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新年康熙總是會有許多事需要忙碌,也會將重心從朝堂之上轉移到後宮、家人身上。

  除去兩位老太太,還有孩子們,以及一後宮的妃嬪在等待著他。

  最開始,他還沒覺得身邊少了什麼,等他發現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

  康熙回味過來:「保成呢?保成去哪兒了?」

  「太子殿下在毓慶宮好好待著呢,」梁九功溫聲道:「最近殿下除去給小阿哥們上課,就是帶著他們學習,每日裡還帶著小阿哥們去給太皇太后與皇太后請安。」

  就是每一次都與康熙的行程錯開了。

  康熙擰起了眉頭,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放在往年,太子一得空閒就黏到他身邊來,無論是請安還是去各宮中,就像個小跟屁蟲一樣屁顛顛地跟著康熙瞎跑,康熙也默認了將太子拴在褲腰帶上,走到哪兒都帶著。

  今年卻不同往日,明知他有空餘閒暇時間,太子不往他跟前湊了,連著三天都沒影子。

  康熙犯起了嘀咕:孩子年紀大了,不像小時候那麼黏人了。

  沒有太子屁顛顛地跟著他,煩擾他,康熙自己還不習慣了。

  梁九功溫聲問道:「需要讓奴才們去召見太子殿下過來嗎?」

  「不必,朕親自去,也順道看看他可有將毓慶宮中亂七八糟的機關都拆了嗎?」

  機關是還沒拆,弟弟們卻已經都玩了個過癮。

  康熙見到那些已經被破解後還沒拆除的機關,神色不見喜怒,往裡走只看見毓慶宮中留下的宮人稟告康熙:「太子殿下與三阿哥去榮妃娘娘處拜年了。」

  康熙撲了個空,也沒見憤怒,接著又往榮妃處去,前前後後連半個時辰都不到,榮妃又告訴康熙:「殿下帶上三阿哥與大阿哥一同起去給惠妃姐姐拜年了。」

  臨到了惠妃處,康熙又撲了個空。

  這一回,他提前預測到了胤礽的行動路線,猜測他會去拜訪皇貴妃,提前一步去守株待兔。

  康熙還將胤礽的目標胤禛給喚到自己跟前,考察起了胤禛功課。

  胤禛應對康熙時,總有心虛之感,甭管他的內心是否已經是個六十歲的老爺爺,面對汗阿瑪時,總是帶著敬畏與距離,那是做兒子的面對親爹時的本能。

  康熙考得心不在焉,胤禛回答起來卻要思考如何掩飾自己,緊張兮兮。

  等了半天,沒等來太子,康熙坐不住了。

  「太子今日沒說要來找你?」

  胤禛一愣:「說了,太子二哥說用膳後來找我的。」

  可宮人們卻來報:「皇上,殿下他聽說您在貴妃娘娘這兒,說是要避嫌,自己回毓慶宮了。」

  胤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汗阿瑪來此是為了逮太子。

  可是,太子這些天似乎在躲著汗阿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之前談話的影響?

  胤禛不動聲色地去偷看康熙的神情,只看到汗阿瑪那深邃的眼眸正出神,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似乎有些隱隱的不悅。

  帝王天威難測,沒有人猜得出康熙此時在想一些什麼,眼看太子在與他捉迷藏,他起身告別皇貴妃,直接下令:「將太子招去乾清宮,朕有話問他。」

  康熙:什麼事兒會令保成對朕躲躲藏藏,連著三天不出現在朕的面前?

  想也知道他定是闖了禍,心虛才不敢來見自己的!

  帝王可沒耐心繼續捉迷藏下去,只需要一聲令下就能解決的問題,又何必去勞神勞力地逮兒子呢?

  胤礽一聽汗阿瑪召見他,心裡還在念叨小四說的,上一世汗阿瑪把他當做小毛驢關在小黑屋的幹活,一邊又覺得就這麼和汗阿瑪鬧彆扭特別不講道理。

  先躲汗阿瑪再說,等躲不過了,胤礽這才別彆扭扭地拿上了他們兄弟幾個寫的年終總結,跟著來迎他的人去到康熙跟前。

  康熙並不意外大過年的兒子還給他寫文章,乍一看上去厚厚的一疊還挺多:「就為了寫這個,連著躲了朕三天?」

  胤礽難得支支吾吾起來,半點沒有之前的伶牙俐齒。

  他還在鬧彆扭呢!要汗阿瑪哄才可以。

  【大朋友你想多了,您的爸爸是皇帝,只有別人哄他的份,沒有他哄別人的份。】胤礽:孤就是有股散不去的委屈,心裡悶得很,腦子裡卻一片空白,你說是不是前世的影響啊?

  【……】

  【地府的孟婆湯是有質量保證的。】

  小美說話特別沒有底氣,尤其隨著胤礽的年齡增長,他的外貌越來越像全盛時期的太子了。他繃著臉唬人的時候,都特別有威嚴。

  康熙接過太子別彆扭扭遞來的文章,心下好奇。

  是什麼重大之事,令太子難以啟齒,生出退怯之心?

  在以往保成可從來都沒有與他見外過,不是沒臉沒皮,就是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哪裡會像個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康熙擺正了神色,細細查閱文章。

  康熙:「……」

  他神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

  「過去的一年裡,你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胤礽點點頭,別彆扭扭:「還總給汗阿瑪惹麻煩,讓汗阿瑪收拾爛攤子。」

  嘴上這麼說著謙虛的話,其實心裡特別希望康熙反過來夸一誇他,有的時候人謙虛時,就喜歡聽人回答幾句「才不是呢,你很厲害了。」

  可惜,老父親半點不懂兒心,還一臉肯定又沒好氣地說道:「虧你還有些自知之明,原來你也知道給朕惹了不少麻煩。」

  這話說得讓胤礽頓時就有了扎心之感。

  【大朋友,你要這樣想,您的爸爸現在對您說的話翻譯過來就是『來啊,互相傷害啊!朕的高血壓是誰害得?』所以您千萬別往心裡去。】小美沒料到自己的安慰起了反效果,大朋友心理防線受到了來自小美的暴擊。

  胤礽窒息了。

  連小美都覺得是他害汗阿瑪得了高血壓!

  胤礽委屈地眼眶一紅,眼角的淚包已經掛上了。

  「不過,一事無成倒是自謙過度了,」康熙說得很中肯:「雖是麻煩不少,於朝堂大勢而言貢獻良多,也為朝廷政令的實施做出了改善,於朝臣口耳相傳中,讚譽有加,民間的名聲雖與養豬有關不太雅觀,但公益之事惠及百姓,正如你所說的,增加了朝廷的民心所向。保成長大了,是值得朝臣與朕信任的儲君了。」

  胤礽淚包頓時就一收,去瞅康熙,發現他正聚精會神地看其他兄弟們寫的年終總結,邊看還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

  「對待同父異母的兄弟們,你做得比朕更好,誰還不想要真心相付的兄弟呢!可惜朕沒有這福分,至今可以放心任用的,唯有裕親王,其餘兄弟都隔著心,到底還是疏遠了。」

  其實就連裕親王與他,也隔著君臣之別,不如年幼時的真心相付了。

  這是不可避免的,他坐在了帝王之位上,所思所想都與幼時不同。

  「朕樂意見到你們兄友弟恭的樣子,你與老大之間的關係就處理得挺好。」

  過於親近,則引人警惕,過於疏遠,則太過冷漠。不遠不近,偶爾親近,多數時候各自為政,才是分屬明珠黨羽與索額圖黨羽對立陣營兩根標杆的胤礽與胤禔,最適合的關係。

  他們要是天天哥倆好得勾肩搭背,明珠黨羽與索額圖黨羽之間得亂死,還會直接影響朝政的平衡,康熙想想都覺得心累。

  「朕發現,保成從未與誰真正紅過臉,無論遇上多令人氣憤的事兒,你總能用自己的法子來解決,這是其他人不如你的地方。陳廷敬也因此而對你讚譽有佳。」

  胤礽輕而易舉就給康熙轉移了注意力,失聲問道:「陳大人在汗阿瑪面前夸兒臣了?!」

  不可思議,他都那麼折騰陳大人,陳大人都不生氣的嗎?

  要說胤礽最討厭和誰朝夕相處,那第一個榜上有名的就是一絲不苟逼迫他修文養性的陳廷敬了,他是胤礽感覺到最為棘手的臭石頭。

  康熙嘆道:「他誇你手段厲害,心中聰慧,很少有人讓陳廷敬吃了那麼大的虧,還反過來得到他如此讚揚,保成確實厲害。」

  對於陳廷敬夸自己,胤礽很意外,一邊回味,一邊還飄飄然起來:「原來陳大人也是個口是心非的人呀,他想夸兒臣秀外慧中,還跑到汗阿瑪面前夸,真給兒臣面子。」

  康熙抽了抽嘴角:「秀外慧中,是用來形容女子的。」

  胤礽的漢語水準當然沒問題:「兒臣知道秀外慧中指的是女子外表清麗內心聰慧,但兒臣還學過一個詞,叫做『秀兒』,秀外慧中又可以解釋為外表很秀很厲害,內心很聰明。」

  「別與朕說這些,朕知道你學的偏門知識多,」康熙擺了擺手,大致已經閱讀完了這些文章。

  帝王嘆道:「保成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說你自己一事無成,這話讓朝臣聽見了,可不得腹誹你在向朕撒嬌討賞?這欲擒故縱的把戲是和哪一位學的?不適合你。」

  一片總結寫得沉重又抑鬱,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一位壯志難酬的文人,誰都不會想到這是沒心沒肺的太子所寫。

  「行了,別拿嬌了,朕都懂,」康熙伸出手揉揉胤礽:「朕不過是因忙於政務忽視了你一陣子,就與朕鬧彆扭,也不看看朕這麼忙是誰害的。」

  胤礽傻眼了:「等等,兒臣不是,兒臣沒有。」

  康熙瞥了他一眼:「還與朕鬧彆扭呢?」

  帝王氣定神閒地看著他作,仿佛在問:你還矯情不?

  胤礽:「……」

  作不下去了。

  「兒臣不鬧就是了。」

  沒有得到汗阿瑪哄,還被一眼看穿了小心思,胤礽化悲憤為動力,開始搞事情。

  「汗阿瑪,年終總結可以令我們正確認識到過去一年所做之事的優缺點,進一步明確以後的努力方向,少走彎路,適合各種各樣的職業,朝中每年都是由各部院上奏來進行匯總,當朝匯報,但年終總結這事兒,可以往下普及到每一個人。」

  胤礽慫恿道:「無論是學子,還是做官的,或者是其他行業都可以寫呢!總結教訓,展望未來,多好。」

  康熙啞然失笑:「索額圖知道你大過年的還想要給他布置課業嗎?」

  提起索額圖,康熙又操心上了:「還有,你對心裕是不是有些太過了,心裕姓赫舍里,心裡是向著你的,你不能因為他幫了朕一次,就與他慪氣冷他到現在。」

  「他幫汗阿瑪抓兒臣,他心裡就不向著兒臣,他既然是汗阿瑪的人,那就讓他回您身邊,別待在兒臣這兒。」

  胤礽扭過了頭。

  「你身邊的人哪一個不是朕派去的?真要這麼說,他們都要幫朕,不幫你,那這些人全都得撤換走,到時候你用誰去。」

  胤礽氣鼓鼓:「心裕不一樣,他是四姥爺,四姥爺不幫兒臣。」

  「他也是朕封的鑾儀衛指揮使,」康熙緩緩道:「鑾儀衛指揮使連命都是朕的。忠君還是幫親,他選擇了忠君,他做得對,若是他幫親,他就是褻職,朕可以將他斬了!」

  胤礽一怔,慫唧唧地小聲詢問:「斬了還不至於吧?那只是一件小事。」

  「保成若是想要小題大做,那麼朕就順著你的意,小題大做一下,」康熙似笑非笑地與他分析:「當做小事,心裕抓住你,他自己就成了朕的遷怒對象,朕教訓你少一些,教訓他多一些,因為他背棄了你。」

  胤礽:「……」

  那心裕是抓他也是錯,不抓他也是錯,算來算去,還是抓住他風險最小,到時候汗阿瑪懲罰他一頓,再揍自己一頓,氣也就消了。

  康熙又問他:「保成當真要放棄心裕嗎?你要是想要息事寧人,就將他接回去,罰他一罰,出個氣也就罷了,全當是給索額圖一個面子,怎麼說,索額圖也已經訓斥過心裕了。」

  胤礽不甘不願道:「那,那就息事寧人唄!」心裡卻在想:被汗阿瑪一說,心裕還挺慘。

  【當然了,夾心餅乾最難做。】

  康熙勸告胤礽:「別讓你的下屬處在忠義兩難全的境地,那會讓你的人離了心。」

  心裕是赫舍里一族中最可以幫助到太子的高位之人,他能為太子貼身做的事比索額圖還多,是距離太子最近之人。

  康熙提拔他為的就是讓他在太子去各部做事時保護好太子,他們父子之間的風雨差點沒把心裕這顆棋子給折了,可差點沒愁死康熙。

  胤礽的彆扭與不安,給康熙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帝王又一次將他給拴在了褲腰帶上,走哪兒都揣著,倒是讓胤礽感到了久違的安心。

  唯一讓胤礽滿腹牢騷的是,汗阿瑪在他的親事上,表現出了超越了父親與帝王身份的熱切與期盼。

  那感覺,與給大哥張羅姑娘的惠妃娘娘一個樣,像只瞎忙活的老母雞。

  胤礽收到了兩位由康熙挑選來服侍他的年輕小宮女,一個十五歲,長相嬌美,一個十六歲,氣質文靜。

  胤礽考察了一番她們的做事能力,一點都不麻溜!

  粗活干不動,細活又做不到位,連給貓貓梳毛都會被湯姆撓到臉,還嬌氣地哭給他看。

  胤礽給她們分別取了新的名字:一個叫沒頭腦,一個叫不高興。

  年關一過,納蘭明珠就要回歸朝堂了,當他乘坐著橡膠做的車輪馬車回到京城,京城的雪景還未融化。

  納蘭明珠回到家中,洗去一身塵埃,見納蘭性德正關在書齋中書寫,不禁問道:「聽說你最近總是帶著人去接觸外洋來使,還傳出了勾結外洋的謠言?」

  納蘭性德頭也不抬回答道:「父親不必聽信造謠,兒子翻譯外洋語,是在皇上處過了明處的。」

  納蘭明珠不說話了,他雖在盛京,對京城的關注卻從未減弱過,納蘭性德不再做御前侍衛,事業蒸蒸日上,也更加有主見了。

  雖然,兒子越大越不聽話了……

  納蘭明珠在他面前坐了片刻,緩緩道:「大過年的哪裡有那麼多公務要做,既然沐休在家,何不多陪你額娘說說話,也多與兒子親近一些。」

  納蘭性德放下了筆,緩緩舒出一口氣:「兒子在寫年終總結,聽說是皇上想要看看大家對過去一年朝廷政令實施的看法和未來打算才下的命令。父親明日要入宮面聖去,既然雅克薩之戰取得了勝利,您在盛京的收尾工作也都已經完成,那您年終總結寫了嗎?」

  納蘭明珠:???

  納蘭性德驚訝道:「您該不會以為戰事勝利,只需回京等賞就行了吧?父親不在京城許久恐怕有所不知,肅清吏治後,公務量上漲不少,朝中如今的風氣是『以好逸惡勞為恥,以勤勞肯做為榮』,人人爭相表現給皇上看,您可不能沉醉於過去的功績。」

  納蘭明珠竟無言以對。

  作者有話要說:胤礽:今天的孤是作作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