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可能是剛才已經睡了幾個小時的緣故,閻秋池晚上又有點翻來覆去的,大半夜的起來去喝水,喝完水還去了一趟洗手間,好久都沒回來。

  沈金台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本來想去洗手間看看,奈何實在太困了,就沒有動彈。

  過了很久,閻秋池帶著一身略有些涼的潮氣,重新回到了床上,從他背後抱住他,頭埋在他的脖子上,嘴唇柔軟,帶著一絲涼意,親了親他的耳朵。

  如此一夜過去,沈金台覺得閻秋池真不錯。

  雖然很重欲,干那事的時候有點饑渴,但該克制自己的時候能克制住,因為知道他這人重欲,所以這份克制便更顯愛意融融。

  沈金台演戲是沉浸式的,他覺得要想完全進入到人物的情緒中去,現實生活就要越淡越好,所以重頭戲拍攝的前兩天,他就不再跑任何的路演了,留在劇組裡頭,除了演戲,琢磨人物,什麼都不干。

  拍攝**戲份的這一天,正好遇到沈如海一家來探班。

  也是很巧,他覺得《春夜喜雨》中的父子關係,特別像他和沈如海的父子關係,尤其是父親對兒子的情感,都是內斂而不知如何表達,年輕的時候又確實算不上一個好父親的那一種,父子倆有點牽絆,也有點彆扭疏離,。

  只不過戲裡的父子情因為是正兒八經的親父子,所以血緣親情更濃一些。

  許星辰和許大海,即便是父子關係沒有斷絕之前,感情也遠不如現在好。

  兒子已經成人,父子關係對調,許星辰會領著老父親去曬太陽,陪他去買菜,給他買衣服,吃飯依著他的口味,每天想方設法地鍛鍊他的記憶力。

  父親老了以後,成了孩子,孩子長大以後,成了父親。時間它很殘酷冷漠,但親情它溫暖,一代代延續。

  有一天中午,許星辰在廚房裡做飯,許大海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坐著看電視。

  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出來,許星辰手裡的盤子差點掉在地上。

  因為他看到許大海坐著的椅子上,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水。

  他趕緊放下盤子,走過去看了一下,問說:「你是不是尿褲子了?」

  許大海眼睛盯著電視機,卻好像在發怔,聞言動了一下,抬眼看他:「啊?」

  許星辰說不上心頭是什麼滋味,他將許大海拉起來,確定他是尿了,褲子濕了一大片。

  許大海仿佛突然大夢初醒一樣,臉上露出極尷尬的神色來,又有些畏懼慌張,說:「我……我不知道啊,我……」

  許星辰去了一趟他的臥室,拿了一套新衣服出來,說:「把這身脫了,洗一下,換上這個。要不要我幫你洗?」

  許大海沒說話,拿著衣服就進洗手間裡去了,許星辰在外頭呆呆地坐了一會,然後起身去拿拖把,將地板重新拖了一下,桌子上的飯菜已經不再冒煙,他走到廚房裡,將湯盛出來,盛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放下手裡的碗,雙手撐在灶台上,就那麼站了好一會。

  等飯菜都準備好以後,許大海還是沒有從洗手間裡出來,他敲了一下門,就聽許大海說:「催什麼催。」

  好像突然就發火了。

  許星辰說:「沒催你,就是讓你快點,再磨蹭飯菜都涼了。」

  他在客廳里站了一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就轉身又去了許大海的房間,將被子捲起來,果然就看見床鋪中間鋪著一件棉襖,他將棉襖拿起來,發現床上一片潮濕,有很大一塊印記。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尿的床,大概嫌丟人,被子也不敢拿出來曬。

  他就將被子抱了出來,搭在了院子裡。從洗手間出來的許大海看見頓了一下,一句話都沒有說。

  吃完飯以後,許星辰進去洗衣服,許大海在客廳里抽菸,沒說話。

  許星辰也有些尷尬,不過心裡有遠比尷尬更複雜的感觸,許大海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格外沉默,父子倆都為這尷尬的意外感到無措,還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

  第二天早晨醒來,許大海就不見了。

  他還以為許大海像電視裡演的那樣離家出走了,慌裡慌張地出去找,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人。

  春節早已經過去,鄰里也沒什麼年輕人在家裡,他離家多年,認識的人也不多,只好去請俞程林幫忙,俞程林二話沒說,就找了幾個朋友,幫著把許大海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一直找到天快黑,急的不行的許星辰,看見許大海騎著電動三輪車,慢悠悠地回來了。

  下了車子,許大海還從車上拿下來一袋子板栗:」還熱乎著呢,給你。「

  許星辰忽然特別憤怒,直接將板栗扔在了地上:「你幹什麼去了,手機也不拿,不知道別人會擔心你麼,一個人住慣了,忘了我這個兒子了是不是?」

  許大海大概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說:「手機忘了拿了……你……你沖老子發什麼火。」

  說著就彎腰去撿散落一地的板栗。

  撿完了板栗,許大海默不作聲地進屋,聽見許星辰在院子裡給人打電話,說:「他自己又跑回來了……嗯,辛苦你了,你跟大傢伙說,有空我請大家吃飯。」

  許星辰掛了電話,面色陰沉地進了屋,看到許大海的背影,憤怒又不見了,被失而復得的欣喜充滿了心房,他緩和了一下情緒,說:「我也不是沖你發火,我還以為你離家出走了,你現在這樣,有時候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萬一路上迷路了,你又沒帶手機,怎麼辦,我是著急,擔心你。」

  許大海說:「我今天把咱們縣裡的,還有楊樹鄉,趙廟鄉的敬老院都跑了一趟,對比了一下,我發現,還行,比我想的好,裡頭一群老頭老太太,跟他們還挺聊得來。」

  許星辰愣了一下,說:「我這種沒孩子的,將來老了進養老院你都不願意,你自己有兒子,進什麼養老院,我說我不管你了麼?」

  「我又不是跟你商量。」許大海忽然又恢復了他年輕時候的強勢:「我都報了名了,也諮詢好了,我明天就去辦手續。你趕緊回北京上班去,守著我沒什麼用。」

  「你是不是又不聽話了。」許星辰嚴肅起來。

  他嚴肅起來,最近許大海就會怕,就會聽話,像他小時候怕他一樣。

  但這一回不管用了,許大海說:「哎,我這樣,你難受,我也難受,我已經完了,就這樣了,吃喝拉撒都快不行了,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咱們父子倆。到時候你嫌棄我,我怨恨你,何必呢,現在這樣多好。你放心,我也不會一個人死在裡頭,快不行的時候,我肯定聯繫你,叫你回來見一面。」

  許大海在椅子上坐下來:「你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時守著我,也治不好我的病,浪費你的時間,耽誤你,又不是三天五天的事,幾個月,幾年,你還能一直守著我?你這次能回來,我就滿足了,本來就不是啥慈父孝子,不給你添麻煩,臨了了臨了了,還要讓你跟著我一起受罪,何必把最後這點父子情分耗乾淨。你要是有良心,把我前段時間給你的錢,分我一半,我帶著去住敬老院。」

  沈金台微微背過身,沒忍住,淚崩了。

  仇紅說:「不行,不能哭,啊。」

  沈金台緩了一會,紅著眼睛問說:「合理麼?」

  蔡駿也覺得情感到了,他的意見是不用大哭,但能掉眼淚。

  仇紅還是堅持不讓哭。

  沈金台哭戲很好,特別有感染力,《東宮來了》和《當你老了》兩部戲裡,他都貢獻出了絕佳的哭戲名場面。可仇紅覺得《春夜喜雨》里的許星辰,看似柔弱,但有一顆極堅強的心,他十九歲出櫃,自己賺錢上大學,身上有一股韌勁和倔勁,淚水多了,人物質感就下去了。

  《春夜喜雨》拍的非常像紀錄片,劇情瑣碎,克制,煽情都是點到而止。他是很堅持自我的導演,覺得整體風格要嚴格把控住,絕不讓步。

  沈金台哭,也沒有錯,他是一個感情細膩,極有共情能力的好演員。

  」哭戲還是留到最後。「仇紅說:」你再忍幾場,我給你個痛快。「

  想哭不能哭,那感覺太虐心了,沈金台也不能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大哭一場發泄出來,因為那股鈍痛的感覺沒了,人物感覺就不對了。哭完再演,和一直壓抑著演,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沈如海一家在李美蘭等人的陪同下進入片場,柳琦一直牽著沈小妹的手:」要安靜啊,不許打擾哥哥拍戲。「

  劇組的一切對於他們三個都是陌生的,片場的工作人員很多,但很安靜,他們進入拍攝的院子,沈如海很謹慎地跟每一個工作人員打招呼,完全沒了平日裡威嚴的老總派頭,儘量不卑不亢,又帶了點頭哈腰。

  進入房間裡頭一看,便看見裡頭全都是機器,攝影的,打光的,收音的,道具師化妝師服裝師場記導演等等,滿滿當當都是人。

  這些人卻都在看著一個人,那人坐在最光亮的地方,躺在破舊的沙發上,他的側臉出現在監視器上,監視器里的是一個更有質感的世界,每一縷光都像有了生命,它們包裹著沈金台,讓他看起來熟悉又陌生。

  沈如海微微張開嘴巴,怔怔地看著,察覺沈小妹在扯他的衣襟,他便將沈小妹抱了起來。

  光亮融融,映在沈小妹最童真乾淨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