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傾城站在港城那一家中醫院前,趙一迪還在學校上課,她只能自己一個人來港城。
她來過好幾次,對這邊並不陌生,粵語說得不算溜,但聽力至少也是九十分往上。
港城寸土寸金,這個中醫院並不大,類似於一個大型診所。
宋傾城運氣很好,正好碰上黃兆賢和一位老病號聊天,談論腿腳痛,該不該放一種中藥材。
她乖巧站在一旁,沒有打斷他們。
黃兆賢看她一眼,沒理會她,倒是那位老爺爺問了一聲,是不是要找人。
宋傾城點頭,笑道:「我找黃兆賢醫生,我哥哥叫陸贏,他來這裡治過耳朵,但是現在他沒有時間來,我想……跟黃醫生學習怎麼針灸,回去自己給他治。」
黃兆賢一雙老眼看她,「你是學醫的?」
「我不是,但是我正在自學……」
黃兆賢滿臉的老褶子一抖,「你不是學醫的,這麼厲害,敢跑到這裡來找我。」
宋傾城有些笑不動了,「我可以慢慢學,就是辛苦您教我了。」
黃兆賢冷哼,「我不教,把人治死了,是你去蹲監還是我去?」
宋傾城沒見過這個臭臉的老人,有些難堪,可跑這一趟不容易,又不想這麼放棄,只好硬著頭皮說:「沒學會之前,我不會動手的。」
黃兆賢不再搭理她,瘦身板一搖一晃走了。
宋傾城有些挫敗,原地站了一會兒,來都來了,什麼收穫都沒有就這麼回去,她不甘心。
她預約了一個黃兆賢外孫李景祥的號,打算第二天再試一回。
第二天,她如約見到了李景祥,李景祥沒到四十,比起黃兆賢,他對人客氣很多。
「是你哥哥看病,肯定得讓他自己來,你來有什麼用,我們學醫學了幾年,十年都有,你以為教教你就會了?」
「那我叫我哥哥來,您可以教我手法嗎,我看會了再給他扎。」
李景祥:「你哥哥叫什麼?」
「陸贏。」
「陸贏啊。」
李景祥緩了一口氣,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你昨天見過黃兆賢老醫生?」
宋傾城點頭,「見過,但是他不理我。」
李景祥笑了下,「理你就怪了,他說,陸贏治不了。」
宋傾城眼睫沉了下去,涼意鑽進細密的皮膚,往脊椎骨滲透。
她嗓子有些澀,「他怎麼這麼說話,怎麼說治不了這種話……」
「陸贏自己都不來了,還治什麼。」
「……」
宋傾城心裡又燃起了一絲希望,那老頭脾氣那麼大,他說那種話並不代表完全治不了,病人不來,醫生肯定沒法治,這也沒錯。
「如果我叫他來,黃醫生可以教我麼,或者您教我也行。」
李景祥撇嘴,「不行,他的病人,你得找他,我不能插手。」
折騰了兩天,宋傾城還是被堵死了,心裡又氣又惱,還有一些委屈。她在心裡暗罵黃兆賢,頑固不靈,倚老賣老,自己不治也不許別人治。
「誰找的他,你問問,讓中間人替你說幾句話。」
這一句話瞬間點醒了宋傾城。
她真是笨蛋,找陸建行啊!
陸建行是大佬,他能找到黃兆賢,自然就能讓他教她針灸。
宋傾城找了個角落,默默想好說辭,給陸建行打電話。
「陸伯伯,我是宋傾城,是這樣子的,哥哥的耳朵聽不見,我來港城這邊找黃兆賢老醫生,想學針灸回去給哥哥治耳朵。」
她屏著氣息,「可是黃醫生他不理我,您能跟他說一聲嗎?」
陸建行還是四平八穩的語氣:「你去港城了?」
「嗯,我來了兩天,那個老頭……老爺爺就是不理我。」
陸建行笑了聲,「你怎麼自己跑去了,他又不認識你,能理你嗎。」
宋傾城對著空氣點頭,「是的,我想得太簡單了,那您可不可以跟他說一聲,我可以交學費,只要教我治耳朵就行,回去我還去別的地方學,又不是馬上就扎針。」
陸建行頓了好一會兒,方道:「行,你難得求我一回,我打個電話。」
「好的,謝謝陸伯伯。」
宋傾城盯著屏幕,等陸建行先掛了電話,才揣著心跳把手機收起來。
她也就厲害了那麼一回,說要跟陸建行做仇人。
除了那一回,每次跟陸建行說話,她都憋得快窒息。
真,慫得要死。
陸建行的話很快就見效了,李景祥給她打了電話,讓她第二天再去診室找他和黃兆賢。
宋傾城鬆了一口氣,還得再呆一天,還得再找個理由忽悠她媽,但這一回,估計黃兆賢不會再為難她。
等她學會了,就讓陸贏過來一趟。
事情有了進展,值得高興。
第二天,宋傾城早早就到了診所,可半天過去,只見李景祥,根本就沒有黃兆賢的影子,宋傾城只能一邊坐等,一邊看李景祥看診,偶爾幫小護士一點忙。
一直快下班,黃老頭的瘦身板才出現了。
「會拿針嗎?」
宋傾城忙不迭點頭,「會。」
黃老頭又問了她幾個穴道,好在宋傾城有備而來,他問的穴道她能答對一半。
黃老頭最後來一句,「行,至少不是睜眼瞎。」
宋傾城:「我是真的想學,我還買了一個很大的人體穴位模型呢。」
黃老頭淡淡說:「下班了,明天再來吧。」
宋傾城:「……」
她心底升騰起一股燥意,暗罵黃老頭,又沒人給她報銷費用,他不知道港城一天的酒店多貴麼。
這樣下去,她那點家底遲早折騰光。
從醫院出來,那股燥意就消散殆盡了。
陸贏給她電話,問她在哪兒,他到港城了。
這對宋傾城來說,是喜從天降。
她已經一個多星期沒見著陸贏,已然相思成災。
而且,他一來,她面對那臭老頭,就有底氣了。
陸贏入住醫院附近的酒店,兩人就近吃了飯。
宋傾城一直在控訴黃老頭,陸贏只含笑聽著。
她歇一口氣的功夫,他雲淡風輕說:「回去還有工作,明天再帶你去吃好吃的,吃完飯去把你住的酒店退了,住這裡方便些。」
宋傾城:「……噢。」
她知道,這是默認晚上住在他那裡的意思。
退了房,兩人回到陸贏開的房間,他開的行政套房,配有一間小書房。
「累了就去洗澡,我還有一些工作。」
「嗯。」
為了不影響陸贏工作,宋傾城洗好澡,把吹風筒拿進衛生間,關上門,對著鏡子吹了半干,才帶著一身氤氳水汽出來,直接上床蓋上被子。
她打開教學視頻,把音量調得很低,這一次的學習效率很低,陸贏就在旁邊工作,她有些分神,怎麼都進入不了狀態。
沒一會兒,她的餘光里,陸贏出來了,靜默立在床前。
宋傾城指頭僵硬,手機視頻虛成一團糊狀,什麼穴位都看不清了。
他正繞過床尾,聲音隱隱帶著笑,「看什麼呢?」
她這才抬起僵硬的脖子,「看針灸教學視頻。」
他稍稍傾身過來,低啞的一聲笑,「就這麼惦記著扎我?」
「……沒想扎你,我就想學好了,給那黃老頭看看,誰讓他瞧不起人。」
「嗯,把聲音調大點,讓哥哥也聽聽。」
宋傾城抬眼,看見那雙黑色瞳孔里,有兩個她的頭,披散的頭髮乍一看像龐然大物。
她垂眼,抬手攏了攏她的捲髮。
下一刻,一雙溫熱的手覆上了她的後腦,指頭往半乾的頭髮里插。
「頭髮沒吹乾?」
「你洗手……吹太干對頭髮不好。」
陸贏低笑了笑,收回手,「好,我去洗乾淨。」
他走過去打開行李包,拿出了什麼東西,往衛生間走。
衛生間門關起來了,她聽到了細微的水聲,不大,卻極有存在感,好似蓋過了視頻的聲音。
她把整個後背陷入白色綿軟的枕頭裡,稍稍尋到了些許安全感。
陸贏出來了,坐到床的另一頭,很快,就帶著涼意貼了過來。
這下,他乾淨得很,乾淨得只有一條內褲。
宋傾城視線無處安放,瞥了一道軟綿綿的光過去,很快收了回去,委婉表達:「哥哥,空調不冷麼?」
「嗯,冷。」
「那你還不穿衣服。」
陸贏抬著上身,垂眼看了看,「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都這麼穿,上次也是這麼穿。」
「呃?」
宋傾城下意識看過去,正撞上他那帶著壞笑的眉眼。
「上次在家裡,你眼睛瞎沒看到,我一直都這麼穿。」
宋傾城唇角顫了下,呼吸有些淺,瓮聲瓮氣說:「我真懷疑,我就是這麼被你弄瞎的。」
陸贏彎了嘴角,眼尾里也透著笑,拖著腔調說:「什麼時候偷看哥哥了?」
「……」
宋傾城心裡腹誹,這人,還真是會踩著台階上啊。
他掀被蓋上身子,把頭枕在她小小的肩窩。
「宋傾城。」
「嗯?」
「考察學習成果的時候到了,你看看我的穴道,該扎哪一塊。」
宋傾城的呼吸浮浮沉沉,他的胡茬似有若無蹭著她的頸子,鼻息噴灑在頸窩裡,帶著炙熱的潮意。
她嗓音不自覺軟了下來,「我還不太懂呢,最常針灸的應該是耳後三穴,就這裡。」
微涼的指尖摸上他的耳後,輕點一下,「這是耳門。」
指尖依次遊走到另兩個點,「聽宮,聽會。」
每一個咬字好似都在抓撓陸贏的心尖,不過九天時間未見,他想得快成夢魘了,一時之間,心神有些難以控制。
「黃老頭是給你扎的這裡嗎,哥哥?」
「是,你學得真好。」
這個時候,是不是都糊弄過去了。
陸贏的掌心落在那件霧霾藍棉質睡衣上,然後,靈巧翻越過去。
他習慣用冷水洗漱,大概是時間太短,手掌的溫度還未回升,他聽見她倒吸氣的聲音,還是身子微微的顫動。
「涼?」
「嗯……」
他捏上她的下巴,笑著哄,「哥哥錯了,下次用熱水洗。」
沒有幾分誠意,倒像個調戲少女的不良青年。
他貼了過去,不過觸碰她柔軟濕潤的唇瓣,輕含在唇齒間,並沒有深入。
低啞的嗓子含糊不清說:「宋傾城,我們結婚吧,以後,你天天給哥哥治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