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被綁起來的黃冶

  第596章 被綁起來的黃冶

  公子升與田鼎站在城道中,望著城外平原,入眼之處,皆是楚軍死屍,到處都是秦軍士卒,在拾起地上的利刃兵戈,數量之巨,一眼看去,木拖車隨處可見。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何城外,全都是楚軍死屍,而城道內,卻乾乾淨淨,別說死屍,連雜亂落地的箭矢,都沒見到多少。

  莫非……

  楚軍昨晚突襲遂陽城,結果連城道都沒有登上?

  凜冽的寒風拂過,感覺著微風吹打在臉龐,此刻公子升與田鼎,滿腦子都一片凌亂,荒寂的城外平原,映入眼帘的戰場,讓二人一時間都難以接受。

  楚軍夜襲,結果死傷無數!!!

  「注意看楚軍動向,讓城外的將士手腳快些!」

  遠處城道內的秦軍將領聲音傳來,這才讓公子升與田鼎回過神,二人轉頭看去,當看到幾名將領,一臉笑意的模樣,一邊走一邊談笑。

  別說公子升,就是田鼎,都有些恍惚。

  這還是此前見過的守城鏖戰嗎?

  城外,當真有楚國大軍?

  「將軍在休息,二位還請回!」

  幾名將領來到田鼎面前,看著田鼎與公子升的模樣,為首說話的將領,想了想,對著二人拱手打禮。

  其實看著公子升與田鼎的裝作,別說這些將領,就是所有士卒都知道,這二人便是齊國來的公子升,以及齊國宗親田鼎。

  對於士卒、將領而言,不管是公子升還是田鼎,地位都是他們遙不可及,難以高攀之人。

  但作為秦軍將士,他們都不喜歡這二人。

  原因,自然是這二人的來歷。

  拋開這二人的身份,其實若非顧忌秦齊交好,不管是秦軍將領,亦或者秦軍士卒,都不會給田鼎與公子升好臉色,更別說客氣有禮。

  「請吧!二位!」

  另一名將領也對著田鼎說道。

  然而田鼎還未想好,找什麼藉口,一旁的公子升便按耐不住,直接看著將領。

  「將軍若是休息,升,願意在樓屋外候著!將軍何時醒,升便何時見將軍!」

  公子升一臉從容的,絲毫不懼這些殺人如吃飯一般的秦軍將領,哪怕是眼神直視彼此,公子升也沒有絲毫膽怯。

  對於公子升而言。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著,卻不能帶著白衍回齊國!

  城道內。

  幾名秦軍將領聽到公子升的話,都忍不住皺眉,但是看著公子升,所有將領都忌憚其來歷,特別是一旁還有田鼎在,當初田鼎出使咸陽,王上都十分重視田鼎。

  面對這樣一個人,他們在身份地位上,本就沒有多少底氣。

  看著公子升從身旁走過,直接朝著城屋走去,一名秦軍將領還想阻攔,卻被一旁的將領攔住,給了一個眼神搖搖頭。

  田鼎看著公子升有些冒失的舉動,皺了皺眉,但還是看了這些將領一眼,跟著公子升一同走去。

  「為何攔我?」

  「放心吧!將軍的為人汝還不了解,將軍若是有心要走,早在尋得九州鼎之時,便帶著九州鼎回齊國!如此一來,豈不更好!將軍不會離開的!」

  「也是!」

  將領小聲的談論,讓城道內走著的公子升,赫然頓了頓腳步,但公子升並未回頭,而是繼續朝著樓屋走去。

  城樓內。

  白衍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都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辰,穿著衣甲睡在一塊簡陋的木板上,與在府邸寢房休息,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好在白衍不是嬌生慣養,恰恰相反,白衍從小便過著窮苦的日子,這也讓白衍與絕大多數將領,都有著非常大的不同。

  別說鐵騎、邊騎以及其他秦軍的將領,就是牤,起初都一臉懵,很多時候連牤都無法入睡的環境,白衍睡得又香又甜,跟在床上睡一樣。

  不過方才起身走出樓屋,本想看著城外一眼,卻不想,白衍一出來便見到不遠處,一直站在城道內的公子升以及田鼎,被親信攔在城道上,看著城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公子!田大人!」

  白衍上前,對著二人拱手打禮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執著的公子升以及田鼎,白衍都不知道該如何,畢竟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總不可能真的下令,把這二人趕出遂陽城。

  若真的是那樣做,本來還不落人話舌的他,難免不會被咸陽朝堂的官員,陰陽怪氣的說是保護公子升與田鼎。

  「白將軍!」

  「白將軍!!」

  田鼎與公子升見到白衍醒來,皆是鬆口氣,畢竟二人,已經站了兩個時辰。

  就連城外清晨的秦軍士卒,都已經把戰場,全部都處理得差不多。

  「恭喜將軍,此番再度獲得大勝!」

  公子升禮畢後,眼神滿是複雜的看向白衍,此前本以為秦軍也死傷慘重,藉此勸說白衍離開,免得平白丟了性命。

  結果倒好,死傷慘重的,乃是楚國士卒!

  秦軍僅僅戰死十餘人,就換得城外滿片平野的楚軍屍體,放眼看去,恐怕至少超過上萬人。

  這方才是交戰第一日啊!面對楚國二十餘萬大軍的進攻,楚軍便死傷超過一萬。

  連公子升這個從未上過戰場之人都清楚,面對如此巨大的傷亡,楚軍士氣沒有影響,那絕不可能。

  「多謝!」

  白衍看著眼神灼熱,卻又有些失落的公子升。

  明白公子升來意的白衍,心中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固執的齊國公子,對於齊國,白衍自然有不同的感受,畢竟白衍乃是齊人,父母家人,皆在齊國活了半輩子,白衍也是在齊國從小長到大。

  但眼下。

  白衍卻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國一統天下,乃是大勢所趨,非是一人之力能夠阻攔。

  秦國進行變法,一次次的改變秦國制度時,六國皆在勾心鬥角、爭權奪利,而如今的齊國,連變法的機會與時間,都已經不復存在。

  世道在變,並且日後乃至後世,會一次次改變,不管是那個朝代,都會發生改變。

  止步不前的齊國,早已經註定會被天下吞噬。

  「將軍,將士們擒到一名楚國將軍!聽被俘的楚國士卒說,那楚將乃是黃冶!」

  一旁親信見到白衍打過招呼後,便拱手稟報。

  人早上就已經被將士們抓到,甚至差一點點被砍下頭顱,幸好有將領及時阻攔,不過白衍在休息,將領上報後,其他將軍都不想打擾白衍休息,故而一直押著那楚將。

  「楚將黃冶?」

  白衍聽到親信的話,一臉意外,隨後看了一眼城外那些尚未處理的楚卒屍體。

  沒想到昨晚是楚將黃冶親自領兵夜襲!並且還被擒住!

  「把人帶過來!」

  白衍聽到親信的話,開口吩咐道。

  「諾!」

  親信拱手後,轉身離開。

  「將軍……」

  公子升聽到楚將名將黃冶都被俘虜,表情有些錯愕,幾息後,方才回過神,隨後迫不及待的要和白衍說什麼。

  然而方才開口,就被一旁的田鼎打斷。

  「將軍昨夜雖大勝,然不過傷及楚軍萬餘人,楚國大將軍項燕麾下,此時依舊有近二十萬大軍在,將軍可有把握,每次面對楚軍的進攻,都能守住遂陽城?」

  田鼎皺眉,雙眼凝視面前的白衍。

  這一次,田鼎的話語之中,並沒有質疑,也沒有多少勸說的意思,只是單純關心的詢問。

  田鼎認識白衍的時間不短,而這一次,田鼎是實實在在的想看看眼前的少年,到底有多厲害,面對城外尚有將近二十萬的楚國大軍,少年能有幾分把握。

  「白衍不知,唯有天意!」

  白衍聽著田鼎的詢問,嘆息一笑,仰頭看著蒼天。

  公子升聽著宗伯田鼎的話,又聽到白衍的回答,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依舊心急火燎的看向白衍。

  「白衍將軍,若是連抵擋項燕麾下二十萬楚軍,都並無多少把握,那將軍好好想想,在另一條秦軍撤退的道路上,景騏可還統領著十萬,乃至二十萬楚國大軍!將軍何故執著於這一場,根本不可能有勝算的交戰?」

  公子升皺著眉頭,一臉急切的看向白衍,眼神里充滿渴望,多希望就在他說完後,白衍能在他的目光中,點點頭,隨後答應跟他離開,返回齊國。

  然而就在公子升的目光中,白衍依舊搖頭。

  「白衍乃秦將,縱使沒有勝算,白衍亦不能辜負王上!」

  白衍解釋過後,似乎不想再與公子升說這些,而是看向公子升。

  「望公子能聽白衍一言,此地戰亂,白衍已決心死守,還請公子與田大人,儘早離去,免受波及!」

  白衍拱手說道。

  這時候,剛好章愍、章平父子,也來到城頭。

  「將軍不回齊國,升,又怎願獨自回齊!」

  公子升固執的搖搖頭,都已經來到遂陽城這裡,即便白衍每一日都會拒絕他,公子升也不會放棄,更不會離開。

  「將軍!」

  「將軍!!」

  章愍父子這時候走過來,見到公子升與田鼎,二人對著白衍打禮後,也轉過身,對著公子升與田鼎打禮。

  「將軍,升,明日再來拜見將軍!」

  公子升對著章愍父子還禮後,看向白衍說道,說完便轉身離開。

  田鼎也與白衍互相打禮,看了白衍一眼後,轉身離開。

  「若非是將軍,換做任何人,面對如此執著的公子升,恐怕都不免被其打動,回到齊國!」

  章愍看著公子升與田鼎離開的背影,在來城道之時,章愍便已經聽說,公子升一早便來到城頭要見白衍,得知白衍在熟睡,一直耐心的站在城道等候。

  為的,不過就是見白衍一面,說幾句話。

  這換做誰,估計都不免有些感動。

  特別是眼下,一邊是與公子升回齊國,安享榮華富,成為齊國朝堂齊王所倚仗的大將,一邊是留在這裡,面對項燕統領楚國大軍,不斷進攻,隨時都會有戰死的可能。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白衍三尺之身,已許秦國,再難歸齊!」

  白衍聽到章愍的話,笑著搖搖頭。

  連白衍都不得不承認,公子升的做法,的確很讓人感動,即便是白衍也不例外,一個齊國長公子,放棄榮華富貴不去享受,千里迢迢來到這戰火之地,只為一同回齊國。

  被拒絕過後,哪怕有危險,依舊不願意離開,更一早便站在城道等著,就為幾句話。

  別說古人,別說當今天下之人,就是白衍,都有些感慨。

  但奈何。

  白衍心中很感動,但身體,卻不敢動啊!

  齊國如今回去,稍有不慎,便是禍連家人,待天下一統之時,別說享福,怕是連保護家人的能力都沒有。

  「三尺之身,以許秦國!」

  章愍聽到白衍打趣一般的話,笑著之餘,也有些意外,幾息後,隨著細細品味這句話後,章愍突然忍不住笑起來。

  「可惜王上,此時不能聽到將軍之言!」

  章愍也笑著打趣道。

  昨夜秦軍大勝,讓章愍大仇得報,鬆口氣,如今也不免放鬆下來。

  作為章氏族人,並且與王氏聯親,章愍對於朝堂自然不是一無所知,故而,章愍清楚,這件事情若是傳到咸陽,怕再也不會有官員,再能說白衍一句,因為白衍如今寧願辜負公子升的美意,寧願留在這裡有性命之危,也不願辜負嬴政。

  特別是這句看似調侃的話,一字一句背後,都承載著濃濃的情感,愈品愈濃,也越讓人笑不出來,更讓章愍父子,皆能是體會到,白衍忠君報恩之情。

  三尺之身,再難歸齊!

  想到這裡,章愍轉過頭,看著城外被燒毀成為一具具黑漆漆的木炭臨車,看著城外到處都是血腥痕跡,一句再難歸齊。

  白衍這是打算為秦國,戰死沙場啊!

  想到這裡,前所未有的欽佩,在章愍心底油然而生,想到次子章平已經準備好送回家中的訣別家書,以及自己書信送去咸陽,因為此前戰敗,向嬴政請罪的書信。

  章愍突然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把白衍這句話,寫在書信,一同送去給嬴政。

  縱使此番白衍戰死在楚地,身為秦將的章愍,也想要讓嬴政知道,白衍臨死前,都從未有過絲毫離開秦國的念頭,嬴政並沒有寵幸錯人。

  「走!快走!!」

  正當章愍與白衍,說著自己的建議之時,商議對付城外的楚國大軍,昨夜楚軍兵敗,故而今日定不會攻城,而是整備軍心,明日開始,楚軍定會接連不斷的攻城。

  不遠處,將士們已經把被綁起來的黃冶,押送過來。

  一瘸一拐的黃冶,此刻哪裡還有楚國名將的風範,被卸去衣甲,頭髮無比凌亂,能看到帶著血跡的泥土以及乾枯的雜草,腰間一塊深紅色血跡的地方十分明顯。

  顯然除去大腿中箭,肩膀的位置,也被箭矢射中。

  「白衍,要殺便殺!休要辱我!」

  黃冶臉色滿是蒼白,看著白衍,冷笑道。

  不過此時黃冶隱藏得再好,方才眼神也隱晦的露出一抹驚訝,顯然黃冶從始至終都沒想到,此前羞辱他,以及如今統領秦軍攻入楚國府邸的秦將白衍,居然如此年輕,並且神情內斂,與想像中,是一個魁梧有力的年輕模樣,根本不一樣。

  「原來黃冶將軍是怕羞辱?」

  白衍看著黃冶的模樣,輕聲說道。

  黃冶聞言,為之一愣,就連章愍與章平,也都沒想到白衍會說出這句話。

  還沒等章愍與章平說什麼,白衍便轉過頭,命親信把黃冶綁在城樓上,待楚國進攻時,讓所有楚軍士卒好好看看,楚國名將黃冶,被捆綁的樣子。

  「白衍,汝休得辱我!白衍,汝不得好死!!!白衍!!」

  黃冶一臉絕望的雙眼中,滿是怨恨的看著白衍,掙扎間,不顧傷口再次溢出鮮血。

  在秦卒用力的拖拽下,黃冶那怨恨的眼色,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白衍的臉龐,一句句怨恨的話。

  「放心,黃冶定會死在此地!想報仇也難有機會!」

  白衍見到章愍似乎要開口,於是提前說道。

  轉頭看著城外,聽著一旁逐漸遠去,不斷怒罵的黃冶聲音,白衍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天際,楚國大營方向。

  小舅父,人已經綁在城頭,你定要領會到衍兒的意思啊!

  來見衍兒一面!把黃冶帶回楚國!

  …………………………

  「什麼?黃冶沒死,而是被捆綁在遂陽城的城頭上?」

  楚國大營中,帥帳內的項燕,聽到士卒的稟報,一臉意外。

  就連項梁、范增等人,得知這個消息,也十分意外。

  「大將軍,白衍如此羞辱黃冶將軍,吾請命,統領大軍攻城!」

  一名年輕氣盛的楚國將軍,站出來,對著項燕拱手請求道。

  「這下麻煩了!」

  范增眉頭微皺。

  「這有何麻煩,白衍如此羞辱黃冶,定會讓楚國大營的將士,同仇敵愾!特別是黃冶的麾下將領。」

  項梁聽到范增的話,皺眉說道,畢竟都是相識多年的好友,項梁也清楚范增的能力,故而方才皺眉疑惑。

  「若是正常情況下,的確如此!」

  范增側頭看了項梁一眼,嘆口氣。

  「可此前,在彭城時,白衍便從黃冶手中,奪下彭城,如今黃冶被俘,昨夜黃冶麾下精銳死傷近半,這時候正是修養整頓之際,白衍若是殺了黃冶,待整頓過後,昔日黃冶麾下部曲,定會誓死為黃冶報仇,可眼下,若是楚軍士卒攻城,看到黃冶的模樣,難免被影響,而白衍要的,便是用黃冶,威懾楚軍!拖延時機!」

  范增說的一通一通的,說完過後還搖搖頭。

  但項梁卻更是皺眉,完全不明白范增的意思,不明白拖延什麼時機,只能再次詢問范增。

  不過這一次。

  不等范增回答,在所有楚國將軍面前,身為楚軍主帥的項燕,便已經開口。

  「白衍眼下,是想打擊楚軍士氣,從而拖到落雪!」

  項燕說道。

  營帳內,所有楚國將軍聽到項燕的話,這才意識到,為何白衍明知捆綁黃冶在城頭的後果,卻依舊要如此!看來白衍此時心中,也已經著急,以至於不惜手段、後果,也要拖延楚軍士氣。

  而在一眾將軍身後。

  孇谷卻皺著眉頭,似乎有些不解,有些懷疑的看向項燕,心中想到什麼,但又不敢肯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