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煮玉米棒子
顧舜華把這事和任競年提了提, 任競年說倒是有個戰友去雲南了,也是農場,回頭去了單位和對方打個電話聯繫下, 顧舜華便把對方的名字和之前通信的農場都說給任競年了。→
不過自然是不抱什麼希望, 只能是試試罷了, 況且他馬上要考試, 也沒那麼多心思去操心這個了。
周一早上,任競年離開前, 陳翠月竟然準備了兩個雞蛋和一根油條, 她說:「這是考一百分的意思。」
這可是把顧躍華笑壞了:「媽,姐夫要真考一百, 那肯定是考不上了!一科就一百分啊, 那麼多科呢!」
陳翠月「呸」了聲:「瞎說什麼呢,一點不吉利,從現在開始,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任競年自己也笑了,不過還是把那雞蛋和油條全都吃下:「靠著媽的這雞蛋和油條,我怎麼也得考上了。」
顧躍華最近複習得不錯,加上他是在北京考, 聽說北京考試相對輕鬆, 他報考的學校也不難, 倒是有點信心。
送走了任競年後,顧舜華便也早點趕過去玉花台上班。
最近她在西瓜醬上占了一些心思,不過玉花台灶上的活兒也不敢落下,這兩天正學著在羊肉上下功夫,還是得多花時間練手。
誰知道她一出去,就看到了陳璐, 陳璐提著一個大帆布包,穿著一身藍的確良褂子,正低頭往胡同外走。
說起來自從那次佟奶奶貓兒的事,顧舜華已經好久不見陳璐了。
她以前把陳璐當個東西,看在眼裡,想起過去那些事會覺得委屈,可現在,她覺得自己犯不著了。
許多事,她已經放下了,那本書的所謂劇情,她也不是太在意了。
甚至於她開始覺得,裡面一些事對自己也是有好處的,能開闊自己的視野,讓自己更好地把控未來的方向。
所以她現在看到陳璐,真就是看到而已,情緒上幾乎沒任何波動了。
反倒是陳璐,看到顧舜華,倒像是嚇了一跳,她防備地看著顧舜華:「你幹嘛?」
顧舜華莫名:「你這一臉做賊的樣子,偷偷摸摸的,要幹嘛?」
陳璐冷笑一聲:「這是紅口白牙直接污衊好人?」
顧舜華也笑了:「國安局不是說了嘛,抓特務人人有責,你可是國安局禁止出北京城的,我們老百姓當然得注意著,可別回頭連累了我們,這在過去,可是要誅九族的。」
話說到這份上了,陳璐咬牙瞪著她,不過最後也只是瞪了那麼一眼,便道:「算了,我不想搭理你,我有事呢!」
說著,低頭就往前走。
顧舜華看著她這樣,心想也是怪了,她脾氣竟然能這麼好?以她對這個人的了解,這一定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這才心虛,不然不可能這麼軟脾氣。
當下也就留心著,等陳璐出了胡同,看她竟然過去琉璃廠方向了,更加納悶。
她略想了想,跑回去找了潘爺,和潘爺提了這個:「陳璐這個人,說不定還真是特務,我瞧著她今天鬼鬼祟祟的,還跑去了琉璃廠,潘爺你回頭留心著,看看她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藥。」
潘爺眉眼間有些沉鬱,不過聽到這個,還是應著:「好嘞,我留心著。」
顧舜華雖和潘爺說了,但一路上難免想著,想著這陳璐到底揣著什麼心思。
陳璐這個人,腦子裡還不知道裝了多少事,自己知道不知道的,她都知道,必須提防著。
不過好在附近幾個胡同都知道她可能是特務,對她提防著,她又不能出北京城,估計也掀不起大風浪了,只能且觀察著了。
接下來幾天,顧舜華踏踏實實上班,每天早早到玉花台,該乾的不該乾的儘量多干,是為了這份工作認真負責,也是為了自己能磨練技術,因為這個,牛得水都嘆:「舜華這孩子,做事真是沒得說!樣樣都能拿得出手。」
顧舜華這裡安心上班,反倒是骨朵兒有些坐不住了,她比起顧舜華來,到底是少經了一些事,這又是她頭一次做買賣,總是盼著種下去能結一個好果子。
她甚至忍不住想去問問人家吃著怎麼樣,自然被顧舜華給按住了:「好不好的,咱們也別上杆子去問,不然回頭把人家嚇跑了。」
骨朵兒:「我倒是明白你的意思,只能忍忍了。」
好在,接下來幾天,陸續就有高校過來接洽了,甚至連任競年的單位也來了,都對這西瓜醬感覺不錯,想問一下長期要的話怎麼買。
到了這個時候,就是大生意上門了,顧舜華便帶了骨朵兒過去和人談,有的是在對方學校里,也有的就約到了別處,一般撿安靜地兒,僻靜的茶館或者哪兒,恰好這個時候什剎海的荷花開了,外面搭著涼棚,竹桌藤椅,就那麼品茗看荷花,倒也不錯,這個時候談買賣,自然就比別的時候容易成。
這麼談了好一圈下來,約莫有六七個學校想要西瓜醬,說定了接下來給他們供貨多少,比如供貨兩百斤,供貨三百斤的,也有的想長期一直有,不過被顧舜華婉絕了,說這西瓜醬也是時令物,不是他們說有就有的,對方想想也是,也就罷了。
因為要的量多,又是提前訂,價格也給了一些優惠,四毛五的,或者四毛八的都有。
談妥了後,就跑去學校和人家簽了簡單的合同,其實所謂的合同就是簽個字,填一個表格,之後就能拿到一些訂金了。
一來二去的,骨朵兒也熟悉了這流程,有時候顧舜華上班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到處跑。
這些流程雖然簡單,但到底是國家單位,正兒八經地要經過審批,有時候一個單位倒是要跑三四次,不過好在,跑了幾天後,也都差不多拿到訂金了。
在骨朵兒跑著合同時,顧舜華已經趕去了大興。→
因為量大,她覺得一個人忙不過來,顧躍華要考試,肯定沒法幫忙,她就叫了顧振華過去。
顧振華特特地請了一天假,跑去了大興,和人家談買西瓜的事。
這次顧舜華談的幾個學校,任競年單位,加上牛得水幫介紹的飯店,林林總總的,竟然是兩千多斤的西瓜醬。
這可不是小數目了,大致一算,倒是能掙它個五百多塊錢,估計光西瓜就得要一百多個。
買西瓜倒是順利,之前合作得好,這次大隊長也痛快,說還能再給便宜一點,最後又幫著找豆子。
做西瓜醬的話,按照顧舜華這個方子,用的黃豆倒是不錯,一般一個西瓜十幾斤能做那么小三十斤西瓜醬,用黃豆也就是用四五斤黃豆,這麼一來,兩千斤西瓜醬大概要三百多斤黃豆。
其實顧舜華談的時候,也是怕萬一豆子湊不齊,畢竟三百多斤呢,結果大隊長是個熱心人,一聽這個,竟然把公社裡附近幾個大隊的黃豆全都幫著問了一遍,一下子竟然還多收了。
要知道黃豆到底是和麥子不同,麥子是正兒八經糧食,但是黃豆卻不能,一般都是用來做豆腐,不是正經糧食的,相對管制就松一些,各大隊裡多少剩下一些,所以也好湊。
等一切都湊差不多齊了,顧振華幫著雇了兩輛排子車,一口氣把這西瓜和黃豆全都拉到了百子灣。
因為量太多了,那邊的宿舍也侷促起來,顧振華因為苗秀梅的關係經常往這邊跑,現在也熟了,就跑到了附近百子灣的老鄉家裡,找人家借用了一套房子。
那房子是有些年代了,早殘破不堪了,不過好在,借給他們做這個倒是方便,顧振華和大隊長談了談,說可以雇他們大隊裡的人幫忙干,給大隊裡一些好處費。
這麼一來,大隊裡也挺積極的,說可以派人幫忙看著,也可以派人幫忙做,這下子,性質就變了,成了和大隊裡合作的事了。
顧舜華聽自己哥哥談成這個,那真是喜出望外,她哥哥也有能幹的時候啊,這是解決了她多少麻煩。
她嘆:「哥,這次多虧了你,要我自己,還得多跑幾趟呢!」
顧振華:「之前我才進單位,在單位要好好表現,現在差不多也要轉正了,能鬆口氣了,我下班了過來時不時給你盯著,你也能少費點力氣。」
顧舜華:「那倒是不用,我——」
顧振華:「你多陪陪孩子,回頭競年考完了,也要過來吧,這都是關鍵時候。」
顧舜華聽這個,也就認了,自己哥哥是實在人,是真心想幫自己,回頭掙了錢,得給哥哥分一些。
這邊西瓜醬食材已經準備就緒,打算開始做了,誰知道那天,一輛軍車過來了,找上門,說是也想引進這個西瓜醬,問問到底什麼情況。
那軍車來的時候,顧舜華也是一懵,後來明白過來,這是雷老爺子那邊的門路,當下大喜,趕緊和人家談了。
他們人員大,供應量也不小,要的就多,顧舜華一聽就為難了:「你們這個量,我肯定做不來,再多了,我估計就成投機倒把了。」
現在兩千斤,委託大隊裡找人給她做,估計三四個人能幫下來,她和骨朵兒則過去負責技術方面的把關,這倒是可以,但再多,真是撐不住了。
誰知道對方卻提出來,說是他們可以自己採購原料,由顧舜華這邊來代做,到時候支付顧舜華費用,算是雙方合作的形式。
顧舜華一想,這倒是也可以,就詳細地聊了聊。
聊完了,差不多也明白了,其實還是她來採買原料,然後賣給軍部,只不過一切都是以單位採購處的名義,這麼一來,就避免了政策的風險。
顧舜華自然大喜,這麼幹她肯定是願意的,避免了政策風險,而且避免了「找不到原料」的風險,甚至一些調料都可以借用單位的名義來採購了,他們能夠調集的資源可比自己強多了!
唯一的不好就是會特別忙,但是現在高考了,馬上顧躍華高考結束了,他高考結束也沒什麼事干,難道還能跑出去撒歡,馬上把他拽過來干!
有一個顧躍華,骨朵兒,再忙不過來還有自己大哥和勇子幾個幫忙,這事怎麼也能辦成!
顧舜華當即詳細地談下來這件事,之後開始張羅起來。
顧全福聽著,沉吟了半天,最後說:「舜華這個事可就做大了,這麼做下來,也是一個大買賣。」
顧舜華其實自己算過了,最近陸續還是有大學單位找上來,要多要少的,都有些興趣,這麼一來,各方面加起來,就算拋去採買的成本,以及大隊費用,再給自己哥哥弟弟分一點好處費,剩下的大約摸能掙一千塊,分給骨朵兒三百塊後,自己也能掙七百塊。
要知道哪怕是待遇可以的單位,現在學徒工大概二十多塊,轉正定級後一個月三十多,這七百塊,估計一般人也得費勁扒拉兩年了。
顧舜華原來就有七百多的存款了,這筆做下來,大約能有一千五百塊。
有了一千五百塊,她就考慮著,再做一筆大的買賣!至於做什麼,還沒想法,不過現在賣西瓜醬和清醬肉落下的這些主顧,以後完全可以繼續用了,這都是自己為將來打下的江山。
到了這個時候,顧舜華可真是豪情萬丈,為了自己心底那不可言說的期望,那讓人羨慕的四合院,她一定得努力掙錢!
而任競年和顧躍華也已經考完了,考完後,顧躍華自我感覺不錯,特別高興,興奮得抱住顧舜華大喊:「姐,你即將有個大學生弟弟了!」
顧舜華簡直了,把他推開:「你別在這裡瘋了,趕緊的,麻利兒收拾收拾給我弄西瓜醬去!」
顧躍華:「姐,我認為去做西瓜醬不符合我未來大學生的身份。」
顧舜華:「行,那你去掏糞吧!那可是光榮職業。」
掏糞那自然是光榮職業,掏糞工人時傳祥還是大家學習的榜樣呢,小時候大家都學過。
顧躍華長嘆一聲:「時不利兮,罷了,罷了,我還是去做西瓜醬吧!」
他嘴上皮,不過做起事來倒也實在,挽起袖子踏踏實實地干,用心細緻,顧舜華看著,倒是放心。
至於顧振華,那更是踏實能幹了,一下了班,別管多晚都要過去看看,再幫著干點活,而骨朵兒幾乎就住那裡了,天天忙得黑天白夜不分。
顧舜華看著這情景,心裡也感慨,那天和骨朵兒談了,說是再多分她,主要是她辛苦了。
誰知道骨朵兒卻道:「舜華,你甭和我客氣這個了,這次我跟著你干,說是咱倆合夥,其實我就一學徒的,跟著你,我真是學到了不少,膽子大了,也敢去和學校的人單位的人打交道了。我估摸著,最後按照分成你能分給我三百塊,這已經不少了,別說給我三百,就是給我一百,我都偷著樂去吧!你就別再說別的了,再說就是嫌棄我不能幹了!」
顧舜華聽著,也就不好說什麼了,心裡卻想,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性子相投,做事豪爽,而且能幹,一學就會。
這就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啊!
骨朵兒卻道:「不過你哥可真行,這次你哥真是下了功夫幫你,還有你家躍華這兩天也賣力氣了,關鍵時候,親兄熱弟,真是能幫上大忙!」
顧舜華:「這件事,其實說起來好幾千斤呢,是不小的量了,乍一聽挺嚇人的,多虧了大傢伙一起干。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得你費心,這西瓜醬不怕別的,就怕不乾淨,這次又有不少大隊裡的老鄉幫著干,手腳上一定要注意,操作規範,可千萬不能出事。」
真要是有個不行,那問題就大了。
骨朵兒:「行,這個我心裡明白,咱寧願慢一點,也得保障操作規範問題,前兩天咱們商量出來的那個操作手冊,我抄了好幾份,要求大家嚴格執行,我自己是一直盯在那邊,肯定不能馬虎了。」
顧舜華這才徹底放心。
就這麼忙了一段,總算是將所有的瓷缸全都給灌滿了,上面蒙上厚厚的一層紗布,給包嚴實了,一排排地放在陽光底下暴曬著。
就這麼曬上一個月,差不多就能好了。
顧振華和顧舜華都要上班,所以大家商量著,讓骨朵兒和顧躍華在那裡輪流著值班,留一個人看著,萬一有個什麼也好及時處理,其它人也就撤回來了,這時候,大家才總算歇一口氣。
到了周末時候,任競年過來了,來的時候大包小包的,倒是提了不少鮮貨,說是他們部門在廊坊農民那裡弄了一批玉米棒子,才收的。
他用大麻袋提著,一看裡面大概有小半麻袋,進了屋,嘩啦啦往地上一倒,玉米的清香就散了滿屋。
顧舜華剝開青色的玉米皮,只見裡面玉米水頭足,粒粒飽滿,這麼一拿,指甲不小心碰到都能掐出水來,可真鮮嫩。
她便笑了:「等會兒煮熟了,大傢伙啃鮮玉米棒子吧。」
其實這個時候已經有郊區農民推著手推車在胡同里叫賣了,不過總感覺那個不如這個鮮。
任競年:「我們單位又發了肥皂毛巾,還有一些劈柴,這些我都用不上,我想著拿過來也不方便,劈柴給了部門同事了,肥皂毛巾我跟附近的社員換了點雞蛋,人家家裡自己養的雞蛋,還挺新鮮的。」
顧舜華看了看,竟然有大概四十個雞蛋呢,這樣如果留著白煮了給孩子吃,可以吃二十天,倒是也不錯。
孩子太小,每天有個雞蛋吃營養就是好。
任競年又把發的粗線襪套拿出來,顧舜華用不上,都給陳翠月了,讓她看著用,或者拆了做什麼。
等忙完了,也到了接孩子時候了,任競年過去接的,兩個孩子見是爸爸來接,當然是高興,喜歡得連蹦帶跳的。
他們回到家,顧舜華已經把玉米煮差不多了,新鮮玉米,就這麼隨便一煮便全是鮮,光聞味兒都能感覺到那種飽滿鮮甜的汁液感。
顧舜華給兩個孩子各一個,於是兩個孩子便抱著玉米啃起來,啃得兩邊臉蛋上都沾了鮮玉米的米黃碎屑。
這時候顧躍華跑過來,趕緊追著任競年要對題,又說:「我這裡已經有我們對出來的答案,姐夫,你快看看,看你考得怎麼樣!」
任競年看上去並不太急,不過還是和顧躍華對答案了。
顧舜華看任競年那樣,多少也感覺到了,他應該考得不錯,挺有把握的,看來這件事是妥了。
聽著兩個人在裡屋對題,顧躍華一聲聲感嘆:「姐夫,你這也做對了啊,這個難著呢!
她抿唇笑了,看看旁邊的鮮玉米,她取了一些,用籠布包著,給骨朵兒家幾個,給霍嬸兒家幾個,再給佟奶奶家幾個。
先過去了霍嬸兒家裡,霍嬸兒一疊聲地夸這嫩棒子鮮嫩水靈,一咬上去都是甜汁,喜歡得不行。
過去佟奶奶屋裡的時候,敲了好一會門,才聽到裡面有氣無力的一聲進來。
她聽著那聲音便覺得不對,忙推門進去,進去後才發現,門窗關著,屋子裡悶熱,陽光進不來,很暗,佟奶奶正靠坐在窗前,兩眼呆呆地望著前方虛無的一個點。
那白貓兒乖巧地偎依在她身旁,見到顧舜華,便沖顧舜華喵喵了幾聲。
顧舜華忙握住佟奶奶的手:「奶奶,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佟奶奶緩慢地望向顧舜華,之後喃喃地道:「舜華,他不來了,他不來了……他說他不來了。」
顧舜華頓時明白了,之前就說佟奶奶的那位朋友遲遲聯繫不上,現在這是聯繫上了?說不來了?
佟奶奶抬起手來,手裡捏著的卻是一封信,她顫聲說:「他來信了,來信說他不來了,說這輩子也不用見了。」
她搖頭,嘆息:「怎麼能這樣,說不來就不來了,怎麼能這樣……」
老人家這個時候詞語仿佛格外匱乏,她只是一個勁地反覆問他怎麼不來了。
顧舜華也不知道說什麼,她輕握住了佟奶奶的手:「上次,上次他說來,這次突然不來了,也許發生了什麼事。」
她陡然想起來,在那本書中,陳璐想買餵貓的碗,佟奶奶根本沒賣,但是後來佟奶奶遇到了什麼大事,那意思仿佛是朋友遇到了事,急用錢,於是就迫不得已賣給了陳璐。
她隱隱感覺,那本書許多情節雖然荒謬不堪,但是偏偏有些事情,在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約之中,好像又有什麼線索提示。
佟奶奶聽到這話,搖頭:「能有什麼事呢,出事了怎麼不說,這樣一句話不說,倒像是我做了一場夢,這算怎麼回事呢!」
顧舜華:「也許……他有什麼苦衷?」
佟奶奶:「能有什麼苦衷呢,這不是已經不興過去那一套了嗎,不論成分了,他還能有什麼苦衷呢!他怎麼能這樣呢!」
佟奶奶嘴裡呢喃著:「他就是騙我吧,一直都在騙我,騙了我五十年,現在還要騙我,他怎麼能這樣……」
顧舜華走出佟奶奶房中的時候,心裡也是難受。
她委託了同學去打聽,並沒有打聽到什麼,她也讓任競年的戰友幫忙打聽了,也打聽不到什麼。
雲南距離北京城是兩千五百公里,山迢迢水遙遙,不通音信,分別了五十年的人,去哪兒得那個人的信兒啊!
實在是心酸,她便順便過去了骨朵兒那裡,正好再給她把玉米棒子送過去。
一過去,就見骨朵兒正收拾東西呢,裡面衣服看樣子是潘爺的,當下也是詫異:「這是怎麼了,潘爺要出門?」
最近骨朵兒一直都在百子灣,就沒回來過,也是今天把西瓜醬委託給了村里老鄉,這才抽空回來。
骨朵兒:「舜華,佟奶奶那裡出事了,她那位朋友在雲南,說不會回來了,她心裡總覺得難受,惦記著,我爺爺說了,她已經惦記了五十年,不讓她去看個究竟,她到了棺材裡也不能安生,說打算帶著她過去雲南,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顧舜華:「現在就去?」
骨朵兒嘆:「我爺爺那個人你也知道,說風就是雨的人,他已經決定要去了,他要帶著佟奶奶一起去,讓佟奶奶看看那個人,當著佟奶奶的面問一問那人到底怎麼想的,說問清楚了,這五十年也就值了!」
顧舜華默了一會,道:「這樣挺好的,哪怕辛苦點,折騰一遭,至少鬧個明白,不然就這麼稀里糊塗的,算是怎麼一回事。」
說完她就回去了,回去家裡,她拿出來二百塊錢,直接包在一個錢包里,過去給了骨朵兒。
骨朵兒一看忙道:「你可別,路費我們家還有!」
顧舜華:「這不是給你或者潘爺的,這是給佟奶奶的,雲南離咱這裡太遠了,中間不知道折騰多久,去了後也不知道那邊的情況,這二百塊,算是我資助佟奶奶的,你也知道,佟奶奶待我不錯,我平時也沒什麼能報答她的,直接給她錢,她也不會要,這個你代我幫佟奶奶收下,回頭給潘爺,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骨朵兒:「行,姐妹不和你說虛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代佟奶奶收下,回頭我會和我爺爺說。」
回來家裡後,顧舜華其實還有些替佟奶奶難受,想著人這一輩子也不容易,趕上了好時候自然好,但是趕不上的呢,最年輕美好的年華里,戰火連天山河破碎,等到解放了建國了,年紀也大了。
而自己這一代,生於五十年代後期,雖然趕上了那十年,但到底是一切都熬過去了,在最為鬥志昂揚的年少時光,苦熬在內蒙古,也算是鍛鍊了意志。
等到二十幾歲,結婚了,孩子有了,人生大事也沒太多操心的,趕上改革開放好時候,正好拼盡全力做買賣掙錢。
這麼想著,任競年進來了。
「孩子呢?」她隨口問。
「孩子在外面和幾個小孩玩呢,」任競年笑著道:「他們現在和院子裡小朋友玩得都挺好。」
顧舜華聽著,也笑了下,之後便和任競年提起來自己拿了二百塊給佟奶奶的事。
「挺大一筆了,我應該先和你說一下,不過剛才心急,你和躍華說著話,所以我就——」
「佟奶奶人不錯,遇到這種事,我也沒能幫上忙,你要拿就拿,不是什麼大事。」
「嗯,這次我的西瓜醬,如果順利,我估計能掙七百塊,挺大一筆錢了,到時候咱們大概能有一千三百塊,可以琢磨著做一筆大買賣了。」
任競年便笑了:「行,到時候我如果也在北京了,就能幫你一起做了。」
顧舜華:「考得挺好的?」
任競年眸中便越髮帶了笑:「數學和物理我已經對過題了,我感覺沒有錯的,應該都對,就算個別不注意的扣一點,但也不至於扣太多,語文也還可以,考的那篇作文平時我正好寫過,英語估計一般,但也不至於太差。」
顧舜華:「那就是說,應該沒問題了?」
任競年:「也不好說,萬一有什麼意外呢,不過我發揮了自己應有的水平,這一段複習也沒白複習。」
顧舜華笑起來:「那就好!發揮好了就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老天爺怎麼安排你了!」
一時說起來西瓜醬的事,任競年道:「對了,我看天氣預報,說是最近估計有大暴雨,這個可得當心。」
顧舜華:「這個我還真沒注意,那我留心著天氣預報,和骨朵兒說一下,到時候真有個什麼,得及時注意著,可不能淋雨了。」
做西瓜醬,初期的時候操作上一定要注意衛生,不敢有任何馬虎,等封了罈子,要暴曬發酵,就得注意溫度了,如果是下雨天,肯定得搬進去室內,不能在外面這麼淋著了。
當下顧舜華過去找了骨朵兒,提了這事,骨朵兒收拾了東西,便打算趕緊趕回去,顧舜華又過去和顧躍華提了,這才算放心。
畢竟這是兩三百個西瓜和幾百斤黃豆呢,真要是出個什麼,那就是血本無歸了!
任競年卻提起另一樁:「還有個事,我可能得出差去一趟南方了。」
顧舜華:「出差?」
任競年:「是,我們單位目前正在研究長江隧道穿越施工方案,部門不少員工都過去駐守了,本來前一段我也應該出差過去,不過單位顧慮到我在備考大學,便沒有派我出差,現在我考完了,怎麼也想著為單位做一點貢獻,過去考察現場。」
顧舜華:「那是應該的,那你出差吧,只要別耽誤了回頭大學錄取的事就行。」
任競年:「應該沒事,也就是十幾天,我能趕回來。」
顧舜華其實心裡有些不捨得,不過想想,任競年來這單位,一直備考,沒多久如果考上大學就要去上大學,那對人家單位也沒什麼貢獻,回頭單位還得一直負擔工資費用,雖然這都是國家出錢,但還是希望多做點事,這樣比較安心。
當下還是道:「家裡沒什麼事,你放心出差吧,孩子那裡你不用擔心,回頭我們和他們好好說說。」
任競年:「好。」
於是便和兩個孩子提了下這個事,本來以為孩子會鬧,哭著說不想爸爸離開,誰知道孩子竟然格外懂事。
多多還天真地問:「是出差是吧?小雨的爸爸就經常出差呢!」
滿滿嘟噥道:「小雨的爸爸出差會給她帶巧克力。」
這話聽得任競年笑了:「爸爸出差回來,也給你們帶好吃的,好不好?」
多多和滿滿齊齊點頭:「好——」
還是拉長調的「好」,奶聲奶氣的。
潘爺做事雷厲風行,說是帶佟奶奶去,他就真去了,很快請了假,出發過去雲南了。
大雜院裡的人都沒醒過味兒來,等明白了,人家已經出發了。
因為這個,大雜院裡難免有些人說道起來,認為「潘爺其實一直對佟奶奶有那麼一個意思,只是不明白怎麼就一直這麼滲著」,就有人在那裡說了,說潘爺這個人是個老八板兒,估計是拉不下這個臉兒。
骨朵兒聽到這些話,臉色就不好看,她稍微一擺臉兒,知道的也就明白過來,不好意思提了。
後來骨朵兒就和顧舜華嘀咕:「其實要真成,那還好了,我這當孫女的給他們保媒拉縴,可問題就是成不了呢!」
顧舜華:「我也一直覺得潘爺有那個意思,怎麼就成不了?」
骨朵兒:「誰知道呢,我估摸著佟奶奶心裡惦記著人兒,她惦記了大半輩子,放不下,我爺爺這裡明白她的心思,自然也不會說什麼,提都不帶提的。」
顧舜華聽著,嘆道:「一把年紀了,也怪不容易的,我是盼著他們都能好。」
骨朵兒:「誰知道呢,就看這次的吧,也不知道那位老同志到底怎麼回事,你說八百年沒影了,突然來這麼一下,擱誰誰受得了!」
顧舜華卻想起那個「佟奶奶變賣貓碗」的事,當下多少有些擔心,擔心佟奶奶去雲南的事,也擔心佟奶奶的貓碗,便問:「佟奶奶家可收拾利索了,東西都收起來了?」
骨朵兒:「收起來了,貓也托我這裡了。」
顧舜華:「讓你餵著,給你說清楚怎麼餵了嗎?」
骨朵兒:「那還能不清楚,不就是餵貓,佟奶奶什麼都給我了,連她家貓碗都特特地給我,讓我好好看著,說她家貓只用這一隻碗!」
顧舜華這才放心,看看左右沒人,便道:「那隻碗,你可看仔細了。」
她這語氣有些鄭重了,骨朵兒聽著:「什麼意思?碗——」
她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了,連忙捂住嘴巴,不敢相信地看著顧舜華。
到底是琉璃街潘爺的孫女,她知道有些老年間的東西值錢。
再說,佟奶奶以前可是王府出來的,身邊有個好東西可不稀罕。
顧舜華:「我也不確定,但我猜著估計是這個意思,佟奶奶把貓和碗都給你了,你好好看顧著,可別讓那些賊心的給弄了去!」
骨朵兒頓時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重了,她點點頭,有些茫然地道:「行,那,那我好好看著,可千萬不能讓人碰。」
顧舜華想了想:「最近你守家裡吧,也別過去百子灣了,我讓躍華多幫我盯著就行了,反正他也沒事。」
骨朵兒:「沒事,真有什麼,我把貓給霍嬸,把碗藏起來的。」
顧舜華想想覺得也可以,但不知怎麼,這天晚上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總覺得好像要出什麼事似的,心裡七上八下的。
她自己也是好笑,想著難道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人就開始恍惚了,還不如今天早早睡了。
當下拎著髒土就要去倒,誰知道回來走過胡同,無意中一看天,便覺得不對了。
傍晚時候還是好好的,沒覺得陰天,這一會兒,不見月亮了,南邊起來的,好像是黑雲!
顧舜華的心頓時提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發100紅包,麼麼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