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次見到霍念成,齊玥也懶得廢話,直接跟他開門見山:「我需要紗布、縫線、手術刀、鑷子、酒精、雙氧水、布洛芬、克林黴素和先鋒黴素。��

  霍念成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嘴角:「藥都好說,手術刀可是管制品。」

  齊玥戲謔地看著他:「霍先生,你都敢直接讓我來這兒做手術了,想必醫療器材和藥品都很齊全得很哪。」

  霍念成雙手交叉,枕在下巴下方:「我何時說過,病人在這裡。」

  齊玥:「不惜大動干戈也要救的人,你會放心把他安置在別處?」

  霍念成笑了:「我覺得,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齊玥:「不用了,受不起。」

  霍念成:「既然是找我談條件,齊小姐也該拿出點誠意來吧?」

  齊玥點頭:「我想先看一下病人。」

  霍念成安靜了兩秒,而後沉聲道:「可以。」

  霍念成摒退所有手下,帶著齊玥走入一個用密碼卡才能打開的專人電梯。

  進了電梯,霍念成直接摁下了『-5』這個數字。

  果然不是座普通的辦公樓。齊玥盯著電梯裡兩位數以上的負數樓層,眼底浮現出些揶揄的神色。

  霍念成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問道:「之前拒絕的時候還斬釘截鐵,轉眼就變了主意。怎麼,林競是病得快死了?」

  齊玥冷冷睨了他一眼。

  她相信剛才在房裡發生的一切,霍念成已通過監控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現在明知故問,是為了膈應她?

  霍念成見齊玥黑著臉不說話,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以林競那樣的身體素質,這種傷對他來說也許休息兩日自己就能扛過去了。」

  齊玥反唇相譏:「好歹曾經兄弟一場,霍先生竟冷情至此,難怪讓人心寒。」

  霍念成握著密碼卡的手指微微一緊,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齊玥一眼,眼中有什麼複雜情緒流過,轉瞬即逝。

  齊玥知道,其實霍念成說得沒錯。比這艱苦惡劣得多的情況,林競也都經歷過。在任務中受傷,也是常有的事了。

  然而,即便林競本身身體素質再好,凡事也可能有個萬一。

  既然她在,就斷沒有讓他硬扛的道理。

  她也絕不可能讓這萬分之一的可能威脅到他的性命。

  霍念成所說的病人,被他安置在一間布滿精密監測儀器的監護病房。病房內有兩個身穿無菌服的護理人員在隨時監測著病人的生命體徵。

  因為沒有穿無菌服,所以齊玥就站在病房外,透過牆上巨大的玻璃窗口觀察著病房內的情況。

  病床上躺著一個面容蒼白、身形嬌小瘦弱的女孩兒。

  齊玥注意到她露出來的脖子上有一圈一圈青紫交錯的勒痕。不僅如此,她瘦骨嶙峋的鎖骨上,手腕,以及腳腕上也都是傷痕累累。光是能看見的地方,就有不同程度各式的刀傷,鈍器傷,和灼傷……

  女孩兒戴著氧氣罩,微弱而緩慢地呼吸著。

  除了肉眼可見的遍體鱗傷之外,她的各項指標看起來也非常糟糕,整個人嚴重營養不良。

  齊玥一邊皺眉觀察著檢測儀上的各項數據,一邊問:「能具體跟我說下這個女孩兒的情況嗎?她看上去像是……受過長期的虐待。」

  齊玥等了幾秒,沒等到回答,便轉頭看向站在身邊的男人。

  只見霍念成眸色暗沉、神情專注地看著病床上的女孩兒,竟全然沒注意到齊玥在跟他說話。

  齊玥稍稍提高了聲音:「霍先生。」

  霍念成這才轉過頭來:「什麼?」

  齊玥只得把自己的問題再重複了一遍。

  霍念成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是從『以瑟』手裡把她救出來的。」

  齊玥:「……難怪。」

  頓了片刻,齊玥忽然反應過來:「你之前說,利維亞政府軍也在懸賞她……?」

  霍念成:「沒錯。他們給的通緝理由是……販\\\\毒。」

  齊玥皺起眉:「那,真實的理由呢?」

  霍念成:「她是個導演……在這邊來拍戰地紀錄片,結果,拍到了些不該拍的東西。」

  齊玥追問:「拍到了什麼?」

  如果只是一邊想抓她,那還好理解。但兩邊都想殺人滅口,這事情就不簡單了。

  霍念成微微一挑眉:「林競沒告訴過你,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嗎?」

  齊玥咀嚼著這話里的信息,沉默片刻,才道:「這件事你為什麼沒上報大使館?由我們的人出面,可能會更好解決。」

  霍念成搖頭:「利維亞政府為了名正言順地處理掉她,捏造了偽證。一邊是一個『證據確鑿』的毒販,一邊是聯合國支持的政府,你覺得,這事大使館該怎麼插手?」

  齊玥知道這中間形勢複雜,就算想要替她翻案,重頭調查起來也是困難重重。如果想要救這女孩兒,最快的方法,的確是把人私自扣下來。

  齊玥盯著霍念成:「她是……你的什麼人?」

  霍念成安靜了許久:「這重要嗎?」

  齊玥聳了聳肩:「隨便問問,不想說就算了。」

  她又不瞎。

  「有病歷嗎?我想看一下CT報告,還有血檢和尿檢報告。她的情況不宜拖延太久,我想儘快做出治療方案。」

  到底醫者父母心,不管這中間牽扯了多大的麻煩,救人才是最要緊的。

  「這些都有。我稍後叫人拿給你。」霍念成看著齊玥,頓了頓,「你就不擔心剛才我說的都是編出來騙你的?」

  齊玥:「我信你。」

  霍念成笑了那麼一下:「連林競都不敢信我。」

  齊玥:「你和林競之間有什麼誤會你們自己解決,我只管救人。至於她到底能不能接受移植手術,得等我全面了解了她的情況才能給你答覆。那麼,我要的東西,可以給我了嗎?」

  霍念成:「藥品和器材,我已經派人送去你們的房間了。」

  齊玥愣了一下,又莫名看了他兩眼。

  他莫非一開始就打算好要給他們送藥過去?

  霍念成:「怎麼?」

  齊玥:「沒什麼……謝謝你。對了,我還有個要求。」

  霍念成:「你說。」

  齊玥:「把我們房間的監控關了。」

  霍念成神色瞬間變得有些曖昧不明:「可以。」

  知道他誤會了,但齊玥也懶得跟他解釋。

  剛走回電梯,霍念成的耳機通訊器里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Boss,我們這邊出了點狀況!」

  霍念成眉心微攏:「怎麼了?」

  「我們的人剛剛進309房送藥的時候被林先生挾持了。後來去幫忙的弟兄也都被打傷了。他說讓我們立刻交出齊小姐,不然就……就蕩平這裡。」

  「呵。」霍念成輕笑了一聲,用意味深長地掃了齊玥一眼。

  齊玥不知他們交談內容,被他這一掃看得毛骨悚然莫名其妙。

  霍念成對手下道:「麻煩你轉告他,他要的人馬上就到。」

  齊玥似乎意識到什麼,霍然轉頭看向霍念成:「是林競?」

  霍念成嗤笑一聲:「你倆還……挺有意思的。」

  齊玥:「……」

  **

  電梯門剛一開,雖然還沒見著林競的人,但齊玥已經大致明白外面的狀況了……

  因為走廊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排保鏢,活像被打翻的保齡球一樣。有些還在斷斷續續地呻|吟,有些連聲兒都不吭了。

  齊玥趕忙走了出去,而後就見林競正用手肘卡著一個保鏢脖子,而後閃電般地抬手,給了這個已經被他制住動作的倒霉鬼的頸側動脈竇一下。

  那人身子一軟,哼都沒哼,直接軟倒在地。

  林競雙眼通紅,渾身散發著嗜血的氣息,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狂戰士。

  齊玥視線落在他身上,心頭頓時一緊。他依然穿著之前那件白背心,大概是因為連番激烈打鬥,傷口再次被撕裂,血都滲到前面來了。

  林競渾身充滿戾氣,手裡的槍穩穩地指向站在齊玥身後的霍念成。

  他殺人一般的眼神死死盯著霍念成:「你敢動她一下,我絕不手下留情。有什麼,沖我來。」

  霍念成:「呵。好感人。」

  「林競!」齊玥擔心他的傷勢,立刻衝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林競的皮膚依然滾燙,齊玥感覺手指都被他的體溫灼了一下,越發擔心他的傷勢。

  「林競,我沒事。抱歉,我沒告訴你,我剛才去拿藥了!」

  林競低頭,用赤紅的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齊玥,確定她沒有受傷後,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下來……

  「你以為我會怎麼她?」霍念成眼神戲謔,聲音里也多了一絲諷刺。

  林競抬頭盯著霍念成,沒說話。

  齊玥低聲道:「霍先生剛才特地著人送了我要的藥品和器材過來,我們先回去把你的傷處理了!」

  林競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中戾氣漸漸消散,神志也似乎清明了些。

  他看了霍念成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往房裡去了。

  齊玥也不敢耽誤,趕緊跟了過去。

  林競進了房間就直接倒在了床上,他高燒不退本就很難受,剛才出去鬧了那麼一陣現在更是頭痛欲裂。

  齊玥看到地上放著的醫藥箱,知道是霍念成的人送過來的。

  她立刻打開藥箱,從裡面翻出了退燒藥和抗生素,而後倒了水走到床邊。

  「林競,林競……」齊玥按著林競的胳膊輕晃了一下。

  林競睜開眼,疲憊地看著她。

  齊玥將藥餵到他嘴邊:「先把藥吃了。」

  林競把藥含入嘴裡,齊玥扶著他坐了起來。

  齊玥正打算餵他喝水,他卻將杯子接了過來,『咕咚咕咚』灌下一整杯。

  齊玥接過空杯放在一旁,又從藥箱裡拿來剪刀,動作趕緊利落地剪開了林競的緊身背心,很快就將那件背心從他身上剝下來。

  因為傷口血液凝固太久,有部分衣服緊緊地粘在了皮膚上。

  齊玥小心地沿著那片皮膚剪掉了周圍的布料。

  「我現在必須幫你清創。得先去浴室清洗一下。」齊玥低頭看著林競,「能站起來嗎?」

  林競手支著額頭,慢慢吐出一口炙熱滾燙的氣息。他緩緩一點頭,撐著胳膊站起身來。

  齊玥立刻上前,一手輕輕搭在他腰上,一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半邊身子都貼在了林競身上。

  林競肌肉微微繃緊,而後不動聲色地從她手裡抽出胳膊:「我自己可以。」

  齊玥:「……嗯。」

  兩人就這麼有些尷尬地一前一後走進了浴室。

  齊玥從洗手池下拎出浴凳,放在浴缸里。

  「你坐這兒。背朝我。」

  林競垂著眼皮,依言跨入浴缸,坐下。

  齊玥擰開花灑,調到最溫和的那一檔。她先試了一下水溫,等到水溫剛好和人體溫度持平,才移到林競背上沖洗。

  「可能會有點疼。」齊玥溫言道。

  她一點一點地用溫水化開傷口旁凝結的那些血痂,殘餘的背心碎片很快就輕易地被從傷口上分離開來。而後她又仔細地沖洗了傷口,洗去了周圍的污泥和膿水……

  林競感受著她的指尖輕柔地落在他背上,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初雪落在手心裡的感覺。

  溫柔而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