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捉蟲)

  富察·馬齊是此行隨使臣隊伍一起出行的左都御史,做的是監察、記錄邊境商談盟約過程及太子殿下言行之事,然而到了此時,他竟下不去筆將太子所言記下了。

  這究竟是有多麼依賴皇上,才會出行在外一口一個阿瑪的?

  也不知道皇上在京城被這麼念叨著會不會時常打噴嚏?

  最終,他打算如實記下太子所言。

  這封御折也由專人送至帝王御前,讓掛心於太子的康熙能夠第一時間看到從邊境遞來的第一手消息。

  馬齊在記錄中曰:羅剎國主詭辯奸詐,自知邊境界定無可更改,難以討到便宜,於是便出言詆毀,以妄言相激,道:等待太子繼位成帝王那一天,便可與其比肩,做兩國帝王之友誼,傳為佳話。

  太子佁然不動,輕描淡寫戳穿羅剎國主之險惡用心,反問其:汝無父,而孤有阿瑪,羨慕否?

  康熙一口茶水噴到奏本上!

  「噗——」

  別看馬齊寫得有多正直,有多麼中肯,以康熙對胤礽的了解,當時的情景一定不是這樣的!

  梁九功擔憂重重地為帝王遞來帕子,見他聚精會神地接過帕子來擦,心中好奇左都御史究竟寫了什麼能令皇上失態。

  「這下好了,連人羅剎國主都知道了我大清皇太子不斷奶,到哪兒都要父親!」

  康熙又好氣又好笑,掌心拍在御案上哐哐響。

  生氣有之,更多的是無奈啊!

  「朕早就知道太子不會安分,即使去了邊境,也定會搞出些什麼來令朕頭疼,念及他懂事有了分寸,在大是大非上從未出錯,朕才放他離去,有這機會去見見『大世面』,未曾想,他能一日三次地念叨阿瑪。」

  帝王又是思念牽掛著兒子,又是牙根痒痒,要說他現在最想幹什麼,自然還是最想將太子拎到自己跟前來狠狠教訓一頓。

  依賴阿瑪之事,關起門來咱們自己說就行了,用得著嚷嚷著大家都知道?整得好像有多自豪一樣!

  康熙又執起了太子每回寫給他的信件,細細閱讀起來。

  胤礽:汗阿瑪,那羅剎國主好壞壞,他自己沒了爹,還羨慕嫉妒兒臣,竟然挖坑給兒臣跳!他那兩個愚鈍的異母兄長都陣亡了,一個是病死的,還有一個指不定是他親手搞死的呢,聽說他發動政變奪得地位,將異母姐姐囚禁在修道院,羅剎皇室竟能同室操戈如斯,太恐怖矣!嚇得孤趕緊抱緊大哥喝酒取暖,念上一千遍有阿瑪真好。若是老沙皇得知在他死後自己三子一女竟都成這樣,恐怕泉下有知都要氣死了。

  邊境事宜商談妥帖,兒臣就要回京啦,給汗阿瑪帶一些土特產來,比如龍興江城的香腸肉乾就很棒棒。兒臣天天都想念汗阿瑪,想到汗阿瑪可能也一樣想念兒臣,就忍不住偷笑起來,也一不小心,就炫耀給那個彼得聽了。結果您猜怎麼著?他急了,他竟然急了,兒臣果真戳中了他的痛腳……

  康熙嘀嘀咕咕:誰想你了,朕可不想你,你不待在京城,朕省心多了!

  胤礽:兒臣想到汗阿瑪想念兒臣,就給您寄了一件兒臣穿得狐裘大衣,大冷天穿最暖和了,披在肩上還有兒臣的氣味……

  康熙露出了嫌棄的神情:「穿過的衣裳寄給朕,也虧他想得出來。」

  嘴上邊嫌棄著,又命人將胤礽的狐裘大衣給拿來,那大衣乾乾淨淨哪兒有什麼氣味哦?他一想到太子穿上那衣裳,閉上嘴巴溫雅文靜,一張嘴巴就笑嘻嘻叭叭叭的樣子,果真被勾起了思念之情。

  「太子離開多久了?」

  「回皇上,五個月零十四天,再過不久就要半年了。」

  年初走的,眼看最熱的天氣快到了,邊境常年氣溫低寒,這會兒冰雪應該都化了吧?

  康熙輕嘆一聲,對比幾位臣子送上的摺子,心情漸漸放鬆:「保成與保清,都長大了啊!」

  可不,原本他預想中是拿下尼布楚,誰能想到兩個兒子一去,直接將貝加爾湖地域皆取回來了呢?

  帝王樂於看見疆域更加廣袤的大清,卻也需為之後的治理問題做打算。

  「招大學士及部院眾臣來南書房。」

  帝王下達命令後,給胤礽去了一封信,信中則曰:莫貪玩,速歸!

  言下之意:等你回來再收拾你!

  胤礽可不知道汗阿瑪心緒起伏,又是思念他,又不肯承認思念他,他眼看彼得臨走前還朝他放狠話,意為「我做了沙皇,一定會乘坐大船去西方各國旅行,將外邊最先進的技術都學回來改革我們國家的弊政,而你還是太子,你只能被關在京城。羨慕嗎?呵呵。」

  星辰與大海,哦 ̄那可真是挑動了胤礽蠢蠢欲動的內心,可這話從沙皇彼得嘴裡說出來,怎麼就年少氣盛充滿了挑釁呢?

  胤礽:氣氣!

  既然氣氣,那就給他添一些賭。

  「你的大將軍戈洛文,還要不要了?」

  「戈洛文個子太大了,咱們大清的牢飯只有窩窩頭,都將他給餓瘦了!畢竟此前兩國之間在打仗,萬沒有禮遇俘虜之事,如今我們和平解決了問題,孤為招待不周感到慚愧。」

  說是慚愧,胤礽在告訴彼得:孤手裡還有個人質呢!

  戈洛文,沙皇彼得的御前大臣,忠於他而反對攝政公主,這位將軍之於彼得的重要性,等同於三姥爺之於胤礽。

  彼得臉色變了,危險地冷聲問他:「既然已經商談好了盟約,那麼貴國也該按照約定釋放人質才對。」

  「為了我們兩國之間的友誼,我們願意讓您將大將軍贖回,價格也不貴,戈洛文大將軍有多少重,就按照一斤一兩黃金來算好了。」

  德柱:「殿下,羅剎國主氣急敗壞,他怒斥您莫要得寸進尺。」

  胤礽告訴彼得:本就是兩國交戰各有損失,俘虜了將軍是我國的能耐,萬沒有白送的道理。為了兩國的友誼,孤已經給您優惠了,不過是讓沙皇陛下出一些零花錢來贖人,怎麼就叫得寸進尺了呢?

  胤礽轉頭問索額圖:「戈洛文總計二百十四斤重,那麼就是二百十四兩黃金,一點都不貴,還沒一台大炮的造價貴呢!孤很過分嗎?」

  索額圖啞然失笑,回答道:「殿下仁善。」

  自然不過分,就是打在臉上的羞辱,比要贖金更讓人沒臉,也虧得羅剎國主沉得住氣,只是臉色鐵青而未出言不遜。

  也是虧得羅剎沒底氣,國內政局不穩,太子殿下才能這般肆無忌憚造作,得罪人也不必擔憂難以收場。

  這麼想想,沒有爹幫,沒有爹教導的少年羅剎國主還真是小可憐。

  與當初的皇上一樣,舉步維艱。

  索額圖瞥了一眼正與身邊外交官交談的沙皇彼得,心中為太子殿下的表現暗樂。

  不久,羅剎外交官僵硬著臉告訴他們:「我們陛下願意出二百十四金換回戈洛文將軍,還請大清國履行盟約,不要傷害我國重要使臣。」

  給戈洛文按上個使臣名頭,兩國交戰不殺使臣是公認的禮節,為了戈洛文的小命,沙皇彼得能屈能伸,捏著鼻子認了。

  彼得離去前,胤礽給胤禔發了信號,在沙皇彼得所帶之軍集體戒備時,胤礽笑著安撫道:「是大哥來了,沙皇陛下想必還沒見過我大清的大皇子吧?之前就是他訓練的火槍連,與薩布素將軍配合攻下了色楞格斯克。」

  彼得:「……」

  浩浩蕩蕩的萬人之軍,有馬有炮有槍,帶給了羅剎人威脅性命的壓迫之感。

  對比之下,彼得所帶的人手就顯得數量過少而裝備不夠精良。

  是了,大清國有更先進於他們的炮與槍!

  他們還在用無法射出直線,準頭有限的鳥槍,而大清國隊伍的槍法比他們更精準許多。

  除此以外,攻擊最強的騎兵,他們戰個勢均力敵,滿人弓馬出道,更取得了蒙古人支持,再打下去沒戲!

  沙皇來邊境一趟,又指明要太子來見,一來是自知見不到大清帝王,二來,也是為了離間之計。

  沒料到,一個大國太子出行在外能一口一個「我有父親」,差點沒氣死他。

  胤礽還朝浩浩蕩蕩前來的一萬人大軍揮揮手,待那率軍之將騎馬前來,彼得便瞧見了位於最前方的勒德洪與大清國的大皇子。

  「這邊是孤的皇兄了,與沙皇陛下年紀一樣大,」太子自豪地介紹給彼得。

  彼得聽見他語言之中的炫耀之意,氣得就差翻白眼了。

  有爹有兄長了不起嗎?

  胤礽笑道:「沙皇陛下朝中事務交給舅父打理真的沒問題嗎?您也是初繼位,要注意國內不穩的局勢呢,孤出行在外,有汗阿瑪坐鎮京城,有兄長保護安全,孤是一點都不急切,還有興致回去路上遊山玩水。孤雖短時間內無法去往外國,可這些優秀的翻譯官,未來會代替孤走遍世界,以後孤待在京城躺就能接觸到全世界最先進的東西。」

  羨慕嗎?你要去學習的各國爭相追捧我們。

  胤禔還不在狀況以內,懵著臉被太子拉住,親親熱熱地喊他大哥。

  雖不明情況,他仍配合太子行事,成熟而穩重地向彼得點點頭。

  大清國,還有這麼個英俊健朗,軍略智慧皆有的大皇子。

  大皇子與太子一起為皇帝做事,兩人感情看上去還不錯。

  接收到了這樣的信息,彼得心下一沉,臉上卻笑著,伸手與胤礽握手道別。

  儘管陰影下明里暗裡地鬥來鬥去,彼得與胤礽在明面上看上去頗有一見如故之感。

  兩個少年人都笑容滿面,一團和氣,相互交握表示友誼的手一再收緊,捏得手背都泛白了。

  胤礽聽他用羅剎語嘰里咕嚕對自己輕聲說了些什麼,那聲音太輕,唯有距離最近的胤礽能聽見。

  他羅剎語不如德柱精通,只聽懂了「強大」、「雙手雙腳」什麼的……

  望著彼得意味深長的深邃眼眸,胤礽揚起微笑:「孤即將在大清舉辦各國互市貿易,到時候各國都會在大清的主持下簽訂國與國之間的大交易,若是羅剎國也派遣使臣前來,孤自然也樂於答應,讓你們能夠一塊參與進來這場盛市。」

  沙皇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在翻譯官的解釋下朝他點了點頭。

  沒能達成所願,還被炫耀了一臉,彼得氣鼓鼓地走了。胤礽將彼得低聲對他說的話複述給德柱聽,德柱微驚,小聲耳語:殿下,他說他已經是沙皇,未來會帶領羅剎變得更強大。他等著您父兄反目的那一天,帝王的寶座從來都不可能分享,你也不過是被束縛了雙手雙腳的人罷了。

  說道這裡,德柱暗暗擔憂:殿下在京城如此艱辛?

  胤礽甩了甩麻掉的手心,眨眨眼,樂道:「你別信他說的,他那是急眼了。」

  【沙皇彼得初繼位,在繼位前一直在組建他的少年軍,顯然是一個崇尚武力的年輕人。不是誰都像大朋友這樣智多近妖的,十六歲的少年天才,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小美唏噓起來。

  胤禔道:「羅剎人身處內陸,消息比之大清更為封閉,更加落後也是難免的,聽說他們國家還是農奴制的。」

  「彼得來此目地孤倒是能猜測出一二,不過,看到這麼多幫助我國的外洋人,他心裡沒底,退縮了。可不能小看他們,恐怕未來幾年,羅剎國內就要掀起改革風雨了,說不準幾十年後,他們國家就強盛起來了呢?」

  胤礽歪歪頭,一手握拳擊在掌心,興致勃勃道:「既然如此,等孤回了京城,就送外交部使臣乘大船出使各國吧!」

  胤禷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麼了?」

  「這次回去,我就要大婚了,既然大婚,那就不用上朝會,你自己一個人忙乎去,我可沒空幫你。」

  胤禷表示:爺要娶媳婦了,放婚假!

  胤礽沒好氣道:「孤又不是非你不可,有什麼可得意的。」

  他酸溜溜地想:不就是娶媳婦,娶媳婦還能有搞事情有意思?

  胤禔才不管他,邊境走這一遭,他也算是「事業有成」,待回京再娶上「如花美眷」,那便是成家立業,有獨立府邸的成年阿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件大事做完,送走了沙皇,胤禔足下是步步生風。

  勒德洪年歲大了,折騰一番竟染了風寒,只盼著能回京城調養身體,再無力阻止胤禔逐漸滲透軍中權力。

  胤礽一點兒也不急著回京,他慢吞吞地邀請了土謝圖汗、車臣汗,還有投靠了他們的扎薩克汗王之弟旺策前來色楞格斯克議事,定下了由土謝圖汗與活佛溫都爾格根與他們一同回京面聖。

  動身回去的路上,根據小美的地圖,胤礽又開始「預約透支」國庫的錢了。

  「這邊能修一條路,好處多多。」

  「那邊河道清理能通水路,可以建個碼頭。」

  「從烏丁斯克到色楞格斯克再到達尼布楚需要修公路呢!」

  「以後烏丁斯克就是邊境之城了,與羅剎遙遙對望,何不請示汗阿瑪新的駐軍位置呢?以後可以用來應對準噶爾汗部入侵,汗阿瑪為此傷腦筋許久了。」

  咦,解決了羅剎問題以後,原本日益給予大清威脅感的準噶爾汗國,似乎被他們從東北南三面包圍了。

  駐軍,一定要駐軍在此,不然剛打下來的底盤會被吞掉。

  胤礽規劃了不少軍隊支援路線與運糧路線,全都寫成了摺子一同寄送給康熙。

  胤礽喃喃道:「相信等戶部的陳大人看到孤的摺子,定會眼前發黑,哭天搶地地喊國庫沒錢了。」

  索額圖:陳廷敬知道你這麼說他嗎?

  好歹是公私分明的孤臣,卻硬生生被太子逼成了「吝嗇鬼」,就連索額圖都要同情不斷被太子折騰的陳廷敬了。

  怪只怪皇上,誰讓皇上將太子給丟去了戶部呢?

  佟國綱與馬齊此行前來,是為了一通為邊境事宜出力,奈何太子與大阿哥戰鬥力太強,無他們用武之地,也不需要他們嘴皮子還提議。因為早在一開始,太子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拿回貝加爾湖。

  二人沒能幫上大忙,沿途回京路上馬齊接到帝王指令,前去地方上核查貪污受賄一事,直接脫離了隊伍。

  留下佟國綱一個人面對著一整個太子「黨羽」,看太子與大阿哥「兄弟情深」,整個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跟屁股上有個釘子似的,哪兒都不舒服。

  因此,在商議出需要一臣提前回京通報時,時刻沐浴在索額圖警惕目光下的佟國綱終於鬆了口氣,提出率先回去尋皇上復命。

  好在太子與大阿哥答應了,佟國綱如釋負重。

  待帝王問起沿途事宜,佟國綱皆實誠回答,不敢有二心。

  「太子與大阿哥關係極好,二人時常談論國事,深聊科學,與蒙古幾位汗王把酒言歡。殿下拿出了濃度最烈的酒,與大阿哥一同將幾位汗王灌醉了,汗王們興致高昂,次日醒來皆笑言下次不醉不歸,定還要與殿下一起喝酒。」

  康熙擰緊了眉頭:「最烈的酒,太子與大阿哥也喝醉了?」

  佟國綱:「額……是的。」

  帝王提高了聲音,發怒道:「太子不過十四歲,就貪酒至宿醉,索額圖也不阻止?!」

  佟國綱:……

  重要的不該是太子與大阿哥關係過好嗎?!

  「太子還有多久回京?」

  「兩日內隊伍就能到達京城了。」

  經歷了太子磨磨唧唧一路上拖著回城時間,還與大阿哥、諸位汗王喝酒吃肉、遊山玩水,隊伍比想像中晚了一個月,這會兒都深秋了,他們才回到京城。

  眼瞧著太子在外邊玩得樂不思蜀,索額圖苦心相勸,才將殿下勸說回來的。

  這些事佟國綱皆不敢說,唯恐說了有為太子上眼藥被帝王猜忌之嫌,索性不說,等著皇上自己詢問發現。

  他瞧見皇上瞅了梁九功手中的拂塵好幾眼,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佟國綱剛走沒幾步,就聽見皇上冷冷地下令:「梁九功,命內務府給朕造個二十把金拂塵來,當做裝飾掛在太子寢宮的牆上。就說是朕很『滿意』他的表現,賞賜給他的。囑咐太子,『用心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