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熱鬧是人類的天性,占便宜也是人類的天性。當湊熱鬧的時候還能順帶把便宜占了,這樣的誘惑幾乎沒有人能抗拒。
這不,一聽說太醫院的人居然放下身段要為老百姓看病,而且還是純粹免費,有的人連生意都不做了,全部湊過來看熱鬧。
閒著的人更是蜂擁而至。
人太多,書禾從旁邊的店鋪里借了些桌椅,直接在街道上擺開。
條件雖然簡陋,但大家關心的並不是條件,他們更關心傳話的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別是哪裡的江湖騙子,裝成太醫院的人在這裡行騙。
又或者是不是真的免費?
人太多,擠不進來的人在後邊著急的討論。
書禾見大家都搞不明白怎麼回事,索性對王院使說道:「站桌子上吼兩句。」
王院使茫然:「吼什麼?」
「告訴他們咱們的安排,介紹清楚身份,說絕對免費讓大家安心,另外派幾個人過去維持一下秩序,讓大家排隊。」
王院使看了看桌子,果斷搖頭:「娘娘,此舉不雅,微臣雖然官職不高,但唉唉唉……」
話還沒說完,就見書禾親自跳上了桌子。
這一舉動,把王院使嚇得亡魂大冒。
怕皇上要他的小命。
連忙想伸手去拉,又想到身份有別,趕緊對翠心說了句:「看什麼看,還不趕緊把你師傅拉下來,你不要命了。」
出來行醫,皇上還能忍,可如果跳到桌子上去,皇上能不能忍那可就不知道了。
翠心無語:「在宮裡她是主子,我是奴婢,在宮外她是師傅,我是徒弟,你覺得我說的話她能聽嗎?」
王院使:「……」
有道理。
「娘娘,微臣來,微臣來。」見翠心指望不上,王院使又連忙想自己爬上桌子。
無奈他老胳膊老腿的,哼哧哼哧試了幾下,愣是沒爬上去。
就在這時,書禾已經高聲開口了:「諸位鄉親父老稍安勿躁。」
聲音洪亮,鏗鏘有力。
王院使老臉一白,哎,到底還是沒能攔得住。
不由的,他看向旁邊的德妃娘娘。,人家正規規矩矩的站著,哪怕今天打扮的很是樸素,但那通身的氣派儀態瞧著就是個懂規矩的女子。
哪像淑貴妃娘娘,拋頭露面不說,居然都跳到桌子上去了。
別說宮裡的娘娘,就算是尋常女子,也沒見過這麼不雅的。
「我是宮裡的貴妃,大家都安靜的聽我說兩句。」
剛才喧譁的人群一聽,這女人身份居然這麼尊貴,頓時都嚇得不敢說話了。
甚至有些想免費看病的,都在往後退。
如果來的是太醫院名聲不顯的小太醫,他們還是能指望指望的,可是名氣越大,身份越尊貴的,他們反倒不信了。
這樣的人,能免費為他們看病?
「哎,別走呀。」書禾見大家打退堂鼓,著急的喊:「我又不讓你們跪,我是個郎中,也是出來為大家看病的,如今由我來帶領太醫院,今天是出來為大家免費看病,順便鍛鍊一下太醫院的太醫們。」
「之所以表明身份,不是想把你們怎麼樣,而是想告訴你們,義診的事情是真的,太醫們的身份也絕對是真的。」
「畢竟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冒充宮裡的貴妃,否則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大家盡可放心前來。」
這……
大家一聲不吭盯著書禾,心裡有點信了。
可宮裡的娘娘都是這般模樣嗎?
不是說那些娘娘們雍容大方,儀態萬千?
這怎麼還跳到桌子上去了。
書禾心下無奈,這神醫的名頭沒有傳播出去,辦點事就是不方便。
不過萬事開頭難,她對此倒是有心理準備的,所以當下也並不氣餒,而是繼續說道:「今天來義診主要分成兩個部分。」
「大家病情較輕的去那邊,那邊都是年輕的太醫,他們醫術一般,大家過去那邊瞧。」
「如果他們沒把握,就會把你們帶到我的右手邊,這邊坐的都是醫術更加精湛的太醫,他們擅長解決各種疑難雜症。」
「所以現在要看病的,大家可以分開排隊了。」
「當然,如果有人早先已經在其他地方看過不少郎中,病情卻一直沒有緩解的,也可以到老太醫這邊排隊。」
「我以皇家的名聲擔保,絕對不收你們一文錢。」
書禾說完跳下了桌子,看著完全不適應這種場面的太醫們,恨鐵不成鋼的指了指幾個小醫生:「愣著幹什麼?招呼大家排隊呀。」
「每人面前排一隊,他們躊躇不安,你們就不會主動點,怎麼,等著別人求你們?」
「是是是。」幾個被罵的小醫生連忙擠出了一個笑容,主動招呼著大家到桌子面前排隊。
剛才亂糟糟的人群經過這麼一梳理,一下子變得井然有序。
老太醫那邊人就相對較少,畢竟這個年代除了富貴人家,其他普通百姓基本都是小病靠扛,大病靠忍。
扛過去了,那就沒事了,扛不過去,那便是命該如此。
很多人察覺到自己有病,但也不捨得花錢去看,因此他們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病得比較重的,還是就有點小毛病。
怕分辨錯誤被罵,所以都自動到小太醫那邊排隊。
反正剛才那位娘娘都說了,小太醫拿不準,也會讓他們去看老太醫的,既然不耽誤病情,那又何苦找罵呢。
「娘娘,咱們這邊都沒幾個人要不讓大家過來幾個,先瞧著?」王院使見自己面前一個人都沒有 主動想找點活干。
「急什麼,待會疑難雜症就來了,現在還是給他們多增加點經驗,要不然太醫院的這群人都快被你給養廢了。」
不是書禾看不起他們,而是這群人很多,真的只會理論知識。
她看過太醫院之前的招錄標準,除了那些關係較硬的屬於走後門進來的之外,剩下的只要理論知識過得去,身份背景乾淨,就有機會進入太醫院。
所以長久以來,招進來的都是些只會理論知識的,而進入太醫院之後高位嬪妃,那對於小太太可不信任。
因此很多人進去幾年了,都沒有伸手摸過脈。
在她眼中這跟廢了沒有什麼區別,要不然她也不會帶著人來這大街上招搖。
「都是你的錯。」書禾瞪了王院使一眼。
要不是他不作為,又怎麼會養出一群光拿俸祿不幹活的。
「娘娘冤枉微臣了。」王院使苦哈哈的解釋:「這太醫院收人和辦事都是有章程的,那都是上面定好的。」
「在您來之前,那萬歲爺也沒放權給微臣,那可不就得按章程辦事兒。」
「那微臣當年也是這麼熬上來的。」
雖然書禾身份貴重,但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清楚的。
「況且微臣接手太醫院的時候,也是想整點功績出來的,但這改革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不少的老太醫都是好不容易熬了許多年,熬到他們出手的時候了,如果這個時候微臣把他們的機會給了一些新人,老人肯定也不樂意。」
「畢竟為娘娘們請平安脈,保胎……這些也是能得到賞賜的,大家俸祿都不高,就指望著那點賞賜呢,哪能輪到底下的小太醫。」
「微臣想要在太醫院過得好,那也得靠他們的支持不是……」
王院使解釋了半天,總結,他這個太醫院的院使,也是要看人情世故的。
「老油條。」書禾評價。
在書禾的眼中,王院使這種人其實不算是純粹的大夫,他們更多鑽研的不是自己的醫術,而是和前朝的那些大臣們一樣,想的更多的是怎麼向上爬。
說不上誰對誰錯。
畢竟從某些方面而言,底層的醫者是沒有什麼話語權的,也沒有太多的機會。
只有向上爬了,到達一定的高度之後,才能發揮自己的價值。
只是書禾本人,她更願意把大量的時間花在提升自己的本事上,所以跟王院使這種人,頗有一種同在一個行業,卻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感覺。
「師傅,我能不能過去瞧瞧?」翠心在旁邊聽他們兩個人閒談,只能幹著急。
她現在連個半吊子都算不上,自然不敢去為百姓看病,可她也心痒痒。
「去吧,多瞧瞧,聽聽他們的分析對你也是有好處的。」
「那我去了。」
看著翠心離開,王院使羨慕的慌:「娘娘對這丫頭也太好了些。」
「我對誰不好?」
王院使嘿嘿一笑,沒接茬。
對誰不好?
看看旁邊不知道該幹嘛的德妃娘娘,再想想被丟到永和堂的曾太醫,好不好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只能說書禾這個人一般不與人計較,尤其是對底層的人,只要不是故意跟她作對,倒也算得上大度。
就像她剛進入太醫院,眾人對她態度都不算特別好,但書禾也沒有因此給誰穿小鞋。
現如今出來義診,也是能帶的都帶了,平常有人去詢問醫術,她也會大度的指點。
這一點在杏林界是尤為難得的。
哪怕他自己都做不到毫不藏私。
所以書禾非要說自己大度,王院使到勉強也認同。
不過要說對誰都好,那可未必。
「娘娘,這邊有一個患者說是肚子疼,而且已經疼了好幾個月了,時不時的就疼,我這邊診斷不清楚。」
「來來來,我瞧瞧。」王院使連忙把人叫到自己跟前:「坐下吧。」
隨後把手拉來放在脈診上,書禾站在王院使旁邊看著,沒打擾。
她在中醫方面的造詣還比不上面前這老頭,多看多學對她也是有好處的。
王院使:「哪裡不舒服?」
「就肚子疼。」
「我瞧瞧,按這裡的時候疼嗎?」
「不疼。」
「這邊呢?」
「也不疼,平時會疼,尤其是吃了雞蛋的時候,吃一次疼一次。」
「張嘴,我看看舌苔,來,我瞧瞧眼睛……」
望聞問切,王院使每一個步驟都極其詳細。
並沒有因為是免費,對方又身份低就含糊診斷。
在這一點上,書禾對這老頭還是挺滿意的。
「你這是肚子裡有蟲。」
平日裡對宮裡的主子匯報病情的時候要斟酌再三,面對百姓,王院使倒是儘量說的通俗易懂。
「肚子裡有蟲,那咋辦?」
「問題不大,開點藥吃完拉出來就行了,我給你寫張方子,藥不貴,這張方子你可以留著,往後如果沒錢去看病,出現了同樣的症狀,你就去抓一劑藥,吃下去就沒事了。」
「謝謝官老爺。」老漢顫顫巍巍的拿著藥方。
確定真的沒管自己要錢,這才鬆了口氣。
等人走了,書禾問:「你怎麼判斷出來是肚子裡有蟲?」
書禾對中醫了解不多,如果換她來看,這種情況是要藉助儀器來診斷的,現如今又沒儀器,剛才還真沒看明白。
但王院使不知道呀,他還以為淑貴妃要考驗自己的醫術呢。
因此連忙把自己的診斷原因都一一說明。
「不錯,很細緻,你這個優點怎麼沒交給底下的人?」書禾朝小太醫那邊弩了弩嘴。
王院使也跟著抬頭看過去。
只見一個年齡不大的太醫,正在給一個七八歲的男童看病。
小男孩也說自己肚子疼,太一給把了脈,見脈相沒問題,便說道:「並無大礙,可能是吃撐了,你往後少吃點。」
雖後就讓小男孩起來,繼續為下一個看病。
書禾似笑非笑地看著王院使。
對方老臉一紅,臊的慌。
一邊認著錯:「以後微臣會讓他們多實踐,回去就抓緊時間給他們講講望聞問切的重要性,以免因為粗心大意誤診,或者耽誤了病情。」
一邊又讓那個小男孩過來自己這邊。
「剛聽你說肚子疼,來,老夫給你瞧瞧。」
剛才為小男孩整治的小太醫也停下手中的動作,看過來。
簡淑貴妃和王院使都臉色不佳,此刻也意識到自己犯了錯。
緊張不已。
書禾冷聲道:「看什麼看,收斂心神,認錯的事兒回去再說,現在你得對你面前的患者負責,你自己都分心,還怎麼把脈?」
「娘娘教訓的是。」小太醫連忙收回目光。
專心為面前的患者診治。
這次不敢托大,更不敢敷衍了,等看完開了方子之後,一轉頭卻發現,剛才那個小男孩果然被他誤診了。
此時王院使已經給出了診斷。
「你這是草吃多了,拉不出來,瞧瞧你這肚子脹的,幾天沒解手了?」
「小半個月了。」男孩說道:「最近這幾天才開始疼的。」
「嗯,來,到後邊來地上躺著,我給你按按,看有沒有效果,不行的話就只能抓藥了,你家大人呢?」
「死完了。」男孩說的毫無波瀾也,不嫌地上髒,從桌子底下鑽過去,就在王院使的腳邊躺下。
拉起衣服,露出圓滾滾的肚子。
不少人看到這邊的動靜,也只是嘆息幾聲,同情歸同情,可大家都過得苦,也幫不了什麼。
書禾看著王院使為他按著肚子,卻是明白,作用不大。
這小男孩來的晚了些,如果早幾天的話不喝藥也是行的,可現在,這已經是比較嚴重的腸梗阻了。
如果換做她來,這是需要做手術的。
也不知道這老頭的藥管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