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汽車停深夜路邊,后座亮著米黃色燈光,溫馨又安逸。
栗色大熊寶寶躺滿了車后座,它眼睛已經縫好了,正歪著頭,靜悄悄看著對面。
言溯懷裡攬著甄愛,坐地上給熊寶寶縫肚子。
她靜靜抓著大熊肚皮,他靜靜一針一線縫補,緊仄狹窄車廂地毯上,兩配合默契,默然不語。
熊寶寶腦袋大,胖腿短,身體很長,割開肚皮就有1米多。言溯耐心而細緻地穿針引線,偶爾分心低眸看看懷裡女孩。
他腦子裡還刻著不久前她從家裡衝出來樣子,長發白裙,形單影隻,瘦瘦她艱難而用力地箍著和她一樣高胖胖熊。
大熊冒著棉花,一臉無辜;她氣得渾身顫抖,眼淚汪汪。
他早料到是cia進行安全排查,卻沒料到言小溯熊熊會受到這種待遇。
當時,她哭著說:「對不起,他們把送給言小溯拆掉了。」
而現,她安安靜靜縮他懷裡,沒有表情,似乎神出,微白臉上,淚痕早幹了。
他胸口沉悶又心疼,卻不問她發生了什麼,只是收牢臂膀,攏她緊,下頜時不時蹭蹭她鬢角,似乎想給她溫暖和力量。
她起初沒反應,一直呆滯著。過了好久,等熊寶寶肚皮被縫好了,她才空茫地抬頭,看向車窗外行道。
她歪頭靠他肩膀上,望著路燈下樹影斑駁夜,眼中閃過一絲蝕骨怨恨,語氣卻飄渺無力:「真是恨死了他們!」
彼時,言溯正給線頭打結,聽出了她語氣中恨,手指微微一頓。他回眸看她,她落寞側臉近唇邊,他心驀然一疼,「他們誰?」
他知道她不是說那些特工。
她背靠他胸懷,不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卻說:「想去看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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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東海岸,狂風呼嘯;
正是夜深時候,天空中沒有半點星光。
甄愛立峻峭懸崖上,腳下雜草萋萋,一小塊白色方形石碑,上邊光禿禿,連個字母都沒有。
言溯站她身後十米多遠處,一動不動望住她。不知海風裡,她這樣單薄衣裙會不會冷。他想過去擁抱她,給她溫暖,但他克制住了這種衝動。他知道她此刻需要,其實是孤獨。
夜色濃重,甄愛腳緊靠著冰涼而低矮石碑。地下只埋了媽媽半塊頭骨。那天,她摁下黑白色按鈕時,媽媽她面前變成了粉末。
她還記得,當時她呆若木雞。亞瑟用力擰著她肩膀,眼神像是要吞掉她:「果然不相信了!告訴白色是取消鍵,卻懷疑,選了黑色!」
一旁伯特則湊過來,貼近她耳朵,幽幽道:「因為們littlec,她心底其實是想殺掉她呢。哈!她和們一樣,骨子裡都是惡魔。」
此刻甄愛望著面前廣闊得黑暗無邊天與海,唇角微微地揚起:「難道不該死嗎?」
「真是恨,恨死了。」
她單薄身子夜風中立得筆直,緩緩側頭,垂眸看著腳邊石碑,居高臨下地藐視著,說出來話不帶一點兒悲傷,像述說別故事:「,是媽媽吧?可都不記得臉,因為面前,從來不敢抬頭。呵,邪惡科學家,竟然也有資格教育呢。」
「……竟然也有資格說,科學家要把自己一生奉獻給研究事業。就是這樣把認為正確一切強加身上,把生命變成了一段永遠只有受難苦行。」
黑色天地間,只有她一抹孤獨而消瘦白色,她聲音淡漠得沒有一絲情緒,卻字字揪心:
「總說,女要有像男一樣堅韌心性,像男一樣不要脆弱和分心。所以不能哭,因為說這是懦弱;也不能笑,因為說這是引誘。說女性化是個不好東西,所以不能吃甜食,不能穿有色彩衣服,不能有洋娃娃,不能碰彩色東西,連頭髮都只能束馬尾。」
海風卷著她白裙子和長發,黑夜中拉扯出一朵悽美花。
「還說,很多女失敗是因為情感牽絆太多。不要相信,就不會有背叛;不要愛,就不會有心碎。可知道嗎?心根本就不會碎,因為,它從一開始就沒有完整過!」
「不能高興,也不能生氣,不能反抗,也不能不聽話。因為說,所有情感都是欲/望,而欲/望是一切不幸根源。「
她盯著腳底石板,聲線漸漸輕顫,帶了一絲咬牙切齒:「可是,被訓練得那麼聽話,那麼會做實驗,對生一點兒期待都沒有,為什麼還是那麼不幸!!!」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緒,一腳踢向石板,卻痛得猛然摔倒地。
「從不給選擇機會,問過喜歡這些嗎?說這樣生就是圓滿,可每一天都為生命空虛而羞愧;每一天都為這個世界陌生而害怕。說聽話,生命才會有意義。可看來,把悲慘而荒誕一生完完整整地複製了身上。」
她深深地低下頭,頭都要撞到膝蓋上,仿佛肩上有什麼無形東西壓得她永遠都直不起來。
「現,開心了嗎?」她目光空洞而筆直地盯著石板,「沉默克己,不相信任何;謹小慎微,不會悲傷不會樂。開心嗎?」
她突然笑出一聲,卻格外傷悲:
「吃了亞瑟給糖果,拿鞭子抽;不想待實驗室想出去玩,罰跪牆角;伯特拉手,把關進黑屋,說行為放浪,學心不正那時候,才多大4歲!拼命地尖叫哭喊,都聽到了吧。那么小,怎麼忍心」
她不知不覺中早已淚流滿面,
「終於,受夠了教訓,再不敢違背意思。整整17年,一直以為是不聽話,所以才從不表揚;一直以為是行為不端,所以他們總愛纏著欺負;以為所有不幸都是錯。」
「可現才知道,全是因為!是把變得這幅樣子,才讓他們有想控制欲/望。現,不聽話了。會哭會笑,會吃糖會穿彩色還會編頭髮了,來打罵啊!罰跪牆角,罰關黑屋啊!」
她狠狠一拳捶石板上,恨得像是要咬斷牙齒,
「臨死時候居然對說要過得幸福?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有什麼資格!!!邪惡科學家,有什麼資格期待過得好??」
她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捶打膝蓋下石板,「因為,一輩子早就毀了!」
言溯見她失控,幾步上來將她抱進懷裡。本想安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說「ai別這樣,不要哭」,卻又希望她不要壓抑,好好哭一場。
他緊緊蹙眉,內心頭一次湧起深深無力感。他聽著她悲戚哭聲,心底揪成了一個點,痛徹心扉。
她伏他懷裡,小手抓著他臂彎,嗚嗚直哭:「言溯,恨他們,他們為什麼是壞,還把變成了一個壞!」
他握著她頭髮,貼住她哭得發燙臉頰,眼眸幽深得像此刻黑暗天空:「不是,ai,不是壞,不是。」
她悲愴地大哭:「為什麼是他們孩子?都是因為他們,才過得那麼辛苦,東躲西藏抬不起頭;都是因為他們,要帶著全身罪惡替他們還債。他們痛地死了,卻要活著一天天做那些該死永遠沒有頭試驗。不能停止,不能迷茫。解藥不出來,每個因他們而受難因他們而死命都要算頭上!」
她埋首他胸口,哭得傷心欲絕,淚水像河流一樣往他脖子裡灌,「好累,真好累!」
夜越來越深,海風呼嘯,她他懷裡哭得渾身顫抖。
他知道,她嘴上說恨他們,心裡卻因母親死自己手裡而背負著沉重內疚感。
他也知道,她厭惡母親禁錮和苛責,痛恨母親邪惡和錯誤,卻也義無反顧地攬下遺留責任。不僅因為贖罪,因為她無可選擇良知。
她漸漸哭累了,再不說話,只是抱著他陣陣抽泣。她少有情緒波動,這次一哭,眼淚就怎麼都流不。
淚水漸漸潤濕了他衣衫,黏濡地貼緊他胸口。他心像是泡進了她淚水裡,沉悶,傷痛,卻無能為力。
他心像被刀子扎著,深深低頭,抵著她濕漉顫抖不止臉頰:「ai,怎樣才能讓不難過?要怎樣做,才能讓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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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是凌晨4點,窗外露出了微弱天光。
言溯拉上厚厚窗簾,腳步輕緩走到床邊,床前燈昏黃,甄愛抱著大大言小溯,縮成小小一團蜷他床上。
今晚情緒宣洩消耗了她所有力氣,她精疲力地睡著了。
現,她安靜地蹭熊寶寶身邊,睫毛還是濕噠噠。
他望著她白皙小臉上斑駁淚痕,很想摸摸她,終究是怕把她吵醒。想抱著她睡覺,可見她好不容易睡得安穩,還是不忍。
他立床邊看了她好久,直到她漸漸夢深,輕擰眉心舒緩開,他才安心又難過地一笑,關了床前燈,走到書桌前拿了信箋和鋼筆。
書桌上古典台鐘悄然無聲地行走,她抱著熊寶寶睡昏暗床上,靜謐無聲;他低頭坐桌前沙沙執筆,側臉安然而雋永。
言溯寫完便趴桌上睡了,直到兜里手機震了一下。揉揉眼睛醒來,竟已上午十點多。拉著厚窗簾,光線進不來,只有桌上檯燈還開著。
他輕手輕腳走到床邊,甄愛箍著言小溯脖子,依舊睡得安然。
都說大哭之後會睡得很好。
他盯著言小溯毛絨絨大腦袋看了幾秒,心想這混蛋熊真是比自己還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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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溯下樓時,lj已經圖書室里等他了。
她穿著簡單t恤牛仔褲,束著高高馬尾,很是利落樣子,和記憶里那個一貫愛打扮女孩判若兩。
lj轉頭,見言溯頭髮有點兒亂,愣了愣:「現才醒?」
「嗯。」他手裡端著一杯水,邊喝邊書架里找書。
lj良久無言,想起他重潔癖,任何時候都把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從不會這樣閒適地見。她微微一笑:「戀愛了?」
言溯手指書本上划過,沒有回頭:「那天不是遇到過麼?」
「那天是看見,今天是感覺到。」她說到此處,深茶色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戀愛會改變一個男氣質,即使他情商再低。」她看得出來,他以往冷冽疏離冰涼氣質緩和了很多,變得柔和了。眉眼也不像以前清涼,而是有了點點幸福意味。這個男,不再獨來獨往了。
言溯手頓了一下,垂下眼眸:「這句話,記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過來:「很好奇,是哪種女孩,居然會讓這個情商負無窮動心?」
他想也不想,抬起眼眸:「女孩。」
註定給女孩麼?
lj愣了愣,又笑了:「就知道和說話不出十句,一定會冒出沒頭腦句子。」
言溯:「來找,不是為了打聽近況吧?」
lj收斂了笑容,回歸正題:「找到和alex有關線索了。」
言溯眼眸安靜下來:「這5年一直幹這個?」
「是。」lj苦澀地笑笑,「還是很沒出息地想弄清楚他究竟為什麼而死。」
「lj……」言溯想起當年事,心裡有點兒沉鬱,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太傻了是不是?」lj抬頭望天,「為一個混蛋毀掉了名譽,又為他死因找尋漂泊了那麼多年。」
言溯默了半晌:「他是個很聰明混蛋。」
lj一愣,撲哧一笑,又漸漸收了笑容:「sa黑白鍵事,不是錯。是他自己選擇死亡,只是想知道,是誰逼他。」
言溯淡淡,沒什麼表情。
lj道:「不是說他死前告訴,他是為spa組織賣命嗎?查到,當年他偷走那1億之所以會間蒸發,是因為有很多組織同夥協同參與了錢財轉移和隱藏。可等風頭過後,alex一個獨吞了那筆錢。」
她說到這裡,輕輕笑了,語氣鄙夷卻帶著輕微驕傲,「這混蛋,利用了就踢掉,還真是他風格。」
言溯默然不語,他再不懂情商,也聽出了她意思。她這麼多年一直耿耿於懷,不過是一個問題,alex當年是不是真愛她,還只是利用了她然後踢掉?
那時候,他不懂感情,看不出好友alex是否真愛lj;而現,再也無從得知。
言溯:「所以,現是找到了那筆錢下落?」
lj尷尬一笑:「也不是。只是得知,當年參與轉移錢財那些同夥,馬上要聚首了。好玩是,當年他們合謀時候,見面都戴面具,稱呼也都用暗號,所以大家互不認識。原本想,或許這是一個很好機會,可以假裝成內部一員,打探信息。但真到了一天,卻退縮了。不敢去了。」
她低下頭,把手中文件袋子遞給他,「知道alex死,也一直沒有放下。喏,這是知道一切。有用話就用,沒用,就扔掉吧!」
言溯接過來,又問:「……身體還好嗎?」
lj下意識地揉揉眼睛:「呵,還好。」剛要說什麼,卻看見對面站著一個女孩,穿著白裙子,長發披散,手裡抱著一隻巨大毛絨熊。
女孩兒表情乾乾淨淨,看著她,不好奇,也不探究,停了一秒,就看向言溯了。
而言溯早就看見了她,唇角不經意就浮現了溫柔笑意:「醒了?」
「嗯。」甄愛朝他走過來,挨他身邊,然後不動了。
lj極輕地揚了揚眉,甄愛行為簡直就像個小孩子,她有點兒難以想像她和言溯相處模式。而且,看這樣子,他們都睡一起了?
剛才逆著光線沒看清,等甄愛站定了,lj不由得打量了她幾眼,很美……不對……她輕輕蹙了眉:「們是不是哪兒見過?」
甄愛聽言,抬眸看她,定定幾秒後,搖頭:「不記得。」
lj:「可以問叫什麼名字嗎?」
「甄愛。」
「是說,真名。」
甄愛風波不動地看著她,臉色清冷;言溯皺了眉:「lj,幹什麼?」
lj淡淡一笑:「問了這麼沒禮貌話,她卻沒有生氣。」
言溯替她回答:「她不習慣和生說話。」
lj梗住,沉默了一會兒,對他做口型:「看她眼睛顏色,她是組織。」
言溯沒有回答,可甄愛看懂了lj話,漠漠地說:「中了ap3號病毒,5年前。可活到了現,應該是緩釋過病毒。」
lj怔住:「!」
甄愛淡淡解釋:「前一秒一時情急,眼睛閃過很淡一絲紫羅蘭色。這是ap3號病毒典型特徵,除此之外,應該擁有部分異能和超常力量,以及一些……」
一些常無法理解痛苦和副作用。
甄愛沒有繼續說下去。
lj驚愕得不能言語。
甄愛抱著大熊,靜靜看著她。隔了幾秒,心裡覺得面前中了病毒這個女孩好可憐,於是猶豫地走上前幾步,抬手,學著言溯拍她樣子,輕輕拍拍lj肩膀,一下,兩下。
然後慢慢退回到言溯身邊,看著她說:「以前是組織,但已經逃離了。」她垂下眼眸,像是下了某種決定,又抬眸,「一定會努力研製出解藥,等成功了,第一個就幫解毒。所以,請再忍受一段時間,」
她抱著大熊,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讓受苦了。」
lj瞬間有些心痛,過去那麼多日夜,她像怪物一樣痛苦,原來有理解,也有努力挽救。
「也謝謝。」她微微一笑,沒再多說什麼,就告辭了。
甄愛望著她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難過雖然不甘,但哭過鬧過,醒來之後,還是要走正確道路。
她歪頭靠進言溯懷裡,慢吞吞地微笑:「放心,現其實很開心很幸福,會繼續做認為對事情。」
言溯從後邊攬住她腰,欺身壓她肩膀上,略帶驕傲地笑:「哦,這麼多正能量,看過給寫信了?」
甄愛一愣,扭頭看他:「信?什麼信?」
「書桌上。」
「咦,有麼?去找!」
言溯:……
他嘔心瀝血犧牲睡眠時間寫鼓勵信……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nile扔了一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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