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傾城掛了電話,回房間拿挎包,要和漫漫姐去弄頭髮。
漫漫姐狐疑看看宋傾城的背影,又看方敏,低聲問:「這個哥哥多大了,他追宋傾城?」
方敏遲疑了一下,「大是不大,不過他怎麼會追宋傾城呢,我們租他家房子,我去過那麼多回,也沒碰上他一次。」
「是不是都是趁你不在的時候去的?」
「不像,我看他跟我們都不是一路人,我估計他不會瞧得上宋傾城。」
漫漫姐笑了,「宋傾城怎麼了,個子高,長得又好看,還是A大的,他天皇老子啊瞧不上。」
方敏看著宋傾城,皺起眉頭,「小孩相,我看她和陸贏差著輩分呢。」
「你這當媽的,她都快大學畢業了,你還當她是小孩,叫哥哥的人,跟她差什麼輩分。」
「你問問她。」
待她一出來,漫漫姐開門見山問:「宋傾城,那個陸贏是不是在追你?」
宋傾城眼神閃了一下,沒有否認。
「還真是啊?」
她抬眼,微微歪個脖子,像只驕傲的孔雀,「他追他的,我不想理他。」
漫漫姐和方敏對視一眼,「為什麼,我聽你媽說,他條件還挺好的。」
宋傾城抿了抿嘴,「他太老了,我看不上。」
漫漫姐忍不住樂,「哎呦,宋傾城眼光還真高。」
方敏沉下臉去,「他什麼時候追你的?」
宋傾城盯著腳下的地磚往門外走,「也沒多久。」
「那時候的房租你給他了吧?」
「給了,他沒要。」
方敏一路追到了電梯間,「不喜歡就好好說話,怎麼這個態度,沒有他幫忙,可能你都上不了A大,志願還是他叫老師幫忙選的,說不準以後畢業還要他幫忙找工作,你這麼鬧翻了,對你沒好處。」
宋傾城輕輕吐氣,「我知道,不會鬧翻的。」
到了理髮店,她神思有些渙散,髮型師問她一句她答一句,剛才那一番剪短髮的雄心壯志已經煙消雲散了。
「你這個臉型,弄一個羊毛卷會很好看,再加上眼睛這麼漂亮,很像芭比娃娃。」
宋傾城一縷頭髮卷在手指頭,她天生的直發,從來沒有弄過捲髮,有點被說動了。
「不會翻車吧?」
「這麼靚女,怕什麼翻車啊。」
宋傾城和漫漫姐花了三個多小時,快到凌晨才做好頭髮,羊毛卷最後的效果還算不錯,不像芭比娃娃,倒有點法式慵懶的味道。
漫漫姐:「不錯,你都快出去實習了,這個髮型合適。」
宋傾城也挺高興,鏡子裡的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溫柔,也顯得成熟了一些,是好看的。
可惜,不過高興了兩天,第三天一洗頭,吹完頭髮,發量突然增加了三倍,溫柔的羊毛卷變成了爆炸獅子頭。
宋傾城看著鏡子裡的龐然大頭,雙手攏了兩下,一放手,又恢復回原樣了。
她有些絕望,這是什麼芭比娃娃,芭比金剛都不敢這麼炸!
宋傾城往外走,去找她媽,「媽媽,你看我這個頭。」
方敏看了一眼,「怎麼了?」
她有些委屈,「變爆炸頭了,過兩天我還要回去上班,怎麼見人啊。」
方敏又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誰讓你弄這個頭,老了五歲不止。」
宋傾城欲哭無淚,她不怕老,關鍵是這個頭太占地方了,擠個地鐵都會被人笑死吧。
這個頭髮不能見人,一定要弄回來。
回到房間,她看到手機上的兩個未接來電,還有一條微信。
【陸贏:我在你家樓下,下來一趟。】
宋傾城十指插進頭髮里,抱著自己的獅子頭,怔怔發愣。
陸贏來找她了。
但是,她不能見他。
她指頭在手機屏幕上點動,寫寫刪刪,最後還是發了四個字。
【我不在家。】
很快,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在哪兒?」
宋傾城聽出來了他隱忍的戾氣,話音微涼,「在哪裡我不想跟你說,說了你也不知道。」
一年半不見影不聞聲的人,他有什麼勇氣來問她?
陸贏默了片刻,「宋傾城,你這是打算跟我絕交了?」
她沒說話。
一聲短吁,他語氣稍緩,「現在不要跟我鬧小孩脾氣,絕交之前,你至少也該把話說清楚。」
宋傾城心口堵著一口涼冰,化不開也下不去,「我現在還不想說,等我回了灣城再說吧,到時候我打電話給你。」
他停頓了片刻,嗓音微啞,「要是我非得現在說呢?」
她突然火了,「那你就自己對空氣說吧!」
宋傾城掛了電話,胸口微微起伏,說她鬧小孩脾氣,那就鬧小孩脾氣吧,他不是不會輸麼,不氣個半死就算他贏。
她在床邊枯坐幾分鐘,才起身,把獅子頭綁了起來,找了一個鴨舌帽戴上。
方敏正在洗澡,她在門外喊了一聲:「媽媽,我去弄頭髮了。」
「又弄什麼頭髮,你嫌折騰得還不夠?」
「這個不好看,我就要弄。」
她出了門,在分岔路口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側門。
到了那家店,給她弄頭髮的髮型師沒上班,一個叫阿傑的接待了她。
「拉直沒必要,我幫你稍微處理一下,然後再上個顏色,會比現在好很多。」
宋傾城沒辦法相信他,她沒有染過頭髮,她怕染壞了。
「算了,我還是想拉直……」
鏡子邊緣出現了一個黑衣黑褲的男人,身形修長挺拔,利落短髮下,一雙眉目深邃清幽,略微向下撇的唇角藏不住的肆意傲慢。
阿傑手抓上炸開的發尾,還在試圖說服她,「拉直比染髮還要傷,我給你稍微夾一下,選一個淺一點的顏色,比你原來的直發要好看……」
宋傾城突然打斷他,「行,就按照你說的做吧。」
有人走過來,「先生,您是要剪頭髮還是洗頭?」
他把黑色旅行包往椅子上一扔,「洗個頭就行。」
低音炮磨搓著宋傾城的耳膜,她微微提起右邊的肩膀,視線垂落在自己腳下。
上顏色的時候,她的眼珠子往左上角提溜了一下。
他已經吹好頭髮了,正彎腰從旅行包掏什麼東西。
「多少錢?」
「先生,五十。」
陸贏轉個頭,下巴稍抬,「她的呢?」
前台愣了下,「哪個?」
「爆炸頭那個。」
宋傾城輕輕閉目,闔眼假寐。
「你們是一起的嗎?」
「一起。」
「稍等……」
過了一會兒,她悄然睜開眼,慢騰騰轉過脖子,往門外探了一眼。
大熱天的,他自己一個人站在粉塵漫天的馬路邊抽菸。
頭都白洗了。
「那男的是誰啊?」
她頓了下,「是我哥哥。」
「你哥哥?幹嘛你們都不說話?」
宋傾城默了一會兒,哼了一鼻子,「他是個啞巴。」
「剛才他都說話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宋傾城不怎麼樂意搭理他,「嗯。」
阿傑笑呵呵的,「不過吵架了,他還給你付錢,真是好哥哥。」
這一次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弄好了,出來的效果乍一看還挺驚艷的,奶茶灰棕不但讓她的膚色看起來又白又嫩,還讓微卷的弧度油潤有型,看起來又甜又溫柔。
不過,這樣的效果能保持多久,宋傾城並不樂觀。
她背上挎包,遲疑片刻,還是拿起了那個黑色旅行包。
包不重,感覺沒有裝什麼東西。
陸贏聽見腳步聲,回過身,垂著眼睫看她數秒,伸手從她手裡接過包,「弄好了?」
宋傾城咽一下嗓,有些乾澀,「嗯。」
他笑了聲,「比爆炸頭好看。」
宋傾城手不自覺往後腦摸了一把,抬起眼皮子看他,「爆炸頭也好看。」
陸贏胸腔震了下,把眼挪往車流里。
「我媽媽找我,我要回去了。」
他默默不出聲。
「你住哪裡,找酒店了嗎?」
他腳下動了動,啞著嗓子說:「不住酒店,我也要走了。」
「走了?」
「嗯,明天還有工作。」
兩人在炎熱的夏夜默然相對,宋傾城披散的頭髮冒出了熱氣,額前沁出了一點兒潮意。
「什麼時候回灣城?」
「還不確定,可能過兩三天。」
「住哪兒?」
她微微停頓了下,捋捋新做的頭髮,臉色沒有什麼波瀾,「可能住我爸爸家,也可能住宿舍。」
又是一頓靜默。
陸贏壓著眼沉了片刻,點頭,「行,到時候再說吧。」
他轉頭就走,獨留宋傾城一個人站在原地。
宋傾城也沒有多停留,往他相反的方向走。
以前讀書的時候她曾經暢想過,陸贏來深城,她要帶他去逛哪裡,吃什麼好吃的,但她沒想到,陸贏第一次來深城找她,會是這樣的場景。
奇怪的是,她內心除卻那一點酸澀,卻比這個晚上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平靜。
凡事都有轉圜餘地,就像這個頭髮,總會補救的法子。
只要陸贏還回來,這輩子,她大概都不會和他走到絕交的那一步。
宋傾城回到灣城,自己一個人住進宿舍里,好在前後兩個宿舍都有人在住,還不至於太冷清。
她回爸爸家吃了一頓飯,開始去工作室上班。
這一天,還沒回到宿舍,她接到了林淵的電話,他說他們團隊在問她A大搞直播,問她附近有什麼好吃的。
宋傾城給他介紹了幾個特色小店。
林淵讓她過去一起吃,宋傾城婉拒了。
「你不是說要請我吃飯的嗎?」
宋傾城:「當然要請,下一次吧,你們團隊一起,我去打擾不太好。」
現在過去請客屬實吃虧,她沒打算做這個冤大頭。
「沒事兒,你另外帶我去別的地兒吃。」
「……行啊。」
好在三飯堂還對外開放,菜好吃,宋傾城熟門熟路,用VIP卡打完折也不算貴。
兩人一起往三飯堂走,連音湖的荷花開得正盛,濃郁的荷葉香把食堂的煙火氣兒都給蓋過去了。
林淵嘴裡遺憾著,沒能上得了A大,只上了國外的野雞大學。
他這麼坦誠,宋傾城免不得要安慰一下。
林淵看著她,話鋒一轉,「你覺得我能到這裡來讀研究生嗎?」
宋傾城微滯,唇角不自然地顫了下。
林淵稍挑起眉來,「說實話,我請十個家教惡補進得來嗎?」
宋傾城清清嗓,「也用不上十個……」
一黑一白兩個男人近在眼前,很快,男人的氣息從氤氳荷葉香里壓迫而來。
羅俊泊嘴邊是不懷好意的笑,「宋傾城,這是誰啊?」
宋傾城扭頭,剛做的卷劉海隨風,在她額前彈跳,「這是,林老師。」
「哪個學院的林老師?」
她略睜大了眼,話堵在嗓子眼,有些出不來。
做奢侈品保養這一行,難免會遇到明星名人,「老師」是一慣的叫法,不管多年輕,叫一聲老師,總不會出錯。
一隻修長乾淨的手伸過來了,低啞的男聲開口問:「林老師教哪一門課?」
林淵和他握了一下,「見笑了,我不是老師,我要是A大的老師,我家裡人得把我給供起來。」
三個男人皆笑,宋傾城跟著笑,笑里沒有內容,假,還乾巴巴的。
「陸贏。」
「林淵。」
陸贏唇角輕扯,「我看林老師的身材,倒像是體育老師。」
林淵笑,「哪裡哪裡,比不上你。」
別人聽不出來,宋傾城卻聽得出來,以前她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謝宏遠,因為油頭和紋眉,被他說成化妝老師。
體育老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只要颳風下雨,就能翹著二郎腿閒出屁。
他們假客套了幾句。
陸贏視線似有若無往她臉上瞥了下,「我今天沒帶錢,是誰請客?」
宋傾城咽一下嗓,才要出聲,羅俊泊先替她攬下了。
「走吧林老師,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