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相

  警察廳派了汽車來到山腳下,畢恭畢敬地把沈譽卿和燕儀連夜送回京城。

  沈家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沒有找到沈譽卿和燕儀的下落,早已是亂成一團。

  全城都在議論,沈公子夫婦在家裡聚會都能被人劫走,沈公館的安保工作做得實在也太差了。

  沈應蟬大為惱火,下令撤換了當天所有在場的警衛員,並封鎖報刊的消息,不許流言蜚語四處傳播。

  這件事也著實讓沈應蟬夫婦發愁,花了二十年心血培養的兒子,怎麼能說死就死呢?他們已經沒有精力再重新培養一個了。

  幸好沈譽卿平安無恙,他不僅沒事,還立下了一樁大功勞,剿匪之餘找到了一張上面需要的極其重要的軍事地圖。

  這下整個沈公館又恢復了往日的榮光,肅穆莊嚴依舊,周圍的守衛也更加森嚴,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受驚一場,沈譽卿帶著燕儀去醫院做檢查,卻半路被助手叫回去,說家裡有事。

  燕儀說自己可以,讓他先去忙,沈譽卿便給她留下司機和車,自己先回家了。

  燕儀做完檢查回來時,看見沈公館裡停了好幾輛車,噴泉映著曦光,水波粼粼悅動,潺潺水聲混雜著人聲,如夢似幻。

  原來是沈老夫人設了宴給兒子壓驚。因為有重要長輩提前到了場,所以需要趕緊把沈譽卿叫回來接待。

  燕儀走進內廳,就聽見沈譽卿那些朋友在問候他,說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大家還是心有餘悸。

  「譽卿,後來你們到底去哪兒?」

  「失蹤了這麼多天,一回來還立了件大功,期間必有奇遇吧。」

  沈譽卿依舊笑得溫和,卻不作答,只說:「九死一生,現在想來還是後怕,只不過走運,撿回一條命罷了。」

  席上有個青衫老頭,忽然摸著鬍鬚慢悠悠地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沈公子,聽說你的升遷令也下來了?從聲州督辦直升聲州、育州兩省督辦,前途無量啊。」

  「借先生吉言。」沈譽卿淡然一笑。

  燕儀不認得這個老人。

  但見他花白的鬍鬚垂至胸前,眉目間儘是悠然自得的神態,竟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回來了,怎麼不出聲?」沈老太太看見燕儀杵在門口,不由得皺了皺眉,「快過來。」

  燕儀乖順地走過去,她拉住燕儀的手。

  「這是我兒媳婦,譽卿的太太,」沈老太太對那青衫老人笑道,「這是決明大師,近來事多,我請大師過來給你們去去晦氣。」

  後半句卻是對燕儀說的。

  燕儀向大師問了好,抬眼看向沈譽卿,只見他漠然淺笑,顯然對母親弄的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不感興趣。

  但面子還是要給的。

  所以沈譽卿依然向他敬了杯酒。

  「沈公子和少奶奶,真乃天作之合,」決明撫須看著他二人道,「只是……」

  「只是什麼?」沈老太太忙問。

  決明深不可測地笑了一下:「不吉利的話老朽就不多說了,只是囑咐一句,萬事萬物皆有定數,順其自然才是正道。」

  燕儀似乎感覺決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她瞬間有些僵硬。

  「我出去透透氣。」燕儀對沈譽卿道。

  他點了點頭:「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燕儀低聲說,「我很快就回來。」

  沈老太太看見兒媳婦剛坐下,又站起來往外走去,便搖了搖頭:「這燕儀實在不是個討人喜歡的性子。」

  「燕儀剛受了驚嚇,讓她一下子面對這麼多人,有些不適應也正常。」沈譽卿淡聲道。

  沈老太太極少被這個兒子反駁,語塞之餘還有些驚訝。

  沈譽卿從小就很聽他們夫婦的話,五歲時讓他天沒亮就起來上課,念書念到深夜,中學畢業後安排他出國留學,後來又安排他回國,他從來沒有半句怨言。

  他們甚至覺得,這孩子雖然表面長袖善舞,溫文儒雅,但是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半點個性。

  完全就是按照他們想要的樣子長的。

  這樣也好,這正是沈氏夫婦想要的,一個完美的,可以繼承家業,挑起大梁的兒子。

  這是沈譽卿為數不多的,在母親面前流露出不滿的時候。

  但那只是一瞬間,沈老太太很快又在兒子臉上找到了熟悉的溫和笑容,她鬆了口氣,懷疑自己剛才是想多了。

  「大師,你幫我算算,我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子呀?」沈老太太腦子裡又開始轉悠著別的事了。

  決明捋著鬍鬚,看了沈譽卿一會兒,說道:「先給我瞧瞧公子的手相吧。」

  沈譽卿不耐煩地擰了一下眉。

  他向來不喜歡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但礙於沈老太太在,他又不得不敷衍一下。

  「譽卿,快給大師瞧瞧!」

  周圍的親友們也好奇地湊過來,有的人不信這種事情,發出質疑聲,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在某某處算過命,很準。

  沈譽卿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雜技團里的猴子,被眾人圍觀。

  但在沈老太太的目光壓力下,他還是伸出手來,決明看著他掌心的紋路,半晌,才道:「公子,借一步說話。」

  「大師,可是有什麼不妥嗎?」沈老太太著急地跟著站起來。

  沈譽卿帶決明走到後面的飄窗前,沈老太太跟過來。

  淺米色的緞面長簾極為柔軟,隨風飄動,線條優美蜿蜒,隔著朦朧的簾面,遠處樹蔭下的窈窕身影若隱若現。

  沈譽卿長眸微眯,看著燕儀的背影。

  「沈公子,看你的掌紋,你命中有一大劫,如今正在歷劫。老朽觀你印堂發黑,周身寒氣繚繞,恐怕有歹人正在做法作弄你呢。」

  沈老太太大驚失色,沈譽卿卻被這荒謬的言論逗笑了。

  「不是這麼嚴重吧?先生。」

  決明道:「我看了這麼多年的相,不會有錯,沈公子最近這段時間,難道沒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對嗎?」

  沈譽卿看著窗外的燕儀,她正低著頭給樹蔭下的一排排淡紫色蝴蝶蘭澆水,他不禁微微笑了。

  「沒有,」他搖了搖頭,「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