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哭聲悽慘,站在殿外都能聽見小傢伙的嚎聲,其中夾雜著帝王手忙腳亂哄小孩的聲音,侍衛站在殿外攔住了兩位受召前來拜謝帝王的重臣,神色尷尬:「還請索相與明相止步,皇上正在忙。」
在忙什麼,動靜太大了,一聽就知道了。
索額圖:「……」
納蘭明珠:「……」
兩位老對手對視一眼,紛紛對對方露出了嫌棄的眼神。
納蘭明珠冷笑一聲,走開幾步,離開他三丈遠。
索額圖沒空管明珠冷嘲熱諷的眼神,光聽著小孩哭聲就覺得肉疼,他小聲問那侍衛:「殿下很少會哭,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侍衛搖了搖頭:「請恕奴才不知。」
這時候,依稀能聽見幾句太子殿下漏風的哭訴「汗阿瑪,過風!廢人!……」
康熙:「是是是,朕過分,朕壞人,你別嚎了,別哭了,朕頭疼。」
看見侍衛越發尷尬僵硬的表情,索額圖不說話了。
所以,是皇上將太子殿下給惹哭了?
他在心裡暗暗腹誹:好端端的,欺負孩子做什麼。
聽聽太子殿下哭得有多麼淒楚可憐啊!
納蘭明珠神色複雜難辨,若是仔細瞧瞧,他嘴角常年掛著的微笑至今未曾落下,笑意到眼底,任誰看了都覺得其性子和善好相處,也唯有與他做多年老對手的索額圖知曉這是多麼陰損薄涼的一個老傢伙。
殿內,康熙好聲好氣與他說:「你看都這樣了,光哭也不成問題,得把問題解決不是?保成現在滿嘴都是血,你先擦擦,先擦擦!」
胤礽不配合,拔掉的牙床一直出血,從嘴邊滑落滴滴鮮紅落在地上,看上去怪嚇人的,康熙看得觸目驚心,急地焦頭爛額,又呼喚外頭的人去叫姜太醫。
「牙沒了還能長,仙人教過你換牙之事,再過不久門牙就長出來了,」帝王這輩子以來最大的耐心都留給這傻兒子了。
胤礽哽咽著:「汗阿瑪,不講道理。」
「沒牙,醜八怪!」
不僅是醜八怪,還說話漏風,他再也不是體面人了!
門牙長出來怎麼也得半年,他這半年都沒臉見人了。
康熙愁啊:「這都拔下來了,那你想怎樣?」
「上書黃,不去學了。」
胤礽要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裡,誰都不見,一直到長出小牙。
「這不成,學業不能停,」帝王一口回絕了胤礽的要求。
胤礽委屈大哭:「不見人了!」
「不見人不行,你要面子,那大不了讓師傅單獨教你。」
不管是在哥哥弟弟面前丟人,還是在師傅們面前丟人都不行。
胤礽嚎不動了,改成小聲抽泣,邊抽泣邊搖頭。淚水鼻涕還有血,簡直慘不忍睹的畫面。
康熙拿帕子給他,胤礽就自個兒在那蒙著臉擦,擦完淚水再擰鼻涕,攤開帕子張開小嘴就是一團血水吐出來。
孩子不嚎,那魔音穿腦可算是沒了,可看他那樣兒又實在可憐。
帝王手中還拿著胤礽的小門牙,給他也不是,不給他也不是,闖禍總得收拾,要讓人傳出去他把自己兒子給欺負哭,那他面子還往哪兒擱?
胤礽嗚嗚說著:「不見師糊,不見師糊……」
不見師傅也不成,學業不能拉下。
「老三過了生辰就該來上書房了,你不盼著他來上學堂嗎?」
弟弟崇拜太子葛格,沒牙那麼丟臉的事情最不能知道的就是三弟弟!
又是撥浪鼓似的搖頭,康熙嘆息一聲,揉了揉眉心。
哎,為什麼與小兒講道理那麼難?
「每一個孩子到了這歲數都會換牙,不止你一個人丟人,老大不也是這樣過來的,他比你大了兩歲,門牙早就掉過了,也沒見他哭,怎麼就你在這兒嚎呢?」
「汗阿瑪,沒有拔過哥哥牙,拔掉我牙,過風!廢人!」
康熙:「……」
帝王露出了疲憊的微笑,沒耐心再和小兒講道理了,他這一回要做冷酷無情的父親,強迫孩子去上學,怕什麼丟人?那是嬌氣,不能慣著!
胤礽聽見帝王做下了讓他繼續去學習,還斥責他嬌氣的話,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不可置信汗阿瑪竟這樣絕情!
康熙被他看得發毛,頭皮又開始發麻了,被這磨人的小東西鬧得夠嗆,他撇開眼不去看他,一聽姜太醫到了,忙將姜太醫召了進來。
老太醫時常給太皇太后看牙,有豐富的經驗,一瞧胤礽那嘴小牙,立即就給出了結論:「太子殿下提前換牙,是身體長得快,在新牙長出前清淡飲食,不可食甜、辛辣,牙掉了出血乃是正常現象,臣為殿下開一貼小兒湯劑清熱解毒,喝一頓也就夠了。」
其他的也沒什麼,老太醫提醒胤礽別總是舔空出來的牙床。
不能食甜,下午吃的甜奶、糕點都不能碰了,太醫一說清淡飲食,所有中醫裡頭認定為發物的東西也都剔除到了胤礽的食譜之外。
老太醫給胤礽清理了一下口腔,讓他漱口,殿內給他漱了整整一盆血水,待宮女端出去的時候,嚇得索額圖還以為是皇上揍孩子了。
清洗乾淨後,胤礽就閉上了嘴,繃緊了臉作嚴肅狀,能少開口說話就少開口說話,時而將委屈控訴的眼神投向康熙。
「行了行了,這事兒就到這兒,你下去吧,有什麼事找姜太醫就是了,」康熙心裡發虛,嘴上卻不承認自己做錯了事。他頂著發毛的感覺將孩子給哄走,一點都沒有身為人父的擔當與責任!
胤礽走出殿外,看見兩位大人等候在外,其中就有他親愛的三姥爺。這回看見三姥爺,就像看見親人似的,委屈地眼眶都紅了,一瞧還有個人矗在那兒看自個兒,胤礽瞥了那人一眼,抿緊了自己的小嘴不說話了。
最後看了一眼三姥爺,胤礽與他擦肩而過。
索額圖從未見過太子這樣垂頭喪氣,在他的印象里,小太子活潑好動,嬉笑頑皮,就沒人給他受過委屈,他暗暗猜測皇上與太子怎麼了,聽見康熙召見,待進入殿內,只看見地上好幾滴新鮮的血跡,臉色頓時就變了。
康熙忘記將小門牙還給胤礽了,做錯事的老父親糾結了片刻,索性不還了,免得又把孩子給惹哭了哄起來麻煩。
胤礽傷心極了,系統蹭到他身邊來安慰他。
【小朋友是有勇氣的男子漢,換牙罷了,不要害怕丟人啦,圖圖哥哥兩顆門牙都掉了呢!不信你去看。】【小朋友的爸爸是新手爸爸,笨蛋爸爸,他還是愛你的,他不會哄小朋友開心,小美會哄呀!】胤礽:你要哄孤開心就哄,還說出來給孤聽,你也是個笨蛋。
【系統:……】
【小朋友不要生氣啦,想一些開心的事情呀!小美可以給您放動畫片,還能給您吃不傷牙的美食哦!】胤礽本來還有些傷心,但見白虎小美抓耳撓腮,使出渾身解術就為了逗他開心,突然就覺得這時候有小美陪伴實在是太好了。
雖然小美又笨又不會教人,但是在這個世界上,誰都可能會拋棄他,只有小美不會拋棄他呢!
這樣想想,胤礽就覺得他還能再喜歡小美一點點,他心情很好地主動問小美要了評分列表,為系統打上了完美的五星好評。
白虎樂瘋了,跳到胤礽身邊來繞著他轉,讚美的話語像是不要錢一樣送給胤礽。
【小朋友好甜,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朋友!】
胤礽微微彎起唇,心情好轉起來,這時候,玉柱在外頭通報「殿下,索相來找您了。」
原來,兩位重臣拜見過康熙後,索額圖在臨退下前主動提出了想要見太子。
無論帝王是否會怪罪,他看見了殿內的血跡,就心下焦急不安,眼巴巴問康熙能不能來找胤礽。
康熙破天荒地從明面上答應了索額圖的請求,與他明說:「太子牙掉了,正傷心著,你多安慰安慰他。」
索額圖還當是什麼事呢!帝王說得他都懵了,這才恍恍惚惚應下,退下後往毓慶宮來了。
他見胤礽的時候,小傢伙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在系統的安慰下鼓起勇氣直面自己說話漏風的現狀,一本正經地繃著臉,喊他「傻姥爺。」
索額圖不僅沒生氣,還露出了狼外婆一樣的笑容,哪壺不開提哪壺:「殿下開始換牙了呢,您長大了!」
胤礽瞅了他一眼,抿抿唇,興致並不高地「嗯」了一聲。
索額圖見狀,聰明地轉移話題:「殿下此前讓臣派人研究的凹凸琉璃鏡已經有結果了,您看看,這兩塊琉璃,與您的要求像不像?」
他從衣袖裡悄悄掏出了兩片琉璃,小心交到胤礽手上。
胤礽果真來了興致,翻來翻去看,將它們對著眼睛看,又拿來書籍照著看,果真看到了凹面琉璃與凸面琉璃的效果。
「傻姥爺,工匠們一定不止研究出來這兩件吧?」
索額圖含笑點頭:「殿下給予了工匠們啟發,他們埋手研究,已經找到了不同琉璃弧度時的照應區別,若真如此,那大清就可以藉此鑽研出外邦人帶來我大清的稀世珍寶『遠鏡』了!」
「當年湯若望著書《遠鏡說》,正是說明了這凹與凸的遠離可如何造遠鏡,只是大清沒有這樣的工藝,無法造出遠鏡,以至於王公貴族以稀世珍寶的高價問外邦人購買遠鏡,」索額圖嘆道:「一個遠鏡,可價值十萬兩銀。」
胤礽驚了:「他們搶錢啊!」
十萬兩,五千萬根糖葫蘆啊!一個望遠鏡換五千萬根糖葫蘆,這是人幹的事嗎?
「那些外邦人好壞!他們欺我大清無匠人可研製遠鏡,」胤礽捶胸頓足,而造不出望遠鏡的根源在哪兒,還不是人們都不學物理?
明明他們大清也有這類書籍,如《夢溪筆談》、《正蒙注》等等,可願意鑽研的人卻少之又少,這說明什麼,說明大清缺少科學家!
「殿下放心,工匠們已經有了眉目,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將『遠鏡』造出來了,」提起這件事,索額圖紅光滿面,只要製造出了「遠鏡」,戰場上能用,達官貴人也能用,再也不必高價問外邦人買,被那些狡猾貪婪的外邦人騙走白銀了。
「殿下猜猜看這兩面琉璃造價大約多少?」
胤礽歪頭想了想,比了個一:「一百根糖葫蘆的錢。」
索額圖哈哈笑了起來:「不,造它只要十根糖葫蘆的錢,兩面加起來,成本只在二十根糖葫蘆的錢。」
「哇!」
竟然那麼便宜!
胤礽興奮起來,他告訴索額圖:「如果能研究透徹,還能將眼鏡製造出來,以凹面鏡為遠離的眼鏡,根據不同的弧度,可以為不同視力的人量身打造製造眼鏡。」
「對了,傻姥爺的眼睛怎麼樣,您有沒有看東西模糊的煩惱?」
四十四歲的索額圖長期看文書,視力確實大不如前,聽聞太子的建議,立即答應了會請人去將那眼鏡研究出來。
胤礽又根據系統的幫助,將測量視力的方式與眼鏡製造遠離寫給索額圖,結合湯若望的《遠鏡說》理論知識全部補全,只等著驗收成果。
關於眼鏡的研究先暫時放到一邊,經歷了一個新年的準備與醞釀,琉璃官窯中生產堆積起來的大批琉璃,終於通過官府的銷售渠道對外進行售賣。
京城開放了巨大的琉璃商市,琉璃種類多種多樣,茶盞、碗碟都是其次,最為驚人的是大面兒琉璃,可造窗戶!
官府對待琉璃的定價,也比人們想像中的天價低上許多,至少這京城之中的達官顯貴是有財力來買下的。
索額圖笑著告訴胤礽:「皇上說琉璃製造成本低廉,不該定價太高,以免價格差異過大,在朝中與眾臣商議最終定下了一個價格試探著售賣,卻不想京城的富人們是真不差錢吶!他們還道這定價太便宜了,生怕買完了就買了,一個個瘋了似的搶購。」
「經過這事兒,皇上可算是認清這些人究竟有多少家底了。」
胤礽關心問道:「琉璃官窯是按月計算收益,分紅利的吧?傻姥爺預計能賺到多少?」
索額圖更興奮了:「照現在這勢頭,不出三個月,臣就能回本了!」
而一旦回本,之後每一個月多賺的錢都是純收益,他想到未來美好到躺著收錢的日子,看胤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枚寶貝蛋金疙瘩,還會發光的那種。
胤礽悄悄告訴他:「不能光賣茶碗碟與窗琉璃,等該買的買完了,以後可就沒人買了,官窯得研製新的,之前孤提到的鏡子,還有這遠鏡,眼鏡,都是日後可以廣開銷路的方向。」
「殿下放心,有您的主意,臣知道之後該如何去處置,」索額圖自信道。
康熙在此之前就與胤礽提過索額圖的辦事能力強,是個好用的「能臣」,胤礽卻因為之前的偏見,一心以為三姥爺沒用。
這一回可真是見識到三姥爺的辦事能力了,強!真的強!
他只需要出一出主意,提出一點方向,之後的事情不用管,索額圖全給他包了,成果還包他滿意!
胤礽真心實意地誇獎索額圖:「您真的很厲害啊!」
索額圖忍耐住手癢想摸摸他小腦袋的衝動,被誇得飄飄然:「殿下滿意真是太好了,臣還能為殿下做更多事。」
既然這麼厲害,那就要給三姥爺獎勵,大清的第一副眼鏡,就為三姥爺研究定製吧!
胤礽將索額圖叫了過來,讓系統掃描索額圖的眼睛視力,為他分析出凹面鏡的弧度,指著這其中的數據,告訴他:「您讓人按照這數字來造琉璃,再打造一個框架製造出眼鏡,親自帶了看看效果,若是成了,那眼鏡的製造隊伍就能組織起來啦!」
索額圖接過那寫滿字的紙,一口答應下來。
看到了前方源源不斷會湧來的紅利,他哪兒還有什麼心思去鑽營貪小錢?索額圖將之前培養出來用來做假帳的親信全都聚集起來算清琉璃帳目,嚴令他們每一筆帳都算到實處,算得清楚。
胤礽告別了給他帶來好消息的三姥爺,早就將之前被拔走了小門牙的難過忘在了腦後,他興奮地不行,在原地轉了幾圈,蹭蹭跑去了上書房。
今日上書房中沒課,也沒有其他先生在,胤礽興奮勁兒上來,找到了埋首在書卷里修書編撰的杜立德,與他分享琉璃官窯大賺的快樂。
「孤之前還擔心辜負了太傅們的信任,這下不用擔心太傅們會虧銀了,」胤礽說著,見杜立德眯著眼查詢資料,都快將腦袋低到書案上,不由說道:「等眼鏡研究出來,就給杜太師傅也就打造一副,這樣您就可以輕輕鬆鬆看清楚書面上的字了。對了,這個凸面鏡給您,您拿來對著書本照照看,能將字放大呢!」
杜立德為了看清資料,都彎成了駝背。
他接過了胤礽遞給他的凸面琉璃,他拿在手上把玩看了看,疑惑道:「就這小小的琉璃,能將字放大?」
「您這樣照,對著書面,稍稍往上一些,這個過程叫做聚焦成像!」
按照胤礽教導的方式,杜立德將那凸面琉璃對著書籍上照去,只見之前像指甲一樣大小的文字,被放大了足足三倍!原本眯著眼睛才能看清楚的文字,一下子就清晰明了起來。
老人家驚道:「還真是能看清!」
胤礽看到他的反應,高興地坐在高椅上晃蕩小腿:「那這凸面鏡就送給太師傅啦,您先勉強用著!」
杜立德編著書時需要查詢大量的資料文書,有了這凸面琉璃會讓眼睛與脖子輕鬆許多。
他猶豫了下,仍口是心非地搖頭道:「不成,不成,這琉璃造價昂貴,臣不能收。臣是您的師長,也不能占太子殿下的便宜。」
「那杜太師傅問孤買就好了。」
杜立德確實對這凸面琉璃感興趣,他看文書辛苦不是一天兩天了,今日能有東西為他解決煩惱,若是花錢能買到,他當然是願意的。
老人家仍有些顧慮,想了想問道:「這不是御用之物吧?」
「您放心,這是傻姥爺在官窯里給孤造的,上面沒有任何印記。」
杜立德果真心動了,他溫聲問他:「敢問殿下這琉璃賣多少萬兩?」
勤勤懇懇輪了一圈六部職位,做到三部尚書,杜立德自身為官清廉,卻有皇上厚愛給與的賞賜,他不差錢,身價不低,要讓他掏錢買貴重的東西,只要他願意,還真能出得起。
胤礽比劃小手,做了個十字:「那您給孤十根糖葫蘆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