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帖子啊……」李薇乍舌道。
擺在她面前的是兩藤箱的帖子,門房接下來時已經事先整理過一次了,但看著還是亂糟糟的兩箱。這些帖子有點像她小學時去精品店挑過年的明信片,卡片的尺寸都不一樣,但個個都很精緻。
攤開看裡面寫的內容,有沒見過面卻很自來熟的,有很像批量印刷寫的話很公式化的,也有開篇先把自己家的祖宗歷數一遍,來昭示下他也是系出名門,這份帖子應該被她鄭重對待的。等等。
那天晚上四爺說的八爺的事,對她來說也就是七點的新聞聯播國內大事,還是八卦版的。以為聽過就算,是個熱鬧罷了。結果不出幾天,四爺這裡就受到八爺被貶的餘波影響了。
稍稍想一下也能理解,八爺倒了,被皇上指著鼻子罵辛者庫賤婦之子,基本上是斷了他風風光光當太子的可能了。剩下的除了他把皇上帶前面的哥哥們全乾掉,自己封自己外是不可能了。
當太子或皇帝,首要就是有個好名聲。最好能像聖人一樣潔白無暇。
廢太子就是敗在名聲上了。現在天下人都在罵他,荒淫啦,不尊師重道啦,淫遍後宮內外加前朝啦,跋扈啦,欺壓小官小民和良善啦。
別的很確切的證據是真沒有一個……
但他確實被廢得大快人心了。不得不說三人成虎很有道理,殺人於無形。
朝中上下還是希望能有一個身份、家世、出身、人品皆無可挑剔的太子當儲君。八爺不行,剩下的就屈指可數了。
三爺、四爺,還有五爺都被掃進這個可能性中。後面九爺,十爺,十四爺雖然是陪跑的,但也有提名他們的。
不過四爺避之唯恐不及,聽他說三爺也躲到他的頤雅園裡不出來了,專心『讀書』,四爺打的旗號是要『種地』。
這群皇阿哥一個比一個囧。
反正都是出世的,都是脫俗的。當太子這麼世俗功利的事不要找他們就對了。
因為這樣,這些人找不到正主來試探兼表忠心,只好衝著他們這些人來了。
李薇拿這種帖子當樂子看,雖然不必她一一來回復,但至少要都過一遍眼,做到心中有數。當然,她可做不到每個看過的都有印象。都能笑一場倒是差不多。
她看到這個打頭就開始跟佟家扯關係,從佟圖賴那一輩起,然後延伸到孝懿皇后,再說某年月日,他們家老夫人曾經有幸進宮給孝懿皇后請安,因諸多原因未能成行,雖然現在他們家老夫人已經駕鶴西歸,孝懿皇后也沒了,但是他們跟佟家是有關係的。
於是跟四爺也能扯上關係吧大概……
通篇都在設想如果當年老夫人進宮見了孝懿皇后,也會有機會見一下年幼的四爺,那他們兩家現在的關係會如何如何好,他們跟四爺會如何如何的親密。
李薇都懷疑他寫這種信,真的能打動四爺嗎?他真的不是在寫戲本子?通篇假設,有句乾貨沒有?
玉瓶見她看了有半個多時辰了,過來給她換了杯茶,說:「主子,您看了這麼長時間,要不要歇一歇?起來散一散?」
外面太熱跟下火一樣,她就扶著玉瓶的手在屋子裡轉起了圈。
玉瓶道:「主子,那些帖子你看著不煩啊?」連戲都不聽了。
「不煩啊,簡直是人間百態。」李薇道。
這時蘇培盛匆匆進來,對李薇行了個禮,道:「給李主子請安,福晉這會兒要回府,李主子要是有事想回府辦,不如就便叫人跟車回去一趟?」
李薇被他一問,一時腦海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轉頭問玉瓶:「最近有要回府辦的事嗎?」
玉瓶忙道:「前幾天您賞給我們的衣料子,玉水她們的份還在我那裡放著呢。」
「那你趕快去拿,順便給帶回去吧。」她說。
玉瓶帶著小丫頭去抱來幾匹布交給程先,叫他跟車回府。
蘇培盛一直在一旁等著,一點都沒有不耐煩。李薇叫人拿荷包賞他,笑道:「勞公公你特意想著,實在不好意思。」
蘇培盛笑道
:「哪兒的話?奴才就是侍候王爺和您的,這都是奴才份內的。」
等他走了,李薇忍不住對玉瓶說:「蘇培盛這人還不錯。」
玉瓶道:「他這人就是個滑頭,哪邊有好處就往哪邊靠。」
「總之,這份情要領。」李薇說,正因為有蘇培盛明里暗裡的照顧,她才能在九洲清晏里住得這麼舒服。
她是託了四爺的話才搬進來住的,要是她的人跟四爺的人發生衝突,叫四爺聽到風聲或流言,說不定兩人之間就會因為這些小節而起齷齪。
玉瓶和趙全保在別的地方都能橫著走,在九洲清晏里還是算了吧。外面是別人讓著他們,這裡是他們要低頭管人家叫哥哥。
她就不信玉瓶和趙全保沒有跟九洲清晏的人發生一點點摩擦。
所以不管蘇培盛這人怎麼樣,他這會兒確實是給她行方便了。越是在古代活得久,有些事越能有更深刻的體會。紅樓里迎春被奶娘一家欺壓,雖然有她本性懦弱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她在上頭沒有能幫她的人。
賈母早就不管事了,往下王夫人、邢夫人、鳳姐哪個都不管她。探春有個得寵的姨娘,雖然人品不好,可賈政喜歡不說,她還有個兄弟。趙姨娘又是個潑皮性子,探春小時候要真有個奶娘敢拿探春的東西回自己家,趙姨娘能追到她家再給要回來。
所以迎春有小姐的命,卻沒當小姐的運氣。
蘇培盛就是她得罪不起的人。正如玉瓶所說他是個小人,所以才更不能得罪。跟他比,她是瓷,他是石。拿瓷器去硬碰石頭,雖然瓷破了主人可能會把石頭踢開,但石頭還是石頭,她這個瓷可就要碎成蛋了。
她看得出來玉瓶有些看不起蘇培盛,趁機告誡她:「你主子我現在還要看人家的臉色呢,你有什麼好傲氣的?趕緊把臉上的顏色給收了,下回見著蘇公公要客氣點。」
玉瓶趕緊應了。完了身上出了一層冷汗,想想她是自從李主子從桃花塢直接搬到九洲清晏後,好像整個人都飄飄然了。到這裡後蘇培盛也過來奉迎巴結,她才越來越看不起他的。
「是奴婢眼皮子淺了,日後再也不敢了。」玉瓶跪下道,李薇扶她起來看她連眼圈都紅了。
「好了,我也沒說你什麼啊。」李薇哄她,說完嘆道:「其實……站得越高,心越小是真的……」
至少她在得到四爺現在的獨寵之後,已經不能想像沒了這份獨寵後的日子該是怎麼過了。
這麼一想,她突然能理解福晉了。
她一定恨死她了吧……
比起她來,福晉是理所當然應該享受這份特殊的人,這份不甘積攢了十幾年不知道會變得多可怕。
福晉回府也不是從今天開始的,似乎是她這邊各種帖子越來越多後,福晉就常常回府了。李薇沒有去打聽她回去幹什麼,就知道她常回府。
與福晉一樣的是,弘暉也開始常常出去。他和弘昐也接到了很多的帖子,都是邀請他們出去吃飯的,聽戲,跑馬,打獵等。男孩子該有的交際都有了。
弘昐來問過她,她只問他:「看你阿瑪怎麼做的,你跟他學就是了。」
於是弘昐就把帖子都回了,他倒沒說去種地,而是說要跟先生用功。那些人找不著他,就開始沖他的哈哈珠子們使勁。弘昐就把傅馳幾個都放了大假,讓他們痛快的去玩。有人來請,想去就去。自己的銀子不夠了,他這個當主子的支援。
弘昀看弘昐這樣做,也對他的哈哈珠子做了同樣的囑咐,還交待他的貼身太監每月給他們發銀子。
等晚上,四爺名為『種地』,實則跟傅敏、顧儼等人聊了一天後回來,李薇就把她挑出來的幾封好玩的帖子拿給他看。
四爺一邊喝茶一邊翻看,笑道:「倒是給你找了個消遣。」
她就指著那個非要跟四爺扯上關係的帖子說:「這個怎麼會送到我這裡來?」這個明顯是寫給四爺的。給她的都是從首飾、名花、名衣料,還有秀女談起。
今年偏偏是選秀年。
似乎都認為四爺今年肯定會有人進府,紛紛都來試探她的口風。
李薇最想給他們跪的就是這個!
為什麼給四爺推薦女人都衝著她來了!不止一封帖子說想帶著自家女孩來拜訪她,說他們家的女孩乖巧溫馴,貌比西子,能書善畫,琴棋歌舞樣樣精通,等等。
四爺道:「哦,這個是不重要的就分到你那裡去了。」
他翻到下一個,就是那個用了兩頁紙來誇他們家女孩怎麼怎麼好的,發似烏雲,齒如編貝,指若春蔥,明眸秋水神馬神馬的。
李薇運氣,四爺一翻開就笑了,抬眼看她,順手把這個扔到一邊,笑道:「又醋上了。」
可她想起他以後要當皇帝,那女人肯定多得能堆成山。
悔叫夫婿覓封侯。
可他當皇帝是註定的,不以她的意志為轉移的。只是她之前沒想過對他的感情能到如今的地步。
四爺本來只是調笑兩句,素素愛吃醋,愛酸兩句也不是從今天才開始。她把那帖子給他看就是在吃醋。結果沒想到她的神色卻越來越認真。
「想什麼呢?」他柔聲道,握住她的手。
李薇回神,一時不知該做什麼表情。
「沒事。」她敷衍道,把那些帖子收起來給玉瓶去放好。「爺,用晚膳嗎?」
「叫他們上吧。」他道。
他知道素素每到選秀年就要緊張幾天,過了這一陣就會好了。她擔心什麼他都知道,這種事叫他一再保證也不可能。
只是,素素在他心裡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他們之間有著額爾赫、弘昐這幾個好孩子,有著十幾年的日夜相伴,朝夕相對。他現在想休息就會直接到她這裡來,跟她從一個盤子裡吃飯,從一個壺裡喝水,晚上還會睡在一個帳子裡。
這份情誼與默契深植在他的身上,一兩個空有美貌和家世的秀女又算得了什麼?
何況,在外面他能屈能伸,回到自己家裡難道還要顧忌再三嗎?
膳桌擺上來,他舀起一勺魚丸放到她的小碗裡,「吃吧。這種做法倒是挺清爽的。」
跟加了很多澱粉的超市魚丸不同,這種純用刀剁出來的魚泥團成的丸子又嫩又滑,魚鮮味還很濃,口感還很Q彈。
這鍋魚丸湯很意外的得了四爺的喜歡,她是不想挑刺又想吃魚才叫膳房做魚丸湯的。
結果這鍋湯她和四爺居然喝完了,米飯倒是沒吃多少。
四爺看她剩下的半碗米,皺眉道:「你每次懷上孩子就會胃口不好。」
「晚上吃少點對身體好。」其實她是有意在控制食量。
四爺好像立刻發現了,看著她說:「……你又在減肥?」
看她卡了殼,他馬上明白了。放下筷子叫來蘇培盛:「去給膳房說,再做幾道你李主子喜歡的菜上來。」
對她道:「一會兒菜上來,我陪你一起吃。」
爺,您瘦得腰上都沒肉,跟我沒有可比性啊。
李薇都急了,等過了一會兒菜上來,劉太監見蘇培盛臨時過來要添菜,沒敢做太多,除了幾樣小炒菜,大菜只有一個冬瓜盅。
裡面加了切成丁的豬瘦肉、鴨肉、雞肉、火腿,還有蓮藕、蝦仁、乾貝、干香菇等添加鮮味的。
聞到香味,李薇的饞蟲就被勾上來了。
四爺也是眼前一亮,這道菜味道又清淡,裡面又有各種肉丁。不等吃,他就對蘇培盛道:「賞劉寶泉,這菜侍候得不錯。」
看李薇也不再排斥吃飯了,笑道:「這樣就好。想吃就吃,爺又不嫌你胖。」說著親自給她盛了一碗。
吃的時候開心,吃完就該傷心了。
洗漱過在屏風後換睡衣時,李薇捏著腰上的肉都要後悔死了。
四爺正在讀『睡前書』,捧著一卷坐在燈下,抬頭看到她過來時的表情就懂了,也不說破。
「過來。」他道。
她過去坐到他身邊,他把手上的書攤給她看,指著一段道:「讀讀看。」
她湊過去,接過書讀起
他手指的那句:「……蓋飽中飢,飢中飽,飽則傷肺,飢則傷氣……」
她翻過封面,是飲膳正要。
四爺扶著她的肩說:「人該吃就要吃,不能過飽但也不能過飢。你要是有節制的只吃七、八分飽那是養生,若是一味的餓肚子,那是傷身。」
他太一本正經了,李薇頓時就覺得她任性的無以復加,太無理取鬧了。這麼大的人了還一時衝動就不管不顧的節食。不但不考慮自己的身體健康,還不顧忌肚子裡的孩子。
玉瓶等人都不敢使勁勸她,搞得她就一意孤行了。
她默默的牽著四爺的手。以他的身份地位,還拐著彎拿一本書來勸她,怕傷了她的顏面。
「我再也不會了。」她低頭說。
四爺把她手裡的書收起來,揉著她的肩說:「你就是這個脾氣,聽風就是雨。爺告訴你是不想你自誤,你要是再鑽起牛角尖來,這是要爺再去找一卷經書來嗎?」
李薇噗哧一下就被他逗笑了,手指與他的交纏在一起。
四爺也笑了,外面的事叫人無從下手,他跟顧儼等人說了幾天了,最後也只能等著看皇上的反應。直郡王和八爺都是沖得太快、太急。他們辛辛苦苦半輩子打下的基業,卻在皇上面前不堪一擊。
戴鐸沉默半晌,道:「依學生看,王爺現在一動不如一靜,爭不如不爭。皇上是天下共主,前有廢太子,再有直郡王,都是皇上的手下敗將。王爺現在立足未穩,還是先穩當點的好。」
傅敏笑道:「你倒把八爺給忘到腦後了?」
戴鐸稍顯輕蔑的笑了聲,道:「八爺扯著虎皮做大旗,只怕在皇上眼裡從來就沒把他算做個人物。他這麼突然跳出來,劍指儲位,在皇上眼裡就是個不忠不孝之輩,哪會再看他一眼?」
說起八爺,書房裡總算輕鬆了點。
床帳里,四爺說起戴鐸,嘆道:「這人別的都了了,這份眼力確實難得。」只是空有眼力,卻無足以與之相配的心性和本領,最後也只是一個『說客』而已。
李薇聽得沒頭沒尾的,他剛才先是嘆幾句八爺盤算落空,只怕日後日子要不好過了。又說兩句鄭家莊的事(這是在說太子?),說他想起太子喜歡抽陀螺,特地留了個很大的空地,鋪上青磚,拿木球木桶來回的試看這地是不是鋪平了。
然後又說直郡王,說直郡王長子弘昱該娶嫡福晉了,現在還不見直郡王上摺子。不知這次選秀惠妃會不會提這個事。跟著又轉口說惠妃在直郡王被圈後就告了他忤逆,雖然她這麼一告,等於救了直郡王一命,省得皇上親口說他忤逆了。
但這樣一來,惠妃就不能直接照顧直郡王一家,只能對他們視而不見。言下之意是弘昱的婚事惠妃怕是不會開口了。
最後突然又說戴鐸,說這人只會打嘴炮(她的理解)。
反正她聽到最後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半天才接上一句:「……那要不要爺去給皇上說一聲?」
四爺不解:「說什麼?」
「……說弘昱的婚事。」她遲疑道。
從頭到尾他說的就這一件她聽懂了,前頭的都是什麼啊。
四爺想了想,點頭說:「應該的。」
意思是說他打算上折說弘昱的婚事了?
她也沒多問,稀里糊塗的睡了。第二天,四爺用過早膳擬了道摺子,通讀一遍無大礙後就揣上去暢春園了。
暢春園裡,康熙又是一夜未眠。他已經很久都睡不好了,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雖然很累,很疲憊,很想睡。但無論如何就是睡不著。
哪怕寵愛妃嬪之後,他也無法入睡。
太醫已經對他的身體無計可施了,一早他們過來請過脈就告退了。康熙也不想聽他們背醫書,他自己的身體,自己心裡有數。
梁九功悄悄進來說:「萬歲爺,雍親王求見。」
皇上最近見過太醫後心情都不太好,梁九功也是看是四爺才敢進來通報,若是一般人他就給直接回了。
康熙閉目靠在枕上,問道:「
他說是什麼事沒有?」
梁九功直接把摺子帶進來了,走近兩步輕輕放到皇上面前的炕桌上,道:「雍親王說是……替直郡王求個恩典。」
「嗯。」康熙嗯了聲,示意梁九功接著往下說。
梁九功:「直郡王家的大阿哥弘昱是康熙三十五年生人,今年已經滿十六歲了。雍親王想著今年剛好是選秀年……」
「嗯。」康熙明白了,坐直身拿起摺子看了看封面,道:「叫老四進來吧。」
約一刻後,四爺冷汗淋漓的從暢春園出來。直奔步軍統領衙門找隆科多。
兩人一見,隆科多哈哈笑著就迎上來:「老四,你可算知道來看看你老舅了。」拍著他的肩,湊上前小聲說:「你說的那兩個人我都給提上來了。」
四爺敷衍道:「多謝舅舅,改日請舅舅喝茶。」
隆科多眼一轉就看出來他這是有事,請到屋裡後,四爺臉色一變,道:「聖上口諭。」
隆科多甩袖跪下:「臣在。」
內務府刑堂里,已經好像被關了一輩子的阿寶終於又聽到了一群人腳匆匆衝進來的聲音。他們挨個打開牢門,把裡面的人拽出來。
他咧開嘴,嘿嘿沙啞的笑了。
轉眼間,他的牢房也打開了,兩個人進來拖住他的腿把他拉出去。攆上囚車後,他跟很多人擠在一起,擠到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他能感到頭頂上灑下來的陽光,囚車趕得很急,路上十分顛簸,卻聽不到什麼人聲。
他們走的不是大路。
他聽到身邊有人在說:
「這是去哪兒?」
「要放了咱們嗎?」
「左家莊……這是左家莊!!」這個人猛得撲到欄杆上,大喊:「放我下去!我有話說!我有話說!」
「閉嘴!不許說話!」一個聲音突然靠近,像用刀捅西瓜,身邊這個人撲的一聲,渾身一僵,跟著就癱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濕濕熱熱的東西沾到了他的手上和腳上,不知道是血還是尿。
到了地方,把他們一個個拖下去。前面被拖下車的還會喊兩句,但很快都消了音。
輪到他們這輛車時,阿寶一直都安安靜靜的。他的手足俱斷,這些人大概也沒把他放在心上。
阿寶想潤潤喉嚨,要不一會兒喊不出話來就糟了。
可他的嘴裡太幹了,他咬破舌尖,吞了幾口自己的血。
有人把他拖到一塊濕漉漉的地上,血腥撲鼻。
有人提起他的辮子,露出他的脖子。
阿寶突然大聲喊:「你們污衊太子!你們說他暴虐!哈哈……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找不到理由,只能……只能往他身上潑污水……你們會有報應的!老天有眼……不會放過你們這群沒有人心的畜生!!!畜生!!!」
他的聲音高亢而明亮,如金玉相擊,澄澈透明。
一群負責砍人的粗使衙役都聽得呆住了,他們只是奉命過來砍一堆罪大惡極的犯人,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段話。
一時竟然不敢下刀了。
站在阿寶前面那人還往後退了兩步,提著阿寶辮子的人也不知不覺的放了手。
隆科多聽到動靜過來,冷笑:「倒是條漢子。」說罷抽出腰刀,上前照著阿寶的脖子就是一刀。
阿寶的頭軲轆著就掉了。
「爺送你一程。」隆科多面無表情的說。
然後指著阿寶的屍首說:「給他卷了,燒了之後把骨頭撿出來找個地方埋了吧。」
幾個粗使衙役手軟腳軟的過去,個個滿面冷汗。
隆科多看他們這樣反倒笑了:「放心吧,這些都是瘋子,砍完燒完就沒了。誰還會有心情來找你們?只要你們都把嘴閉緊了……」
幾人趕緊跪下拼命磕頭:「小的們什麼都沒聽到,沒聽到。」
毓慶宮裡,胤礽讀書讀到一半,伸手要茶,脫口道:「阿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