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捉蟲)

  康熙淡淡地看了胤礽一眼,突然伸出了手。

  梁九功心領神會,忙小跑而來,將手中的拂塵恭恭敬敬地遞至帝王手心。

  帝王森冷的目光掃過納蘭明珠,明珠僵硬背脊,一動不動。

  他又掃過索額圖,欲言又止的索額圖頓時收住了,閉上嘴巴,眼神卻急切起來。

  索額圖暗暗頭疼:太子為何總是氣皇上?納蘭明珠還在呢!

  康熙手拿拂塵,語氣如寒冰:「剛才你說了什麼,不如再說一遍?」

  太子盯著那拂塵,如同貓兒受到驚嚇,渾身毛都快炸起來了。

  他結結巴巴道:「兒臣,兒臣是想說這是大好的歷練機會,兒臣想要試一試獨當一面做事,而不是事事都仰仗汗阿瑪手把手教導看護,您總說兒臣太依賴您,可兒臣自己也想快快成長起來為您分憂啊!您不方便出行的事兒,兒臣都願意代替汗阿瑪去走一趟。」

  索額圖深吸一口氣,幾乎可以猜測到皇上被挑撥起來的怒火難以消滅,一邊恨得牙痒痒,一邊又捨不得下手去揍。

  早這麼說不就完了,非得淘氣!

  作為三姥爺,索額圖很想出言維護太子,可轉念一想,若是他家格爾分與阿爾吉善敢這麼玩,他這個做父親的定要打斷他們的腿。

  這麼一想,索額圖突然又不想幫太子了。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順著太子,他比帝王更不希望太子去趟這一趟渾水,在京城之中有皇上寵愛,如今正是好好經營的好時候,邊境打仗都打完了,功勞是率軍將領的,是大阿哥的。

  議和之事有隱危,誰知對方請求議和是否會帶軍隊前來偷襲,況且去北面沿途也是要吃苦頭的!

  索額圖可差點沒愁得把自己鬍子都揪了,只盼著皇上千萬別答應太子殿下。納蘭明珠唯恐天下不亂在那煽風點火,顯然是巴不得太子趕緊出京呢!

  想要讓汗阿瑪答應去邊境,硬體上的條件需要滿足兩點:其一,安全保證,其二,能力保證。

  這些恰恰是都能夠達成的,因為三姥爺是開國功勳之後,他會帶兵,還有現成的人脈!

  體魄強健的三姥爺,外貌是滿臣的豪邁模樣,別看他在朝中做的是文職,玩的是官場,用兵戰略一樣不缺,助汗阿瑪擒拿鰲拜,平定三藩……赫赫功績,經營多年,黨羽眾多。

  胤礽頻頻去瞧三姥爺,卻只看到索額圖目不斜視,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沒有什麼被太子瞧著,又不得不忽視他更令索額圖感到煎熬的了。

  一邊想要順著他,一邊又捨不得順著他,老臣神情糾結,撇開眼去逃避,下意識不去看他。

  胤礽「預謀」已久,事到臨頭自然也已經做好了該如何說服汗阿瑪的準備,誰知道三姥爺這兒竟然不頂用了!

  太子擠眉弄眼都沒能挽回索額圖的注意,神情頓時哀怨起來。

  康熙被索額圖那迴避抗拒的模樣逗樂了,原先的薄怒也不翼而飛。

  「兒臣接觸外學許久,時常與那些傳教士們打交道,也學了幾句羅剎語。」

  康熙受到胤礽提醒,恍然想起來:保清說德柱懂得羅剎語,那德柱本就是保成的哈哈珠子。

  「兒臣在京城做的外學與科學,都已經逐漸成熟,自成體系了,即使兒臣不在,它們也已經會自己運行。」

  胤礽表示:在勝利的捷報傳來以前,孤安安分分地已經好久都沒有搞大事情讓汗阿瑪忙碌起來啦!

  康熙深思起來:要不要答應他?

  胤礽見狀,並未阻礙康熙思考。

  該說的都已經說啦!

  去往邊境,並非非他不可,只是他若是去了,既可以漲見識,又可以代替汗阿瑪與沙皇見面。

  沙皇指名要「美玉太子」,究竟居心為何?

  「索額圖說的不錯,大清是戰勝國,又為何要聽戰敗之國的要求?」

  康熙抬了抬下巴,神情淡漠:「你很想要去邊境,代替朕與沙皇商談國事?」

  索額圖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直覺不妙。

  皇上正逢壯年,誰還能代替他?!

  胤礽在索額圖心驚肉跳的目光中點頭,心很大地回答道:「當然想啊,兒臣做夢都想要大清邊境的國土回來,沙皇提出要兒臣去,想來也是知道以他們戰敗國的地位是請不到您的。您是大清最尊貴的人,怎麼會輕易去見他們呢?這個時候就要您最愛的兒子出面啦!」

  說著,胤礽很自豪地挺了挺胸,小公雞般喔喔喔:「兒臣絕不會辜負汗阿瑪的,為大清爭土地,為汗阿瑪掙面子!」

  康熙:「你走了,京城這兒的外學與科學怎麼辦?」

  「這不是有汗阿瑪在嗎,三弟與四弟已經積累了豐富經驗,汗阿瑪若是願意給他們歷練的機會,就讓他們來負責總覽,若是覺得他們能力還不夠,那便讓他們回上書房再讀書學習去。」

  康熙:老三老四知道你為了出去玩把他們給拋棄了嗎?

  「朕若是不答應呢?」

  胤礽低頭,委屈巴巴地說道:「那,那就很可惜。」他有一整個系統地圖,如果他去了邊境,小美的系統探測可以探索到更遠的地方,搜集到更多詳細的資料。

  「如果兒臣不能去,兒臣就只能繼續在京城纏著您撒嬌,做個不出家門的乖寶寶了。」

  納蘭明珠:「咳……」

  康熙的眼刀瞬間就往納蘭明珠處去了,索額圖亦轉身瞪他。

  這礙眼的老匹夫,他就不該待在這兒!

  「還乖寶寶,你幾時乖過?!」康熙沒好氣道,手中的拂塵已然放了下來。

  他三兩步走到胤礽面前,與長到他鼻尖高度胤礽對視,冷傻潰骸半薷你一年時間,一年以內,必須回到京城。」

  少年太子呆呆地看著康熙,眼中倒映著帝王如山般威嚴的影子。

  還以為汗阿瑪抓著拂塵是要來揍他呢!驚喜來得太突然,胤礽的雙眸頓時溢滿了欣喜的小星星:「汗阿瑪答應了!」

  康熙:「……」

  有一點點後悔。

  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君無戲言,就算是後悔也晚了。

  太子普天同慶的歡喜幾乎能感染到身邊的人,就連此前轉眼看別處的索額圖也鬆開了眉頭。

  皇上都答應了,他自然不能再說什麼。

  加之康熙又指了索額圖為欽差大臣,總負責此次出使事宜,索額圖念及沿途自己可以親自保護太子,於是不再說勸解的話。

  只怪明珠老匹夫心懷叵測,這回太子稱心如意,倒是明珠也稱心如意了。

  帝王不再留索額圖與納蘭明珠,胤礽忙趁機提出要去送送三姥爺。

  待明珠頭也不回地走遠,索額圖溫晌實潰骸暗釹驢墒怯惺孿胍吩咐微臣?不如我們去小路說話。」

  「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三姥爺不必憂心,」胤礽張望了下,發現納蘭明珠已經走遠,輕傻潰骸骯輪道,三姥爺在朝中與明相不對付,二人執政理念多有矛盾,且各自黨羽競爭,互為宿敵。」

  索額圖靜靜聽他說,無奈道:「殿下既然通透明了,又為何對明珠不設防備?您雖與大阿哥關係不錯,明珠卻不會對您心懷善意。」

  「孤是想來勸說三姥爺,珍惜明相,」胤礽輕嘆道:「他若是被打壓太過祈休不士,那麼您可就要麻煩了。」

  「朝中需要明相與您幹活,汗阿瑪也需要你們互相牽制,若是哪一天你們之中有一人不再任職於朝堂,那麼另一人,也定做不到明哲保身。您還不知道嗎?您的命運,是明相是一體的。」

  索額圖沉默了,順著太子之言思索起來,似有所悟。

  是了,皇上不會放任朝中權臣獨攬朝綱,若真如此,豈不又一鰲拜再現?

  唯有他與明珠鬥起來,權臣宰相之間互不干涉,互不親近,才真正是平衡之道。

  「微臣,知道了,」索額圖躬身拜謝:「多謝殿下提醒。」

  他會繼續與納蘭明珠勢同水火,該斗還是斗,他也做不到對老對頭和顏悅色。但他們互相之間不會真將對方置於死地,納蘭明珠要是犯了死罪被殺,那麼他也沒想要獨善其身。

  索額圖想了想,突然回憶起了曾經發生過的某件事。

  他因太過急於親近太子,反而惹哭還年幼的小殿下,失了分寸而遭受革職。那時候,納蘭明珠身居高位,卻並未落井下石,反而沒過多久也跟著降職了。而他官復原職後,對微末時的明珠黨羽奮力打壓,皇上卻還隱隱護著,令他數次未能得逞。

  納蘭明珠會不會早就參悟到這些,與他爭鬥的這些年來都掌握有分寸?

  索額圖一旦想到明珠會「讓」著自己,頓時就感到一陣反胃噁心。

  「殿下,微臣也要勸說您一句。」索額圖忙將納蘭明珠那張老臉踢出自己腦海,看著年輕俊美的少年太子賞心悅目,慈祥而細緻地教道:「微臣雖在內閣任職大學士,內閣眾臣亦有宰相之實權,然皇上有意削弱內閣之權利,重用南書房之近臣。」

  「殿下日後在朝中施展拳腳,只從內閣下手可不行,少設大學士官職,令其逐漸成為虛銜是大勢所趨,亦是皇上的態度,南書房早晚有一天會成為能夠代替內閣行使政務的存在。」

  胤礽恍恍惚惚地回憶起來,好像還真是如此,內閣大學士人數越來越少了。

  「三姥爺說的是,孤都記下了,」胤礽認真應下,他正經起來的時候沉穩而明理,索額圖放心極了。

  送走了三姥爺後,胤礽屁顛顛地回到御書房:「汗阿瑪,兒臣來粘著您了,兒臣送走了三姥爺和明相,現在沒有外人了。」

  康熙正在閱讀從邊境傳來的奏摺,聞言氣得將那奏本往胤礽臉上丟來:「正經一點,太子禮儀呢,全都白學了?信不信朕治你個御前失儀之罪!」

  自從許是答應了胤礽去邊境,康熙那想要訓兒子的情緒又上來了,他一一指責胤礽哪裡做的不好,說他「長不大」、「幼稚」、「粘人精」、「不知輕重」!

  胤礽捏著鼻子認命聽訓,左右沒有外人,被訓的時候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再附和上一句「汗阿瑪說的對!」

  誰知這話一說,汗阿瑪更生氣了。

  一定是因為他太乖,汗阿瑪最近太閒了,才又有了精力來訓他。

  汗阿瑪究竟有多閒,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德妃娘娘又一次懷上了,四弟弟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那一定是個小阿哥,身體棒棒好養活,排行十四。

  不過四弟弟好像對德妃娘娘肚子裡的十四不感興趣,反而很關注章佳氏生的十三。

  在有了越來越多弟弟們以後,胤礽對還未長大的小貝比不感興趣了,他的目光放在了事業上,比起去哄更小一些的弟弟們,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培養三弟弟、四弟弟上。

  為了讓上書房中的小阿哥們感受到關懷,胤礽也沒忘記時不時給他們布置新的課業,讓他們感受到太子二哥人雖不在,愛的教育卻還是在的。

  而今,胤礽收拾妥當行李,與欽差使臣團們做好了完全準備,由三姥爺索額圖做領隊,都統佟國綱作副隊,護送隊伍的護軍統領馬喇,胤礽自己還有了一隊鑾儀衛,指揮使是四姥爺心裕。

  另尋得新考核選拔上來的外交部人才們,專挑懂得羅剎語及他國語言的翻譯官總計六人。

  帝王將索額圖拎到跟前,嚴肅道:「羅剎國內不穩,西邊與奧斯曼戰爭並未停歇,此為大清之機遇。今我軍攻下楚庫柏興(色楞格斯克),應以貝加爾湖地區皆歸大清所有,當地牧民本為大清之附屬部族,卻被羅剎強行擄為奴,我軍應照應當地部族,幫助他們解脫出來。」

  「另有喀爾喀蒙古諸部,他們是否願意歸順難料。初議時,可提出以楚庫柏興為界,儘可能與喀爾喀蒙古諸部領袖溫都爾格根、土謝圖汗等聯繫,拉攏他們,以增底氣。若其提出自治歸順之意,則允喀爾喀蒙古自立,給予他們幫助,前提是他們不與羅剎相交。朕之底線,在於雅克薩,若能拿下貝加爾湖再好不過。」

  「若無法強求,則退而求其次,扶當地蒙古諸部,讓其做大清與羅剎間的緩衝之地,可緩兩國相鄰之矛盾。」

  「大清到底對雅克薩西面治理沒有根基,此去有大軍相互,應以招安當地人為主,商談條件之時,寧可令當地部族獨立在外,也莫要讓羅剎占去便宜,大清可以與蒙古諸部通商,互為利益,若喀爾喀蒙古部族有投靠羅剎之心,則付諸武力。」

  當地的喀爾喀蒙古與內蒙古不同,屬於並未歸順的外蒙古,他們獨立在外,在大清與沙皇俄國夾縫間生存。同時也對西域的準噶爾汗國起到牽製作用。

  索額圖恭敬應下,心中瞭然:皇上底氣硬朗,並不懼怕再次與羅剎開戰。大清不急,急得該是羅剎。

  一切準備妥當,太子將要出京,康熙自己率先捨不得了。前一天還橫挑鼻子豎挑眼,轉眼看他收拾好東西準備遠行,頓時心生不舍來。

  臨別前一晚,帝王將胤礽叫到跟前,緊繃著臉囑咐他:「朕已囑咐索額圖,邊境之界商定,應多次試探,切不可一次便將底線和盤托出,最先提議時應往大了說。沙皇彼得為人如何,無人知曉,只看他在其長姐執政下能夠忍氣吞啥嗄輳以雷霆之勢發動政變囚禁其姐便可知此人不可小視。保成此去,代表著朕,心中底氣應更足一些,大清不懼再次與羅剎開戰。」

  見汗阿瑪要談正經事,胤礽擺正態度,端坐在旁,作虔誠聆聽教誨狀。

  康熙說著說著,自己率先跑了題……

  出去在外受欺負了別忍著,有事就找索額圖。

  北面寒冷多穿衣服,沿途舟車勞頓記得保重身體。

  無論去哪裡都要帶著心裕,身邊有至少一整個隊伍的保護才行。

  見到沙皇沒必要把他當回事,那叫彼得的小傢伙不過是剛親政的新手,就算心機再深沉,手段再狠辣,他沒底氣,不敢與大清硬拼,你強硬一些,朕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康熙:巴拉巴拉巴拉……

  胤礽:哎……汗阿瑪一嘮叨起來,沒一兩個時辰不會停歇。

  完了,他感覺到了一絲困意上了頭,突然就很想睡覺了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慈父手中線,保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