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水母，水螅綱，生活於加勒比地區海域。在個體生命成熟後，在收到致命傷害時，能夠從成年體的水母型，重返幼年體的水螅型——」

  「從而飛躍死亡。」

  「這樣的生命過程循環往復，永不休止。」

  水母展廳內。

  陸瑤光低沉的聲線緩慢落在耳側。

  楚硯無意識想起松陽死前，自己腦內共鳴的幻象。

  還有異詭提過的——神話傳說。

  數萬年以前。

  天空出現了第二個太陽。

  淮南子曾書：

  堯之時，數日並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太陽爆，隕石降，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

  那時——

  是一切變異的開端。

  「它」降臨了。因為人們無法言說，「它」在歷史的長河裡，始終被意味不明的讖緯和神秘學包裹。

  直到聖人橫空出世。

  女媧補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羲和浴日於東海之濱，救得萬眾生靈。

  但「它」卻始終蟄伏於暗處。

  楚王狩其於雲夢。

  秦皇將其封印於洞庭君山。

  先有諸子百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後有漢皇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至漢室垂危，王莽篡政，揚雄投閣。

  它似乎永遠只能被壓制，從未真正被殺死。

  每當危及生命。

  它都會逆反生長過程，在蟄伏中修生養息，直到再一次恢復全盛——

  就像是現在。

  明明被鎖在洞庭湖底，卻能向外散去無窮無盡的「道種」，無聲無息，寄生於貪婪的人心之中。

  楚硯忽然開口：「松氏，曾經替始皇看守『道種』？」

  陸瑤光點頭。

  「或許更早，在始皇之前。」

  「然後——」他頓了下：「便監守自盜。」

  楚硯作出決斷：「過兩天我去洞庭看看。」

  陸瑤光：「……」

  楚硯琢磨：「得抽空去趟玄創，不知道松靈被拼的怎麼樣了。」

  陸瑤光：「……」

  他一聲輕咳，正要開口勸說。

  緊接著。

  楚硯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倏忽抬眼。

  楚硯毫無徵兆來了句：

  「你也認為，異詭無法用科學解釋？」

  「哦，你不會，否則就沒有這兩把槍了。」

  陸瑤光：

  「異詭，只不過是還未被現代科學籠罩在內的一種生命形式。它們的不死不滅，也只不過是細胞分化轉移的譜系重組過程。當科學延展到一定水準，就能真正解析他們的存在。」

  「楚小姐是想到了什麼。」

  楚硯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科學一直在延展。

  就像是牛頓力學延展出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相對論奠基了現代天體物理。

  在剛才某個瞬間。

  她突然想到。

  她或許可以從線索的最初入手。

  一切皆有源頭。

  而所有因果的源頭。

  便是幻象里大地龜裂，異詭降臨的那一天。

  猝然出現的——第二個太陽。

  水族館中。

  一群水母吃的水足飯飽。

  剛才纏在一起的兩隻蛋黃水母，也終於分開了掠食的觸角。

  陸瑤光帶著欣賞的目光看完。

  「自然法則，不過掠食者和掠食者競爭生態位的最頂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水母吃了水母。」

  楚硯嗯了一聲，打了個哈欠。

  似乎是之前吸收的異詭沒消化完。

  這會兒開始犯困。

  「嗯，生態競爭結果冪等，最終不過是原湯化原食，水母吃了水母，皇后殺了皇后，還有你們松氏——屠龍者終成惡龍。」

  陸瑤光眼角彎彎：「楚小姐，我隨母姓，和松氏早已斷絕關係。」

  兩人並肩走出水母展廳。

  楚硯：「你不是傳說中的松家棄少？」

  陸瑤光：「那種棄少？可惜了，放在男頻小說里，我的經歷冗長無味，沒有爽點。」

  楚硯想了下：

  「那就把今天作為開頭。」

  「恭喜你，從第一章就可以開始爽了。」

  陸瑤光無奈。

  替她打開門，動作紳士。

  「我猜，明天才是第一章。」

  「不過，今天確實值得慶賀。」

  門外。

  水族館燈光秀喧鬧熙攘。

  旁邊宣傳欄上，貼了各種卡通可愛的動保公益GG。

  陸瑤光說：

  「我送楚小姐回去。」

  「不過，這個愛心認養活動看上去不錯。楚小姐考慮認養一隻水母嗎？」

  楚硯面無表情：「你讓我領養海蜇皮？」

  陸瑤光扶額：「準確來說，是端上餐桌之前的小海蜇。如果被楚小姐認養，它就不會被餵給其他水母了。」

  楚硯：「原來你的愛好是在水族館裡做聖母。」

  陸瑤光：「……」

  然而楚硯還是取了一張申請單。

  刷刷填寫完畢。

  遞給表情驚喜的水族館工作人員。

  楚硯：「不過，你的運氣很好，迄今為止我對合作人還算滿意，對你的要求，也會盡力答應。」

  「領養了一隻海月水母。」

  「希望你下次過來觀賞水母的時候，水母也能觀賞到你頭頂的聖母光圈。」

  陸瑤光無奈：「看來楚小姐困了之後，很嫌棄我這位合作人了。」

  愛心認養，200元一隻水母。

  水族館簡直賺翻。

  畢竟水母這種生物不像是數量稀少的大型動物，剛才的展館水箱裡就裝了幾千隻……

  趕在楚硯交表之前。

  陸瑤光迅速毫無聲息刷卡。

  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認養證書，看了一眼。

  然後遞給楚硯。

  同時把代為保管的松陽「道種」遞還給她。

  兩人穿過燈光秀里歡聲笑語的人群。

  離開水族館。

  SUV駛過S市的大街小巷，把楚硯送回楚宅。

  楚硯下車之前，若有所思看向陸瑤光。

  陸瑤光卻避開話題，誠摯開口。

  「楚小姐。」

  「今天很感謝——我很開心。」

  楚硯等著他向自己求助。

  陸瑤光：「期待下次再見。」

  楚硯面無表情回到臥室。

  在心中冷笑。

  【呵。】

  【明明知道異詭對他的影響增強了。他管這個叫坦誠？叫信任？】

  系統困唧唧詢問：【怎麼了宿主，還不睡覺？】

  楚硯：

  【睡。】

  【睡醒了，正好和所有人一樣，忘掉陸瑤光。】

  【我倒要看看，他要怎麼『下次再見』。】

  系統：【！！！】

  楚硯隨手寫了張字條。

  洗了個戰鬥澡。

  在挑睡衣的時候，還能把晚上的事情記起個大概，吹頭髮的時候，便只能想起殺松陽那一茬。等到嫌棄電吹風功率不高，直接用真元烘乾頭髮，這時，意識已經迷迷糊糊。

  【系統，現在的SUV這麼高級？還能自動駕駛。】

  【科技什麼時候進步這麼快了。】

  系統驚恐萬狀：【等等，宿主，你——】

  楚硯沾上枕頭。

  愉悅入睡。

  此時的她，和今日所有經過陸瑤光的路人一樣，將他徹底遺忘。

  而在安靜的夜色之中。

  無人知曉，楚硯體內，收了異詭之後的真元，正在緩慢流淌，擴寬經脈。

  許久。

  涌動的內勁恢復平穩。

  卻又躍躍欲試。

  對著的——正是松陽那顆道種的方向。

  清晨。

  楚硯起床。

  和系統一起呱唧呱唧聊天，刷牙，清手遊日常。

  系統試探性開口：【宿主，那個，那個……】

  楚硯忽然一頓。

  在她的鏡子上，貼著紅潮樂隊的演唱會海報，還有一張字條，正是自己的字跡。

  【六塵。】

  楚硯神情驟變。

  她迅速摘下黑框眼鏡。

  盯著鏡子裡那張超出人類審美、美的難以言喻、對付異詭的神級利器——

  嗯，那張白月光臉。

  瞬間，數不清的記憶向自己湧來！

  消失的他、松氏專屬開膛手、松家棄少、高級金工人才、玄創薅羊毛第一人。

  楚硯隱隱頭疼。

  半天才回復過來。

  哦，陸瑤光。

  系統激動：【想起來沒，想起來沒！】

  楚硯不置可否。

  手機滴滴響起。

  正是楚子昭在打小報告：

  【報——！樓下被楚玄堵死了！】

  【要出門可以走窗戶，早餐我給你偷了一份，放你門口了！[乖巧][乖巧]】

  楚硯揚眉。

  卻在此時。

  手機再次響起。

  號碼陌生。

  【楚小姐，您好。】

  【感謝您參加S市水族館的公益捐助互動，我是您的愛心認養對接人，陸瑤光。這周有空來看您認養的小水母嗎？】

  楚硯：「……」

  楚硯冷笑：「演，讓他演！」

  然後漠然回覆：【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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