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顧雙儀的感覺其實並不完全準確,在食堂喝了一碗南瓜粥後她終於確定,此時的自己並不是胃痛,而是肚子疼。閱讀

  但比前一晚好的是她並沒有要腹瀉的感覺,這讓她鬆了一口氣,以她的狀態要是再拉肚子說不定就要脫水了。

  下午的門診她強撐著看了一個小時,馮舸中途不放心她過來診室看了一眼,見她面色有些發青,一時不忍,大包大攬道:「你回值班室去躺著罷,這裡都交給我來處理。」

  顧雙儀實在有些忍不得了,但又有些擔心,「……可是怎麼和病人說?」

  「我去說,一定不發生衝突,你放心好了。」馮舸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又將她送到樓梯口,見她面露感激,就又道,「你也別謝我,待會兒給他們開單的是我,掙錢的也是我,我也沒虧著。」

  然後才回身去同排著隊的病人解釋,顧雙儀聽見背後有病人不滿的抱怨,又聽見馮舸好聲好氣解釋道:「醫生也是人,當然也會病嘛,更何況醫生病了就不能好好給你做治療了,也耽誤你不是?」

  她拖著緩慢的步子回到辦公室,值班的田蕤忙來扶她,又將藥拿給她吃,「剛才邱主任去門診之前就給你準備了藥,本來想讓你下門診再吃,沒想到你竟然回來得這樣快,去躺著吧?」

  顧雙儀多喝了兩口水才將水杯放下,然後任由田蕤將她拉到了值班室,白大褂也沒脫就往床上一躺,田蕤嘆了口氣道:「白大褂多少細菌你也不脫,衛生制度呢啊?」

  一面說一面伸手替她解了扣子指揮她抬手翻身的替她脫了白大褂,又掛好,這才輕手輕腳的關上門回了辦公室。

  顧雙儀前一晚腹瀉沒睡好,又吃了藥,腹痛漸漸減輕,她也漸漸熟睡,等她再睜眼就已經是日落西山,面前的椅子上坐著在看雜誌的祁承淮。

  她愣了愣才坐起身來,然後叫了一聲:「祁承淮……」

  然後便因為自己有些發啞的聲音皺了皺眉,忍不住咳了兩聲。

  面前立即就出現了水杯,她接過來喝了一口,水還是溫的,然後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沒多久。」祁承淮將雜誌合上放到一邊,挪了挪椅子坐到她面前來,將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敲了敲,「怎麼回事,你不是告訴我沒事的麼?」

  他的神色有些淡,又似有些慍怒,顧雙儀當即就訕訕的,「跟你說的時候是沒什麼事了的……」

  「方才田蕤告訴我你昨晚腹瀉,早晨又胃痛,下午腸胃炎發作,若不是馮舸去替你的班,說不定你還要撐到下門診,是不是?」祁承淮打斷了她的話問道。

  顧雙儀抿緊了唇不出聲,她是不知道要怎麼說,畢竟都是事實,她無法否認,可是說實話又怕他惱了自己。

  祁承淮見她這副糾結的模樣,不由得嘆氣,伸手將她手裡的水杯拿走放到一旁,又伸手握住了她的雙手,放柔了神情和聲音問道:「昨晚大嫂給你夾菜,你吃不了為什麼不拒絕,若是你拒絕了,不就不用受這個苦了?」

  「可是那是你的家人啊,我……」顧雙儀眨了眨眼,頓了頓才繼續道,「我說不出來的。」

  「你是不是不能吃辣?」祁承淮問了一個他知道答案的問題,然後看見顧雙儀肯定的點了點頭。

  他不由得苦笑,「如果不是我大嫂給你夾的菜,你不會吃對不對?」

  顧雙儀聽了就愣了愣,半晌才點點頭,然後又忙解釋道:「我不習慣吃辣,也不怎麼能吃的,昨晚我原是以為就一點不打緊的,沒想到會這樣。」

  「我知道的。」祁承淮見她著急,忙安慰了一句,伸手替她拂開額前落下的碎發,又替她扶了扶發間那支烏木的簪子。

  顧雙儀的神情因他的動作而舒緩了下來,祁承淮沉默了一下,道:「我大嫂那個人沒什麼壞心思,她不知道你的喜好,都怪我沒事先說給她聽,我該一開始就讓人換個鍋底的,你別怪她。」

  「我知道的。」顧雙儀學著他的樣子應了聲,也伸手碰了碰他的發頂,「她是孕婦比較重要嘛,想吃辣也是正常的,我現在也沒事了,真的。」

  祁承淮看著她面上柔柔的笑,一時間竟有些心裡發堵,忍不住便問道:「彎彎,你是不是很難拒絕別人的要求?」

  顧雙儀聞言愣了愣,然後忍不住順著他的話開始想,自己是不是這樣的人。

  她想起念書時的很多事來。大學時有時室友叫她幫忙帶飯,但她因複習中午並不回寢室,卻也應了下來然後特地繞一段路將飯帶回去給她們。中學時和同桌的女生因為一些事鬧矛盾,她明明不想那麼快就原諒對方,也因為對方說了一句不要怪我了嘛就作罷,甚至更小的時候有小朋友非要吃她自己都捨不得吃的巧克力她也一面不情願一面給人家了。

  這樣的事其實有很多,或大或小,在記憶里或清晰或模糊,反倒是對著父母親人她更容易說出拒絕來,儘管到最後大多數還是她妥協。

  如今一一想起這些事,竟讓她有些感慨,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竟是做了那麼多這樣的事,或許是她的性格所致罷。

  祁承淮就這樣看著她沉浸在回憶里神色不停的變化,一直到她回過神來有些羞赧的同他講:「好似是這樣,我不大懂得拒絕別人。」

  「我知道你一直是個體貼人的好女孩兒。」祁承淮笑了笑,將握在手裡的十隻柔軟的手指摩挲了片刻,「但是,彎彎,體貼別人不代表要委屈自己,要是為了讓別人開心而讓自己不舒坦,這不是好事,是不是?」

  顧雙儀歪了歪頭,應了聲是,表示對他的贊同。

  祁承淮就又笑了笑,「所以你要學會去拒絕別人,對你不想做的事說不,只要你有理由就不算是錯的,不需要為沒有幫對方而感到愧疚不安。」

  「道理都懂的。」顧雙儀點了點頭,隨即又面露難色。

  「那現在我帶你去吃海鮮大餐好不好?」祁承淮目光微閃,笑著問道。

  顧雙儀愣了愣,隨即便道:「不好,我才剛好就吃海鮮會又不舒服的。」

  「那換一個,我們去吃其他的大餐,你來選喜歡的。」祁承淮嘴角勾了起來,看著她又道。

  顧雙儀又搖了搖頭:「也不好,晚上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我們去……」

  她剛想說去吃些清淡的菜,就聽見祁承淮打斷了她的話道:「這樣很好,彎彎,要是你不想吃的東西不想做的事,大可以像這樣拒絕掉。」

  顧雙儀猛地抬頭迎上了他的眼睛,有些疑惑的問他:「祁承淮,我二十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為什麼你會這麼在意這個呢?」

  「……因為我不想你那麼累。」祁承淮看了她半晌,終是伸手將她抱入了懷裡,「彎彎……彎彎,活得太累了不好,我怕你損了壽數。」

  顧雙儀愣了愣,聽見頭頂有嘆氣聲響起,「你知道麼,我今天去看的病人,是個比你還年輕兩歲的女孩子,但卻已經是短時間內第三次TIA入院了,她工作很忙,壓力很大,偏又朋友多,總有人要找她玩去她家聚餐開派對,她覺得都是朋友不該拒絕,可是這樣她根本沒有足夠的休息,所以才會TIA。」

  「那些不是真的朋友。」顧雙儀嘟囔著道。

  祁承淮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是,若是因為你拒絕了她就對你有成見,又或是生氣需要你妥協才高興,那這個朋友若是沒有了,其實也不是很大的損失。」

  「那若是這個朋友是個土豪,能給我好處呢?」顧雙儀靠在他心口,聽見他均勻有力的心跳,索性打破沙鍋問到底。

  祁承淮順著她的問題耐心說著自己的觀點,「要是這樣,你就只能當做是應該的了,畢竟你想從人家那裡得到什麼,你就得付出一定的代價,不管代價是什麼。」

  顧雙儀抿了抿唇,在他懷裡點了點頭,「我試試罷,現在我覺得還好,很少遇到需要我這樣的人了。」

  祁承淮瞭然的笑笑,職場之中,大多人都深諳相處之道,不涉及利益時不妨多親近對方,但不會交淺言深,心照不宣的維持著交往的距離和尺度,即便是要好如顧雙儀和方蘅這樣的同事,互相幫忙是有的,但明知會讓對方為難的事還是不會做的。

  但他沒說的是顧雙儀的親人,通常來講,越是親近的人越是不容易拒絕,因為感情的關係,總是不忍對方難過,於是寧願選擇自己退一步,仿佛對方的情緒開關在自己手上似的。

  但實際上並不是,也許我們拒絕了對方,他只是難過了一陣子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我們卻選擇了妥協,並且因為妥協之後對方的滿意而以為自己的委屈是對的,是可以接受的,下一次再有類似的事發生,我們又會重複這樣的過程。

  好似一個有魔咒的圈圈,我們兜兜轉轉的難以解脫,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堅定的堅持自己決定不動搖。

  祁承淮想著這些話,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他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看到顧家父母對顧雙儀提出那樣讓她為難的問題,但父母親緣本就是讓人難以割捨並且願意為它受些委屈的,他也不能說不要聽話之類的話來讓顧雙儀誤會。

  雖然他覺得要不要和誰誰談戀愛都要問過母親才能決定這種事實在是不太好,但轉念一想,要是以後自己的女兒也這麼聽話,他恐怕要很高興。

  一時間他就苦笑,果然是道理都懂,做起來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顧雙儀沒留意到他在想什麼,只低頭拉了拉他襯衣的衣領,「我們去吃粥好不好,我知道寧海路有一家潮汕人開的粥店很好吃的,砂鍋粥煮的極綿,還有幾十個配粥的小菜可以選。」

  她說的興致勃勃,好似口水就要流出來了,祁承淮回過神來忍不住笑,「行行行,都聽你的。」

  你看,若是在意的人,對方才說了個要求就想都不想的同意了,哪裡還會拒絕,不過是這種不拒絕讓他也覺得開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