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您瞧瞧?」

  蘇雲溪漫不經心的轉身,含笑問。

  康熙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怔在原地,英姿颯爽幾個字,被她體現的淋漓盡致,也就是在這麼一瞬間,他終於反應過來。

  這些日子,瞧著富察貴人,總是有些怪怪的感覺,有一種深切的矛盾感。

  他只看出來她內心深處那種漠然眾生,卻未曾想過,這並不是漠然,只是她在努力的平衡自身與常人的不同,所營造出來一種奇異的觀感。

  而如今說什麼扮出英姿颯爽的感覺,實則不過本性暴露。

  時下講究中庸,她的性子,卻帶著幾分鋒芒畢露,將所有的風華都展現出來。

  看著她眉眼灼灼,薄唇嫣紅,一挑眉一轉眸,簡直能看到他心坎里去。

  還不等他說什麼,就被她大膽的挑起下頜,用微微壓低了的聲音,慢悠悠開口:「萬歲爺,您喜歡這樣的?」

  她輕輕一笑,那灼灼風華,恨不得燒灼了他的眼。

  康熙吸了口氣,突然伸出大手,蒙住她的雙眸。

  只要看不到這雙眼,這一切便有了抵擋的理由,他的神情便也跟著冷卻起來。

  還不等他下一步動作,他的手被掰了下來,就見富察貴人又施施然坐在了妝奩前,對鏡鼓搗。

  等一會兒她轉身,就見臉頰乾乾淨淨,不施粉黛。

  康熙不禁好奇:「方才也沒見你做什麼,為何這般不同?」

  蘇雲溪盈盈一笑:「妝容就能改變一個人的形象,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笑的溫柔。

  和方才大相逕庭。

  他細細品味著記憶中的她,突然覺得,現在的她,就像是水中花鏡中人,隔著一層朦朧的霧,叫人看不見也抓不著。

  遠遠不如方才來的有震撼力。

  「要不,往後你都方才的妝容?」康熙提議。

  蘇雲溪笑著搖頭,這回憶之所以美好,是因為當留下一個不一樣的印象之後,自己內心便會不斷的去美化這個形象。

  若是隔的久了沒有見,突然見那麼一回,便更加篤定那種感覺。

  左右不常吃的美食,才更加好吃。

  若是日日得見,便也成了尋常。

  不管康熙怎麼說,蘇雲溪就是不肯應允,說的煩了,她便肅了面容,直接將自己塞進他懷裡,一聲不吭。

  又膩歪了一會兒,康熙便起身走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蘇雲溪鬆了口氣。叫金釧呈上點心來吃。

  旁人有孕,那叫個吃不下喝不下的,偏偏她舒坦的要命,好吃好喝,甚至胃口更好了。

  她之前見過一個姐姐懷孕,打從懷孕開始吐,到生完才結束孕吐,抱著一歲多的孩子,生生白了頭髮。

  不過二十歲出頭,正當年罷了,偏偏頭髮花白,身形強壯,打從後頭看,像極了老婦。

  蘇雲溪瞧了心疼,都說女人生孩子是應該的,但是這苦難,卻只有自己知道。

  你若是說點什麼,便是矯情。

  你若是不說,那全都憋在心裡,便更加難受了。

  這孩子倒知道疼人,那是一點都沒有折騰她,讓她圓潤了些許。

  捏了捏自己肉呼呼的臉頰,她突然升起一絲危機感,若是生的圓潤,到時候康熙嫌她胖,不肯近她的身,那也叫人無話可說。

  想了想,她決定還是多出去溜達溜達。

  然而室內暖和,每每當小算撩開帘子,撲面一股寒氣,就把她所有的勇氣都給打沒了。

  「今兒天好,不若出去轉轉。」小算撩著帘子進來,笑眯眯的打千。

  一聽天氣好,蘇雲溪就有些意動,想了想,決定出去運動一下,畢竟這孕期光是窩在屋裡也不成,還是得活動,到時候生孩子的時候,才沒有那麼辛苦。

  「您瞧瞧這一件衣裳如何?」金釧捧著狐裘過來。

  茜紅的緞子,邊上鑲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瞧著漂亮極了,上頭繡著和合二仙的花樣。

  蘇雲溪穿上之後,攬鏡自照,不禁笑了:「這也太過嬌俏可愛了。」

  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瞧著有一絲的違和感,但是這種感覺還不錯。

  「您穿著好看。」金釧不住口的夸。

  小算也在一旁點頭,說話的功夫,嘴邊就有白霧,可見天兒還是極冷的。

  一行人收拾妥當,正要出去,小算想了想,又拿了一件月白的披風過來,躬身道:「外頭風大,您穿著披風,免得受了涼。」

  金釧想了想,又給她灌了湯婆子。

  這樣全副武裝的出門,剛下樓,正巧碰見衣衫單薄的康熙。

  對方穿著薄薄的秋衫,手裡頭握著弓,還挽著袖子,身旁的奴才在殷勤的擦汗。

  一時間倒分不清,他倆這樣的穿著,到底是誰比較蠢了。

  康熙顯然也是有些怔然,一句熱嗎險些問出口。

  「嬪妾給萬歲爺請安,您萬福金安。」蘇雲溪笑盈盈的屈膝請安。

  「要出去?」康熙隨口問。

  蘇雲溪點頭,解釋說在室內悶得久了,出來透透氣。

  一邊拿眼覷他,小心翼翼的問:「您要一道嗎?」

  她知道不可能,畢竟這剛布庫完,約莫是要洗漱的,她也就隨口一問,康熙可以隨便拒絕她,但是她不能不問。

  果然就聽康熙道:「朕先去洗漱,你自個兒玩。」

  他不陪著,還是有些失落,蘇雲溪想去御花園玩,想想作罷,到底是個是非之地,她現在才月余,不能去危險的地方。

  想了想,還是去了慈寧宮的花園。

  這個地方,來的人比較少,但也沒有禁止說不能來。

  等走到螽斯門下的時候,蘇雲溪立在原地,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這個牌匾,將皇家的心思昭先的淋漓盡致。

  一切都是以子嗣為目標。

  金釧在她停在這裡,便笑著道:「您這懷相好,一點都不鬧,必然是個阿哥。」

  話音剛落,就見富察貴人一臉認真的看著她,輕聲道:「以後萬不許說這話。」

  小主兒的表情有些嚴厲,金釧不知所措,看了看她,又看向一旁的小算。

  蘇雲溪緩了緩神色,輕聲道:「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都是我的孩子,我會好好的愛護他,所以不必強調是阿哥,我聽了不見得會高興。」

  這生男生女,在懷孕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

  時下都喜歡生阿哥,但是對於她來說,阿哥和公主都成,不會因為性格去歧視。

  作為女人,不喜歡自己生的女兒,那為何不自己蹦蹦死了,反而去為難稚子。

  金釧趕緊請罪:「是奴婢言語無狀,請小主兒責罰。」

  蘇雲溪看了她一眼,搭著小算的手,施施然的往慈寧宮的方向走,一邊道:「下不為例。」

  她懷孕還得好幾個月呢,若金釧時時刻刻在她耳邊說些亂七八糟的話,難保她什麼時候不想岔了,到時候主僕情盡,倒是有些不大好。

  等一行人走到慈寧宮的時候,先是要給太皇太后遞信,說要進去玩,也算跟主人打聲招呼。

  誰知道竟直接得到消息,說是老祖宗召見。

  蘇雲溪還未見過對方,一時間也有些慌,對於太皇太后這個傳奇人物,她還是很好奇的。

  立在原地,叫奴才打量一番,身上可有不妥之處,她這才施施然進了慈寧宮。

  慈寧宮作為大清後宮除了乾清宮最尊貴的場所,雕樑畫棟,不管什麼都是目前已知最好的。

  蘇雲溪看的嘆為觀止。

  依著台階往上,就見兩個年長的姑姑立在殿門前,見她來了,便笑吟吟的行禮打帘子,禮數一點都沒有錯。

  縱然可能資歷比她老,身份比她高,但卻平易近人,一點仗勢欺人的感覺都沒有。

  等進了內室,就見一個姿態端莊慈祥的老人端坐中堂,穿著絳紫色的冬袍,渾身沒有什麼花紋,瞧著簡單樸素。

  就連頭髮上,也沒有什麼插戴,不過是梳了小兩把頭,抿的油光水滑,打眼一瞧,還以為是小老太。

  「嬪妾給老祖宗請安,您萬福金安。」蘇雲溪盈盈下拜,在太皇太后跟前,她收起了所有偽裝,怎麼端莊大方怎麼來。

  面對康熙的時候,風月里的計謀不叫計謀,那是情趣。

  她撒嬌也好,賣痴也罷,左右是為了哄他高興。

  他受用,她的日子就好過。

  但是面對老祖宗,這個在後宮裡侵淫三朝的人,再弄這些彎彎繞繞就很沒有必要,對方見的比她會的多。

  就落落大方的,反而更得老年人喜歡些。

  果然就見老祖宗神色柔和,朝著她招招手,笑著道:「近前來,叫哀家瞧瞧。」

  她現下的眼神有些不大好,只朦朧間瞧見一娉婷身影,惹人探究。

  蘇雲溪邁著步子,施施然的上前。

  她行走起來,步子端方,兩把頭兩旁別著的珍珠流蘇紋絲不動,旁的不說,這規矩是一等一的好。

  太皇太后瞧了瞧,心中滿意,淺聲道:「好孩子,再走近些。」

  等走的近了,她心中一怔,這富察貴人容色嫵媚嬌俏,然眼神清正,態度端方,這股混合的氣質,叫她更加出色。

  「是個好的。」太皇太后隨意誇了一句,打量著她的穿著,回頭看向蘇麻喇,淺聲道:「前兒得了一匣子紅寶石,老太婆拿著也沒用,給富察送去,叫她好生打幾套首飾出來。」

  這樣的上次,可以說是厚賞了,蘇雲溪有些不明所以,連忙推辭:「嬪妾用些通草絨花之流便成……」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太皇太后攔了,對方起身,上前一步牽住她的手,叫她坐在腳邊的繡凳上,這才一本正經道:「好乖乖,哀家瞧見你,就覺得親切,你小孩子家家的,這紅寶石最是耀眼不過,適合你呢。」

  「放老婆子手裡,不過埋沒了。」

  她言笑晏晏,三言兩語就堵的蘇雲溪說不出話來。

  「是,長輩賜不敢辭,嬪妾這就收下了。」她笑吟吟的應下,這才柔聲道:「這原想著去小花園瞧瞧,您若是無事,不若跟嬪妾一道?」

  這若是能拉來太皇太后的好感度,她在後宮不說橫著走,輕易是沒有人敢動她了。

  太皇太后看著她白嫩嫩的小手,將自己蒼老發皺帶著老年斑的手掌握了上去。

  「走吧。」

  說走就要走,一旁的奴才趕緊奉上披風、湯婆子等物,等出了殿門,一切都收拾妥當了。

  和慈寧宮的井然有序相比,她出門的時候,就略有些凌亂了。

  蘇雲溪牽著太皇太后的手,身後跟著一群奴才。

  她想了想,到底怎麼哄老祖宗開心,這哄老年人的心得,她是沒有的,也不知道對方喜歡什麼。

  這個時候,不禁佩服那些做保健品推銷之類的,竟能夠哄的無數老年人前仆後繼的相信,可見做什麼都不是容易事。

  最後決定不哄了,就安安靜靜的一道走路。

  畢竟是頭一次見面,這說得多錯的多,不若有星點了解後,才好下手。

  在這個時候,她無比懷念朋友圈,只要是開放的多年朋友圈,你略微掃一眼,就能提煉出對方的興趣愛好和關注點。

  而不是像現在,完全抓瞎,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你今年多大?」太皇太后隨口問。

  蘇雲溪笑吟吟的回:「今年十八了,踩著線入宮參選,後來又在家等了一年的聖旨,現下也入宮年余了。」

  她細細的說著,用眼角餘光覷著太皇太后的神色,見對方反應平平,就接著說自己的家庭。

  「嬪妾是最小的那個,被寵著長大,家裡頭都稀罕的不成,慣的嬪妾無法無天的,若是說錯了話,還想著叫老祖宗多多指點呢。」

  她鼓了鼓臉頰,方才的端方褪去,多了點小女兒在親人面前的嬌憨。

  太皇太后輕笑了笑,沒忍住捏了捏她圓滾滾的白膩臉頰,笑著道:「哀家瞧著你,也覺心中歡喜。」

  確實是喜歡,她像極了她,有野心有能力,又會掩飾。

  偏偏又很對她的口,想著她以前受過的罪,怎麼也不能叫這小貴人再受一次才是。

  這人啊,都講究個眼緣。

  也不知道怎麼的,她光是聽到富察貴人的名號,就覺得心中一動,覺得這個人不一樣,當見到她的時候,心中的概念被佐證。

  蘇雲溪被誇了一通,陪逛了一會兒之後,覺得有些腰酸,便不著痕跡的按了按腰。

  太皇太后很敏銳的發現了,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她的姿勢,笑著到:「去宮裡頭歇息吧。」

  原以為是回乾清宮,不想卻是去了慈寧宮。

  就挺突然的。

  蘇雲溪不知道這頭一次見面,為什麼太皇太后就這麼喜歡她,但是這有好處,就要接著,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看著桌子上擺著滿滿當當的點心和甜湯,一旁的奴才伺候的恭謹又妥帖,她一時間分不清,這是慈寧宮的待客之道,還是說太皇太后待她不一般。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探討的問題。

  等到吃舒服了,才被老祖宗送回去。

  頂著圓溜溜的小肚子,她有些懵,不知道這一次突發奇想,到底收穫了什麼。

  連連三日,對方都主動邀請她上門,說是叫她伺候著逛花園,但每每都好茶好水的伺候著,她就知道,這是釋放善意的橄欖枝。

  蘇雲溪接的痛快,甚至上杆子往上爬。

  若是對方沒有傳召,她就定時去請安,奉上自己親手做的小點心,或者是一些小物件,有時候寫的大字覺得好了,也拿去給太皇太后看。

  不管男女之間,短暫而高頻的接觸,都會讓人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確實不一般。

  她現在就是在謀劃這個,能夠抱上太皇太后的大腿,可比抱上皇貴妃的大腿容易多了。

  傻到什麼程度,才會把人往外推。

  蘇雲溪只要天氣尚好,必然是要去的,把慈寧宮的奴才都混熟了,個個都能叫上名來。

  而康熙不過忙亂了幾日,再去尋他的小貴人的時候,就發現找不到人了。

  他手裡捧著聖旨,原想著給她個驚喜,不曾想人都尋不到。

  「富察貴人呢?」他問守門的小太監。

  小太監有些懵,趕緊跪地回:「稟萬歲爺,瞧著是往慈寧宮的方向去了。」

  聽到這個,康熙心中不由得一緊,不得不說,老祖宗對獨寵小妃嬪的事,那是叫個深惡痛絕,而現在富察貴人孕信尚未公開,若是出個什麼岔子,就不大好了。

  他將聖旨扔給一旁的梁九功,就大踏步往慈寧宮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老梁,年歲有些大了,腿腳沒有這麼靈便,一路小跑的跟著,兩條小短腿差點倒騰不過來。

  瞧著萬歲爺這麼心疼,他不禁有些心驚,原來在萬歲爺的心裡,這富察貴人不知不覺,竟也占有一席之地了。

  等康熙到的時候,還未通傳,就看到了兩人的身影,不禁有些迷亂。

  就見太皇太后雙眸微闔,坐在躺椅上,悠閒的晃著雙腿,而富察貴人坐在一旁的繡凳上,正在小心翼翼的給她塗指甲。

  這是從西洋傳來的指甲油。

  他見過那麼一兩次,宮妃用的,大多是鳳仙花搗汁來染。

  太皇太后向來講究樸素,這染指甲這樣的事,就連他兒時都不曾見過,更別提這年歲大了。

  「老……」

  康熙話剛出口,就見太皇太后抬眸,斜斜瞟了他一眼,示意他噤聲。

  安靜如雞的立在一旁,看著一老一少認認真真的塗完指甲油,康熙才想到,這姑娘現下懷著身孕,這樣的東西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富察貴人用這個怕是不妥?」

  當著老祖宗的面,他不敢說死了,便留了點餘地。

  蘇雲溪看著自己粉色的指甲,湊過來和太皇太后小聲嘀咕:「您瞧瞧這碎金,還是不夠細。」

  若是夠細,有那種流金的效果,在這個時候,絕對是最靚的崽。

  太皇太后也跟著端詳,捧著她如玉一樣的十指,滿意道:「你這手骨肉勻亭,就連指甲蓋也生的好看,這般一塗,更是秀美無雙。」

  反正怎麼瞧都是好看的。

  蘇雲溪被誇的美滋滋,看了看自己的手,便趕緊伸著過來獻寶,高興道:「萬歲爺,您瞧瞧,如何?」

  頂著太皇太后的眼神,康熙不住口的夸:「好看極了。」

  當收拾好之後,太皇太后才坐正了些,慢悠悠的問:「皇帝來,所謂何事?」

  平日裡請安也是常有的,但這個點,顯然不是。

  她看向一旁梁九功手中的聖旨,笑了笑:「詔書寫好了?」這晉封是要經過她同意的,故而她提前就知道了。

  蘇雲溪倒不知道這一茬,她就知道康熙說過要封嬪,就連封號都想好了,但是這說歸說,做歸做,具體多久,還是不一定的事。

  沒想到這麼快,前後沒幾天的功夫,竟然聖旨都出來了。

  直接拿給她,也是免了她的跪。

  雖然不夠有儀式感,但足夠體貼,只要有這聖旨在,她就是板上釘釘的嬪位了。

  當康熙隨意的將聖旨遞到她手裡,周圍的奴才登時在梁九功的帶領下,大聲道:「奴才給崇嬪娘娘賀喜,娘娘大喜。」

  娘娘和小主兒,就是個分水嶺,從今往後,她也是一宮主位。

  生下的孩子,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都可以養在自己膝下,不必擔憂會被人搶去了。

  蘇雲溪想到這一茬,不禁笑逐顏開,當著太皇太后的面,掂起腳尖,在康熙臉上親了一口,含笑道:「謝主隆恩。」

  她這般喜悅溢於言表,倒叫康熙有些羞澀,無措的看了一眼太皇太后,他不禁紅了耳根。

  私下裡,只有奴才的時候,他自然是特別大膽和無畏的。

  他眼裡就沒把奴才當人。

  然而當著老祖宗的面,就有些不同了。

  他抖了抖紅彤彤的耳根,色厲內荏的罵:「放肆!」

  然而這話,唬不住事不關己的太皇太后,也唬不住已經有太皇太后做靠山的崇嬪。

  蘇雲溪笑吟吟的上前,又在康熙臉上啵了一口,看著他耳根子徹底紅透,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危險,便趕緊躲到太皇太后身邊,可憐巴巴道:「老祖宗,萬歲爺好兇,臣妾好害怕。」

  這幅白蓮花的樣子,她做的手到擒來。

  老祖宗知道是逗她開心的,不禁笑開懷,看向康熙,一本正經的跟他說:「自己的女人自己不疼著,還要來凶,竟是叫哀家疼的不成,你若是捨得,便叫崇月搬過來。」

  看著康熙一臉驕矜的立著,似是不為所動,她又笑吟吟道:「哀家樂意之至。」

  說著還看向蘇雲溪,笑問:「你覺得呢?」

  她點頭如搗蒜。

  康熙有後宮佳麗三千來搶,充滿了不確定性,但是太皇太后不是,她是老祖宗,只要自己伺候好她,那麼等她百年後,伺候過老人的女人,是不能輕易責罰或者休棄的。

  這樣以來,她後半輩子加上這肚子裡的孩子,簡直就穩了。

  康熙氣笑了。

  人活的久了,什麼都能碰見。

  萬萬沒想到,他捧在手心裡疼的人,竟然千方百計的想去另外一個人的手心裡。

  就算這個人是老祖宗,不是其他的野男人,他聽著也夠嗆。

  微微眯了眯眼,威脅的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崇嬪,給她一個回去再收拾你的眼神,還未說話,就見她又作上了。

  「老祖宗,萬歲爺他凶臣妾。」

  蘇雲溪微微紅了眼眶,輕輕咬著下唇,一臉楚楚可憐。

  太皇太后看了好玩,不禁笑了,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哀家乏了,萬歲爺要欺負你,哀家可沒法子。」

  說著起身就走。

  等靠山一離開,方才還作天作地的蘇雲溪,登時乖巧起來,往他身邊蹭了蹭,笑的討好:「好容易等到了萬歲爺,臣妾好想您啊。」

  這話假的,康熙都不願意信。

  然而瞧著她水潤潤的雙眸,脈脈含情的衝著他嫣然一笑,他心裡所有的計較,便全部都褪去了。

  「回吧。」

  「嗯。」

  兩人攜手,一前一後的往乾清宮走,等走出慈寧宮的範圍,康熙才問:「怎的和老祖宗搭上關係了,能耐啊。」

  蘇雲溪搭著小算的手,輕聲道:「也算是因緣巧合,陰差陽錯,原想著去御花園有些危險,來求求老祖宗,看能不能就在慈寧宮的小花園裡頭玩。」

  「老祖宗說,對臣妾一見如故,喜歡的緊。」

  「臣妾有心哄著,這關係就越來越親密,您若是不允,臣妾斷了便是。」

  她一口氣將話說清楚明白了,不給任何誤會的機會。

  這些大佬們,都有一個致命的毛病,那就是,有了誤會不會找你解釋,而是在心裡頭,默默的給你判死刑。

  連死緩的機會都不給,可謂絕情至極。

  康熙聽完果然沉默了些許,捏了捏她的小臉,慢條斯理的問:「朕今兒瞧著你,似是有圓潤了不少。」

  她這些日子養的極好,氣色紅潤,那肌膚瑩潤,白裡透紅。

  原本她略清減了些,這般圓潤些,倒顯出幾分稚氣來,他瞧著很是歡喜。

  然而在蘇雲溪聽來,和晴天霹靂也差不得什麼了。

  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胖了,還被康熙直接點了出來,這簡直就是人間慘劇。

  「真的,很胖嗎?」她有些不敢置信。

  康熙伸手摸了一把,她肌膚的觸感極好,滑膩膩的微涼,叫人愛不釋手。

  「豐腴好看。」他夸。

  然而在蘇雲溪聽來,這豐腴就是胖的意思,蔫噠噠的看了一眼康熙,等回去的時候,金釧奉上香甜的糕點,她都沒心情吃了。

  現下還是孕早期,沒到胖的時候,據說孕後期的時候,那是不吃也會胖,每天上稱都有驚喜。

  她到時候直接胖成球,大約她的得寵路,就會瞬間斷送。

  可憐巴巴的看了一眼點心,她嘆了口氣,輕聲道:「拿下去吧。」

  她頭一次沒有吃,康熙不禁有些詫異,笑著問:「在慈寧宮吃過了?」

  「不曾。」蘇雲溪回。

  「不餓嗎?」康熙問。

  「還不餓。」她狠狠心回答。

  然而看著她戀戀不捨的眼神,康熙就知道,她定然是想吃的,一時不禁有些後悔,不該逗她說她豐腴。

  「把鏡子拿來。」他沖梁九功揮了揮手。

  鏡子很大,也有些不好搬,見他有些艱難,康熙想了想,索性牽著崇嬪的手一道來鏡子前,指著裡頭的人影問:「有什麼感想?」

  「胖了。」蘇雲溪鼓起臉頰,有些不高興。

  康熙一噎,不得不認真道:「瞧瞧朕的臉,再瞧瞧你的臉。」

  要是這麼比,那真的沒法比。

  他的臉是大些,但是輪廓分明,帶著成年人的瘦削。

  而她的臉比他小了一圈,然而瞧著肉呼呼的,全是肉。

  說到底,還是她胖。

  「嚶嚶嚶。」她面無表情的嚶了幾聲,看的康熙無奈,自己惹惱的人,只得自己來哄:「乖,一點都不胖,朕方才逗你的。」

  這話略有些敷衍,蘇雲溪不吃。

  「哦。」她慢吞吞的應了一聲,蔫噠噠道:「胖就胖吧。」

  說著還給自己配了曲。

  「小白菜呀,地里黃呀。」

  「一等幾天,不見人呀。」

  「好不容易等到了呀。」

  「還嫌臣妾有點胖呀~」

  ……

  偏偏她做戲都不肯做全套,那嘴裡唱的小曲是有些悽苦,面上卻沒什麼表情,若勉強說有,那就是對點心的流連忘返。

  「乖,吃吧,你一點也不胖,若真的擔心,朕明兒帶你去騎射營。」康熙做了最大讓步。

  蘇雲溪登時高興起來,裝也不裝了,高高興興道:「其實臣妾不在乎胖不胖的,就算胖,那也是個胖美人。」

  她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害臊。

  康熙頗為認同的點頭:「若是你胖的跟張貴人一樣,朕也會喜歡你的。」

  張貴人是第一批入宮的老人了,如今已快三十,說得上一句半老徐娘,也不知道怎麼的,總是愛吃,這就愈加豐腴起來,闔宮算下來,就她最胖。

  但是蘇雲溪沒見過,想著她所見的妃嬪,就算胖了點,那也是身段玲瓏,胖在該胖的地方。

  所以大豬蹄子,對身材的要求,還是比一般人要厲害些的。

  就嘴上功夫說著好聽罷了。

  「嗯,臣妾信您。」蘇雲溪點點頭,一臉認同。

  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暴飲暴食造成的肥胖,自然值得說道,但是生育肥這個東西,就有些不可控了,有時候是體內激素的問題。

  再說她孩子都有了,康熙會不會持續性的寵愛她,也就變得無關緊要。

  有了太皇太后這個備選,她的底氣十足。

  剛開始她在想,會不會因為她得寵,老祖宗才對她另眼相看,後來想想,不可能是這個原因,畢竟老祖宗的身份,她越是得寵,越是不喜歡她才對,要對自己的人格魅力有信心。

  康熙攜著她的手,送她到了西側間,在門口立了一會兒,才笑吟吟道:「你好生養著,有朕和太皇太后撐腰,你往後的小日子啊,甜著呢。」

  他說的清楚又明白,蘇雲溪突然有些感懷。

  這樣明目張胆的偏愛,就算在現代的時候,她得到的也不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權衡利弊。

  特別像是康熙,失去了她,後宮裡頭還有那麼多有趣的人等他,會說會笑會玩會哄人,溫柔小意,爽朗活潑,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

  隨便挑一挑,說不得都比她好。

  她靠什麼留住康熙,一張漂亮的臉蛋,還是有趣的靈魂。

  這臉蛋對康熙來說,真的漂亮嗎?

  這靈魂對康熙來說,真的有趣嗎?

  漸漸的紅了眼眶,她知道這樣有些矯情,但是情緒上頭,一時無法控制。

  表情龜裂的看著鏡子眼圈微紅,薄霧瀰漫的自己,蘇雲溪咬了咬唇瓣,努力的將這股情緒壓下去,孕期激素也太可怕了,她明明不想這樣的。

  然而康熙一瞧,卻覺得心疼極了。

  將她摟到懷裡,細聲安撫:「乖,朕說的都是真的。」

  他的人生,早已腐朽不堪。

  他走過的路,是地獄之路,是九冥陰司之路。

  然而富察貴人不是,她眼神純稚,那雙白皙的手,乾淨極了,就連靈魂的色澤,想必也是純白的。

  就算如此,她的白,也必將侵染上他的黑。

  蘇雲溪抽了抽鼻子,伸出自己的尾指,抽抽搭搭道:「那拉勾。」

  康熙看著她這小孩子的把戲,順從的伸出尾指,跟她勾在一起,聽著她嘴裡念念有詞:「拉鉤上吊,一百年不准變。」

  說完的時候,大拇指印在一起,就算是蓋章了。

  等將儀式結束,康熙直接道:「朕要去處理政務了,你自個兒先玩。」

  蘇雲溪抬眸可憐巴巴的看了他一眼,小小聲道:「那您有空了,就趕緊來瞧瞧臣妾,我等著你。」

  康熙抽身離開,聽到這話,腳步未頓,接著大踏步離去了。

  蘇雲溪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繃著的一口氣,登時鬆了下來,康熙這狗東西,太會了,她演戲的時候,差點被他反撩回來。

  兩人之間的博弈,叫她精神百倍。

  不知道最後會是誰,輸在這一場風月遊戲裡頭。

  郎心似鐵,妾意繁雜。

  有意思。

  蘇雲溪慢條斯理的吃著香甜的桂花糕,金釧新呈上來的,還冒著熱氣。

  吃到嘴裡又綿又軟又甜,像極了他的唇。

  「恭喜崇嬪,賀喜崇嬪,娘娘大喜。」小算帶頭,重新給她請安,打從今兒起,小主兒就要被稱為娘娘了。

  金釧這才恍然,趕緊放下手中的羹湯,跪在小算身旁,也跟著賀喜出聲。

  蘇雲溪笑了笑,眼神淡漠又悠遠,輕聲道:「起。」

  沒有行冊封禮,就是最後一哆嗦不確定,倒也不必高興的這麼早。

  看著娘娘這穩若泰山的樣子,小算躬身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