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納蘭性德的意思是,他矜矜業業做事,最終卻落得屬下無人可用,公務運行困難的境地,說不定還會因此而受到怪罪,究竟是什麼造成了那麼多官員問他借用人,他礙於情面一次又一次借人出去,又是否助長了白白借調人手的壞風氣?

  他選擇在朝中提出此事,為的是將事兒擺在明面上,也是要讓那些當真借著太子殿下臉面來厚顏無恥要人的官員們好好看看。

  你們究竟是為了殿下在做事,還是為了殿下添了麻煩?

  這些太子殿下任命的人都有一個通病,拿殿下的善意當作自己的面子,以為光做實事就行了,行事顧及太少,借的還不是太子的庇護?長此以往,恐怕會釀成禍患。

  帝王得知此事,只會是看戲的份兒,畢竟不涉及大原則,他樂於看到太子殿下吃一點小虧。

  可索額圖不會任由太子殿下的臉面被人消耗,定會採取行動。

  納蘭性德思考周全,連各方反應都已經想好了,自然知道這份指責於太子而言無傷大雅,同時也猜測到了太子會有何反應。

  可能會手足無措吧?

  畢竟,殿下一直很信任他,從未想過他會站出來責怪他什麼。

  可今日之事,無論殿下是否知情,納蘭性德都得先在皇上面前過了明目。

  極力促成接觸外洋之人,發展外洋貿易,培養多國語言人才是好事,卻也做的過於冒進,派人來問他借人,將朝中有記錄的官吏一一借走以至於令他手下無人可用,公務運行徹底癱瘓,這就做的過了頭。

  胤礽臉色微紅,心虛地都數不過來自己對多少人說過這些話。

  當初說服容若培養懂得語言的人才,是為了現在做準備,就是沒料到做過頭,讓容若兔子急了咬人了。

  「此事,確實是孤的不是。」胤礽歉意道:「孤會查明那些被借走的人,讓他們儘快回去原來的崗位。

  胤祉豎起耳朵,擔憂地左看看,右看看,真的沒事嗎?二哥都認錯了,這些老臣都兇巴巴吧,好不容易站出來個年輕好看的,也是兇巴巴……

  胤祉:第一次上朝,有點可怕。

  胤礽還挺淡定,這不過是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失誤,沒什麼大不了的,認個錯又不會少一塊肉。

  重要的是身後魚塘中的小魚們,可別因為波濤洶湧而傷著了。

  破天荒的,太子殿下竟然認錯了!

  朝臣們皆措手不及,沒料到在朝會上總是意氣風發的太子也會有低頭認錯的時候。

  早在御使彈劾太子殿下所建的研究所與不少達官顯貴、外使往來密切時候,朝中有不少官員就緊張得頭皮發麻,生怕那兩個御使一個勁兒地盯著太子殿下不放,到時候刨根問底起來,豈不是就要問到前來治隱疾之人的名單?那他們臉面還要不要了!

  既然不孕不育研究中心有規矩對前來治隱疾的患者保密,那麼他們定會盡全力促進這規矩的落實,絕不讓它有一絲一毫泄露的危機。

  太子輕描淡寫將御史席珠的詰問糊弄了過去,眼看皇上也不打算深究,他們正鬆一口氣呢!納蘭性德又來湊熱鬧了。

  陳廷敬眼觀鼻鼻觀心,一邊作壁上觀,一邊思索:認錯認的這麼爽快,這會不會是太子與納蘭性德同時唱的一齣戲?

  不怪他想多,實在是太子殿下前科累累,人余國柱至今還在商部悶頭幹活呢,就等著給大阿哥「以身抵債」!

  每次太子一有動作時,陳廷敬都要靜下來想一想其中是否有坑在等著。

  同樣深有體會的還有禮部尚書沙澄,不過好在他年歲大了,今年就打算祈休,不怕操勞幹活,因為他馬上就要去頤養天年啦!

  沙澄以全然不同的精神面貌來參與上朝,頓時就發現了其他有趣的地方。

  比如,太子顯然在朝臣們接二連三的質疑與討伐中鍛鍊出來了。

  又比如,皇上也顯然已經對太子無傷大雅的犯錯麻木了,瞧瞧皇上現在在幹嘛?正一手撐著下巴,樂呵呵地看戲!

  沙澄瞥了一眼帝王在龍椅上舒適的姿勢,心裡犯著嘀咕:皇上這樣教育殿下,太子還能著調嗎?

  當爹的不下手來治,等著朝臣們前撲後擁去給太子白送,嘖嘖。

  可惜,滿朝文武,明白人實在是太少。

  納蘭性德見瞧太子面容微紅,似乎是在不好意思,心裡憋著的那股氣頓時就散去不少。

  他銳利的目光稍緩,和氣道:「臣亦知殿下為大清國力付出良多,外學是如今朝中商談的重要國事,應當由各部院共同助外學興盛,而非殿下一人肩負重任。」

  納蘭性德向周圍看了一圈,尤其是那幾個假借太子面子來他面前晃悠的,那些熟面孔都一一記在心裡。

  「那麼臣靜候下屬吏官們一一歸來。」

  胤礽當即保證一定會安然無恙將借走的人一一還回去,轉口便道:「汗阿瑪,兒臣亦有事啟奏。」

  「汗阿瑪也看到了,如今各部都缺少人手呢!若可再開設些許名額,儘快將空缺補上,政務運行也會更暢通,而外學,顯然還缺少懂得外語的人才數量,培養人數恐怕也需要再增添一些。」

  他細數若是這些借走的人回到容若身邊,那麼哪些位置會空缺下來。空缺以後又將面臨什麼樣的困難,最終會拖慢外學興盛的步伐,從而影響本國在國際之上的地位,最終導致戶部收入變少。

  這個一系列因果關係與等式,胤礽信手捏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三兩下就反客為主了。

  「所以,兒臣想請各位大人想想辦法,若是能給外學再撥一筆資金投入,也許就能解決現在的困境了。」

  陳廷敬:!

  他就發了一會兒呆而已,太子又又又開始企圖從國庫挖錢。

  陳廷敬之前還在低著頭假裝自己是路邊默默無聞的小石頭,轉眼虎軀一震,集中精神應對太子殿下的窮追猛趕。

  不是他摳門,也不是他守財,實在是敗家子的實力太強大,若不看著點兒,轉眼國庫存銀就給消耗下去一半。

  胤禔出聲道:「國庫盈餘也不是大風颳來的,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事事都要戶部撥款,戶部的錢財還夠用嗎?國庫銀兩儲蓄過少,則國家根基不穩,如此不斷問戶部要錢撥款討要,也顯得太難看了一些。」

  太子嘆息道:「可不是難看了嗎?實在是外學如今身處尷尬境地。朝廷各部皆有撥款名目,部院之間有一套流程,可上遞申請,等待戶部審批。唯獨外學沒有獨立成部,醫學研究所、各國翻譯、外學學堂,哪一個不是耗銀兩的大項,都是新學,又是外學,也難怪大人們皆不重視。你們不重視,孤這個負責與外使溝通的還能不重視嗎?還不是為了大清的未來,戶部不撥款,就唯有靠孤自己掏錢袋子接濟了。」

  胤祉心頭一緊,聽見太子二哥的無奈與辛酸,只覺得二哥可太不容易了,怎麼連大哥都反對二哥呢?

  朝臣一聽太子又要自己掏腰包,臉都麻了,上一回太子自掏腰包,直接引出了肅清吏治,陳廷敬抓貪腐抓得更什麼似的,就像個瘋狗,逮誰咬誰,還想自掏腰包,沒門!

  從兵部尚書遷為吏部尚書的李之芳出言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殿下掏私庫去填帳,實在是擾了秩序,您也不能做到一直自掏私庫去填帳,國之重事自然需要投入國之財,一人之力恐難以支撐國財之損耗,長此以往,也不利於您做好太子該做的事,到時候太子只想著賺錢,那麼未來誰來治國?」

  胤禔淡淡道:「太子自己掏錢,是瞧不起國庫存銀嗎?還是打算仗著汗阿瑪的寵愛,肆意揮霍?」

  「李大人與大哥都說的是,」太子接口道:「是孤欠考慮了,孤之本心,也不過是擔憂外學興起被影響,若是能有兩全其美之法就好了。」

  胤禔冷哼道:「兩全其美之法,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太子:「孤還真想出了兩全其美之法。」

  胤禔:「哦?不妨說來聽聽,我就不信難道諸位大人的問題還能由你一人想到。」

  縮小了存在感的胤祉一臉害怕:大哥與太子二哥,一直都是在朝堂上針鋒相對的嗎?

  上頭兩位兄長互相針對起來,猶如神仙打架,他這個小小的凡人待在他們身後只覺得心驚肉跳,仿佛有無形的硝煙在他們二人之間蔓延,就連他們之後各自支持的官員,都隨著動向你一語我一語地對峙。

  「醫學與外學的興盛,足以成立新的一部!太醫院如今的規模已經龐大到足以對全國產生影響,再讓太醫院留在紫禁城之中似乎也不合適了,他們已經具備了為全國輸送醫者,管理全國大夫的能力,招人、考試、用人自有一套成熟的流程,並有新的醫學書籍誕生,更是掌管著天下藥材,天下環境。顯微鏡的普及,為醫學帶來的新的風貌,也為大清衛生環境安全帶來新的挑戰。從前是無知,以至於忽視,如今既已知道,衛生之憂,疾病防控都成為了太醫院們的責任。如此,其雖無部院之名,卻已有自成一部之實,既然如此,何不將太醫院從紫禁城內遷出?」

  「另有外學,雖是新興,其勢與日俱增,卻也太過稚嫩無依據無保護,猶如新生稚兒,隨時都有折戩沉沙之危,若也為其頒一部之名,名曰外部,或可靠朝堂之力,為其保駕護航!」

  所以,不僅要給太醫院醫(衛生)部的名聲,還要成立外部。

  朝臣們又為新部成立展開了激烈討論,陳廷敬眼看國庫里的錢不得不被掏空,開始死摳門著討價還價。

  康熙萬分慶幸選擇了陳廷敬做管理國庫,若非有陳廷敬剛正不阿護國庫,敗家子得將國庫給霍霍到天上去。

  陳廷敬與人起爭執時,砍價就跟集市上買菜的大爺似的,恨不得把一文錢掰成兩半使。

  胤礽:啊 ̄今天又是與陳大人鬥智鬥勇的一天。

  待提到雅克薩再次被沙皇俄人占據,那些野心勃勃的沙皇俄人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朝廷之中請戰情緒尤其劇烈。

  胤禔也出聲,表示願意奔赴邊境親自參戰,將侵擾邊境之外敵狠狠痛擊!

  明珠黨羽紛紛為胤禔造勢,太子卻笑著勸說胤禔:「大哥年紀輕輕就想要獨自帶兵了,是否太早了一些?兩國戰事非同兒戲,您也沒有帶兵的經歷,如此急著去邊境,恐怕會有危險。」

  「這點不用太子勞心,我自幼勤懇練武,早已學有所成,兵法韜略記在心中,我亦想要代表汗阿瑪去往邊境,將侵略我國邊境之敵殺死。如今我帶兵情況如何,王爺知道,兵部兩位尚書也知道。」

  「是的,大阿哥已經有獨自帶兵的能力。」

  「大阿哥學有所成。」

  「若我可以前去邊境,也可隨主將前去歷練,沙皇俄國雖可惡,準噶爾才是大清的心腹大患,此次前去歷練,也是為日後迎戰準噶爾做準備,還請汗阿瑪給兒臣一個磨礪自己的機會。」

  胤禔鏗鏘有力道:「此前邊境戰役彭春竟放走敵寇,實在太令我氣憤,唯有親自前去,此次,我發誓,我絕不會對一而再再而三侵擾大清的敵人心慈手軟!」

  一場朝會下來,胤祉已經暈乎乎了,太子牽著他往回走,低頭問他:「今日朝會聽下來,有什麼感想?」

  胤祉憂心忡忡:「太子二哥與大哥之間,是不是鬧不開心了?」

  「嗯?」胤礽低下頭,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你真這樣覺得?」

  胤祉歪頭:「可是,你們在朝上針鋒相對的樣子也太嚇人了,好像一直盯著對方的缺漏在抓,就差衝上去咬他一口啦!」

  「三兒啊,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你要看咱們最後得到了什麼,達成了什麼。」

  胤礽擼了擼弟弟單純的小腦袋,引導他思考。

  胤祉:得到了什麼,達成了什麼?

  太子二哥順利地談下來兩部,還談下了撥款。

  大哥順利得到汗阿瑪答應,能夠前去邊境打仗……

  胤祉:……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你們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