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總是會伴隨著雨水,淅淅瀝瀝的與正巧碰上下班高峰期,也只能用一個「堵」字來形容。
陶小書只覺時間過去了大半,計程車上的廣播也已經播完了一個節目,這會兒在放結束曲,孫燕姿的一首「遇見」。
陰天,傍晚,車窗外。陶小書覺得這歌還挺應景。
沒等到前奏唱完,陶小書就已經到了目的地。她從包里拿了零錢給司機師傅,打開車門下來。
出門的時候沒想到會變天,陶小書自然也就沒有帶雨傘,幸好餐廳正好就在幾步路的前方,她不急不緩地往前走,這細蒙蒙的雨絲暫時還不會讓她太狼狽。
紀魚現在和溫祁在一塊,每天都忙著談戀愛,也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約她來這么正式的地方吃飯。
餐廳內的冷氣有點足,陶小書一進門就覺得胳膊發涼。一名服務生上前,露出標準的八顆牙微笑,「小姐,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有朋友在等了,308號包廂。」
「好的,請您跟我來。」
陶小書跟著引路的服務生上了電梯,電梯關上的時候,顧深拎著一把濕漉漉的傘,走進餐廳。
和溫祁來這吃過幾次飯,顧深對這裡也算是熟悉,不用服務生的指引,他直接走向電梯前,小屏幕上正跳躍著的數字,告訴他電梯剛上去。
紀魚和溫祁坐在包廂里,翹首以盼,等的無趣了,便問溫祁:「你說待會是陶小書先到,還是顧深先到?」
溫祁想了想,不明白的問道:「有差嗎?」
「差好像是沒什麼差,不過他們倆關係突然變得這麼尷尬,我們這麼明顯地撮合他們,會不會太……」
「我們不是在撮合他們,只是朋友之間一起吃個飯。難道我們幾個不是朋友?」
紀魚眨眨眼,溫祁說的也很對,他們本來就是朋友,吃個飯沒什麼奇怪的。
兩個人說話間,服務員已經替陶小書開了門。
「喲,大侄子和侄媳婦這是準備請我吃飯呢?」
陶小書進來,打趣著紀魚和溫祁,在紀魚旁邊坐了下來。屁股都還沒完全坐下,包廂的門再次被打開。
在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她當然知道紀魚和溫祁會把顧深叫過來,也知道總會必不可免的與顧深面對面。
陶小書與顧深的眼神相觸,兩個人幾乎是默契滿分,看彼此的眼神都沒有惡意,也沒有善意,沒有禮貌的微笑,也沒有尷尬的躲避,相互直視著,完全像在看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氣氛是意料之內的尷尬,紀魚想讓顧深和陶小書坐在一塊,就再次起來,對還沒入座的顧深說:「顧深,你坐我的位置吧,餐具都擺好了。但是這空調對著我吹,有點冷,我坐門口這個位置好了。」
陶小書對紀魚的意思心知肚明,她不動聲色的拿過玻璃轉盤上放置著的醋瓶,往自己的醋碟里倒上醋。
陳醋的味道瞬間散到鼻尖,陶小書覺得這醋的味道一定很好。
顧深就是在這時坐到了她的身邊,原先紀魚坐的位置。他的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香氣,像是被子在陽光底下被曬得暖烘烘。
很熟悉。
紀魚乾笑了兩聲,打算緩和一下這誰都不說話的氣氛。
「今天我請客,你們想吃什麼就點。」
「放心吧,把紀魚吃破產也沒事。」
溫祁接話,紀魚嘟著嘴沖他撒嬌,陶小書看了一眼他們,放下手中的醋瓶,說了顧深來後的第一句話:「你們倆這就準備開始秀恩愛了?」
話裡帶著幾分調侃,陶小書接著說道:「紀魚難得這麼大方,那我不客氣了,服務員,開瓶紅酒。」
服務員開始來上菜,陶小書叫的紅酒也開了,席間,大多都是紀魚、溫祁在說話,他們說了一些近段時間來發生在身邊的趣事,也回憶了一下過往,陶小書靜靜的聽著,搖晃了一下玻璃杯里的紅酒,這瓶紅酒的成色很好,味道也很醇厚,她喝了一大口,然後看著玻璃杯上倒映著的燈光。
紅酒的後勁沒有上來,她嘗到的儘是甘甜,可是心裡卻有點苦。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跟顧深說過話了。以前沒事就想著幫紀魚撲倒溫祁,可現在紀魚都已經和溫祁在一起了,不再需要她操心。人一閒下來,就會想很多事。
陶小書正發呆的時候,顧深突然開口,實在太突兀,紀魚和溫祁愣了,他們還以為今晚顧深是不打算開口說話了。
「陶小書,我們談一談。」
在想事的陶小書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聲音很低沉,那麼認真的樣子讓她有些想退縮:「我們又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談的。」
陶小書覺得自己並不是個說話刻薄的人,但是在面對顧深的時候,她就像一隻膨脹的刺蝟,豎起了全身的尖刺。她回答地乾脆利落,顧深在一瞬的沉默後,也端起酒杯將紅酒一飲而盡。
「哎……小書……」紀魚察覺出氣氛有點不對,輕輕地拉了一下陶小書。
陶小書不再說話,顧深轉頭看向窗外,城市華燈初上,有點朦朧的意味。
好像的確是沒有什麼能談的,他已經努力朝她走近了,但是她永遠拒人以千里之外。
一場飯局最後以沉默結束,陶小書覺得紅酒的後勁上來了,就跟紀魚打了個招呼先走。她在路邊走著,夜風涼涼的,讓她覺得很疲憊。
「陶小書!」
顧深的聲音傳來的同時,陶小書本來大步往前走的腳步也倏地頓住。
左腳的鞋跟被卡在街道邊用來排水的雨水篦子空隙里,她動了一下腳腕,發現腳上的高跟鞋根本動彈不得。
陶小書沒想到顧深會追過來,他站在自己面前,清俊的臉,眉頭深深皺著。他穿著他平時偏好的薄呢外套,露出裡面白色的襯衫,紐扣被系的妥妥帖帖。大概也是喝了一點紅酒的緣故,他的眼睛微微泛紅。
「有事嗎?」陶小書並不躲避他的目光,努力表現得落落大方,還像曾經心照不宣的好友。
顧深擰著眉頭看著陶小書,喉結動了動,可話噎在嗓子眼,說不出來。
兩個人之後互不說話的僵持了一會,顧深低頭看到陶小書左腳高跟鞋的鞋跟卡在了雨水篦子空隙里。他並沒說什麼話,而是毫無預兆的蹲下來,幫她弄卡住的鞋跟。
陶小書的大腦嗡的一聲,低頭看著細心幫她弄鞋跟的顧深,有些情緒湧上心頭,再憋不住。
「顧深,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的。」
「我不覺得我是在浪費時間。」
顧深明顯怔仲了一下,隨後又強裝鎮定地幫陶小書拔出鞋跟,重新站了起來。他看著她,目光深邃,有很多話想說,千言萬語到最後也說不出一個字。
陶小書衝著顧深笑了一下,說:「我們跟紀魚溫祁不一樣,紀魚對溫祁堅持了那麼久,可是我沒有。我承認我以前喜歡你,但是現在不是了,我們不合適。」
「你沒有試過你怎麼就知道我們不合適?」
「這種事情需要試嗎?你可能覺得有點好感就試著在一起,出現點什麼問題就分,感情對於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但是我不像你。」
「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你從來都沒相信過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陶小書被風吹得眼睛疼,她吸了吸鼻子,繼續笑著:「對啊,我從來都沒信過你是真的喜歡我。我們認識這麼久,還是做朋友比較好。」
她說完,就跟以往年少時那樣拍了拍顧深的手臂,轉身離去。她想這次應該是跟顧深說清楚了吧,他們以後應該只會是朋友。她真的不想現在相信了顧深,一頭栽進去後又要接受分手的現實,她那麼喜歡他,真的不希望有一天自己會因此恨他。
很多事情如果能預料到結果,那不如就趁早收手,不要開始。
陶小書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顧深真的沒有再追上來,只是在那麼冗長的時刻過去後,她聽到了身後來自於顧深的似乎是用盡了力氣的喊聲:「陶小書,誰tm缺朋友,我就缺你!你要做朋友我們就只做朋友,你以後不要後悔!」
陶小書的眼淚就是在這一刻掉下來的,誰都不知道以後她會不會後悔,她的執念帶來的後果,她會自己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