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頓然躊躇一瞬,完全不顧淚眼朦朧的女兒害怕,開始焦躁和百花閣老闆討價還價。
「爹,我害怕!」
「別怕、別怕,以後呀姐姐疼你,聽說你叫菱枝是嗎?」百花閣的掌柜蹲下身,溫柔朝揪緊父親衣角的小女孩微笑。
感受到久違的笑容,小女孩慌亂的禮貌點頭。
「好名字,一聽就能鶴立雞群……」
「不,姐姐誤會了,菱枝不是她的名字,是我家中那小子的。」
小女孩和掌柜都滿臉震驚,都以為聽錯了。小女孩不相信自己用了六年的名字會有一朝一日不屬於她,而剝奪的人居然會是她的親生父親!
「爹爹,菱枝不是我嗎?」
小女孩懵懂的湊近父親,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男子暴力又嫌棄的一把推開小女孩,絲毫不顧骨肉至親。
「自今日起,你便是百花閣里的人,下賤骯髒,怎堪佩如此動聽的好名字?反正阿牛已快兩歲,入地成人,一個名字而已,就當你這個做姐姐的心意吧!」
「我不要,弟弟喚作菱枝,那我叫什麼啊?」
「我管你叫什麼?自此起,你與我們因身份有別,從此便恩斷義絕,往後見面不識,今生貴賤不糾。」
「爹,菱枝會乖乖領弟弟的,我們回去找娘吧,弟弟還生病呢!」
男子拽起抱他腿的女孩扔向掌柜,一丁點兒也不憐惜。
「一百五十文,給錢就留下!」
眼看男子賣定女兒,無根比無依無靠的女孩更好拿捏,掌柜立馬冷笑答應。
「哼!鶯兒,給錢。」
男子拿到錢,細心的數了又數,確定數目無誤才心安離開。
「爹!」
「說了,別再叫我爹,從此你便是那銷金窟的妙曼娘娘,我們則是老實本分的從農百姓。」
男子本來很冷的語氣突然轉變,滿意的掂了掂手裡的錢串,一臉淫笑的看向百花閣掌柜那妖嬈的身姿。
「喲!是想進店聽聽曲,還是回去救兒子?老實本分的從農人?」
風月場上混久了的掌柜,知他眸雖帶笑,卻打心裡瞧不起她們身份。心裡有氣,但於她而言,有錢能消所有恨。
只有錢攥在手裡,那才是唯一。
男子被掌柜揶揄的垂眸捏緊錢串不語,掌柜嬌俏又迎:「怎麼說呀?!要不喝盞茶再走?」
「呵呵!算了,救菱枝要緊,她給你,可別放跑嘍!逃了我可不幫你們追找,除非掌柜願……」
男子尷尬笑了笑,說話間又淫慾四起。
還別說,掌柜一聲香氣撲鼻,真是比家裡那婆姨討喜。
「哼,銀貨兩訖,從此她乃百花閣的姑娘,當然會與你們無瓜葛。那事你若想,回去再籌些錢,隨時恭候。」
「掌柜多少過身?」
「呵!不貴,紋銀二十兩一晚。」
「哦!呵……呵呵!」一聽到要二十兩,男子臉頰愧色微透,還夾幾絲心虛卑微轉身。
男子走的決絕,小女孩無措的有些慌亂,害怕得哭著跟在父親身後。
掌柜倚在百花閣門口一臉看戲,心裡已經麻木不堪,眸里也沒有半點同情。
甚至都想開口勸女孩別在去追。因為這樣的父親追上也沒用。
只是自討苦吃罷了。
百花閣沒什麼不好的,最起碼能讓人飯飽暖衣、避雨擋風。
女孩追出去,男子擔心得罪百花閣,以後若再有女不好帶來,或是有錢發達羞愧入內。
「菱枝!」
聽到熟悉的呼喚,女孩驚慌失措的淚臉浮出一絲希望。「娘!」她委屈極了撲向背娃娃趕來的母親。
前來的小婦人把女兒攬入懷裡輕拍安撫,眼睛抬起望向丈夫。
似在用眼色詢問:結果如何?
男子得意的抬起錢串之手。
「就這麼點?不是六百六嗎?當家的會不會弄錯了?」
「唉呀!還是我討價還價才得這一百五十文呢,快把這丫頭送回去,咱再不去,鬼醫谷來的神醫離開可就慘啦。」
男子一臉的不耐煩斜眼向女兒,把錢裝好後,愛惜接過昏睡中的兒子。
「兒啊,爹爹抱,爹有錢治病,我兒有救啦!」
「菱枝……」
「兒他娘,以後菱枝是咱娃名字,別朝什麼人都亂喊亂叫。」
女孩聲嘶的哭泣,她覺得爹爹這次真的不要她了,什麼都沒留給她,就連名字都捨不得給。
迷茫又驚恐的大聲問:「他叫菱枝,那我叫什麼?!」
感覺她在掙扎,就希望娘親見她大哭會心疼,也能保護她。
「阿囡乖!娘在呢!」
面對娘親的溫暖懷抱,她安心有力的撲了進去哭泣。「娘!嗚!」
見女兒緩和些,女人又輕聲細語嬌哄女兒:「爹不讓喊菱枝咱就不喊,以後就叫囡囡,娘親的阿囡,好不好?」
「好!我們回家吧,娘!」
女子臉色浮現一絲難色,難瞧的笑了笑,似乎心裡有些不捨得女兒入賤。
可當抬眸望向病重的兒子,又鐵下心抱起女兒朝百花閣緩緩靠近。
「阿囡,弟弟病重,爹娘得帶他去其他城裡治病,聽說那裡有鬼醫谷來的神醫,路太遠,不能帶阿囡去。」
「所以,爹娘不是不要我,只是讓我在這裡等爹娘?」
「對,阿囡乖,在這裡跟隨掌柜學些手藝,乖乖等娘親回來接你。」
「可爹爹拿了人家錢!」
「那是借給你弟弟菱枝治病的救命錢,阿囡乖,好不好?」
聽到娘親軟音暖語,她信以為真的乖乖回到百花閣。
還擦了淚水,笑臉揮手送別父母和弟弟。
這一別,她日復一日,晨起晚睡,天天在後堂替那些姐姐跑腿,後廚洗碗,大堂掃地,非常勤快。
就擔心萬一被掌柜嫌棄便無家可歸,更擔心爹娘回來會尋不到她。
忙碌間光陰似箭,一晃眼爹娘已離開數月。
沒了菱枝做名,她也還小無法接客,所有人都喚她「喂!」
親切點的也喊她「丫頭!」
還真沒有任何一人再喚她「菱枝」。
她不知道該不該失落,也不知道該不該難過,每當她去閣外期盼,都會有人嬉笑勸她:「別看了,他們不會回來了,要回來,那一定是恩客。」
可她還是不願相信,每天傍晚都會去等,等到營業不見人又低頭繼續給姐姐們跑腿。
人總是不願接受現實,心底泛起的那點希冀還想堅持。
久而久之,大家都懶得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