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額圖感覺自己的耳朵真的壞掉了!
太子隨身溜達的小黃鴨子繞著兩人探頭探腦地走了一圈,紅色的繩子就牽在胤礽手上,小黃鴨跑不遠,發出了嘎嘎嘎的叫聲,最終蹲在索額圖的腳上不動了。
索額圖動了動腳,感覺腳上的重量沉甸甸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溫和而不失尷尬的笑容。
此時唯有用上在朝會上與納蘭明珠對峙時的「打太極」、「裝傻」之法,才能渡過此劫!
索額圖溫聲問胤礽:「太子殿下切莫與臣開玩笑了,臣是您的幫手啊!您叫臣一句三姥爺,臣以為太子是打算親近於臣?」
索額圖在暗示胤礽:我是來幫你的,我和你關係那麼好,你怎麼能像捨棄棋子一樣讓我去頂呢?
胤礽伸手,示意索額圖彎下腰。
索額圖猶豫了下,在孩子純真無邪的目光中一頭霧水地低下了頭。
小手摸上了索額圖的臉,那張臉上雖有些皺紋,皮膚也沒有康熙的皮膚好,卻高鼻樑,深邃眼,鬍子也很有意思,仔細看看,其實索額圖一點都不像老巫婆,反而像是放走了白雪公主的獵人伯伯。
胤礽臉頰紅彤彤,認真地仰著頭道:「三姥爺是來幫孤的,孤現在不想讓汗阿瑪受委屈,您就幫幫孤和汗阿瑪吧,要是您幫了,那保成也會愛您的!」
小傢伙認真而鄭重地請求,稚嫩的話語說得索額圖心頭一動。
太子殿下堅定認為是皇上受了委屈,他打心裡地希望由他來為皇上分擔一些罵名。
而那句「保成也會愛您的」,觸動了索額圖的心,令他權衡起了此事的得失來。
一旦主動去承擔這事,他手中的權柄必定會受挫,納蘭明珠也會藉此攻擊他,日子是一定會難過的。
但只要小太子深得帝心,他又正在最為稚嫩的年紀,皇上至少會為他遮風擋雨到成年!在此期間,即使他犯了再大的錯誤,皇上都不會遠了赫舍里一族。
索額圖用了許多辦法想要與胤礽親近,孩子對陌生人的戒心卻特別重,第一次被他嚇跑,之後幾次聯繫他也是興致缺缺,還不願用他的兒子們做伴讀。
也因此,索額圖清楚地明白,先皇后死得太早了,而自小由榮嬪養大,由皇上教導大的小太子對赫舍里一族沒有感情。
那麼,用一時的官途受挫換取太子殿下的親近,也許會是個長遠的好買賣。
索額圖心思打了個轉,從不願意頂包,到有所意動,只需要一句話做動力「保成也會愛您的」。
他太想要與小太子親近了,不僅想要做他的輔臣,還想做他的親人,做那能夠引導、影響到他思想的長輩。如果這是一個與太子親近的機遇,那用權力為代價去敲開小太子的心房,還算值得。
他又想到了如果自己頂上去,皇上會怎麼看,納蘭明珠會怎麼做。
不過片刻,索額圖就將之後會面臨的事與如何做能將利益最大化給想通了。
他向著胤礽無奈苦笑,蹲下來與他輕聲說道:「若臣幫了您,皇上會將臣貶官,或許臣日後就不能來宮裡找殿下了,可能也會因權力減少,沒辦法再為殿下搜集到更合心意的玩具。」
索額圖用起了哀兵政策,企圖博取胤礽的同情:「赫舍里一族也會受到牽連,臣若為皇上頂去地動的指責,這一身罵名,恐怕幾年內再難以復起。但既然是殿下的心愿,臣願意赴湯蹈火為您達成所願。」
索額圖堅定地說著自己的決心,去瞧胤礽的表情。
小太子對他同情起來,令他心頭髮涼的是,胤礽顯然更重視康熙,他這個年紀,也還沒有意識去培養屬於自己的人脈。
胤礽拍著胸保證道:「三姥爺別怕,如果孤想要見您,一定會求汗阿瑪將您招進宮裡的,汗阿瑪不會真的將您貶走不復用的,他也會明白您的心意與為難。」
沒想到太子小小年紀,就已經能看透如斯!
索額圖心中讚嘆,自知此事難以推託,亦知太子聰慧,敷衍推諉可不能將他糊弄過去,只能嘆息著,失落道:「殿下放心,臣會向皇上請罪,懺悔臣的過錯。此事以後臣無法來找殿下,也不知您是否會將臣忘記?」
胤礽聽他答應了幫自己,高興極了,用甜甜的笑容來回答索額圖:「三姥爺幫了孤,孤會在心裡記著您的好,不會忘記您的!」
得了,這事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去做。
索額圖又與胤礽說了幾句話,直到康熙身邊的太監總管梁九功來找太子,這才自覺迴避,依依不捨地告辭離去。
待走到宮門外,索額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靴子,只見上頭印著一灘綠油油的鴨糞,醒目至極……
康熙默認了讓索額圖來找胤礽,心裡卻對這位利用權勢一再試探自己底線的輔政大臣心懷不滿,眼看索額圖去得時間久了,這才派梁九功去催促,暗示索額圖該走了。
梁九功請小太子來御前,胤礽乖乖的將牽著小黃鴨的紅繩子給了徐嬤嬤,自己帶著蔫巴巴的舒克進了書房。
書房中如山一樣高的奏摺堆了好幾堆,左右兩位宮女正為康熙扇著風,屋內悶熱,窗戶開著都不見有風吹來,帝王卻正襟危坐地審批摺子,汗水順著衣襟低落到內襯裡,再多的人扇風也抵不上炎炎夏日的沉悶。
這麼熱,康熙也不想抱孩子了,免得身上黏糊糊的,兩人湊到一起更加難受。
胤礽一到御前,遠遠就能瞧見康熙額頭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喊了一句汗阿瑪,跑過去憂心忡忡地問他:「汗阿瑪,您很熱嗎?」
「地動以後溫度比往年升高了許多,宮裡存著的冰都不能用了,可不得熱著?」康熙的御前還算是好的,挑選了四周有樹木,陰涼一些的屋子來作為臨時處理政務的地方,帝王尚且如此,後宮裡的其他妃嬪、皇子就更別提有多難受了。
父子二人說話間,帝王臉上的汗水又低落了一滴下來,而為皇帝扇風的宮女,早就滿頭大汗。
胤礽雖然也覺得悶,卻還沒到大汗淋漓的難受地步。
【現在的地表溫度已經到達六十五度了,空氣溫度達到三十九度,小朋友有小美在才不會中暑哦,但是小美不是人工空調,不能做到為大家降溫呢,即使是高溫天氣,也只能靠小朋友自己熬過去啦!但是皇宮裡沒有了冰塊做庫存,其他人都會難過好多呢!】「汗阿瑪是皇帝,大家都聽您的,這麼熱的天,就沒有辦法派人去弄一些冰來嗎?」
「帝王也是人,人力有時終不可及,朕可不是仙人,也不能讓自然與老天聽從朕的命令,」康熙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胤礽臉上只有一些薄汗,稍稍放心。
不能派人再去遙遠的雪山上運冰塊回來嗎?
胤礽的腦海中飄過了南極上冰天雪地的畫面,天真地問康熙:「如果運大冰,是不是在路上就不會融化?」
「原來保成已經知道了冰融成水的自然道理?」康熙好笑道:「即使運輸再大的冰,都無法在這樣的天氣里運到紫禁城,況且各地都在賑災重建,朕已經下令官員們節儉,又怎麼能鋪張浪費,派人去大老遠的地方運輸註定運不回來的冰?」
「保成走動時注意避暑,若是覺得後殿難受,就到朕這兒來,朕讓人給你開闢一塊小房間歇息,最近這段時間艱苦一些就住在保和殿,待乾清宮清理乾淨再住回去。」
後宮中還算好的地方也是先緊著太皇太后與皇太后兩位老人家住,能獲得一些降暑優待的唯有養了孩子的妃嬪。地動造成了資源不足,以至於大部分妃嬪只能咬牙度過苦夏,一個個都窩在室內不出來,好在地動以後太皇太后免了她們的請安。
胤礽在康熙面前已經養成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坦誠習慣,他有了疑惑不解的地方,就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汗阿瑪,宮廷之內不是有造冰處嗎?為什麼不讓他們來造冰呢?造一些能供人降溫的冰,也不至於讓汗阿瑪處理政務都滿頭大汗呀!」
「造冰?那也需要到冬天挑選好水源乾淨的湖泊,等天寒地凍了才能挖來儲存,」康熙隨口解答道。
小傢伙越大,小腦袋裡對各種事務就越發好奇,他顯然很喜歡探索未知的東西,每當被他追問一千個為什麼,康熙不止一次地想著為胤礽多請幾位師傅授課。
「可是……」不是還有硝石製冰嗎?藍貓說,硝石製冰的方式早在唐朝就已經有了呀,而大清比唐朝先進了七百多年呢!
「保成若是還有疑問,不如等上了學堂再去問先生們?」康熙輕笑道:「朕見你對那些自然、天文感興趣,待災後重建之事了了,朕就讓工部侍郎南懷仁每逢七日來宮中為你解答疑惑,如何?」
胤礽懵懵懂懂問:「南懷仁是誰啊?」
「他是從海外來的傳教士,」康熙讚嘆道:「他精通天文地里,為朕傳授了何為『科學』,亦算是朕的半師,倒是很適合來為保成解答問題。」
早在地動之時,康熙就發現了胤礽身上存在的問題。
仙人教授給他的東西領先於世人,卻忽視了大清的傳統風俗,以至於他總會說出一些其他人不理解的話來。
比如他將地動稱為『地震』,倒是與海外來的傳教士說法等同,將時辰稱呼為小時。
海外來的傳教士就將一天分為二十四個小時,康熙學之,將一個時辰定義為大時,半個時辰定義為小時,這才記在了心裡。
其他人不理解,康熙卻聽懂了胤礽的話,至於胤礽之前說的地震強度,地震烈度,從字面意思倒也能理解,這些內容也許南懷仁能夠為他解釋清楚吧?
胤礽被康熙轉移了注意力,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想要問的問題,轉而追問起了那南懷仁之事。
康熙對小傢伙的熱情應付不及,手中奏摺還未處理乾淨,只能答應胤礽,會儘快安排南懷仁過來為他授課。
同時,他囑咐胤礽:「保成日後與其他人說起時間的時候,應該先告訴他們,什麼是小時,什麼是分鐘,若你不想費力氣去解釋,恐怕需要向上書房的先生們去學習一下大清的算法,這樣才不會遇上雞同鴨講的事,畢竟不是誰都能知道一小時有六十分鐘,一分鐘又有六十秒。自古以來,人們說的是一個時辰、一刻鐘、一柱香、一彈指,保成是國之儲君,古時的稱呼禮儀也很重要。」
胤礽高興道:「汗阿瑪放心,孤都已經學習到《禮記》啦!」
康熙聞言,縱容笑道:「怕是還沒學全吧?」
「剛學了一兩篇,」胤礽機靈地擠了擠眼:「然後就考試放假了。」
「去吧,好好學,即使沒有師傅在,以保成現在的識字數量,應當已經可以自學了,」康熙給胤礽布置功課,目地也是讓他能有點事情做。他又命人將上書房修繕清理妥當,希望儘快將太子的課業拉回正軌,也免得保成積累一肚子的疑惑不能問人,接連來問他。
康熙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招架不住兒子的疑惑,怕丟人才加快上書房開課的,他那是為了耳根清淨!
胤礽悶悶地應下了,見康熙又將心神放在了政務上,於是不再打擾他,悄悄到了一邊的小桌子上,讓人給自己拿一本《禮記》對著抄寫學習起來。
每當他抄寫一句話,系統都會為他說起其中的典故,如果有相應的動畫片,也會為他播放起來。
康熙偶爾抬起頭看他,見他專注地正在讀書抄寫,老懷欣慰,心裡放下了些因為索額圖來而升起的煩悶。
罷了,索額圖畢竟是保成的母族,有他在朝中,保成日後在朝中才有人脈根基。
次日早朝,下達「罪己詔」的康熙傳令進行祭祀的布置,將親自前往天壇,請求老天的寬恕,為天下萬民祈福。
朝會中,御史魏象樞當朝上奏彈劾:「皇上,大學士索額圖借自身職權便利,結黨營私,貪婪放縱,致使朝中吏治不清,黨羽起爭,棄百姓安危於不顧,損大清之國本!」
魏象樞直言敢諫,是言官之中的正直清官,不畏強權,也不參與任何黨羽,他敢上奏,當朝彈劾索額圖,必定背後有人在支持。
納蘭明珠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看好戲似地將目光投向了索額圖。
在這緊要關頭,他與索額圖之間必定要拼出個勝負來,二人之間的角逐已久,都是滑如泥鰍的老狐狸,索額圖抓不到納蘭明珠的把柄,他也難以出手去構陷他。
這次魏象樞出言彈劾,還不知索額圖老賊又會如何和稀泥,向帝王表明忠心呢!
納蘭明珠做好了在魏象樞出聲後推波助瀾的準備,僅僅幾個小動作,朝野中看準他神色行事的黨羽就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
納蘭明珠:這一回,非得咬下索額圖一塊肉來!
康熙坐在龍椅上,語氣淡漠,任何人都無法從他的聲音中聽出情緒波動來。
「索相,魏象樞所言可是真事?」
就連帝王都洗耳恭聽,打算聽聽索額圖的解釋。
卻不想,索額圖神色愧疚,掩面痛哭,絲毫不為自己辯解,當朝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皇上,魏大人說的都是對的,臣愧對皇上的信任,愧對天下百姓,一切都是因為臣的私心與貪婪,致使上天降下災禍連累了那麼多人,這一切都是臣的罪孽深重啊!懇請皇上降罪於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吧!」
納蘭明珠腳下一滑,面露驚詫錯愕之色。
怎麼可能?!他就這麼認了?
就連魏象樞都覺得詫異,他還沒將地動的罪孽推到索額圖身上,只等著皇上遞台階更進一步彈劾其罪過,誰能想到索額圖自己將他要說的話給補全了?
簡在帝心的魏象樞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索額圖腦子被風颳壞了,而是深思:會不會是皇上打算放索額圖一馬,提前暗示他識趣認罪?
康熙微不可及地抽了抽嘴角,坐在龍椅上聽索額圖懺悔,訴說自己的罪孽,不斷地給他自己潑髒水,好似恨不得立即自裁以謝罪。
所以,索額圖昨日來見太子不是因為預料到自己即將被他收拾,企圖通過太子來讓他對他手下留情?
康熙想不明白索額圖的用意,虧他還想法子轉移胤礽的注意力,不讓他提起為索額圖求情的事兒!
也許,索額圖的腦子真的被大風給颳走了呢?
康熙心中一動,心裡對達成這樣的結果非常滿意,他本就打算趁此機會降罪於索額圖,既然索額圖自己認了,那麼貶官收權也不過是順勢為之。
帝王在高處冷冷說道:「愛卿是大清的輔弼重臣,更應該懂得以身作則,朕早先已經告訴你朋黨的危害,你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懺悔於朝前,為時不晚,念在你昔日勞苦功高,朕赦免你死罪,今罷免你大學士職位,你可認?」
索額圖恭敬接受,不反駁一詞一句,鏗鏘有力道:「臣自知罪該萬死,能保下性命是皇上開恩,臣認罪,謝主隆恩!」
滿朝文武見帝王與索額圖一來一去的對答,神色各異。
怪了,這罷免過程也太順利了一些。
更奇怪的是,索額圖的黨羽竟無一人為其說好話辯解,全都靜悄悄的,都作壁上觀,事出反常必有妖!
聰明如納蘭明珠,率先想到的是康熙提前與索額圖知會,二人之間來如自如,是在演戲。
想到這裡,納蘭明珠的臉色就不好看了。
若真如此,那索額圖雖被貶官,仍然簡在帝心,帝王看似將他擱置,實則還記著他,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復起任用他了。
他正在心裡盤算著,暗罵索額圖奸詐,卻聽認罪的索額圖突然之間說道:「皇上,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臣結連黨羽,以至於出現黨爭,如今臣願意坦誠自己的罪過,也懇請皇上徹查與臣爭鬥之人,臣確實有罪,而與臣爭鋒之人也必不會做什麼好事!」
納蘭明珠心頭漏跳了一拍,抬頭去看康熙的反應。
這老狐狸,都已經認下了罪孽,竟還臨死反撲,死都要咬下他一塊肉來,實在可惡!
而帝王,正冷冷地注視著納蘭明珠,其中意味也唯有納蘭明珠自行體會得到。
他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來,回憶起過去幾個月與索額圖之間你來我往的爭奪利益,這一切都盡在皇上眼中,而今終於到了清算的時候了!
納蘭明珠以為這一切都是皇上在授意,目地是為了將他與索額圖一網打盡。
而顯然,皇上找了索額圖配合演戲,卻沒有來找他,這說明什麼?說明皇上將索額圖當做「自己人」,將他當做了外人!
納蘭明珠想到這一關竅,立即嚇出了一身冷汗,只覺得自己在鬼門關走上了一遭,若非是想通此事,稍有抵抗,或許葉赫那拉氏整個一族都會受到牽連。
納蘭明珠聰明「猜」到了帝王的用意,當即跪在地上,與索額圖二人形成一道對稱的風景線,沒有任何掙扎地就認下了索額圖甩來的污名。
康熙:「……」
他確實有想收拾納蘭明珠與索額圖二人的心思,礙於二者太過圓滑,只能徐徐圖之,擼下了索額圖,必定也要降職納蘭明珠,康熙原本還打算來日找機會降罪於他,卻不想瞌睡了都有人送枕頭來,朝野中有名的兩隻老狐狸爭相認了罪,還紛紛將地動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索額圖以不可思議的目光去瞪納蘭明珠,他認下罪孽,為的是幫助太子分擔,納蘭明珠顯然沒有見過大阿哥,這時候竟毫無抵抗就認罪了,難道這一切都是皇上在授意?!
他悄悄去看御史魏象樞,那魏象樞,是深受皇上寵信的孤臣啊!
而狡猾的納蘭明珠竟就這樣承認了自己的過錯,將地動的罪孽也往他身上攬,這說明什麼?說明納蘭明珠受到了皇上的授意,魏象樞、皇上、納蘭明珠一唱一和,本就打算將他索額圖打壓下去啊!
索額圖難以想像,若是太子殿下沒有天真地來找他,請他為皇上頂罪孽,拿今日這場彈劾,他必定會反抗魏象樞,到時候皇上、明珠一同來打壓自己,那他必定無法堅持下去,最終認罪時一地雞毛,說不定叛得比如今更重!
若是納蘭明珠先自己承認了錯誤,而反過來將他拉下水,看似是二人兩敗俱傷都降職,說不定哪一天明珠老匹夫就會被啟用了。
索額圖聰明「猜」到了帝王的用意,嚇得後背毛骨悚然,萬分慶幸自己聽了太子的話主動認罪,若非是太子殿下保護他,說不定皇上會下手更狠。
想到此,索額圖抹一把頭上的汗水,欣慰又愧疚。
太子殿下並非對他毫無感情,他心裡想著自己呢!是他誤會殿下了!
一場由康熙授意,魏象樞掀起的彈劾風暴,以奇怪又順利的方式結尾,還買一贈一,將明珠也給拉下了馬,自此,索額圖與明珠的黨羽紛紛收斂了爪牙,小心謹慎做人,倒是沒再給康熙增添麻煩。
下朝後,康熙回到保和殿御前,左思右想想不通:「梁九功,你說,索額圖與納蘭明珠到底在搞什麼鬼?」
梁九功哪裡知道兩位權臣在想什麼,竟爭相背負罵名,懇請皇上降罪,大太監低垂著頭,無奈接口道:「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啊!總不能是他們二人認識到了自己的過錯,自行慚愧,看破紅塵了吧?」
「他們二人會看破紅塵?」康熙嗤笑一聲:「朕可不信,定是有人在指點他們!」
「皇上,昨天索相才來見了太子殿下,」梁九功恭敬道:「您說,會不會是太子殿下知道皇上打算降罪索相……」
「保成可沒那麼多小心思,」康熙搖了搖頭:「他單純良善,想什麼都寫在臉上,腦子還是一根筋的笨孩子,哪裡會想那麼多?」
梁九功低下頭認錯,心裡卻暗暗腹誹著:前兒皇上才說太子殿下聰慧機靈的,這回又成笨孩子了。
康熙想不通,又讓人將胤礽給叫到了跟前,問他:「昨日索相來找保成是為了幹什麼?」
胤礽笑著答道:「索相願意為兒臣與汗阿瑪分擔,解決麻煩,現在汗阿瑪受了委屈,所以兒臣就拜託索相幫汗阿瑪頂一頂,他答應兒臣了,所以從昨天起,兒臣也要喜歡索相多一點點,就多一點點,大概和喜歡唐老鴨一樣的一點點喜歡。」
康熙:「……」
原來,在保成心目中索額圖與他平日裡遛彎的小黃鴨地位等同。
康熙已經不知道是該同情索額圖,還是該同情小黃鴨了。
「保成覺得朕受了委屈?」康熙臉色古怪,嘴角微微彎起,似有微笑的跡象。
胤礽聞言,不高興地說道:「為什麼汗阿瑪要下罪己詔主動承認錯誤呢?地震根本就不是你造成的,現在全天下人民的不滿與怨念都到了您的身上,您這還不委屈?」
胤礽的小腦袋裡沒有那些彎彎繞繞,全都是直線。
因為地震與汗阿瑪無關,又因為地震死掉了好多人,民怨恨重,大家都恨地震。
結果汗阿瑪下達了罪己詔,將過錯攬到了自己身上,當全天下被地震毀去生活的人能有發泄的地方。
汗阿瑪被天下人誤解的,所以他受委屈了!
胤礽雙目飽含熱淚,抱著康熙的胳膊哭道:「汗阿瑪是大聖人,您太仁慈,太偉大啦!嗚嗚嗚!——」
康熙僵硬著胳膊,給這突如其來嚎啕大哭的笨兒子弄得哭笑不得。
「保成啊,咱們滿人入關後,學儒家典籍,用漢人的理論來治理這江山,這是儒家天人感應之說,講的是帝王的權力是上天賦予的……」
胤礽沒學過儒學,哪裡懂得這些東西,康熙越是解釋,他越糊塗。
系統聽後,分析信息,顫顫巍巍告訴胤礽。
【小美要告訴小朋友一個不好的消息,現在全大清都知道了您是一位得天所授的太子,這次地動因為您的提前預警救下了那麼多人,減少不少損失,日後他們都會感激您的。所以小朋友似乎……距離成為社畜越來越近了。】胤礽僵了僵,不可思議瞪大眼睛。
康熙用這輩子以來最大的耐心,繼續教育胤礽:「我們要治理好這天下,要面臨不小的矛盾,無論是儒學,還是禮記,保成都要好好學習,學透了這些,才能在未來更好的治理這江山。你看,你看了一段時間《禮記》,知道了在朕的面前需要自稱兒臣,這進步甚好。」
他剛想說進步很好,繼續保持,只見小傢伙突然想到了什麼事,立即起身,像個小企鵝一樣打了個千兒,拍拍袖子,單膝行禮,低著光滑圓潤的腦袋,高聲道:「兒臣參見皇阿瑪!」
康熙一口氣噎在胸口,差點沒喘上來:「……」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頭疼的感覺,他揉了揉眉心:「保成,只有行大禮的時候需要跪拜朕,平日裡見朕拱手就行了,亂七八糟的,還皇阿瑪?咱們滿人稱的是可汗,漢人才叫皇父,難道是仙人教導你叫朕皇阿瑪的?」
他不由在心裡腹誹起了仙人的不靠譜,若教育他兒子的是其他臣子,把他兒子教導成這樣,他非得將人拉出去砍了不可!
胤礽起身,茫然地撓了撓頭:「原來不是這樣行禮嗎?『禮記』上說見君跪拜,但是沒有詳細描寫怎麼跪拜。」
系統委屈解釋【小美的採集資料里也沒有太子見了皇上應該怎麼跪拜。】所以系統給胤礽搜了好多清朝風格的劇,唯一適合孩子,且孩子能看懂的《還珠格格》,它還只放了前兩集,為的是放其中的禮儀。因為這部作品宣揚無腦愛情且三觀不正,對小孩子有負面的影響,系統在胤礽看到五阿哥參見皇上後就停止了播放。
系統很苦惱,創造了它的時代太先進了,先進到將二十一世紀的電視劇作為了古資料,而十五、十六世紀的清朝則更加難以考據到了。
康熙的話再次打擊了系統,他嚴肅地要求胤礽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忘記,並且告訴他:「仙人教授給保成的東西不一定是正確的,朕會為你請來教授禮儀的師傅,讓他為你講解分析禮記,說說滿人的禮儀,《禮記》之中也不全都是正確的,它是漢朝時誕生的,只有其精彩的部分適用於現在,而大清的禮儀,繼承自禮記之中的精華,卻又與漢人書中的規矩完全不同。」
「朕希望保成能在禮記中學會做人的道理,做一個心有正氣的人,卻也希望保成不要完全死學其中記載的東西,那會令你成為思想僵化的老學究。」
康熙說著,難得見胤礽又以茫然的目光回望自己,不由啞然失笑:「現在就讓保成學禮,還是太早了一些。」
「汗阿瑪,兒臣想要學!」胤礽認真道:「兒臣剛才又鬧笑話了是不是?」
他心裡咕噥著:小美真不靠譜,看來小美也不是一直都是對的。
帝王縱容道:「你想學,朕就派人來教授你學,你要記住師傅也會犯錯,仙人也會犯錯,保成要學著自己辨認其中的對錯,學正確的東西,摒棄錯誤的知識,這樣以後才會成為優秀的繼承人。」
胤礽一聽帝王還是將他視為繼承人,直覺不妙。
他小心翼翼問道:「如果保成學的不好,以後可以只做汗阿瑪的兒子,不做繼承人嗎?」
康熙只當是他對自己沒有信心,安慰他:「你還小,現在就能學會那麼多知識,又有仙人教導,資質是上天送你的,保成要對自己有信心,你可比朕四歲的時候要優秀呢!」
康熙越看這孩子越喜歡,笑道:「說什麼不做繼承人,保成已經是太子了,當然是朕的繼承人了,除非你犯下不可饒恕的死罪,這才會被廢除太子之位,有朕親自教導,有那麼多名師來教育,還有仙人教授你,你又怎麼會學壞呢?」
胤礽聽到死罪兩字,嚇得一哆嗦,腦海中飄過了一個等式。
不做太子,等於死翹翹,繼承皇位,等於做勞碌一生。
不死想就得做太子繼承皇位。
這怎麼可以?!
地震發生以後,那麼多事情壓在汗阿瑪肩頭,還要承擔罪孽,下罪己詔,就連天熱都沒有冰塊用,做皇帝那麼苦那麼累,他明明是汗阿瑪最疼愛的孩子,汗阿瑪怎麼忍心啊!
胤礽委屈極了,爬下了康熙的腿,自己躲到一邊,拿起書本學習去了。
「汗阿瑪,兒臣懂得汗阿瑪一片苦心,這就勤懇學習去。」
那落寞離去的身影,像極了藏起來獨自舔傷口的小獸,怪可憐的。
康熙沒攔著他,就看他晃晃悠悠地轉到了小書房。他想不明白這孩子又怎麼了,為自己猜不透小孩子的想法而感到好笑。
「多的是世人小心翼翼揣摩朕的想法,到了朕這兒,朕還得思索一介小兒想法,真是一物降一物。」
最終,胤礽得出結論,一定是因為弟弟太少的緣故,才讓汗阿瑪還有精力將投放到了他的身上!
之後,康熙忙於去天壇祭祀,令胤礽乖乖待在後宮:「若是覺得無事可做,保成不如去看看兄弟們,祭祀以後,上書房就要恢復上課了。」
胤礽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們,高興問康熙:「兒臣能帶唐老鴨一起去給兄弟們玩嗎?」
康熙默認了太子養小鴨子做新寵,孩子從未將小鴨子帶到御前來,也算是在禮儀上有了成就,於是叮嚀道:「帶去給哥哥弟弟們玩可以,但別驚擾了別人,以免惹出事來。」
胤礽應下了,開始挨個兒拜訪後宮,先從圖圖哥哥開始。
他到了受到地震損害最小的翊坤宮,見圖圖哥哥流著汗在打拳,惠嬪娘娘躲在樹蔭下熱得一直扇著扇子。
胤礽失望極了,圖圖哥哥顯然對他的小黃鴨不感興趣。
見過了圖圖哥哥,與他約好一起學習後,胤礽又去見了榮嬪娘娘,去瞧瞧三弟弟胤祉。
胤祉怕熱,兩個宮女給他扇風都去不了暑氣,正像小狗一樣,一動不動趴在竹蓆上睡覺。
胤礽唉聲嘆氣:哎,三弟弟在睡覺,還是不打擾他了。
他與榮嬪娘娘說了幾句話,又去了貴妃佟佳氏那兒,見見四弟弟胤禛。
這一回他沒有帶舒克來,而是帶來了精神滿滿的小黃鴨,還未走到門口,承乾宮的宮女們就聽見了嘎嘎嘎的叫聲,只聽聲音,就知道太子殿下到了。
佟貴妃派人將胤礽迎進來,待他將小黃鴨拴好,這才笑著道:「四阿哥正醒著聽故事呢,太子殿下想要去與四阿哥玩嗎?」
「孤能帶唐老鴨去找四弟弟玩嗎,佟妃母?」
佟貴妃猶豫了下,見小黃鴨笨笨憨憨的,看上去還挺乾淨,謹慎道:「殿下若是答應將小鴨子洗一洗再帶去,妃母就答應此事。」
胤礽答應了,命玉柱將小鴨子洗乾淨,又擦乾它的絨毛,帶到太陽下曬一曬,這才在佟貴妃含笑的眼中,將它帶進了胤禛的屋子。
他走入屋內,只見小娃娃在內室的竹蓆上,穿著紅色的肚兜兒,一對小腳丫子叉開坐著,一臉嚴肅地聽宮女為他念話本。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滑落,苦夏的胤禛破罐破摔,也不要面子了,胡亂一抹額頭上的汗珠,在肚兜上擦擦手。
頭頂突然間冒下了一片陰影,太子胤礽高高興興地喊他:「四弟弟,太子葛格來看你啦!」
他自己爬上了胤禛的床榻,還將洗乾淨的小黃鴨給抱了上來。
胤禛露出了見鬼的表情,太子竟能隨意出入後宮妃嬪的宮殿,還帶了一隻鴨子!
只見太子用小黃鴨逗自己開心,那小鴨子衝著他露出了傻憨的微笑,胤禛一個頭兩個大,汗水流地更多了,將肚兜都給浸濕了。
「四弟弟也這麼怕熱嗎?」胤礽關心道,將小黃鴨抱在懷中,深思起來。
大家都沒有冰塊可以用,日子過得好苦哦!
【小朋友,小美掃描後發現,目前記載的典籍中並沒有關於硝石製冰的法子,在這裡,硝石被稱為焰硝或地霜,需要通過開採得到,只用以生產火、藥,是民間禁止流通的違禁物品哦!所以現在的人們通過儲存的方式來藏冰,這樣的方法成本也比較低。】胤礽恍然大悟,原來,這裡還沒有人用硝石製冰呀!
那如果要造一點點冰來給汗阿瑪和兄弟們改善環境,那就一定要通過汗阿瑪的同意了。
於是,胤礽丟下了小黃鴨,將紅繩子交給胤禛,興沖沖又去找了康熙,將「地霜放在水中能造冰」之事告訴了康熙。
胤秅:「……」
康熙聽後,摸了摸他的腦袋:「地霜一事事關重大,造價也比藏冰要高,只能用一時,不適宜推廣,保成的提議朕記下了,只為宮中供應一些,還是沒問題的。」
他停頓了下,笑著告訴他:「即日起,上書房可以恢復上課了。」
胤礽沒有得到康熙的誇獎,還有些小失落,待見到久違的伴讀,又在上書房看到了大鬍子阿里巴巴新師傅,又立即打起了精神來。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兒,可是又記不起來了。
胤礽撓了撓頭,樂觀地想著:記不起來,說明這事不重要,那就讓它去吧!以後順其自然就會想起來的!
他見阿里巴巴笑容陽光,有一圈大鬍子,卻帶著大清官員的帽子,穿著大清官員的官服,看上去好奇怪呢!
胤礽好奇盯著他瞧:汗阿瑪怎麼會叫一個外國人來教他呀?外國人懂不懂大清語言呢?
雅虎教英語的時候,是怎麼問好的?
胤礽苦思冥想,想起來了!
他伸出小手,在阿里巴巴驚訝的目光中向他打了招呼:「哈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