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林清屏呆了。
信她是清白的固然讓人感動,但即便她不是清白的,他不但不在意,還認為是他自己的錯,她內心裡膨脹的這團暖潮愈加發脹。
「顧鈞成……」她喃喃的。
「林清屏,你受苦了。」他伸出手來,想要撫摸她的臉,卻發現自己手上滿手的油,再一看,剛才已經抱過了,她衣服上應該也沾油了,不由尷尬起來,「去……先換套衣服。」
林清屏也想去。
事情變化太快,她想借這個時間讓自己冷靜一下,好好想想。
她點點頭,轉身回樓上去了。
換了衣服下來,顧鈞成已經把剁好的肉泥放在盤子裡,上蒸鍋蒸著了,也洗了手,看見她下來,有些侷促地搓了搓手,「林清屏,我……廚藝不怎麼好,炒菜很難吃,只能做一些簡單的……」
林清屏當然知道他那幾兩廚藝,不然今天蒸肉餅,上回燉雞,都是有手就會,不用調味的菜,不過,他這麼說是想說什麼?
「等去了島上,我會做得更好一些。」他看著她,說,黝黑的臉泛起紅紅的底色。
「好。」她笑了笑,只是,她想知道,是什麼事,讓他需要好好想一想,這封信,是不是他想了很久才做出的決定,「顧鈞成,你想了這麼久,想好了?」
說到這個話題,他好像忽然就輕鬆了,點頭,「想好了,我不會讓於成智好過的。」
林清屏也愕然了,「你……說要好好想一想,是想這個?」
「當然。」他一臉「你怎麼這麼問的表情」,「我當然要好好想一想,怎麼給他慘痛的教訓,又不影響到你。」
他陷入沉思狀,「打他一頓便宜他了。」
說完,他詫異地看著林清屏,「你怎麼這麼問?你以為我要想什麼?」
「沒什麼。」林清屏眼眶發熱,忙搖頭道,「那你想好了嗎?」
「當然。」他道,「他最想要什麼,就讓他失去什麼唄,也沒有冤枉他,他應得的。」
林清屏點點頭,低聲道,「那件毛衣,你穿就是了,我會織,穿壞了再織就是……」
只是,她心裡還有一個疑惑,「顧鈞成,你之前那件黑色的呢?」
那件黑色毛衣的問題,從前也提起過,但都是蜻蜓點水一樣點過,沒有深談。
「扔了。」顧鈞成輕描淡寫地道。
「扔……扔了?」林清屏驚訝,「你不是很愛惜嗎?」
「是很愛惜啊,我們鄉下人出身,我家雖然條件好些,也不是什麼富裕人家,從前在家裡,衣服也都是補丁打了一層又一層,這個習慣根深蒂固了,但後來實在破得穿不得了,毛衣也不知道怎麼補,就扔了。」他很平靜地在解釋,仿佛那就是一件尋常的衣服。
這話,把林清屏都給說懵了,「不是,顧鈞成,你那件毛衣誰給你織的你知道嗎?」
「不是我媽買的?」他理所當然地說,「我媽又不會織,我姐也不會,不是買的還能是哪來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林清屏,你的意思是……」
「我沒意思,我沒別的意思,那就是買的!是買的!」林清屏傻了,但還沒傻到主動告訴他,是某某人織的這個地步。
所以,他一直以為是劉芬給他買的?
「不是,林清屏,不會是你織的吧?」他抓著她問,「你知道我救了你,感謝我?」
林清屏更愣了,這是什麼腦迴路能想到是她織的!?但她也不會把陳夏幹的事往自己頭上套,「沒有,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誰救了我!應該就是你媽買的吧!」
但顧鈞成並不傻,他只是不善於表達,人物神色細微變化的微妙他很是敏銳。
林清屏的神色變化告訴他,這件毛衣肯定不是他媽買的,就是有人織的,而這個人不是林清屏,那就只會另一個人……
「林清屏。」他握住了林清屏的肩膀,「我不知道,我媽把它夾在一堆衣服里一起寄過來的,也沒寫信。」
「哦。」話題是林清屏起的,但她又不想再聽下去,只淺淺應了一聲,把他推了一下,「你快做飯,我餓了。」
說完,轉身就走了。
心潮澎湃,衝擊有點大,她又需要平復一下了,但又怕這麼一走,他心裡多想,回頭道,「趕緊做,做好吃點,我要打分的!」
「哦……」但顧鈞成還是不那麼確定,她這句到底是什麼意思,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鍋子裡咕嚕咕嚕開始蒸汽升騰,蒸鍋水開了,鍋里水有點多,正往外溢,他趕緊回身,把煤爐的蓋子蓋上,再蒸騰水,一時手忙腳亂。
林清屏聽見廚房裡桌球亂響的聲音,微微一笑,拿了本書,坐在大長桌邊坐了下來,桌上放了剛洗的葡萄,想來也是他買回來的。
他說「等去了島上,我會做得更好一些」,這句話,似曾相識。
在他上一封信里,最後一句就跟這句大差不差:林清屏,去島上以後,請看我的行動吧!
小學生寫檢查,標準格式。
他自己說,上一封信,她一定不滿意。
其實也不是不滿意,按照他的以「真誠」為標準,那封信著實很真誠了。
信里把他從提出離婚開始的,他的一系列謎之操作都解釋得清清楚楚。
因為怕那次任務犧牲她會太難過,不如離婚,讓她恨他,恨比傷心要好過很多,至於那段時間跟陳夏,因為派出所通過學校找到他,他們學校本來就特殊,一切都要匯報,所以警察為什麼來找,他和陳夏的關係都匯報得清清楚楚,學校讓他去把這事處理好,他便跟著警察去了。
當然,他在信里也真誠得明明白白:就算不是通過學校,陳夏真的在派出所,警察找上來他也會去的,跟陳夏是誰沒有關係,村里任何一個人來首都發生這樣的事,需要幫助,他都會去。
至於後來他明知她誤會他和陳夏,他還將計就計,讓她誤會更深,也是為了讓她更加果斷與自己斷絕關係云云。
這些事,寫了兩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