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震怒

  燕儀回想起來,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竟然真的從沈譽卿那群警衛的手底下跑出來了。

  當時趁著那些人不備,她一鼓作氣跑到對面的公園,躲在花叢里。

  見警衛們四處分散去尋找她之後,燕儀才慢慢挪出來,跑到隔壁大街,坐上電車來到了南城區。

  聲州地界廣大,人口眾多,燕儀曾經聽林姨閒聊時講過,整個聲州以西南區和南城區最為複雜。

  西南區商業街多,車水馬龍,是繁華地富貴場。

  南城區則多數是貧苦老百姓聚集的地方,房租便宜但條件簡陋,離碼頭和港口近,做苦力活方便,離西南區也不算遠。

  燕儀逃跑時就想准了,如果去西南區,雖然人山人海方便躲藏,卻也人多眼雜,說不定哪裡就有省府的眼線,簡直全在沈譽卿的掌控之中。

  不如去南城區,他應該一時半會兒想不到燕儀會躲去那裡。

  而且南城區方便落腳,也離碼頭近,可以直接買船票離開聲州。

  燕儀出門前特意換了件棉質的舊衣服,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起眼,然而剛下電車,來到南城區,她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燕儀走在路上,感受到周圍人打量的目光,心裡不禁有些發慌。

  她從沒一個人去過陌生的地方,今天做出那麼大膽的事,成功逃出沈家,已經讓燕儀覺得不可思議了。

  現在她要面對的,將是更多的難題。

  燕儀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進旁邊的一家成衣店。

  南城區的成衣店遠沒有西南區的服裝公司那麼時髦,甚至店裡都落了灰,老闆娘看起來三十來歲,是個乾瘦女人,圍著火盆坐在櫃檯里打瞌睡。

  燕儀看了一圈,這個店好像並不是專門的成衣店,只是個修補衣服的裁縫店,順便展示出了一些衣服而已。

  那些衣服都是最普通的樣式,顏色也灰撲撲的,但看起來很結實耐穿的樣子。

  老闆娘打著哈欠起來,一看到燕儀站在那兒,頓時愣住了。

  她還從沒在這邊見過這麼好看的姑娘。

  「喲,打哪兒來這麼漂亮的一位小姐啊?要做衣服嗎?」

  「老闆娘,我想看看那件。」燕儀指了指牆上掛著的衣服。

  老闆娘便挪動著屁股站起來,拿個撐衣杆把衣服拿下來,邊動作邊打量著燕儀。

  燕儀極敏銳地感受到她的目光,但並沒有多做反應,只是對著鏡子比劃了一下衣服,感覺挺合身的。

  「我能試試嗎?」

  「你試唄——」老闆娘懶洋洋地轉回櫃檯前,嗑著瓜子,「小姐,你是不是從北城區來的呀?啊呀,怎麼會來我們這種地方買衣服?」

  燕儀轉進裡面的換衣間,邊換衣服邊回答:「不是,我剛到聲州,是來探親的。」

  「探親?看你這樣子,不像有親戚在南城區啊?」

  燕儀走出來,對她笑了笑,並不多做解釋。又走在鏡子前照了照,燕儀看著覺得這衣服還算合身。

  換上衣服,總算看起來跟南城區沒有那麼格格不入了。

  「我的衣服做得最耐穿的,方圓十里的街坊都在我這裡做,」老闆娘眯起眼睛看她,「哎!長得漂亮就是好啊,穿什麼都好看。」

  燕儀拿出提前從內袋裡取出來的錢,買下這套衣服,又買了把剪刀、一些針線和一個包裹,把原來的衣服裝起來才離開。

  老闆娘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意猶未盡地說著:「有空常來光顧啊!」

  話音未落,就有個塗脂抹粉的中年女人扭著屁股走進來,和燕儀擦肩而過,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阿柱媽,那姑娘是?」

  老闆娘嗑著瓜子搖頭:「不認識,說是外地來探親的。」

  「長得不錯啊。」女人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下。

  燕儀出了店門就徑直往碼頭去,她的穿著不再那麼惹眼,看的人也就少了許多。

  她向兩個小孩打聽到了碼頭的位置,趕過去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剛剛有艘大船靠了岸,許多乘客潮水般涌了出來,燕儀擠了半晌,才來到售票處,匆忙買了一張今晚去廣州的船票。

  來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自己該去哪裡。

  京城肯定是回不去了,那邊全是沈家的人。如果回鄉下老家,母親那邊不好交代,沈譽卿也很快就會找到她。

  天津外公家更是去不得,如果讓趙乾知道燕儀闖下這個大禍,得罪了沈譽卿,他可不知道會站在哪邊。

  燕儀思來想去,在售票處隨便買了一趟最快的,今晚就能去廣州的船票,只求趕緊離開。

  劉風剛進門便聽見一陣巨大的動靜,桌上的檯燈和文件全部被推翻,屋裡一片狼藉。

  沈譽卿一腳踹翻了面前的紫檀木茶几。

  聽到劉風進來的聲音,他緩緩抬眸,臉色陰沉,如黑雲壓境,暴雨將至。

  「還是沒有消息?」

  「先生,您冷靜點……」

  「你告訴我怎麼冷靜?」沈譽卿的聲音森冷而凌厲,「你們竟然讓她跑了!連個女人都攔不住,一群廢物!」

  「我們已經增派人手,在各個城區尋找夫人下落。」

  沈譽卿雙眸里布滿了血絲,拿上外套就要出去。

  「您剛剛才回來,一會兒桓司令還要來跟您商議軍餉的事情,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耽誤。」

  「已經傍晚了,」沈譽卿忽然轉頭看著窗外,夕陽如血,「她會去哪兒呢?」

  劉風見他神色不對,連忙深深地垂下頭。

  沈譽卿沒想到燕儀居然有膽量做出這種事。

  雖然他早已對她的狡猾有所領教,但到底覺得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只敢在背後耍心眼。

  鬧出這麼大動靜出逃,還真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沈譽卿聽到這個消息時,第一反應竟不是生氣,而是慌亂。

  是的,慌亂。

  一向氣定神閒的沈譽卿,竟然被這個女人做的事擾亂了心神!

  真是可笑。

  沈譽卿自嘲似的大笑了兩聲,用力按了按太陽穴,甚至想抽自己兩耳光!

  他沈譽卿現在應該遊刃有餘地坐著,處理他該做的公務,然後等桓玉台來,從那些大軍閥大丘八手裡敲一筆,在聲州站穩腳跟!

  可是現在他在幹嘛?他竟然……竟然在想著一個背叛他算計他的女人。

  就因為她離家出走,他什麼事也干不下去了,飯也吃不下去,誰也不想見,連會也不想開!

  沈譽卿攥緊拳頭,青筋暴起,怒火滔天。

  他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頓,再把燕儀抓回家,先槍斃了她,再一刀捅死自己!

  燕儀這個瘋女人除了裝乖扮可憐,什麼也不會。

  她離家出走能去哪裡?

  天快黑了,她有錢吃飯嗎?

  天氣這麼冷,如果今晚還找不到她,她會不會凍死街頭?

  聲州這麼大,人這麼多,到處都有可能遇上人牙子和地痞流氓。

  更何況還有林天北這個隱患,也來了聲州,這個土匪與他們夫婦,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沈譽卿焦躁不安地開始在屋裡踱步,他不敢想像,燕儀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猛然站定,拳頭重重地砸在辦公桌上!

  紙筆飛濺,結實的桌面竟硬生生裂出幾道紋路來。

  劉風嚇得臉色慘白。

  打完這一拳,沈譽卿又好像恢復了些許理智,半晌,他慢慢收回手。

  「桓玉台什麼時候到?」沈譽卿聲音平靜,好像剛剛發瘋打砸桌子的人不是他。

  劉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六點半。」

  現在是五點半。

  沈譽卿垂下手,血從指尖流淌下來,他用手帕擦了擦:「如果到時候我還沒回來,讓他稍等一下。」

  劉風看到他鮮血淋漓的拳頭,已然嚇呆了:「先生……要不要叫個醫生來?」

  「不用,」沈譽卿森然一笑,「我想到她會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