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第68章炙子烤肉

  顧舜華跑回屋子裡, 總算可以放肆一把了。

  任競年追過來,她盡情地捶打他一通,又哭了一通, 還讓他好好哄了一通。

  這樣才舒坦了, 滿足了。

  最後她把自己的眼淚狠狠地揉在他的襯衫上, 還要不講理地說:「你看, 都怪你, 害我哭了!」

  任競年抱著她哄:「是怪我,就該擦我衣服上。」

  顧舜華想想,自己也笑了:「回頭你自己洗, 我不幫你洗。」

  任競年:「肯定我自己洗。」

  顧舜華眼圈還是紅的, 不過情緒穩定下來了,低聲埋怨道:「你到底怎麼了, 也不知道給家裡來一個信, 你知道我多擔心嗎?那邊都是暴雨洪水的消息,還有解放軍犧牲了,你讓人怎麼安心!我們打聽了,也根本打聽不到什麼信兒,就在這裡提心弔膽的,孩子問起來,你說我怎麼哄他們!」

  這麼說著,她眼淚又落下來了:「你說你讓我怎麼辦!」

  這一段實在是太焦慮了,又不願意告訴父母, 更不敢讓孩子知道, 只能自己憋著,不但自己憋著,還得說好聽的話哄著孩子, 還得打起精神來工作上班,賣西瓜醬。

  她那麼忙那麼累,把自己繃得緊緊的,連放鬆下來痛快地擔心難過都是奢侈的,只能逼著自己努力往前走。

  她硬撐了這一段,真得受不了了,那種無能為力只能聽天由命的感覺太難受了。

  她就是需要發泄一下。

  任競年抱住了她:「我托同事給傳消息了,可能沒傳過來,那邊公路給沖毀了,電訊線路也斷了,確實不好寫信,郵局也找不到了。我受傷了,腿受傷,不過沒大問題,住進了當地的醫院,等我差不多好了,道路恢復,我就趕緊申請回來了。」

  顧舜華:「你腿怎麼樣,受傷嚴重嗎?」

  任競年忙搖頭:「沒事,沒事,都好了,你看我這不是走著回來的嗎?一點事沒有了。」

  顧舜華:「你見到陳璐了嗎?她也去宜昌了。」

  任競年疑惑:「她?她去宜昌?」

  顧舜華便把自己查到的消息說了:「你們單位沒和你說嗎,她自稱是你親戚,截了你的消息,然後申請跟著你們單位過去找你。」

  任競年先是狐疑:「她找我?她為什麼找我?南方正鬧洪災,大家正忙著抗洪,她跑去,是有什麼居心?她想探什麼消息?」

  顧舜華一聽,心想這什麼事!

  陳璐那邊也許存著什麼心思,這位卻是直把她當特務,怎麼看怎麼是特務,哪怕國安局不抓她,都把她當特務!

  任競年卻已經皺眉沉思了:「宜昌據說也是巴蜀文化發源地,遺蹟古物不少,難道是因為這個,這些特務想趁機偷竊國家文物?」

  顧舜華忙道:「不至於吧,再說她也沒找到宜昌吧,你不是沒見到她嗎?」

  說實話她都開始同情這位陳璐了。

  任競年:「我回去問問我們單位,到底是什麼情況,她又跟著單位什麼人過去的宜昌,提醒一下他們。這一段單位派出去南方的人都遭遇了暴雨洪水,組織上也有些亂,信息不通暢,各部門之間也未必能夠及時溝通,可能讓她鑽了孔子。」

  顧舜華點頭:「嗯嗯,那你回頭問問吧。」

  到了這個時候,兩個人也都緩過勁來了,任競年放下了手裡的皮箱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來錄取通知書:「舜華,你看,我被錄取了,正式錄取了!」

  顧舜華已經聽嚴崇禮說了,不過看到錄取通知書,還是有些激動。

  其實所謂的錄取通知書不過是一張硬紙罷了,大大的「中國理工大學錄取通知書」楷書下,是一行小字,寫著「任競年同志,學校決定錄取你」等字樣,下面則是詳細地寫了注意事項,需要學生自帶《□□選集》和《□□宣言》等馬列主義著作,還需要帶著戶口、糧食關係以及購買關係。

  顧舜華拿著那錄取通知書,真是忍不住左看右看,看得愛不釋手,仿佛自己也考上大學一樣,她想起來嚴崇禮說的,忍不住笑道:「對了,我也問了嚴教授,人家把政策給我解釋得清清楚楚的,工資照樣發,工齡照樣算,晉級也不耽誤,你之前打聽得都沒問題!我已經想過了,我和孩子戶口都在北京,等你畢業重新分配的時候,你完全可以寫報告,要求分配北京,想辦法留下來,我們就再也不用愁了!」

  任競年聽顧舜華這麼說,當然是高興,一個月五十多元的工資,他依然可以承擔起作為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節省一些,哪怕顧舜華玉花台的工作黃了,一家四口,五十元也足夠生活了。

  這可真是再無後顧之憂了!

  任競年自己其實也激動,哪怕是心裡覺得穩操勝券了,但這些年,看多了世事無常,沒到手的東西總是並不敢太放肆地開心,即便拿到了那一紙錄取通知書,也不踏實。

  現在看到顧舜華又笑又哭地高興成這樣,高考勝利的喜悅瞬間湧上,好像熬著燈油苦讀的所有一切都值了。

  一個人站在荒蕪的劉召火車站,看著轟隆隆的聲響中遠去的鐵皮悶罐車,車上載著的是他的妻子和兒女。

  那個時候,他遠遠地望著,心裡卻已經知道,他只有一條路,那是他唯一能走通的。

  發奮讀書,參加高考,考到北京去。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讓他再次擁有家庭和愛情的橋樑。

  所以哪怕這是一條千軍萬馬的路,他也必須擠過去。

  現在他到底是做到了。

  他眼睛也有些濕潤了,忍不住抱住了顧舜華:「舜華,你還記得我當初和你提出離婚的事嗎?」

  顧舜華趴在他肩膀上:「記得,當然記得。」

  任競年:「那時候我真以為我們沒希望了。」

  顧舜華眼淚便落下了。

  他們走得晚,在他們之前,其實已經有好多批了,都是四分五裂,離婚了後,再也不能相聚。

  見多了,以為自己終於要重走別人的老路吧。

  顧舜華啜泣道:「我以為你,以為你也放棄了……可我現在不怕了,一點不怕了,我們終於熬過來了。」

  任競年低首,親了親她的額頭:「是,我們做到了,那麼多人做不到的,我們做到了。」

  兩個人正哭著,就聽到外面好像有說話聲。

  顧舜華忙推開他,擦了擦眼淚。

  任競年也連忙收斂了情緒。

  這裡是自己家裡,但就那麼一小屋,大雜院裡人多口雜,確實也不好太放肆。

  這時候,就聽外面有人竊竊私語的,那意思好像是在擔心顧舜華。

  顧舜華這才意識到,她剛才含著眼淚跑進屋的事,估計被人看到了。

  也是丟人了。

  這時候,陳翠月過來了,敲門,小心翼翼地道:「舜華,你沒事吧?」

  顧舜華忙去開門:「媽,沒事,競年總算回來了。」

  任競年趕緊和陳翠月打了招呼。

  這時候才發現門外好幾家老街坊都站著呢,都往這邊瞅,看那樣子,納悶得很。

  任競年也連忙和大傢伙打了招呼。

  「回來了啊?吃了嗎?」霍嬸兒笑得慈愛。

  「嗯,才回來,吃了。」任競年笑著道。

  打了招呼後,大家就都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了,不過大家很好心,勸顧舜華「想開點」。

  霍嬸兒更是嘆道:「舜華哪,不是我說,競年到底是有工作的人,又總是周末跑咱大柵欄,你說這哪有時間複習呢,考大學哪那麼容易,不是那麼容易的,沒考好也不怪他!」

  旁邊老太太馬上接話:「可不是嘛,躍華考上,咱們就得燒高香了,競年就算考不上又怎麼了,那麼好一工作,我聽人說了,別說外地的,就是咱老北京都得說那工作好,福利待遇都好啊!考不上咱這工作也不差,沒什麼,犯不著抹眼淚!」

  還有的更好心:「那天我看到前門電線桿子上貼著GG,要對調的,回頭你們也趕緊貼一個去,沒準就能碰上呢,反正這時候長著呢,總能等到一個正正好對調的!」

  顧舜華一聽,也是忍不住笑了:「嬸兒,奶奶,你們都誤會了,我不是因為那個哭。」

  大家聽著,納悶,看向任競年:「那是怎麼了?」

  任競年笑道:「我已經收到錄取通知書了,考上了。」

  說著,拿出來給大傢伙看。

  大傢伙一聽,都稀罕了,之後低頭看過去,其實都不識字,不過看看那錄取通知書,好像模樣和顧躍華的差不多,頓時樂了。

  「這敢情好啊,考上了!我說呢,鬧了半天舜華這是高興得哭了啊!」

  「可把我們嚇了一跳,還以為沒考上呢!」

  陳翠月聽說考上了,都不敢相信,反應過來了,自然高興得要命:「還真考上了,真考上了,這可了不得了!」

  一時大家都替顧舜華任競年高興,那真是又羨慕又佩服,有人還說起中國理工大學了,都說「這大學可不容易考,了不得!」

  當問起來專業的時候,任競年就說是計算機專業。

  街坊中的胡嬸兒是會計,一聽這個:「是要學我們會計吧?要打算盤?這專業挺不錯,打算盤還是應該好好學學!」

  有人懂的,悶笑起來,不過大部分不懂,也跟著附和贊同。

  任競年也就沒解釋,有時候大家就是圖個高興,反正別管什麼專業,大家都知道考上了就行了。

  顧家人知道任競年回來了,還接到了錄取通知書,當然都挺高興的,特別是顧躍華,他更是摩拳擦掌的,拍著任競年的肩膀:「姐夫,從此後咱倆都是大學生了,大學生!哈哈哈!」

  笑得那高興啊,簡直了。

  顧舜華看他那樣子,倒是想起來那本書中所寫的顧躍華,去做苦力,最後還沒落什麼好下場。

  那些情節,距離她已經很遙遠了,遙遠到幾乎不可能了。

  但是她還是慶幸,也有些後怕。

  好好的一弟弟,走上不同的路,那人生就不一樣了啊。

  當大學生多好啊。

  一家人出了兩個大學生,大家高興,自然得好好慶祝慶祝,於是便說吃點好的,吃什麼呢,最後竟然是顧躍華道:「這次我請客吧,我拿出來以前搬煤球攢下的一點錢,請大家吃個好的!」

  他這一說,顧振華便道:「得,你那點錢自己留著吧。」

  任競年道:「我來請吧,我畢竟有工資,回頭上了大學,也是帶薪上大學,我們單位負責人都和我溝通過了,到時候會把工資給我寄過去。」

  顧躍華卻道:「不,我一定要請!」

  說著,他倒是沒了笑,看向顧舜華:「說實話,我本來整天混著,搬搬煤球,覺得沒什麼意思,自己心裡渾渾噩噩的,也沒想過以後怎麼著,要不是我姐回來,給我說醒了,擰著我耳朵非逼著我考大學,我這輩子估計最好就是頂咱爸的班,以後繼續慢慢混著,我怎麼可能敢考大學呢!」

  他說到這裡,他竟然有些動情了,不過還是深吸了口氣,努力笑了笑,故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多虧了我姐啊,我姐是我這輩子的恩師,直接把我打醒了,逼著我考大學,你看,我這不是考上了嗎?這不就是人家說的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可得報答她,遠的不說,咱先吃頓好的!」

  陳翠月:「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什麼棍棒底下出孝子,那是你姐!不是你媽!」

  顧舜華心裡卻知道,弟弟就是故意這麼誇張說的,主要是平時吊兒郎當習慣了,突然說這種正經話,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便特意這麼說。→

  她也沒揭穿,笑著道:「今天咱們可得看看,你到底攢了多少私房錢,全都拿出來吧,不把你吃個底兒朝天,今天這事都過不去!」

  顧躍華痛快地道:「行,我豁出去了!」

  只是到底吃什麼呢,一家人犯了難,說出來一樣,都覺得不是太合適,烤鴨的話也沒什麼意思,別的什麼炒菜,自家做得未必比人家差,說來說去,最後顧躍華道:「不如吃炙子烤肉吧,這個咱們家自己也沒法做啊!」

  顧全福一聽,馬上道:「那像什麼話,羊肉得進了九月才肥呢,那是正兒八經地貼秋膘,這還沒到時令呢,沒講究!」

  顧躍華無奈了:「這不是馬上也差不多了,再說最近陰雨天多,天也涼得快,要我說也差不多了!咱家想湊齊了人出去吃個飯哪那麼容易,能有的吃就不錯了,要這麼說下去,咱割兩斤五花肉在家燉燉得了,也不用出去吃了!」

  顧舜華見此,直接拍板:「行,咱就吃炙子烤肉!」

  於是乾脆班也不上了,直接請假了,任競年和顧舜華過去接孩子。

  過去的時候,兩個孩子正在託兒所里排練節目呢,在那裡一唱一跳的,顧舜華看到了,衝著打了招呼。

  多多先看到的,馬上笑著喊道:「媽媽!」

  託兒所老師過來,顧舜華說了情況,於是麻利地給把兩個孩子送出來了。

  兩個孩子出了那個綠柵欄門,還納悶呢:「媽媽,你怎麼這麼早來接我們,你今天不上班嗎?」

  結果滿滿一抬眼,就看到了旁邊的任競年。

  滿滿一呆,竟然不知道怎麼反應,之後清澈的眼睛裡便慢慢地開始蓄起來眼淚了。

  多多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小嘴兒蠕動了幾下,最後終於一扁,哭著喊道:「爸爸,爸爸!」

  妹妹這麼一喊,滿滿的眼淚也落下來了。

  任競年便忙將兩個孩子都抱在了懷裡,一邊一個。

  兩個孩子哇哇地哭起來,任競年的臉緊貼著他們的小臉蛋,孩子眼淚沾濕了他的臉。

  顧舜華眼睛也有些泛潮。

  任競年走了後,兩個孩子先是時不時問起來,其實是很盼著爸爸回來,那盼望里多少也帶了擔憂吧。

  別看孩子小,但經歷了這麼幾次離別,其實比一般孩子更懂事一些。

  後來自己寬慰後,孩子再也不問了。

  嘴上不問,並不是不擔心,而是不肯說了,也許是怕自己難受?

  現在他們這樣哭起來,顧舜華的心都是疼的,小孩子也是有小心事的。

  任競年好生哄了一番,兩個孩子才破涕為笑,於是帶著回到家裡。

  一到家,任競年打開箱子來,竟然取出來一包用油紙包著的吃的。

  「這是苕絲糖,是用紅苕、鮮糯米和雞蛋做的,嘗一嘗好吃嗎?」

  顧舜華也拿過來一塊,樣子有些像沙琪瑪,但味道卻不一樣,這個帶著紅薯的甜香,應該是用油炸過的,很香。

  任競年又掏出來一大把石頭:「瞧,這個喜歡嗎?」

  顧舜華看過去,石頭色彩斑斕,上面有著奇特的花紋,竟然好看得緊。

  任競年:「這是雨花石,三峽宜昌的,這就叫三峽雨花石,還有這個,你們看,這是瑪瑙石,帶彩的,裡面還有金點,我也是好不容易撿到的!」

  兩個孩子驚奇地瞪大眼睛看,異口同聲地道:「哇,好好看!」

  他們從小生在陰山腳下,見到的河流黃河,可是任競年和顧舜華都忙,沒那個興致帶著他們去撿石頭,這是他們頭一遭見到這麼漂亮的石頭。

  任競年便將石頭給兩個孩子把玩,把兩個孩子高興得愛不釋手,越看越喜歡,還特特地跑出去給小夥伴們「分享」呢。

  任競年便讓他們拿了幾塊苕絲糖分給大傢伙,讓小夥伴都嘗嘗。

  因為中午要出去吃飯的,顧舜華就略收拾了收拾,任競年也規整著東西,這個時候心情平靜下來了,顧舜華便詳細地問起來。

  原來任競年過去考察施工項目,沒多久就趕上了連日暴雨,當地亂成一團,他們的項目也沒法進展了,本來要回來,不過道路坍塌遭到破壞,也沒法回來,當時大傢伙一商量,就乾脆加入了當地的抗洪救災隊伍,跟著解放軍一起抗洪了。

  那天去一處村莊救險,卻發現水勢漲得過快,後來任競年無意間發現竟然是洪水裹挾的水草樹枝太多,到了石墩橋的橋孔那裡被堵住了,洪水走不過去,就這麼往外溢,源源不斷地往村里流。

  這時候就麻煩了,如果橋倒了,下游的村民必然被淹,如果橋不倒的話,上游的村民則必然被淹,必須儘快疏通。

  可當時解放軍戰士已經離開了這個村莊,只剩下他們幾個編外人員,時間緊迫,任競年跳水進去清理樹枝和雜物,就這麼清理了大半天,快清理好的時候,那石墩子卻斷裂了,任競年的腿直接被撞上了。

  「其實也沒大事,我當時就被趕回來的解放軍同志給救了,回去就醫院了,我身體好火力壯,也就是躺了多半個月。」

  他嘴上說得輕巧,不過顧舜華聽出來裡面的艱難,腿被砸到,被解放軍拖醫院裡去,這還是發著洪水呢,那種情況下,其實很驚險了。

  一時想起自己剛才怨怪他不給家裡來信,其實也是委屈他了,亂糟糟的,哪那麼容易能給信呢!

  這才十一點出頭,一家人就出去了,去吃炙子烤肉,出門的時候,碰到街坊,問起來,就說出去吃飯慶祝慶祝。

  胡同里已經知道任競年回來了,也知道他考上大學了,見了都羨慕地說恭喜,也有的打趣:「你們家還用外面吃去啊?」

  陳翠月便笑了:「就是高興高興!」

  去吃烤肉,大家去的是宣武門的烤肉宛,他們過去的時候,人倒是不多,很快就能排上位兒,也不用等炙子。

  所謂的炙子,其實就是一根根鑄鐵條鐵打製成的圓烤板,下面放砍成小段的劈柴,一般是果木或者松木。這道菜應該是源自滿人遊牧時候,後來傳入了北京。老北京說的三烤,就是烤鴨,炙子烤肉和烤白薯了。

  一家子人不少,光大人就六個,小孩兩個也得吃,顧躍華大方,豁出去了,要了三斤鮮羊肉,讓服務員給切成薄薄的片兒,又拌好了醬料。

  顧舜華拿了長鐵筷子,夾了薄羊肉來放在炙子上平攤開烤,又灑上了香菜和碎蔥,這才烤那麼一會,羊肉薄片變了色,微捲起來,且發出滋滋的熱油聲,那烤出來的油脂正好順著炙子的縫隙滴下去,這樣烤肉也不會油膩了。

  大家也都開始動手了,陸續地放,烤好的羊肉片翻個兒,這羊肉特別鮮,沒有任何膻味,就在這熱油聲中,鼻子裡吸進去的都是烤肉香。

  本來到了中午,大家都有些餓了,餓了的肚子碰上這烤肉香,簡直是讓人大口大口地吞口水。

  滿滿和多多眼巴巴地看著,饞得咬嘴唇了。

  顧舜華便順勢拿來了酸菜和燒餅,用裡面的油烤酸菜,再把燒餅烤好了。

  烤差不多了,又大又薄的羊肉片帶著醬料,就這麼夾進了熱燒餅中。

  輕輕地咬一口,簡直是美極了。

  顧全福笑著問兩個孩子:「好吃嗎?」

  兩個孩子吃得腮幫子鼓鼓的,連連點頭:「好吃,好吃!」

  顧全福笑得和藹:「這家的羊肉,是從牛街過來的,都是一大早起來醃的,這樣味道就鮮了。」

  大家也都有說有笑的吃起來,席間自然說起上學的事,學校距離他們家裡倒是不遠,不過顧躍華還是想住校,他想體驗大學生活,任競年暫時不考慮住校,他打算每天回家。

  任競年道:「我打聽過了,如果不帶工資上學,學校會給發餐券,我們帶工資上學的,就不另外發餐券了,得自己交了,我打算中午在學校吃,但是早晚飯在家吃,這樣還能多陪陪孩子,也能節省一些餐費。」

  大家聽了,自然是贊同,覺得這樣最好了。

  就這麼說話的時候,左側邊來了新的客人,本來這個點也是時候了,來客人並不稀奇,不過顧舜華隨便掃那麼一眼的時候,卻是意外了。

  旁邊的客人竟然是三個人,乍一看是一家三口,但是仔細看,竟然一位是羅明浩,一位是馮書園,而馮書園旁邊是一個男孩兒,看上去八歲左右。

  他們顯然並沒發現自己這一桌,就那麼說著話,看樣子羅明浩應該是在追求馮書園,而馮書園有些拿喬,多少是端著的。

  羅明浩便十分討好小男孩,一口一個「松松」地叫著。

  顧舜華也是驚異不已,這兩個人怎麼攪和在一起的?

  她努力地想了想,實在不記得馮書園應該和羅明浩有什麼關係,如果有的話,那就是馮書園認識自己哥哥認識雷永泉,而羅明浩和陳耀堂一家子走得近,但他們應該認識嗎?

  羅明浩是蘇建平的朋友,難道是因為這個緣由?

  顧舜華便看向自己哥哥,這時候,顧振華顯然也是發現了那一對,倒是也沒怎麼樣,麻麻的,根本當沒看到。

  顧舜華低頭,該吃的繼續吃,這麼好吃的炙子烤肉,可不是隨便就捨得來吃的,當然不能隨便什麼阿貓阿狗的影響了食慾。

  這邊差不多吃飽了,顧舜華笑著說:「躍華,今天可是托您的福,我們可真是享受到了!」

  她這話,聲音很有些穿透力,果然,那邊的羅明浩和馮書園抬起頭,驚訝地看到了這一家子,之後,兩個人臉色都有些變了。

  馮書園心虛地望向顧振華,羅明浩則是心虛地看著顧舜華和任競年。

  顧舜華滿意地笑了笑,之後道:「吃飽了,這味道真不錯,我們走吧。」

  反正自己吃飽了,至於這兩位,堵心去吧。

  一家子吃得心滿意足,就這麼溜達著往回往公交車走,其實公交車坐三站地也就到家了。

  坐公交車的時候,任競年和顧舜華帶著孩子坐後邊,他便低聲問道:「剛那女的你認識?」

  顧舜華抿唇笑,便和任競年說了。

  任競年恍然:「還能這樣。」

  顧舜華:「這兩個湊在一起,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吧。」

  任競年挑眉,卻是問道:「那個羅明浩,不知道發了什麼財,突然闊氣起來了。」

  顧舜華剛才只看到他仿佛還算體面,別的倒是沒注意。

  任競年:「他左邊手腕上戴著的是進口手錶,手指頭還帶了金鎦子。」

  顧舜華一回想,好像是的,心裡便多少明白了,這是他那個海外的親戚給他錢了?

  可如果他得了錢,回頭是不是就得開飯店,而且是開御膳了?

  看來還是得多提防著,畢竟他那種二把刀,哪裡懂御膳,還不是尋摸到陳耀堂這裡。

  當天晚上時候,雷永泉又過來了,他一看到任競年,也是高興得不行,拍著任競年的肩膀直說:「行,行,你可真有兩下子!」

  顧舜華聽著,嘆道:「瞧你這一說的,他這是差點命都沒了。」

  雷永泉笑了,望著顧舜華:「你怕是不知道吧?」

  顧舜華:「什麼?」

  雷永泉:「我托人打電話問,結果人家一聽姓任,又是廊坊管道局的,馬上問是不是叫任競年,我心想不至於吧,競年怎麼這麼有名了,結果我詳細一問,好傢夥,競年現在出大名了,成英雄了!」

  顧舜華:「英雄?」

  任競年也是詫異:「什麼英雄?」

  雷永泉:「你還不知道?你當時清理了橋墩下的淤積樹枝,疏通了河流,這件事關係可大了,解決了那條河的大問題,一下子救了三個公社的村民,正好當地的記者過去醫院採訪,人家要給你登報紙,據說湖北要表彰你,表彰你是抗洪英雄!記者採訪了你,你應該知道的吧?」

  任競年:「當時有人去問過我,我腿傷還沒好,發著燒,也沒多注意,對方問,我就隨口糊弄了幾句。」

  雷永泉:「那就是了,這可真行,成英雄了!」

  顧舜華聽著這個,當然為任競年高興,不過想想任競年遭遇的那危險,也是後怕。

  她知道這個事其實很玄,你趕上了,寸勁兒上來了,可能就犧牲了。作為一個女性,當然是願意自己的丈夫頂天立地是為國為民的英雄,但說實話,當英雄不容易,當英雄的妻子更難。

  現在只是腿受傷,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幾個人說著話,因說起來考上大學的事,雷永泉又是一通羨慕:「你這學校和專業都是頂尖好,我爺爺聽說了,也替你高興,說真是不白折騰一場!還說你將來肯定有出息。」

  顧舜華聽到這個,順勢問起來他回家的事。

  提起這個,雷永泉「咳」了聲:「這不是我考上大學了嘛,也是為了競年的事,我做出了偉大的犧牲,只能投靠了敵軍陣營,回家請求家裡幫助。」

  顧舜華便噗地笑出聲:「雷大少爺,您這犧牲可真偉大,我太謝謝您了!」

  雷永泉:「可不是麼,我這也算是為朋友兩肋插刀了吧!」

  任競年看他這樣,也笑了:「好久沒見過雷爺爺了,正好我現在考上大學了,也想進一步請教雷叔叔問題,等哪天我登門拜訪,也謝謝雷爺爺和雷叔叔為我的事操心。」

  雷永泉:「好嘞,我爺爺天天念叨你的,倒好像你是他親孫子,我成一個後媽養的了。」

  顧舜華其實對雷永泉是真心感激,關鍵時候,雷永泉總是能特靠譜:「這次確實多虧了你,謝謝你了,永泉。」

  這倒是弄得雷永泉不好意思了:「瞧你說的這話,我聽著不像好話!」

  顧舜華聽忍不住再次笑起來:「對了,你回去,常慧也跟著回去了吧,你媽和常慧還行吧?」

  雷永泉:「就那樣唄,我回去,她就跟著回去了,頭一遭見,反正都不提過去的事了,就這麼不尷不尬地處著。」

  顧舜華:「那也行啊。說實話,之前多少有些矛盾,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立場不同,想法肯定不一樣,矛盾是難免的,這個時候就得你從中間多調和了,阿姨不容易,常慧也不容易,你兩邊多說點好聽的,哄一哄,也就過去了。」

  雷永泉卻正經起來:「常慧現在應該氣順了,也還好,她是善良人,是本著和我過日子的,所以再怎麼著,我媽那裡,她也不可能一直這麼抻著,這次回去,她也沒多說什麼,反正彼此都客氣點,也能過得去。再說了,我這不是考上大學了嘛,出息了,我家裡也高興,大家高興了,事就少了。」

  顧舜華感慨:「那敢情好,常慧也不容易,現在你們一家好好處著,對她我們也放心了!」

  雷永泉:「不過現在為了常慧的工作,大家有點僵著,我媽意思是,她那個工作離家太遠,看看能不能換一下,可以換到中國理工大學當行政。」

  顧舜華:「大學行政?那肯定比託兒所強啊!常慧也應該喜歡這工作吧?校園裡文化氛圍好!」

  雷永泉點頭:「嗯,正談著呢,也沒完全定。」

  顧舜華:「你家辦事,哪有辦不妥的,常慧就擎好吧。」

  雷永泉笑了:「反正一步步地來,日子總是慢慢地好,你看你們,當初為了戶口的事離婚,我都替舜華愁,現在倒是好,考上大學了,有房子了,還成英雄了,今非昔比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的抗洪事跡參考了1998年抗洪英雄彭榮華的事跡。

  宜昌歷史上其實暴雨洪水很頻繁,和我們文中所寫時間比較接近的是1981年的這次:

  1949年以來長江幹流最大的一次洪峰到達葛洲壩,洪水相當於有水文記載以來的1896年的最大洪水。沿江的秭歸、宜昌、枝江、宜都縣和草埠湖農場,共有28個公社、231個大隊、801個生產隊、109000人受災,成災面積549萬畝,損失房屋8260間,倒塌4479間,損毀柑桔22萬株,還有部分工廠、供銷社、學校、公路、橋、涵洞、廣播線路、河堤渠道、駁岸等受到嚴重損失,損失共計13263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