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玥難得地失眠了。
按理來說,在每天變態級的繁重工作量下,失眠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今夜,再疲憊的身體也擋不住齊玥飛速運轉的大腦了。
她想到林競聚餐時說的那句話,想到程冬臨的溫柔。人總是習慣對愛自己的人殘忍,為不愛自己的人飛蛾撲火。
齊玥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宿,最後徹底餓醒了。
左右也睡不著,她索性爬起來,悄悄遛去了備用廚房。
至少吃飽了有力氣幹活兒。
這間備用廚房是專門辟出來給營地的大傢伙兒開小灶的,有簡單的廚具、食材和飲料。有時候守夜的士兵半夜餓了也會到這裡來找吃的。
廚房的推拉門張著一條縫,裡面黑漆漆一片,沒有開燈。
齊玥將門拉開一點,擠了進去,而後又輕手輕腳地將門關上。
結果剛一轉身,就被杵在窗邊的高大黑影嚇了一跳。
那人一點聲響也沒有,不細看都很難發覺那裡站著一個大活人。
齊玥『啪』地按開了牆上的燈。
白熾燈那慘白明亮的光線直直射過來,一時間晃花了齊玥的眼。她眯了眯眼,這才將那人看清——讓她失眠的罪魁禍首之一。
「你怎麼在這兒?」齊玥斂眸,掩去剎那的慌亂和動搖,淡淡問了一句。
林競手中端著一個杯子,有些慵懶地靠在牆上,偏頭看過來,神色莫名。
齊玥這才發現,屋內充斥著淡淡的咖啡香氣,桌上還擺著一個空了一半的咖啡壺。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反問道:「睡不著?」
齊玥:「嗯,餓了。」
她走到灶前,拿出一口鍋撴在爐上,然後打開頭頂的櫥櫃。
只要能煮點什麼意面啊掛麵啊,甚至弄個饢來吃都是好的。
然而從她的角度能看到的,只有一袋笨重的大米。
Emmmmm……
想法是好的,現實是令人絕望。
林競忽然動了,他長腿一邁,兩三步便站到了齊玥身後。
齊玥瞬間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的壓迫感。
太近了。
她甚至能聞到來自他身上的,她所熟悉的,那股好聞的荷爾蒙味道。
齊玥心跳微微有些加快。
那人一伸手,輕易從柜子深處掏出了一把掛麵。
他將面遞給齊玥的時候似乎有些猶豫,無可無不可地看了她一眼。
「你這是什麼眼神?!」齊玥被他眼神里明顯的懷疑冒犯到了。
林競:「我記得你……不會做飯?」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齊玥硬邦邦地說道:「把面煮熟還是會的。」
林競伸手拉開旁邊的小冰箱,裡面還有雞蛋……和蔥。
他把蔥和雞蛋都拿了出來,放在灶台上。而後走到齊玥身邊,伸手從她面前刀座里取出菜刀。
他的手臂幾乎挨到了她的。男人身上偏高的溫度也瞬間傳了過來。
齊玥像被燙到了一樣,往旁邊避了避:「你幹什麼?」
林競:「我來吧。這樣快一點。」
齊玥:「……」
林競轉頭看她一眼:「我也餓了。」
齊玥看著他熟練而快速地將洗好的蔥切成大小一致的小段,仿佛他將在部隊裡學到的格鬥技巧都化用到了這砧板上。然而,卻沒有任何違和感。
不過,光是切東西的話,她也能切。尤其剖得一手好魚。
林競將鍋燒熱,倒入油,換小火將蔥段煎成焦黃色。再倒入一點生抽,加入一勺糖。
廚房瞬間溢滿了蔥油的香氣。
齊玥的胃已經蠢蠢欲動了,卻還要努力克制,力求面癱:「你要做蔥油拌麵?」
林競:「嗯。這裡沒有別的香料,只能做個最簡單的版本了。」
鍋里的蔥油開始冒泡,林競將鍋移至旁邊不用的爐子上,換了一口鍋,煮麵。
再等面好的過程里,他將蔥油瀝出來,倒進旁邊的碗裡晾冷。
面好後撈出,過了一遍冷水。
「這樣面不會糊,更有嚼勁。」林競接觸到齊玥疑惑的眼神,解釋道。
拌好面,他又往剛才熬蔥油用的鍋里打了兩個蛋。
他身上沒有穿平時的制服,只套著件黑色的緊身背心。單手顛鍋時,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隆起。火光照映下,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像是上了一層精油,充滿野性的魅力。
「秀色可餐。」她情不自禁地低喃了一句。
林競疑惑的視線掃過來:「什麼?」
齊玥擺了擺手:「我餓了。」
煎至兩面金黃的蛋放在蔥香四溢的麵條上,看著讓人特別有食慾。
林競將拌好的蔥油麵遞給齊玥。
齊玥是真的餓了,不出一會兒就吃掉了半碗。
林競倒沒怎麼動筷,他看著齊玥吃麵,眼中露出點幾不可察的笑意,忽然將碗裡的面又撥出一半給了齊玥。
齊玥:「呃……不用。」
林競淡淡地:「我看你比較能吃。」
「……」
齊玥也懶得跟他計較。美食當前,先吃為敬。
她一邊吃麵,一邊悄悄打量著對面那人。
他驍勇強悍,高大俊朗,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做事硬派卻又不乏細膩,偶爾無心流露的溫柔能夠迷死人。縱然心有怨懟,但齊玥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很好。
可惜不是她的。
古人說飽暖思|淫|欲,還真是飽含智慧的總結。
餵飽了胃,齊玥的心思自然就轉到了別的事兒上。
她眯眼打量著坐在對面安靜吃麵的林競,忽然惡向膽邊生。
「林少校,聊聊唄?」齊玥忽然伸腳,踢了林競的小腿一下。
她腳上還穿著拖鞋,腳背光生,裸露在外。
那力道不重,對林競來說更是不痛不癢,然而那蹭過他小腿的光滑細膩的觸感,卻足以讓他血液沸騰起來。
他抑制住想要一把握住那搗亂的腳的衝動,椅子向後挪了半尺,繼續埋頭吃麵。
人在半夜裡說話做事總是比青天白日裡要衝動,據說是因為這時大腦控制理性的前額葉皮質的活性會隨著生物鐘降低到很低的程度,而控制本能的杏仁體的活躍度會大大提高。
換在別的時候,齊玥也許會就此打住。
然而她今天輾轉反側大半夜,腦子裡一直回想著今晚聚會上的那一幕,想到林競最近的種種舉動……於是在此時此刻,她忽然有了種天時地利人和的感覺,心中也升起尋根究底的衝動。
她站起身,半個身子靠在桌沿上探向林競那邊:「嘿,跟你說話呢。」
她身上穿著一件棉質T恤,身子往前傾的時候,胸口那兩團柔軟沉甸甸地撐著棉T的布料,形狀漂亮而飽滿。V字型的領口微敞開,從林競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那道漂亮的溝。
林競眼眸一暗,喉結不自在地上下滾動了一下,身上本就不安分的血液又開始躁動起來。
他強迫自己轉視線,拿過擱在一旁的冰水,喝了一大口。
「你要說什麼?」他聲音微啞,低下頭用筷子捲起碗裡剩下的面。
齊玥看著對面專注吃麵的男人,眯了眯眼:「今晚……你是不是都聽見了?」
林競吃乾淨最後一口面,將那瓷碗往桌上一撴,撩起眼皮看向她:「聽見什麼?」
他這油鹽不進的模樣,讓齊玥一時吃不准他在想什麼。
林競起身收拾了碗筷,往水槽走去。
齊玥也跟著站了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到了水槽邊上。
齊玥背靠在旁邊的流理台上,半仰著身子
林競擰開水龍頭,動作利落地開始刷碗。
齊玥將自己的碗也擱在了水槽里,轉頭盯著他認真刷碗卻依然冷峻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忽然道:「誒,你覺得……程醫生這人怎麼樣?」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問林競,然而那些紛亂的想法到了嘴邊,卻變成這樣一句話。
林競手下動作微頓,嘴上卻答得很快:「挺好的。」
齊玥神色莫名地看著他:「真的?」
林競靜了片刻,語氣稍微放緩了些,竟像是真的在與她推心置腹一般:「你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知根知底。又在一個領域工作,以後交流起來也方便。他看上去像是個靠譜的人。跟你也很般配。」
齊玥收了笑:「你果然聽見了。」
林競戲謔地看她一眼:「就這事兒還用得著聽?」
他低頭的時候,眼神中很快閃過一絲黯然,轉瞬即逝。
齊玥神色莫名地看著她:「那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林競:「字面意思。」
她像是沒聽清一般,又固執地問了一遍:「你真的這麼認為?你看著我說。」
林競扔下手中的碗,轉頭看向她。他的眼神無波無瀾,平靜如同鏡面。
「嗯。真的。」他緩緩道。
他用力地擦著手裡已經很乾淨了的碗碟,像是在努力證明什麼似的。
齊玥安靜地盯著他看了片刻,心裡那些躍躍欲試的念頭也像是被潑了盆冷水,安分下來。
「林競……你真的是……很好。」齊玥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轉身走了。
廚房裡的水依然嘩啦啦的放著。
然而洗碗的人卻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動作停滯了很久,似是毫無所覺。
過了許久,他手中握著的那個玻璃杯,錚然碎裂。清脆的響聲在這個萬籟俱寂的凌晨時分顯得格外的突兀,讓人難以忽視。
門外的走廊上,齊玥倚牆而立,眼中忽然浮現出一點淡淡的笑意。
她本來已經走到半途,卻又折返回來。原本是打算告誡那人別再不清不楚曖昧不明,卻沒想到撞見了這樣讓人意外的一幕。
那聲玻璃碎裂的響聲,卻剛剛那麼好,傳入她的耳中。此刻她竟然覺得,那清脆的甚至有些尖銳的聲音,比春天冰雪融化的聲音還要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