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索額圖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他就不該問太子殿下皇上為什麼斥責自己,那樣他就不會知道是有人偷偷給太子殿下塞了糖葫蘆。偷偷送糖葫蘆也就算了,還讓皇上以為是自己幹得,嫁禍給他。

  索額圖想了想:納蘭明珠雖然陰險狡詐卻到底還有身為權臣的傲氣,不至於用這樣幼稚的手段來嫁禍他。

  如果不是他多嘴問了太子殿下,他就更不會知道是內務府的帳本出了問題。

  現在知道那麼多秘密,皇上能讓他走?在徹查出犯罪者之前,他別想全須全尾地回家。

  至於為何皇上臨時起意會將他送到太子這兒,來聽聽小太子都說了什麼?

  胤礽:汗阿瑪臨時起意給孤看內務府的庫存,就為了像孤炫耀自己很有錢,結果一看帳本,發現錢被奴才們偷走了。

  要不是孤提出來,汗阿瑪都不知道自己被偷錢了,真慘啊!

  索額圖:「……」

  得,皇上與太子殿下引發的查帳之事,太子殿下不能有事,也不能摻合進這事兒里,裕親王是負責查案的,有皇命在身,也沒人敢去動皇上與裕親王。

  唯獨小太子,最為幼小,身邊全是皇上安排的包衣,也最容易被人鑽了空子。

  為了保全太子殿下,提出內務府帳目有問題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那就只有他索額圖了。

  朝堂外臣不會插手內廷事務,會做下貪污內務府帳目這事的,唯有內務府那群包衣奴才。

  胤礽歪頭思索,想不明白:「三姥爺,您說是哪個奴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將汗阿瑪的錢袋子偷了,還污衊孤亂花銀錢呢?」

  索額圖知道了言多必失的道理,可面對太子殿下的求學追問,索額圖不想隱瞞,也不能隱瞞。

  皇上有意讓他教太子殿下一些「不太光明」方面的事兒,索額圖自己也有意教導胤礽,他想當太子的「人生導師」。

  皇上給這個機會,也給索額圖看到了其中危機。

  太子好,他就好。

  太子不好了,太子沒事,死的是他!

  索額圖立即做出了選擇,都不帶猶豫的。

  或榮華富貴,穩定權勢高峰,或跌落深淵,身死道消,這就是他選的路。

  小太子搬來小板凳,對索額圖是單純的喜歡與信任,他就像聽三姥爺講故事那樣,聚精會神地聽索額圖娓娓道來,為胤礽說明內務府存在的意義。

  「大清有八旗,上三旗的旗主是皇上,下五旗是其他宗室親王,包衣奴才們是世代追隨我們的家奴,根據八旗不同,家奴們也有八旗的家奴區分。其中上三旗的家奴們就是為人所知的上三旗包衣出身,他們為皇上打理內廷事務,深受皇上信任。」索額圖耐心講解。

  胤礽眨眨眼,不滿地嘟噥道:「汗阿瑪信任他們,他們卻偷汗阿瑪的錢袋子,真壞……」

  索額圖接著說道:「內務府中,有兩千到三千人的包衣奴才,他們世代是跟著皇家做事的,有好人,也有壞人,奴才們之間互相嫁娶,通婚聯姻,生下來的孩子世代為家奴,也就逐漸形成大的包衣世家。有些奴才為皇上打理事務,臉面比八旗子弟還要大,有的則在各宮娘娘身邊做事。他們比朝臣更容易上達天聽,而他們的榮華富貴比起做官的人來也不差了,甚至有一些還擔任了官職。」

  「現在汗阿瑪要追回被偷掉的錢,要把那兩三千人都抓起來嗎?」

  胤礽好奇問道:「然後問他們要錢?」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如果都抓起來,那皇宮就要癱瘓啦!】他想像不出汗阿瑪會用怎麼樣的方式來把錢找回來,又會怎麼去懲罰犯了錯的奴才。

  「為什麼汗阿瑪要給奴才們那麼大的信任和權力呢?」

  「皇上要管整個大清,哪裡有空來管內廷事務,所謂的內廷事務可不止是要養活各宮娘娘與小皇子、小公主們,還需要管好宮中的宮女與太監,內務府有六庫五十餘部,紫禁城中的出納、祭祀、護衛、刑名、錢糧、營造、宮人差事、皇家稅收、書籍。吃、穿、用、醫、兵器,包括行宮都屬於內務府管,而外官不可插手,」索額圖笑容親和,看似在問胤礽,實則是在教導他。

  「比起外官,當然還是自家世代為奴的管家與奴僕們更能令人信任,您覺得呢?您若是有事物需要人去做,是交給身邊的嬤嬤、宮女、太監們來張羅,還是交給拉攏結交到的朝臣來張羅?」

  「殿下若有機會派自己身邊可用的人去外頭張羅事物,比如讓人去外頭給您張羅一家用以養上千隻鵝的養鵝苑,您會派自己身邊做事利索,深得您信任的奴僕去嗎?」

  胤礽點了點頭:「會派玉柱去!」

  玉柱走的快力氣大,人太特別聰明可靠,毓慶宮裡的小鵝就是他張羅太監們來孵化的,對這裡面的事情熟悉。

  胤礽想像了一下,如果要他派人去張羅養鵝苑,他肯定會將玉柱派出去,因為玉柱可靠。

  「所以皇上將他信任的內務府包衣派遣出去做事,給予他們職務,這是人之常情,比起外臣,皇上更熟悉身邊的人好不好用,而通過科舉選拔任職的官員管的是外朝之事,內廷事務可不適合讓他們去做。」索額圖說得很詳細,面對胤礽單純的提問,他笑了起來:「若是都抓起來,殿下的伴讀,哈哈珠子可都沒了。」

  索額圖道:「您的伴讀曹珍,出身的就是上三旗包衣世家,父親在皇宮金鑾殿任職,祖父任江寧織造,已是有頭有臉的朝廷命官,曹家臉面之大,受皇上寵信之盛,殿下可有體會一二?」

  若非是十分信任江寧曹家,皇上又豈會選擇他們家的兒子來給太子殿下做伴讀?

  皇上豈會讓外臣來接觸太子殿下?就連身為太子外戚的索額圖都需要小心行事,何況是其他臣子?皇上給太子找的太傅們,哪一個不是在朝中名聲顯著,品德高尚的?

  哦,有的,納蘭明珠就是太傅里的「歪瓜裂棗」,可人家只任虛銜,不做實務,也不接近太子!

  胤礽驚呆了:「阿珍,也是包衣出身嗎?」

  「包衣若是立下戰功,還能做官升遷,」索額圖道:「曹家就是這樣的情況,為殿下日後若有機會去往江南一代,可以看看曹家在那兒是有多大的名望。曹大人行走在外是朝廷命官,與大臣們共事,曹珍之父任職金鑾殿御前侍衛,與八旗共事,唯獨面對皇上時自稱奴才而非臣,您可有注意到?」

  【三姥爺說的沒有錯,若包衣出身的奴才能贏得皇上信任,且天賦卓絕,縱是任職六部尚書,都是有可能的。】事關小夥伴,還是他當做好朋友來相處的人,原來阿珍是包衣出身?

  「三姥爺,大阿哥的伴讀阿木是包衣嗎?」

  「他是正黃旗葉赫納拉氏出身的,不是包衣。」索額圖淡淡道:「但是,曹珍卻比阿木在皇宮中更得勢,因為他跟著的是太子殿下。」

  皇上曾經選擇過赫舍里氏出身的孩子,很快又打消了這個想法,太子的意願是一回事,不想讓索額圖的兒子們對太子影響太大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有一個名為三觀的東西,在胤礽的面前碎裂了……

  胤礽:可是,孤將阿珍當做好朋友,以後還與他約定好一起辦差。

  【小朋友的身邊,都是皇上的人。】

  這宮裡皇上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皇上的長輩、妃嬪、兒女那是親人,還有一種就是奴才。

  胤礽的小臉都要皺成包子了:孤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啊,小美要告訴小朋友,您的四弟弟胤禛是包衣出生的德嬪所生,他只是由皇上抱養給了佟貴妃。】胤礽:「……」

  一直以來康熙灌輸給胤礽的想法徹底打破了,原來奴才不全是奴才,奴才的兒女也可以做皇子伴讀,奴才出身的女人也可以做妃嬪,生下來的兒子可以做皇子?

  胤礽的腦袋瓜不夠用了,他呆呆地望著索額圖,將自己的疑惑不解全都拋出去問可靠的三姥爺。

  索額圖笑道:「您不必為這些事煩惱,殿下是太子,是儲君,這天下的人都是您與皇上的奴才、臣子,誰能獲得您的寵信,那些都在您的一念之間,興衰榮辱,皆隨您的想法來,無論是臣子還是包衣,他們都是為您與皇上做事的。」

  所以,既然已經成了儲君,就不能退半步,要麼更進一步做皇帝,要麼退一步跌落谷底。何其相似的待遇,也許胤礽唯一比索額圖更好一點的待遇就是他是汗阿瑪的兒子,縱使錯了,也不會有必死的結局。

  【小朋友的三觀都要被三姥爺給帶偏了,小美看不下去啦!】【為什麼奴才就一定是奴才,難道因為阿珍是奴才,小朋友不和他做朋友了嗎?那要是全天下都是奴才,小朋友可不是一個朋友都沒了?那三姥爺是不是也是奴才,小朋友的哥哥弟弟們是不是都是奴才了?】小美來自靈魂的噴擊,帶著老虎的口氣吹起了索額圖的頭髮,索額圖摸了摸自己的官帽,暗道一聲奇怪:哪來的風?

  胤礽:那汗阿瑪和三姥爺的話都是錯的嗎?

  【小朋友不想要哥哥弟弟和阿珍了嗎?】

  胤礽擰緊眉頭思索,三姥爺與小美之間截然不同的說法令他為難,並且打心裡升起一股恐懼,對未知的未來,還有那孤高皇位權威的敬畏。

  如果做皇帝,做到全世界都是奴才,只有自己一個主人,那該有多孤單?

  【現在擺在小朋友眼前的是一條無形的分岔路,做主子,可以做掌控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哦!您想讓誰死,就讓誰死,想讓誰活就讓誰活,所有人都可以是為您賣命的奴僕,所有人都捧著你,想要博取你的寵愛,贏得你的關注,他們會為了權勢、財富想盡辦法討好你,你願意嗎?】胤礽簡直難以想像那樣的生活,那太可怕了!

  胤礽:小美為什麼要嚇唬孤,你壞壞!

  【可是,三姥爺想將您往這條路上推呢!小朋友的爸爸把你送到高高的地位上,其實現在的你已經可以任意決定身邊人的榮辱與性命了。小美沒有危言聳聽,不信你問三姥爺,圖圖哥哥與你之間的差距怎麼樣?】胤礽果真去問索額圖了,三姥爺笑著答道:「太子殿下,大阿哥是臣,您是君。宮裡的人稱呼大皇子為大阿哥,卻只稱呼您為殿下,您知道為什麼了吧?

  胤礽小心肝顫抖,想到圖圖哥哥,三弟弟四弟弟還有阿珍他們全部離自己而去的場景,就感覺到一陣窒息,他屏住呼吸,打心裡對那至高無上的皇位升起了排斥與畏懼。

  汗阿瑪該有多慘啊,孤家寡人、形影單只,還要為大清操勞一生。

  【蘇軾的《水調歌頭》中說:『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小朋友能理解嗎?小美唱《水調歌頭》給你聽嗷!】胤礽:……

  不,他一點都不想聽歌,他現在想念阿珍了,想和阿珍互相抱抱取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