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決心

  沈譽卿頓了頓,半晌,將銅鏡反扣在桌面上。

  他看向不遠處的飄窗,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天氣依然陰沉。彩繪玻璃在昏昏沉沉的天色中折射出的光顯得有些詭譎。

  客廳的吊燈很亮堂,映在玻璃上,照出沈譽卿頎長的身影。

  俊朗冷厲的面龐隱在玻璃後,半是陰沉,半是明朗。

  外人看沈譽卿,或許會以為他這段時間脾氣變好了許多。

  其實沒有人知道,現在這個「沈譽卿」,是在被燕儀打暈之後才清醒過來的。

  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心裡有種久違的舒暢,似乎很久沒有見過這個世界了。

  沈譽卿的記憶絕大部分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部分,是和燕儀在一起的那些回憶。

  最後一次清晰的記憶,是桓玉台生辰宴會的那天早上。

  沈譽卿起得很早,邊吃早餐邊等燕儀下樓,還調戲了她幾句。

  當時的燕儀特別容易害羞,說兩句就要炸。

  他讓她去挑禮服,晚上一起出席宴會。

  再然後……沈譽卿的記憶就被蒙上了一層灰,他清楚地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和燕儀決裂的整個過程。

  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對燕儀做了什麼。

  但他雖然知道發生了什麼,卻無力改變任何事,反而像身體不受控制似的,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那些對燕儀很差勁的事。

  沈譽卿清醒過來後,並不覺得那是自己的經歷。

  他就像一個旁觀者,體驗了一場夢境。

  挨了燕儀那狠心的一砸,才從夢中清醒過來。

  在「夢」中,「他」知道了燕儀給自己下蠱的事,雷霆震怒,給予她無盡的報復和傷害,徹底粉碎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沈譽卿覺得很生氣。

  「他」怎麼能那樣對待自己的燕儀?

  那是他想到都會心顫的,最愛的燕儀啊……

  燕儀很膽小的,怎麼能把她一個人關在空蕩蕩的房子裡?

  燕儀其實很怕疼,怎麼能那麼粗暴的對她做那種事,攥得她手腕都淤青了。

  如果不是共用一個身體,沈譽卿甚至想殺了「他」為燕儀泄憤。

  沈譽卿理解不了「他」的憤怒。

  因為沈譽卿並不覺得被燕儀算計有什麼大不了的。

  只要燕儀想要,可以隨時把他的命拿走。

  如果燕儀願意要的話,他甚至會覺得很興奮。

  沈譽卿也不知為何,一見到燕儀便喜歡的不得了,有種這輩子就是為她而活的感覺。沈譽卿認為,自己是屬於燕儀的,要一生一世都和燕儀在一起,絕對不要失去她!

  每每想到這裡,這種強烈的歸屬感都讓他整個人陷入瘋狂痴迷的情緒當中。

  愛她能讓沈譽卿感到安心。

  一天見不到她,他就焦躁難安,像只隨時都會爆發的困獸。

  即使勉強披上人皮,也控制不住心裡的暴戾。

  所以不管燕儀給他下蠱的目的是什麼,不管那是什麼蠱,為了操縱他也好,想要算計他什麼也罷,沈譽卿都覺得無所謂。

  只要她待在她身邊就好。

  解蠱?

  沈譽卿不需要。

  他只要燕儀。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和另外一個「沈譽卿」相比,自己更有可能是燕儀的蠱術創造出來的……

  邪物。

  但那又如何?

  沈譽卿照樣能夠遊刃有餘地生活,得心應手地處理公務,遊走在官場上,他的能力依舊那麼強。

  而且他會對燕儀更好。

  絕對不會冷待她或者凶她、嚇唬她。

  沈譽卿覺得,自己比原本的「他」更適合留在燕儀身邊。

  沈譽卿露出一個微笑,看著牆上燕儀的照片。這是他前幾天讓人洗出來的,足有半面牆那麼大,還上了色,掛上去時把管家和傭人們都嚇了一跳。

  他沒有把燕儀下蠱的事告訴決明。

  那個老神棍還在一個勁的研究他身上的問題,卻不知沈譽卿本人早就一清二楚了。

  他輕笑一聲,摸了摸銅鏡背後古怪繁複的咒語:「鏡子不錯。」

  可惜用不著了。

  燕儀回到旅館時驚魂未定,她特地跑開繞了遠路,反覆回頭,確定沈譽卿沒有找到她,才敢回到這裡。

  天色不早了,雨卻沒有停。

  燕儀收了傘走回去,旅館一樓的大廳里,許多地痞流氓正在喝酒划拳,一邊大喊大叫,一邊用猥褻的目光掃視周圍進出的女人。

  燕儀厭惡地蹙起眉頭,迅速跑回樓上。

  雖然有傘,但因為和沈譽卿的反覆推搡,再加上回來時跑得太快,燕儀的衣服還是濕了很多。

  她擰了擰衣角,一串雨水落了下來。

  「這大雨天的,你還去看房子了?」燕婷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雨幕。

  燕儀發著呆,一時沒聽見她說話。

  「喂!」燕婷皺眉道,「跟你說話呢!」

  「……呃,什麼事?」

  「也不知道是真聾還是裝聾……你找到房子沒有?」

  燕儀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我想過了,我們還是租姚先生的房子吧,越快入住越好,最好明天就去……」

  「真的?你怎麼突然想通了。」燕婷驚喜地坐起身來。

  「沒什麼,就是覺得還算合適,」燕儀喃喃道,「但是契約還是要列的。」

  燕婷擺擺手:「知道了,人家不缺這點錢,坑你幹嘛?」

  終於說服了燕儀,她心裡高興得很,下了床準備吃點東西,但見燕儀愣愣地看著窗外,臉色蒼白,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你沒事吧?」燕婷狐疑道,「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燕儀摸了摸自己的臉,轉身往浴室走去:「沒什麼……我去洗澡了。」

  直到關上浴室的門,燕儀才發覺自己渾身無力,整個人控制不住地靠著門蹲了下來。

  她抱住自己的膝蓋,瑟瑟發抖。

  這是唯一能讓她感覺到一點安全的姿勢。

  沈譽卿來了……沈譽卿找來了……

  燕儀用力地咬了咬唇,唇瓣變得鮮紅無比。她微微顫抖著,閉上眼睛:「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

  「我知道錯了啊。」

  燕儀喃喃道。

  他不僅找來了,而且還試圖用甜言蜜語來麻痹她,換種方式折磨她。

  嘴上說著愛她,說不定心裡正在嘲諷她。

  畢竟最初的沈譽卿就是這樣對待燕儀的。

  燕儀可太了解了。

  她回旅館時盡力把他甩掉,但沈譽卿已經知道她走的方向。

  以他的能力,找到這裡不難。

  所以必須儘快搬走。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燕儀也不會這麼輕易地答應燕婷,去租姚先生的房子。

  更讓燕儀害怕的是,沈譽卿還親口說,這段時間他一直關注著她,只是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燕儀打了個寒顫,刺骨涼意湧上心頭。

  她不敢想像這些天以來,他究竟站在什麼地方看著自己。

  只要一想到,自己坐車、走路和找房子的路上,可能都有一雙眼睛注視著自己,燕儀就覺得背後發涼。

  就好像一條花色絢麗,勾人性命的毒蛇,藏在暗處,慢慢吐著蛇信子,隨時準備躍出來咬她一口。

  「我不能害怕……」燕儀閉上眼睛,纖白柔軟的手攥得緊緊的,指甲幾乎陷進掌心裡,「我一定要擺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