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不是一路人

  第440章 不是一路人

  灰濛濛霧氣繚繞,冰寒陰煞無孔不入。

  俞風舞身上的明黃留仙裙,換了一種不同式樣,格外亮麗妖嬈,在徐道士面前裊裊走來走去,眉眼間流露出小女人嫵媚神色。

  整個人顯得悠閒又有些慵懶,渾然沒有平常銳利如劍的英氣。

  她突然偏頭問道:「你師父可有提及,木師叔為何與賈書生、霖散人鬧翻?」

  徐源長將欣賞美好的目光,不動聲色挪向遠處光禿禿的青黑山石。

  「老頭子不怎麼提以前的往事,只說『當下不虛度』,『各有各的劫』,老一輩們的恩怨是非,咱們做晚輩的儘量少摻和,有些事情扯不清,理還亂。」

  他話裡有話,提前給俞風舞一點勸告。

  兩人獨處時候,沒有談論過仙道、神道由來已久的矛盾。

  俞風舞往後面倒退著掂起腳尖走路,使得身姿尤為挺拔,笑道:「我師父說你師父就是一個大滑頭,當世欺天者,什麼好都由你師父占去,剩下的惡讓兄弟們均沾……你別瞪我,是我師父說的你師父壞話,有本事你到九天之上找我師父去,瞧他不拿老大的耳刮子扇你。」

  說到後面,她笑嘻嘻似乎覺著很好玩。

  眼前的榆木疙瘩徐道士,還說什麼「當下不虛度」,偏生就是腦殼不開竅的。

  徐源長一臉惹不起的神情收回對視的目光,轉移話題問道:「你師父可曾說過,木師叔和賈、霖二位為何鬧矛盾?」

  「不想告訴你了。」

  俞風舞嗔了一眼,又接著說:「你師父曾經說過『書生不仁,殺孽過重』的評語,木師叔看不慣霖散人的遺世獨立清高做派,兩人多次犯口角,矛盾由來已久,賈書生與霖散人好得能穿一條褲子,他們和木師叔最終交惡,好像是為了一個共同的兄弟。」

  「那名兄弟死得很慘,雙方相互指責,最後木師叔和霖散人鬧得撕破臉皮大打出手。」

  「還是我師父出面,將他們各打五十板子,才扯開他們,從那以後,雙方有三四千年不來往了,其他兄弟也分道揚鑣,再也聚不攏來。」

  「這回木師叔為了你的事情,放下成見跑一趟龍淵谷域,去『流光嶺』尋到潛修的賈書生,請他們出面去找樂老怪算帳,木師叔還被賈書生指著鼻子瘋瘋癲癲罵了一頓,他們之間的事情確實扯不清,理還亂。」

  她師父也不怎麼說以前的往事,許多都是木笑笑告訴她的。

  木笑笑今天給她的飛劍傳訊中也說了,唯有賈書生出山,方能尋上門去要了樂老怪的性命,震懾住所有老怪物,至少在七域之內,讓他們不敢打徐源長的主意。

  徐源長還是第一次知道其中的隱秘,師父帶他去周山域見過一位轉世重生的老友,那位老友早已經不記得他師父,在凡俗轉世不知多少次了,一直沒有覺醒前世大能宿慧。

  老頭子也沒有出手相助一把,說是這樣挺好。

  他已經猜到,那位在凡塵打滾不知多少世的男子,應該是木笑笑、霖散人等人的共同兄弟。

  他師父飛升仙界已有一百四十多年,那位在凡塵享受富貴的男子,早就過世不知多少年……也不對,只要能留下遺骸,九重樓大能可以追根溯源,花費一些代價,能查到下一輪轉世之身。

  難道他師父是想要藉由他的口,將天機透露給霖散人、賈書生嗎?

  老頭子行事高深莫測,往往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深意,但是後面又能圓過來。

  譬如葉長夢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錯綜島上,日子一天天過。

  前來此地的修士仍然絡繹不絕,漸漸地島中間百里範圍,沒人敢去探尋。

  十年時間一晃過去,徐源長早已修復殘破法相,畫符技藝仍然停滯六階水準,他倒是不急,權當修煉之餘的調劑,說不定哪天就有所突破。

  令他奇怪的是賈書生和霖散人在東遊域鬧出那般大動靜,七域為之震動,兩人事後隱匿得影跡無蹤,根本沒來方寸山域尋他。

  木笑笑為此還特意跑來兩次,詢問過此事。

  徐源長凝聚提煉陰煞氣頗有成效,閒暇時候看看書,與俞風舞喝喝茶聊聊天。

  又是一年春來到,錯綜山上細雨如晦,灰霧如稠。

  兩人對坐山頂用石頭建成的亭內,言笑晏晏,談論著徐勝天發來的飛劍傳訊。

  自從古雲珠閉關之後,徐勝天開始將眼線往方寸山域五塊大陸發展,收集各種大事件,有重要的信息,便傳訊給俞風舞知悉。

  「啊嗷嗚……庫庫嗚嗚……」

  風雨中傳來一陣陣悽厲至極的鬼哭嚎叫。

  俞風舞眉頭略蹙,錯綜島上每逢陰雨天氣,偶爾會有詭異聲音從地下傳出,她早已見怪不怪,懶得去探尋,但是出現在她鎮守的百里之內,這就有點蹬鼻子上臉。

  徐源長跟著起身,笑道:「一起去吧,瞧瞧是什麼陰邪作祟。」

  兩人飛在低空,灰霧陰雨混合,四處能見度極低,以兩人的修為倒是沒什麼妨礙,眨眼間來到異響上方。

  「從那處山洞傳來的古怪聲音。」

  俞風舞劍心通透,伸手指定山谷下方一個黑森森洞口,用神識查看,道:「洞窟內里錯綜複雜,岔道極多,不知通往哪裡?」

  徐源長落到冒著濃郁陰氣的洞口,悽厲的鬼叫聲音轉而出現在百里之外。

  他用清風兜住些許陰氣,凝聚起來收進請神台,仔細分辨片刻。

  「錯綜島下有無數通道錯綜相連,據說是通往地下深處與幽冥鬼界相連的節點。」

  徐源長拿出一張符籙,用指頭沾著陰氣和一縷請神台溢出的青霧為墨,勾勒點畫間,寫就一張「通幽符」,捏著陰符往洞內一扔。

  符籙化作一道幽光消失在深處。

  他用的是道家與鬼物打招呼秘法,看下方盤踞的存在如何回應?

  飛在空中等了一陣,有一道黑影從地下冒出,匍匐地面,五體投地拜了三拜,再送出一道薄薄黑光,嗖一下又鑽了回去。

  徐源長用手指捉住飛到面前的黑光,查看半晌,隨手將傳訊用的黑光彈滅,道:「它們每年要在此地舉行兩三次『招魂』儀式,請我們不要見怪,它們不會再接近錯綜山百里之內。」

  俞風舞奇怪不已,問道:「鬼界的鬼物能隨意出入此地?」

  徐源長往錯綜山方向飛去,道:「能出入兩界的是鬼差,這裡大概匯聚了七八個鬼差。」

  他認得幽冥正規的鬼差,其身上有一絲幽紫氣息。

  對方沒有妨礙到他的修行,他不準備尋根究底多管閒事。

  數日後,雨過天晴。

  錯綜山上飛來一位白袍少年。

  與遠處的俞風舞打過招呼,性子跳脫的葉長夢叫道:「徐源長,老朋友來看望你,還不快鑽出來接客。」

  俞風舞心底好笑,她在等閒觀時候,早已見到過葉長夢,與當初在下界時候神神秘秘的少年高人形象,大相逕庭,讓她大跌眼珠子,出聲邀請道:「葉道友,要不到這邊先喝一壺茶水?慢慢等他忙完再出來。」

  徐源長已經打開洞府門飛出,笑道:「稀客啊,老葉,怎麼有時間來做客?」

  「閒得無聊,過來竄個門。你小子不地道,當年從金荷宮偷偷溜走,招呼都不打一聲,害得老曾心底直犯嘀咕,以為金荷宮是專門坑熟人的黑店。」

  少年罵罵咧咧往亭子的石凳一坐,後背往欄杆靠去,大爺一樣叫道:「快上好酒,我的名譽受到了損傷,你小子得補償我老人家。」

  徐源長在石桌擺上兩隻酒盞,提壺倒酒,含糊解釋一句:「那次被老頭子安排的陷阱,困住百年之久,沒來得及和你說一聲。」

  他不想多聊七雲台福地,有些考驗必須由他自己完成。

  事關師父給的「緣分」,不能假手於人。

  轉而岔開話題,問道:「你去東遊宗探望過樂延之了吧?他的傷養得怎樣?」

  少年一口飲盡盞中美酒,示意徐小子繼續倒酒,笑得有幾分幸災樂禍,道:「我和幾位同道提了禮物,去東遊宗探望,沒有見到樂老怪,由其心腹接待,但是有傳言,說樂老怪中了賈書生的陰招,壽元流逝,難以遏制,到處尋找神醫救命。」

  俞風舞也飛了過來,道:「聽我師父說過,賈書生練成了一門厲害的『流年時光』神通,時靈時不靈的,也是因為修煉這門神通,搞得瘋瘋癲癲的走不出來。」

  葉長夢聽得「流年時光」四個字,臉上微微色變。

  沒料到那傢伙,膽敢修煉「時光」類神通。

  他默默喝了一盞酒,已經敢斷定,樂老怪的壽元流逝無藥可救,死定了。

  麻煩啊,他即便已經找到飛升上界的烏鴉和玄嘯幾個,到時如何報仇?

  還不夠一個瘋瘋癲癲的賈書生亂拍。

  時光類神通幾乎無解,中者必死無疑,連神魂都逃不脫。

  徐源長給俞風舞倒了一盞酒水,他不太清楚流年時光的可怕,閱歷和見識還需要慢慢積累沉澱,又給對面的老葉倒滿,問道:「賈書生他們去哪裡了?可有聽說。」

  葉長夢搖搖頭,他在考慮要不要放棄當年的恩怨。

  不能明知不敵,拉著好不容易轉世重活一世的玄嘯和其他幾位送死。

  俞風舞不清楚內情,不明白少年為啥這麼大的反應。

  三人沉默片刻,葉長夢突然抬頭,如同見鬼一樣站起身,看到一朵碩大雲團風馳電掣飄來,那上面赫然一坐一站著賈書生和霖散人兩位老冤家。

  他下意識往四處尋找退路,這鬼地方光禿禿的,連一片林子都沒有。

  當然以他八階幻術宗師的本事,有手段提前跑路。

  徐源長也看到接近到兩百里內的雲團,通過老葉的反應,和雲團上兩人的裝束,大致能猜出兩人的身份。

  俞風舞傳音提醒:「來的是賈書生和霖散人。」

  她也沒有見過兩位的真容,但是聽木笑笑描述過一二。

  雲團來得極快,兩人落到山頂,目光從低頭背著一柄大劍的少年身上掠過,分別在徐源長左手無名指和俞風舞腰間玉佩停留一下。

  「晚輩徐源長,拜見賈師叔和霖師叔。」

  徐源長抱拳躬身下拜。

  俞風舞跟著行禮:「晚輩俞風舞,拜見賈師叔和章師叔。」

  霖散人並不姓霖,而是姓章,她一下子沒想到這點,徐源長已經叫出口了。

  低頭少年胡亂行一禮糊弄過去,不與兩人眼神對視,心底直叫「晦氣」。

  賈書生哈哈一笑,很豪爽地一巴掌拍在徐源長肩頭,將穿道袍的小子拉起來,叫道:「你小子叫錯了,老霖並不姓霖,你師父古老道沒講起過我們?」

  徐源長忙向臉色冷漠的黑衣男子躬身道歉:「師父確實沒有提醒過此點,晚輩冒犯,章師叔見諒。」

  還沒躬身下去,又被落魄中年書生拉起來。

  霖散人虛扶起俞風舞,冷聲道:「無妨,就叫霖師叔,別具一格。」

  賈書生渾然不在意些許小事,他自顧自道:「古老道肯定算到了這一天,他可有給我們留下信箋之類?那死老頭一走了之,沒有半句交代……唉,我很想他啊。」

  他說得真情流露,抬起髒兮兮袖子往眼睛擦了擦,又滿懷期待。

  身上看不出半點瘋癲,很正常的一個書生,除了長衫髒得不中看。

  霖散人哼了一聲,罵道:「天上神仙一個兩個都沒良心,與咱們不是一路人,你白想他們了。」

  他是替賈書生不值,連同高劍一起罵了。

  陡然看向後面的少年。

  葉長夢忙道:「葉某不打擾你們談話,先行告退。」

  原本還想多聽一聽,他也很好奇老頭子留了什麼東西給兩位。

  「等等,你小子有問題。」

  霖散人目光如刀子,一句冷言冷語,差點將心懷鬼胎的少年,嚇得顯出原形逃之夭夭。

  「本座好似在東遊域見過你,你是樂延之的手下,前來見徐源長做什麼?」

  徐源長忙解釋道:「他是我朋友,早些年結識的,他宗門金荷宮在東遊域東大陸,這次特意給我送信,並非樂延之手下。」

  賈書生擺了擺手,催促道:「且去!」

  他急著要看古老道給他們的東西,心痒痒的差點抓耳撓腮。

  葉長夢趕緊溜之大吉,飛出數千里,才緩下來擦了一把汗。

  他這回是前來與徐源長告別,他已經替金荷宮培養出來一名七重樓修士,可以放心去往九天之外,為尋求突破而歷練了。

  下回再見面,還不知是什麼時候?

  此去艱險,他約了烏鴉和玄嘯二人,多一個照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