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指給康熙看的地方,乍一看是看不出問題的,若不仔細琢磨,根本發現不出其中的違和之處。
至少,胤礽就琢磨不出這裡面哪裡有問題,細細去看帳,裡面的加減都是正確的,可是系統卻將這一行字明顯標紅,讓小傢伙摸不著頭腦。
帳房先生沒有算錯,為什麼要標紅呢?
標紅的字跡掩藏在密密麻麻文字之中,蒙蔽過了海拉遜的眼睛,也蒙蔽過康熙的眼睛,若不是胤礽指出這塊地方,康熙細細琢磨,還真體會不出其中的異樣來。
他命人將次帳、細帳拿來對照,攤開在桌上查閱,那些帳冊數量太多了,只一人看得眼花繚亂了都看不完,要細找隱藏在帳目下的錯處太難了。
內務府與琉璃官窯不同,在這兒的官吏互相關係盤根錯節,各府庫間相互牽扯,若存在勾結,必定是挖出一人連帶一串。
海拉遜小心翼翼開口:「皇上,不如臣為您去請幾個帳房來核算?」
「請帳房?好讓他們有機會通風報信嗎?」康熙冷哼一聲,將胤礽放在了地上。
總管海拉遜額頭冒冷汗守在一邊,看帝王在書桌邊上走動來,走動去。
康熙下令:「宣裕親王福全進宮。」
內務府六庫,設五十餘機構,各有分工,且養了數量龐大的包衣奴才。
富貴人家家中有管家與家奴,皇宮則有內務府,有總管與包衣,府庫帳目有鬼,那是包衣奴才們膽大包天,動了主人的錢袋子。
皇家內務,需皇室內部成員來解決,內務府出問題事關重大,其中還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康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異母兄長裕親王來處理此事,這位異母兄長自他繼位以後就認真輔佐他,正如當初他對先帝說的那樣「願為賢王」。
天黑了召人進宮有些不厚道,但事態緊急,康熙將海拉遜扣留在身邊,也是打算在最短的時間裡將「家務事」和「內鬼」給解決。
胤礽不知道大人們之間的彎彎繞繞,小傢伙好奇地伸出腦袋,那書桌正巧與他額頭齊平,若是踮起腳尖,正好能看到書桌上的幾本帳目。
他探出爪子,悄悄去將視線里紅色浮標最多的那本帳目給勾了下來。
「糖葫蘆五十文一根,糖葫蘆明明兩文錢一根!」胤礽仔細辨認上面的字跡,他已經識得了大部分字,讀起來並不費勁:「毓慶宮支出?」
胤礽瞪圓了眼,嚷嚷起來:「兒臣上個月根本沒有吃糖葫蘆,他們冤枉兒臣!」
康熙:「……」
帝王轉過身,將瞎跑的小傢伙拎回座位上,嚴肅道:「是冤枉還是你偷吃,你自己還不知道?你三弟都聞出來了,你還好意思裝傻?」
可是那是小美給他的糖葫蘆。
胤礽張了張嘴,百口莫辯,一口黑鍋砸在身上,讓他憋得難受。
康熙道:「老實待著別瞎跑,一會兒朕再來『審問』你。」
胤礽:「嗚……」
好委屈。
【明明不是小朋友吃的,為什麼要讓一個小寶寶來背鍋,太壞了!小朋友不要傷心,我們一起努力為你洗刷冤屈,他們做假帳肯定會留下痕跡。五十文糖葫蘆那個,已經構成了虛構交易事實,虛報成交價格,一定還會有更多這樣的錯誤出現,小美會幫小朋友的。】胤礽抓著那紅字同樣不少的帳本,懸空著小腿坐在座位上。康熙在邊上忙碌,見他乖乖在看帳,也沒指望他能看懂什麼。
帝王放心地走了出去,待裕親王到來,又去隔壁召見裕親王密談。
胤礽抬起頭見汗阿瑪走掉了,跳下椅子,將椅子推到了書桌邊上,再次爬上去抓上面的毛筆,書桌上的朱紅色墨跡還未乾,胤礽抓著沾了兩下,對著帳本劃了起來。
帳本里有許多虛假信息浮在表面,若不是小美提醒,胤礽都沒有注意到一塊玉佩的支出竟然換了另外一個法子,變一為二,計算了兩遍。
細帳上多算一遍,那次帳上的數字就不對,總帳計算了所有的統合,想要抓到漏洞很難,只能一本一本地去翻細帳,將毓慶宮的支出搞清楚。
好在,康熙曾對內務府下令專為太子的毓慶宮進行服務,胤礽有屬於毓慶宮的單獨帳目,不需要與其他後宮的帳目一起計算。
在大清,親王的年俸祿是一萬兩,另加米一萬斛,而內務府中帳目寫著「太子俸祿在親王之上」。
胤礽一年根本吃不掉一萬斛米,也花不掉一萬兩銀,可是帳目上卻寫著毓慶宮的年開支為負數,還有皇上開私庫補貼太子的記錄!
「為什麼孤的湯姆和傑瑞能吃掉一百兩?孤之前那三十三隻小鵝根本就沒有孵出來,它們怎麼花錢的,照顧他們的宮女與太監孤已經單獨給過他們紅包了,一人五兩銀子,他們還好開心,徐嬤嬤說五兩已經是很大方的賞賜了。」
胤礽趴在桌上在這條記錄上劃了個大叉,又讀到記錄:「太子常服,取用綢緞五丈,繡金絲耗百兩。」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對此沒什麼概念。
【五歲小孩子的衣服做一套需要布料約三米到三米半,小朋友是學習過小數點的,一丈等於三點三三米。】胤礽又給這一段細帳劃了大叉。
毓慶宮的支出,主要來源於「花錢如流水」的太子,宮人們的俸祿全都一板一眼地記載著份例上的數目,唯獨對胤礽的開支,怎一個天花亂墜。
小太子每一次突發奇想想要玩新的東西,都伴隨著巨大的銀兩流動與人員調動。
胤礽的小帽子選用了最舒適的材料,定價五十兩。
【成本最多一兩,離譜!】
胤礽每讀一條,都會在上面劃紅線。
除此以外,還有胤礽喜歡的小玩具,送給四弟弟磨牙用的「小魚乾」竟然定價十兩!
【那小魚乾是米糠做的,米糠是什麼?稻子、穀子外面的皮,根本就不值錢。】朱紅色的筆在帳本上又一次畫下刺目的痕跡,胤礽覺得新的遊戲特別有意思。
剛開始是看帳本要洗刷冤屈,看著看著變成了玩「找錯誤」小遊戲。
隱藏在層層迷霧下的錯誤,細糾出來後就顯得特別傻。裡面還有「掩飾交易事實」,之前記錄在帳目上有的東西,到了下一本帳又沒了,這件東西消失卻記成了別的尋常消耗物品,胤礽將它們用大紅圈圈畫出來,特別有成就感。
「孤讓人造過小車,是木頭造的,還有之前天熱時研究造冰,為什麼地霜價格也計算進去了,孤的地霜是當時現場搜集的。」
記錄在胤礽帳目上的各種玩項支出,每一件都有理有據,每一樣都是胤礽確實折騰著玩過的,若不是當事人就在眼前將它們拆穿,這一部分支出的銀子就真的被小偷糊弄著偷走了。
毓慶宮有好幾本帳,從他搬進毓慶宮起算起,第一本帳從頭翻到尾後,胤礽記錄下了一個數字,那是估算出來造假的數字,將它們寫到末尾。
「半年就造了八萬兩的假,他們一定也偷了汗阿瑪的私庫!」
胤礽又拿起第二本帳,埋頭在那兒寫寫畫畫。
康熙與裕親王在隔壁嚴肅商議如何處理此事,秘密為裕親王派遣協助人手,兄弟二人商議至半夜,帝王想起了被遺忘的兒子。
裕親王福全僅比康熙大了一歲,雖是異母兄弟,他與康熙二人從小就關係不錯。
因從小就精於騎射,福全驍勇善戰,在朝中擔任議政大權職責,輔佐康熙鞏固權力。他可以幫助康熙處理宗室內部關係,像內務府這樣的「內廷」出事,找他這個自家人,比找朝臣更合適。
福全見康熙突然間不說話了,正感到奇怪:「皇上?」
「朕倒是忘了保成還在隔壁呢!」康熙回過神來:「帳本也都在那邊。」
康熙叫上了福全去看帳,順便去叫人將可能已經睡著的小太子送回毓慶宮。
房門剛開,只見小太子趴在那高高的桌上,抓著硃筆寫寫畫畫,他面朝著康熙二人正低著頭,聚精會神地盯著帳本,臉頰上蹭到了些許紅墨,弄得像只狼狽的小花貓。
一股熱氣從丹田沖向腦門,康熙見他將帳本當圖紙在寫寫畫畫,氣得胸膛起伏。
【咦,小美檢測到小朋友的爸爸血壓突然升高,突破一百四,難道爸爸年紀輕輕就得高血壓了嗎?】胤礽聽後,抬起頭來,就連下巴上也沾到了紅色的墨。
裕親王見那攤開滿桌的帳本,還有胤礽手中的作案工具,眉頭直跳。
不會吧?太子將內務府的帳本當畫本毀了?!
康熙擰眉呵斥道:「保成又在淘氣!」
裕親王見皇上這怒氣上涌的模樣就感覺不妙,他該不會要揍兒子吧?
胤礽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到了位置上,他無辜極了,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額頭,這才發現手心濕漉漉的都是紅墨。
這下好了,連額頭都抹上了紅紅的墨水,他要變成印第安人了!
不過,半夜不睡覺的成果是顯著的,他把近一年自己花的錢都給抓出來了。
胤礽跳下了地,一點不畏懼康熙的怒火,抓起自己的帳本就跑去遞給康熙,嚷嚷著高呼道:「汗阿瑪,兒臣都算出來啦,您快看看,其實養兒臣不費錢,兒臣一年只吃一千兩,其他的都是假的,是假的。」
康熙怒氣仍未消,拿過胤礽「塗鴉」的帳目瞥了一眼。
紅色字跡觸目驚心,排列雜亂,唯獨那錯漏之處,寫的一清二楚。
帝王沉默片刻,深深看了一眼胤礽,將這本幾乎被太子「畫」成紅本的帳遞給了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