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黃金,說貴也不貴,就太子殿下的身份而言,送出來的硯台也會有這個價值了,讓沙澄糾結的是,殿下送他的不是硯台,而是一件「玩物」,一件價值一兩黃金的「玩物」,並且在京城中還有一些名聲。
這邊大孫子興奮地不行,利落地下了車,腳上一動,那車邊就踢下來了一根杆,撐住了整輛車。
「祖父能將異車借給孫兒騎出去嗎?」
「此物,是太子殿下所贈。」
「殿下對祖父真好,送您異車鍛鍊身體……」
沙澄更加糾結了,待他乘上馬車去上朝,路上偶爾還能看見有人騎上異車在路邊玩,騎的人,大部分都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
要論實用而言,這異車簡單方便,倒還是有些可取之處。
沙澄既然已經收下了禮,萬沒有退回去的道理,他尋思太子殿下送此物的用意,思來想去想不明白,總不可能真像孫子說的那樣是為了讓他鍛鍊?
沙澄尋思不明白太子的意思,而當他上朝,聽聞皇上決定另設一部專負責管轄全國文界書籍、刊物、作品,將天下印書、售書的商鋪皆管入其中,這大手筆,其背後所代表的意義驚人。
若非是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牽的頭,沙澄或許也會像其他朝臣一樣,讚頌帝王一句「皇上聖明」,並私底下與友人們談論時局時,感嘆幾分皇上此舉用意,竟將天下文界納入朝廷管控。
現在沙澄早就知道禮部中的一些變化來源於太子,又聯想到此前太子殿下折騰出來的事兒,他還去皇上面前告了一筆,稍一深思,心頭頓時一咯噔。
此時再看太子的時候,沙澄只覺得儲君深不可測。看似溫和,實則心機手腕皆成熟,不愧是皇上親力親為培養出來的繼承人。
昨天夜裡,胤礽做了個膽大包天的美夢,他夢到自己把想搞的大事都搞了,最難的全丟給了汗阿瑪和兄弟們,每天早上進出宮殿,掀起汗阿瑪與兄弟們的被子對他們說一句「汗阿瑪,起床幹活啦!」
「大哥,起床幹活啦!」
「小三四五六七八九……起床幹活啦!」
哦~這夢可真爽,爽得胤礽從夢裡笑醒過來,一瞧時辰,又到了卯時,他該起來幹活了。
可惜現實比夢裡殘酷無情,夢醒了,飛揚的心情回落,今天的胤礽又是那個兢兢業業去上朝的小毛驢。
今日朝會有兩件重大上奏,其一是內閣請奏設立新部,其二則是太子殿下派陳夢球搗鼓出來的研究所又有了新的進展,朝堂上有朝臣將陳夢球新上奏的實驗論文讀出。
「以鳥糞、魚骨堆肥酵後所產生的天然化肥,其肥效比直接用糞澆灌莊稼起效更快,持效更久,兩組對比之下,前者莊稼生長八天,即可達到後者莊稼生長十天所達到的高度。」
「目前為時尚短,具體產出仍待驗證,陳夢球以多組馬鈴薯種植,嘗試不同種類的天然化肥比例搭配澆灌,以去年十月播種而下,至今為止三月余,馬鈴薯已到結薯期,對比之下,以普通糞肥澆灌之薯一藤約三至四薯,多著五薯,而以新肥澆灌之下,最多可結成七薯。其中以鳥獸與魚骨粉混合酵成的『天然化肥』使薯苗吸收、成長更快,吃飽喝足,比人畜之糞所結更多,因此陳夢球推論,此類『天然化肥』有增加產量的效果。然一切都有待驗證,另有玉米、番薯、麥、菽、黍、稷等作物,也納入試驗之中。另陳夢球請奏設立新研究項目,改良搗種、嫁接雜交稻穀,用以研究更高糧食產量。因京城土壤不如幾大產糧地適宜種糧,待研究成果初有效後,請奏皇上派人分別前往江浙、四川、湖廣等幾大產糧地進行試種。」
至於為何要將酵後的鳥糞與魚骨粉稱呼為「天然化肥」,這是太子殿下說的,陳夢球也就那麼寫了。
農業一直以來都是朝廷政務最重要的話題之一,陳夢球只是一介舉人,身上沒有一官半職,卻已可以上奏,誰都知道那研究所是太子殿下搗鼓出來的,可他偏偏弄出了成效。
之前的昆蟲研究猶如小打小鬧,自黑水虻的養殖在郊外幾座垃圾場有了規模,每日都有拉著腐爛瓜果蔬菜、臭魚爛蝦的馬車趁著夜色運出城外,街道之中的環境以肉眼可見乾淨起來。
糧食研究一出,從肥料,到糧種,都在展示著研究所對於大清未來發展的重要地位,令人再也不小瞧它的能量。
康熙重農,在他看來,百姓飽腹,則天下可安,天下安,則帝位安。
之前胤礽讓人研究蟲子,挑戰了一下康熙對於新奇事物的容忍度,放棄了推廣小強,轉而養殖黑水虻,竟還能在處理垃圾之餘創造收益,京城的藥材鋪中有不少高價收購黑水虻幼蟲作藥材,可惜幼蟲鮮少有人賣,唯有死掉的老蟲屍體,成了那雞鴨魚的飼料。
現在研究所突然搞了一出化肥,又提出糧種改良,可真正是戳到康熙心坎上了。
這才是國家大事,這才是正經事啊!
帝王對研究糧種之事看中,更是提出:「研究所雖是太子所設,其研究耗財皆出自太子,而今其已經證明對國之重事的作用,日後研究所需之財,皆出自戶部。」
戶部尚書梁清標:「……」
戶部另一位滿人尚書伊桑阿:「……」
伊桑阿:誰還不知道誰?這研究所的錢之前掏的就是皇上私庫!
兵部尚書杭艾率先捧起了康熙:「皇上聖明。」
其餘朝臣也跟著一一附和。
梁清標與伊桑阿對視一眼,兩位戶部尚書皆有苦難言。
戶部掌管錢與梁,還管各地的田地、戶籍、賦稅、俸餉。
從太醫院提出要廣大招募醫者進行培養並且為大夫分等級,到修路,再到研究所……
戶部要分派下去的項目逐步增多,工作量上漲這不算什麼,戶部目前還能承受,如今兩位尚書正為近兩年來負增長的財務而感到犯愁,這會兒又多了一項開支,並且這項開支還是個無底洞,在未來可能會耗費更多。
帝王已經下令,他們也不能立即反駁了,唯有在朝會以後上奏皇上,懇請皇上關注一下戶部的財政問題。
大清有錢沒錯,國庫里還有餘財餘糧,可前些年剛經歷過三藩之亂,之後又要平台灣,這裡面就花了許多錢。
如今又要支持太醫院,又要修路,又要支持全國各地糧倉搞糧種種植研究,還要撥款治河、賑災扶貧……
國家收到的稅在近兩年是有所增長的,這證明各地方的百姓們逐漸穩定,農業復甦,經濟變好。
可問題是拋出去的錢比進帳的錢要多,這裡面收支就不平衡了,最有賺頭的琉璃官窯又是內務府的,賺錢進的是皇上的錢袋子。
戶部的收入來源於地丁錢糧、鹽課、關稅,前兩者占主要地位,而關稅收入,因為海禁之策的影響,收入只靠內陸各關之稅,一直都是那半死不活的數字,幾年都沒多大變化。
兩位尚書齊齊上奏,請奏皇上重視近兩年的國家財政問題。
下朝會後,胤礽先是陪伴康熙批閱了一會兒奏摺,戶部兩位尚書的上奏是臨時所寫,從戶部緊急傳達上聽,直接到了康熙手中。
帝王將奏摺批上已閱,關於戶部收入問題,解決的方法無外乎增加稅收、鼓勵商貿、開設海禁,稅收是不會輕易加的,商貿與開設海禁之事,恐怕要再拖一拖了。
康熙拿著那奏摺陷入沉思,邊上悄悄湊過來一個小腦袋,好奇問他:「汗阿瑪,兒臣叫了您好幾遍您都沒有回答,是遇上什麼難題了嗎?」
康熙道:「戶部尚書上奏,說兩年來戶部所出項目過多,耗銀厲害。」
還暗示他將琉璃官窯從內務府轉到戶部,等於讓康熙私掏腰包去貢獻給國庫,想得倒美。
胤礽恍然大悟:「還是錢的問題,兒臣之前建元寶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國庫做大項目會缺錢了。」所以他才又是弄水泥,又是搞糧食產量的。
「你還會賺錢?」康熙似笑非笑,打斷了胤礽要說的話:「去去去,你該去禮部點卯了,這事兒還用你管,國庫進項之事朕自有分寸。」
康熙顯然並不打算讓胤礽現在就接觸戶部的事兒,免得他鑽進錢眼裡出不來。
誰讓胤礽從小就表現出了對錢袋子的看中,一會兒說康熙沒錢,捅破了內務府的天,一會兒又說要給弟弟們賺奶粉錢,結果還真搞出了奶粉來。現在讓他看到戶部哭窮,康熙要是不拴著他那韁繩,還真不知道他又會玩出什麼新花樣,於是索性打發他去找沙澄。
今天的沙澄,已經不是昨天的沙澄了。
下朝會後,沙澄與同僚們一同去往各部,行在路上,聽同僚們閒談一二。
原來搞修路的水泥,是太子在盛京弄出來的。
原來研究所也是他弄的。
太子執政至今,似乎搞出了不少東西。
就連今日朝中新成立一部這等大事,其他人不知道,沙澄卻對其中根源一清二楚,這還是太子搞出來的!
「會清今日可是有心事?」同樣高風亮節的清流漢臣,湯斌與沙澄關係和睦,二者心心相惜,互相懂得對方心情,清官之間的君子之交,令沙澄願意與湯斌聊一聊自己的心事。
「孔伯,你覺得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湯斌露出了微笑:「殿下天真爛漫,勤奮刻苦且尊師重道,最難能可貴的是有赤子之心。我一路看著他長大成如今成熟的儲君模樣,自認比其他人都更了解太子幾分。雖有時候想法新奇了些,那也是處處都在為了大清,為了皇上而想。」
總之,在湯斌的眼中胤礽就沒有不好的地方,他提起太子的時候,神情多麼慈祥。
沙澄:「……」
「若我沒有記錯,孔伯對待學生一向嚴苛嚴肅?」更何況那是儲君,更應該嚴厲要求才是。
湯斌一反常態地搖搖頭:「殿下資質優秀,皇上對他嚴苛,他自己也太過勤奮,那考試之法,其他皇子皆畏懼,唯有殿下主動去提。需知欲速則不達,學習應當勞逸結合,這也是為何殿下提出考完後歇息,我與敦復(張英)皆贊成的原因。」
沙澄眉頭一跳:「原來盛行於國子監的月考、科考、期考,皆出自於此?」
湯斌撫摸鬍鬚笑道:「正是如此,此舉大善。」
待到達禮部,沙澄又一次見到了來找他報導的胤礽。
他笑起來如沐春風,無害陽光,與沙澄打過了招呼,又去與薩海嘮嗑。
「現在薩海大人輕鬆許多了吧?」
沒有了幾乎壓垮人的工作量,薩海走出了焦慮的狀態,神色溫和問道:「莫不是殿下早料到皇上會另設新的文部?」
胤礽笑著點點頭:「汗阿瑪明鑑,他那麼愛惜眾位臣子,又怎麼捨得禮部官員們累倒呢?沙大人也已經連日加班未能按時回家了,汗阿瑪到底還是體恤臣子的。」
話說的是沒錯,沙澄卻總覺得後背毛毛的,像是被野獸盯上了似的,如坐針氈。
湯斌說太子殿下天真爛漫……
如今,薩海又道:「殿下穎悟絕倫,微臣欽佩。」
胤礽笑道:「既然薩海大人有空餘時間了,能否帶孤熟悉一番儀制清吏司的學校與科舉事務的管理?」
薩海道:「皇上讓殿下來熟悉禮部事務,微臣帶殿下是應當的,殿下客氣了。」
沙澄:「……」
他眼睜睜看著太子由薩海帶著去參觀起了國子監。
要讓國子監中的學子們得知他們經歷的考考考出自誰的手筆,今晚太子可能就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