有稜角全被她磨光。

  時至今天,跟卿卿婚都結了,他心理的毛病還是沒好,因為她不記得的紀念日,沒聽他的話就暗自鬧彆扭,又不肯直說出來,另一邊還惦著她那麼積極融入了新工作,會認識很多圈子裡的人,萬一有好看的引她注意……

  酸氣上涌,就又巴巴地追來了,跟蹤狂一樣在外面守著,克制自己不去干涉。

  卿卿沒嫌棄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縱容,乖乖地抱著他說愛。

  他學著慢慢進步,她給他至高的獎賞。

  霍雲深那顆擰巴揉皺的心就這麼被愛人的手撫慰,攪起狂潮,他抬起她白皙的下巴,放手裡捏著,用來壓抑自己的變態願望:「騙我來的。」

  「是啊,霍先生隨便一騙就上當了,」言卿眨眨眼,「所以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霍雲深嗓子有些悶:「……戀愛紀念日。」

  言卿的長頭髮鋪在他手臂上,笑眯眯說:「我有感應,這不是把自己當成禮物給你送來了嘛,請查收。」

  她細細的腰在他臂彎里,跟他輕軟摩擦,升騰著讓人口乾舌燥的熱度。

  霍雲深盯著言卿艷色的眼尾,忍無可忍抱起她,徑直走向車後排。

  「你幹什麼……」

  車門「砰」一聲關上落鎖,車窗被遮得嚴絲合縫。

  車裡的空調溫度適宜,言卿被扣在他腿上,一下子就出了汗,她抵著他肩膀,紅著臉想說話,嘴唇剛一張開,他就覆蓋上來吮住,有些粗糙的指腹揉著她後頸,讓她脫力地綿軟放鬆,聲調也變得甜膩。

  「深深你……這麼急……」

  變態願望壓不住了,他嗓音沉啞:「急著拆禮物。」

  到最後禮物到底還是沒拆完,包裝紙撕開一半,裡面白潤的禮物芯子緊張得要把嘴唇咬破,霍雲深強行喊停。

  他額角沁了汗,咬著她充血的耳尖要求:「下次主動讓我拆。」

  言卿被撩得起火,但清楚環境不合適,她果然做得還少,放不開,心理承受力不夠強,不然這種空無一人的山頂,寬敞隔音的車廂,腳下城市頭頂星空,放縱地那什麼一下,多刺激。

  哎,得練。

  言卿以為霍雲深會要求今晚同住,正犯愁要怎麼跟林苑那邊去解釋,他卻很有分寸地送她回酒店,在路上說:「我看到網上那些替身的論調了,彆氣,我會公開講清楚。」

  「不要,」言卿就猜到他受不了,正想和他聊這個,她認真說,「我想過了,現在你去澄清,說我跟雲卿是一個人,可能會壓住輿論,但後面我難免要被各種追問,我又沒記憶,到時候很多事答不上來,多尷尬。」

  霍雲深凝視她:「卿卿,說實話。」

  言卿一怔,有點喪氣地垂下腦袋:「是實話,只不過除了這個,還有……我在想,反正名聲還不好,替身就替身唄,你不用回應,保持高冷就行了,其他交給我。」

  霍雲深抿唇。

  她表情輕鬆:「現在言卿身上負面的東西太多了,我不願意把它們再施加給雲卿,我想努力把口碑變好,有掌聲,有配得上霍太太的成績和獎項,到時候我一定也找回了記憶,然後——」

  言卿不知怎麼,眼裡竟湧上一點熱,灼灼跟他對視:「我自己去面對公眾,告訴大家我是誰,和我是你的誰。」

  她怕霍雲深反對,抓著他手腕,堅定央求:「你信我,我能處理好的,我不在乎別人說。」

  臨下車時,霍雲深乾燥的手掌揉揉她的頭髮:「我答應你不回應,但愛護卿卿這件事,你有你的方式,我也有我的方式。」

  言卿裹著大衣離開車的範圍,一步三回頭。

  她來不及搞懂他的意思,心先被他擾亂,不可收拾地加速跳動。

  言卿剛一回到房間,林苑踩著點來敲門,臉色嚴肅:「言小姐,既然出來工作,就麻煩你態度端正一點,今天已經被製作人給了下馬威,你不應該抓緊時間把歌練好,免得明天進棚出錯嗎?」

  她並不清楚言卿是去了哪,跟誰出去,總歸都是練歌之外的閒事。

  「出錯」還是看在霍總面子上含蓄了,她真正想說的詞更直白。

  林苑瞧著言卿一副勾魂攝魄的純情小狐狸精樣,態度還不緊不慢的,只覺得腦殼疼。

  「我不願意職業生涯在你這裡滑鐵盧,但說這些確實也是為你好,你選秀節目出身,還半路墜機,那些唱跳歌根本不能算數,網絡歌手也上不去台面,等進了棚,你的真正唱功全會暴露。」

  「實話跟你說,我問過了,製作人對你不友好,是因為他另有看上的人選,就等著拿你實力不濟的理由淘汰,你怎麼不著急呢。」

  言卿好脾氣地在床邊拍了拍:「苑姐,過來坐。」

  林苑要被她氣死。

  等她黑著臉坐下,言卿才展開詞譜,含笑說:「我給你定定心。」

  林苑一頓,覺得這金絲雀跟她想的好像有點不一樣,不等她說話,言卿已經隨意地哼出了第一個字。

  房間的各種細小雜音仿佛突然消失,被水流般的女聲洗滌。

  林苑愣住。

  言卿微合著眼,在前面幾個較低的氣音過後,神態輕鬆地唱完了主歌的首段,她比正常節奏略放慢些,讓林苑聽得更直觀。

  林苑吃驚瞪著她,有一會兒沒說話,過了半天她推推眼鏡,保持平靜問:「怎麼不繼續唱了?後面的副歌還有高音,上不去嗎?」

  言卿沒被她激到,俏皮眨了下眼:「苑姐,你只要知道,帶著我,不會給你丟人,更不會讓你在製作人面前抬不起頭,不敢懟他。」

  林苑表情隱隱變了。

  她今天也對那個製作人很不滿,但礙於自家藝人實力不濟,她說話不硬氣,也就忍了。

  沒想到小金絲雀倒看出來了。

  她不太敢信地問:「你過去那些歌……該不會沒修過音?!」

  言卿推著林苑的肩出去,歪著頭笑容清甜:「早點休息,明早棚里告訴你答案。」

  對經紀人表現得遊刃有餘,但言卿還是反覆練習到深夜。

  這首《青絲》作為古偶劇的片尾曲,是照著國民度高的爆款打造的,詞曲都是上乘,基調偏悲,只要唱好,是人跟歌互相成全。

  如今歌壇不景氣,能遇到一首會紅的好歌不易,很多歌手想爭實屬正常。

  言卿越唱越契合,真心喜歡上,不想輸。

  隔天清晨,言卿早早起床把自己收拾好,特意穿了簡單的休閒裝,妝容清淡,長發紮成丸子頭,乾乾淨淨露著一張巴掌臉,趕赴戰場。

  到了錄音棚,發現果然陣仗很大。

  好幾台攝像機對準話筒,美其名曰是留影像以後做,實際上是想記錄她的撲街全過程,有了證據,方便換人。

  片方的工作人員來了不少圍觀,製作人見到言卿,被她近乎素顏的精巧五官弄得卡殼了一下,很快轉開頭,傲倨道:「你直接唱,我覺得不行會喊停,對了,別拿選秀偶像那套花腔,這種歌得用真唱功。」

  昨天議論言卿是資源咖的幾位還在,互相咬耳朵。

  「美是真美,可惜嫁入豪門也只是個替代品,我看霍總不見得多在乎她。」

  「結婚證不一定什麼手段弄來的呢,霍總會為她發微博,多半是看不下去那天亂七八糟的緋聞。」

  「她真以為脫離了偶像濾鏡還能在這圈裡站住腳啊,《青絲》多難唱,來試過的歌手七八個了,都不成,她這不是等著公開處刑嘛——」

  言卿全當做沒聽見,走入裡間戴好耳麥,示意製作人和錄音師準備完成。

  她全神貫注,沒注意到錄音棚的控制室外,有道高大身影走近,停在人群最後方望著她。

  製作人敷衍抬了抬手,讓錄音師開始。

  林苑不禁雙手握住,神色凝重。

  那群說風涼話的也紛紛閉了嘴,等待言卿破功,看能否去她的黑熱搜上添一筆新聞。

  言卿輕輕呼了口氣,閉上眼睛完全沉入《青絲》的情緒。

  「她居然不看歌詞的?!」

  「該不會已經全背下來了……」

  下一刻,言卿張開唇,她的嗓音潤澤剔透,像寂靜流淌的水面,又恰到好處地摻了細微沙啞,平添與眾不同的質感,跟曲風契合到渾然天成。

  製片人本來打算擺弄的手機僵了片刻,啪一聲掉在腿上。

  林苑不自覺攥著拳,對言卿露出許久沒有過的熱切。

  監控室外的人聽不見聲音,光看製片人和錄音師震驚的表情也意識到不對。

  別人唱歌兩三句就要一停,斷斷續續地錄,到了言卿這裡,卻見她一直在唱,沒有任何人給她喊停。

  「不會吧,難道好聽?!」

  「哎哎哎看時間該到最難的副歌了,有高音——」

  玻璃窗內,製作人直接站起身,見鬼似的瞪著言卿。

  林苑胸腔砰砰的震,她帶過歌手,不止一個,但沒在錄音棚這種最考驗唱功的地方,聽過讓人天靈蓋都在發麻的高音,絲毫不尖銳,始終是圓潤的水波,揉著纏綿的微啞,莫名的想流淚。

  直到言卿完整唱完一遍,通過話筒詢問哪裡需要調整,問了三遍,錄音師才擠出來聲:「應該沒有……」

  言卿懵然點點頭:「那我再錄一遍吧,萬一有什麼瑕疵。」

  製作人不信邪,讓她唱。

  他以為第一遍已經是極致了,第二遍卻比之前更添了自如,把歌詞裡的灑脫也表現得淋漓盡致。

  言卿堅持錄完三遍,才摘下耳麥走出錄音棚:「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林苑眼明手快,把控制室的門打開,用音響重播剛才的錄音,讓里里外外都聽得清楚,一時間除了歌聲,一片死寂。

  製作人面對言卿,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伸出手想和她握握。

  言卿不記仇,出於禮貌,正想把手遞上去,人群卻忽然被分開,有道挺拔頎長的身影一步步走進控制室。

  正好一曲播完,恢復的寂靜被接連的呼聲打破。

  「……霍總?!」

  言卿嚇了一跳,猛地轉頭,詫異瞪著居高臨下逼近的男人。

  這是公共場合!滿場都是圈內人,都認識他啊!

  她下意識記起昨晚他的話,愛護卿卿,他有他的方式……

  霍雲深的視線刮過製片人,橫空截下言卿伸出的手,包到自己掌心裡。

  外面有人在捂著嘴叫,硬忍著不敢太大聲。

  言卿怔怔仰臉,迎著霍雲深的眼睛。

  他黑瞳里蘊了一絲笑,磁沉聲線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在場人聽得一清二楚。

  「老婆終於下班了,我來接你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深想車震呢,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