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開處刑【捉蟲】

  林菀這話說得非常用力,聽起來很刺耳,可她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就好似她真的是在對林大伯表忠心,兩口子也不會懷疑,反而覺得有個閨女也挺好。這樣以後也能幫襯一下老三和老四,他們倆娶媳婦兒也需要開銷呢。

  林大伯兩口子既然同意,也就不磨嘰,立刻去準備。

  這時候菜園裡有菜,家裡有雞蛋,還有存著的豬大油。豬大油是林菀聘禮里有一斤豬板油,熬出來存著,純油是不會壞的。

  林菀看林大伯那麼熱情,她就說既然請了生產隊長不如再把三叔也請來,畢竟是一家人,怎麼也得一起熱鬧一下。

  林大伯嘴上答應,打發小子和孫子去喊人來吃飯,卻給婆娘使眼色不要請老三那個混蛋來礙眼,到時候就說老三不肯來即可。

  林大伯雖然慳吝卻又貪財,想著林菀反正聽他婆娘的話,以後有錢多拿回來,怎麼也賺得回來。

  再說,他知道陸老太是什麼人,把媳婦兒壓得透不過氣來,林菀要是不討好自己,自己不帶著兒子給她撐腰,她保管沒好日子過。

  他篤定林菀知道輕重,所以才這樣的。

  林菀讓他們準備,她先家去看看。

  林大伯還喊:「讓女婿過來,大伯陪他哈兩盅。」

  林菀前腳剛走,周自強和他爹就過來了,他手裡拎著兩瓶酒,一些時令蔬菜,還端著一小瓢雞蛋。

  林大伯立刻在門口和周隊長熱絡地說話,「周隊長可是稀客,真是賞臉,你一來,我們這破院都發光。」

  周隊長心道蓬蓽生輝個屁,要不是混帳兒子非讓他來給林菀撐腰,他才不稀罕來!

  他看了兒子一眼,暗含警告,那意思也清楚:他們老林家的家務事我可不硬摻和,到時候看情況。

  周自強卻不管,菀菀有需要自己當然幫忙啊,他跟林菀可比哥還親呢。

  趙全美看周自強拎那麼多東西,伸手就要去接,周自強卻跟沒看見一樣,問道:「菀菀呢?我去她家看看。」

  他一拐彎去了林菀家。

  且說林母已經回來,她爹卻還在外面幹活兒,就想多掙幾個工分餬口。

  林母一回來看著陸正霆和小明光在院子裡,來不及停下交流急匆匆招呼一聲就進屋忙活倆兒子的事兒。

  等把炕上那倆照顧一下,她這才有點空出來跟陸正霆說話。

  她知道陸正霆聽不見,而她也寫不了幾個字,沒紙筆用燒火棍子劃拉也不方便,她就沒說話,只是刷了碗給陸正霆和孩子倒水喝。

  她好奇那孩子是誰家的,看著怪俊的,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和陸正霆倒像是爺倆兒。

  陸正霆知道她的心思,主動給她解釋一下。

  林母點點頭,又想問問閨女的事兒,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她看陸正霆雖然身有殘疾,但是哄孩子的時候卻很溫柔,長得又俊,的確是個好青年。他樂意陪著菀菀回娘家,看來應該對她不錯。

  陸正霆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的心思,又和她說林菀在陸家的事兒,已經考上赤腳大夫,生活也還習慣。

  林母看他這麼善解人意,心裡很高興,她把林菀帶來的點心拿出來給小明光吃。

  小明光已經吃過兩塊,不那麼餓,便搖頭不吃了。

  林母憐惜地看著他,「這孩子也怪可憐的。」

  等林菀回來就發現陸正霆和她娘正聊得很順暢,小明光則老老實實坐在那裡。

  她很是詫異,她娘也不需要寫字,就那麼連比劃帶放慢速度做口型的,兩人居然也能聊一起。

  看到她回來,陸正霆朝她笑了一笑。

  林菀回他一個笑,摸了摸小明光的頭,然後跟她娘說大伯請客的事兒。

  林母第一個念頭不是吃飯,而是擔心道:「孩子,你答應他啥了,你都出嫁了,可別摻和家裡的事兒啊。自己出去好好過日子就行。」

  曾經趙全美給她出主意,讓她給大哥換媳婦兒呢,林母沒答應。自己兒子什麼樣自己知道,這輩子怕是沒法娶妻,也就自己親爹娘不嫌棄。再者就算兒子能娶媳婦兒,她也不會用女兒去換。

  趙全美甚至還想用林菀給她家老三換呢,林母更不同意。房子不得已給你們,閨女可不能再為你們兒子犧牲。

  可閨女和大娘挺親近,林母也怕她被趙全美哄騙又答應什麼。

  就說出嫁前陸家送聘禮,閨女嫌家裡又矮又黑屋裡還有味道,倆哥哥那樣不好看,就說要借大娘家招待客人、收聘禮、從那裡出嫁。

  結果大伯娘就開始算計她聘禮,先說肉會壞,要肉,再說別的如何如何,一來二去騙了大半,最後再這樣威逼那樣利誘,聘禮就全進了她手裡。林母要說一下,閨女還不樂意不讓說。最後林母和大伯娘私下裡鬧了一場,也只要到一床棉被、棉衣,其他卻要不回來。

  說到底因為自家勢單力薄,男人兒子都有病,不能給閨女撐腰。

  她是真怕閨女又被那黑心的騙著。

  林菀笑道:「娘你放心,什麼也沒有。我爹咋還沒回來,去林啟根家吃飯,到時候我有話說呢。」

  林母卻還是很擔心。

  林菀想讓陸正霆帶著小明光留在這裡,到時候她會送飯菜過來。

  陸正霆卻不肯,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想幹什麼,他自然要過去守著。

  這時候周自強拎著東西大步走過來,喊道:「菀菀,日頭打西邊出來,你大伯還請替你請客呢。」

  他看了一眼外頭牆邊的驢和板車,然後又看到了陸正霆和小明光。

  周自強驚訝道:「你也來了啊?」

  陸正霆看了他一眼,「我是林菀的丈夫,當然要陪她回門。」

  周自強驚訝地看著他,「你能聽見?」

  陸正霆搖頭,「我猜的。」

  周自強:「你猜我現在想什麼?」

  陸正霆故意不知道他說什麼,指了指小明光:「這是我們來的路上撿的孩子,叫陸明光。」

  周自強驚呼連連,「菀菀,你們行啊,這人長得俊撿個孩子都這麼俊?不如給我吧。」

  「我們先養著,說不定什麼時候人家爹娘來找呢。」林菀接了東西轉身遞給林母讓她去屋裡收拾一下,她則拉著周自強小聲說話。

  周自強不以為意,「你放心,你說啥我都支持。別忘了,我可是你三哥!」

  他說完還看了陸正霆一眼,因為陸正琦他對整個陸家沒好感。

  他倆說悄悄話的樣子,還背著林母,陸正霆自然不會偷看,也不知道他幼稚地示威。

  很快林父也回來,見了林菀和陸正霆自是很高興。

  林菀就讓他過去吃飯,林母先忙活一下,一會兒也過去。

  林父有些不大樂意,「這麼些人去吃飯,不大好。你大伯不是多大方的。」

  誰占他一根針的便宜,那都得準備著被他給扎一下呢。

  林菀:「爹,你別擔心。閨女照樣能給你們當家撐腰,我倒是要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欺負人!」

  這會兒她是大灣村大夫,還有陸正霆的支持,她就想給娘家撐腰,否則娘家有點什麼好東西都要被林啟根兩口子家搶走。

  林父林母擔心女兒,還是不肯,大哥一家子的手段他們可領教夠了。兩口子和大兒子在外面看著明事理,其實為人蔫壞陰狠,而他們老三脾氣暴躁,動輒就動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只要自家沒什麼好惦記的,他們也並不會為難,可如果有一點好東西,那就是罪過,一定要被他們吃到嘴裡才行。

  兩口子不想讓閨女和女婿摻和家裡這事兒。

  陸正霆看出他們的擔憂,道:「爹、娘,你們放心,有我在呢。」

  兩人將信將疑,看看陸正霆,他雖然殘疾,給人的感覺卻是沉穩能主事的。

  這年頭,民畏官,不管多潑的潑婦、漢子,見了四個口袋大皮鞋也是要束手束腳的。

  林父又想了想,再看看閨女見她一臉自信,他咬了咬牙,「行。」

  這是要和大房撕破臉,他倒是不怕,大不了一個死,可還有倆生病的兒子和婆娘,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和大房硬碰的。

  不過他也很意外閨女會和自家一心,再不嫌棄哥哥,居然不再巴結趙全美,還要和她撕破臉。

  等他們過去,周隊長和林會計已經上座,正由林大伯陪著喝茶說話呢,殷勤添茶倒水,好好奉承著。

  雖然他背後吹牛逼說自己四個兒子四條龍,誰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可真在隊長、書記跟前,他還是要做小伏低的。你四個兒子再厲害,總沒有幹部厲害,人家有民兵呢。

  趙全美已經帶著倆媳婦兒準備差不多,手擀麵加上炒雞蛋是專門給兩位座上賓準備的,其他還有一盆豬油煮時蔬,主食就是雜糧窩窩頭。

  周自強帶的酒被他拿去林菀家,林大伯還得忍痛拿出自己的來。

  林啟根見林菀等人過來,又請陸正霆上炕。

  陸正霆拒絕,他抱著小明光在炕前里,他需要進來看看他們說什麼,並不是為吃飯來的。他耳朵不便,只需要跟著林菀打個招呼,不需要應酬什麼別人也不會介意。

  他打量了一下,石屋子高大寬敞,炕前也足夠寬敞,他輪椅進來竟然不覺得擁擠。

  炕上和地上還放著一些老木家具,年頭久了油汪汪的,卻依然很結實,款式也美觀大氣。

  這應該就是菀菀娘的嫁妝了。

  林菀幫襯著在炕前支一桌,讓陸正霆、林母等人坐下吃,不管幹啥,先吃飽才不虧。

  林菀的大堂兄和二堂兄已經結婚,可以幫著林大伯陪客,他們還把林父也請上去,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林大伯紅光滿面的,舉著酒杯,「隊長,會計,吃著喝著,可別和我客氣。」

  周隊長抿了一口酒,並不放開吃喝,他不是來吃飯的,他是來還人情的。可說實在的,林家的事兒,他真不樂意摻和。

  要林菀是個兒子,身體棒棒的,他給撐撐腰也行,這麼一個閨女,倆哥哥都不行,林父身體也不好,還真是不好辦。

  十來分鐘以後,氣氛正熱絡呢。

  林菀突然就站起來,端著茶碗,「隊長大爺、會計叔,今兒是我回門的日子,以水代酒感謝你們賞光。」

  幾個人都端起酒盅來,說兩句場面話然後把酒喝了。

  林大伯紅光滿面,林父忐忑擔心,周隊長坦然自若,林會計只管大口吃喝。

  周自強:「菀菀,今兒這頓飯是你請的還是你大伯請的啊?」

  林菀笑道:「當然是我請啊。之前我嫁人的時候,婆家給的聘禮不是被大伯要去使嘛,說等我回門要替我張羅酒席呢。」

  趙全美剛要反駁說這飯是他們代請的林菀要還,林菀卻不給她開腔的機會,「大爺、叔你們都吃好喝好啊,我請客,大伯幫我張羅,沒毛病。」

  林大伯酒精上頭,忍不住就說了句大話,「請隊長吃飯那是臉面,當然是我請啊,能讓孩子破費嘛。」就出了一瓶酒,其他現成的。

  林菀看他說得那麼順嘴,就笑了笑,繼續道:「大娘大爺明事理,當年我嫲嫲沒了,分家的時候,我大伯還說過呢『我住著老二家的房子,當然要幫襯他們一家子。以後菀菀娘就在家裡照顧孩子,別下地,工分我家出。我家四個兒子,這點還不是很輕鬆?』」

  林菀學著他的語氣,說得惟妙惟肖。

  林大伯直了脖子,「這是什麼……」

  趙全美也矢口否認,「菀菀你說啥話呢,沒有的事兒,別糊塗啦?」

  林菀揚眉,「大娘,我咋會糊塗?你一直說我腦子好,記性好呢。你們在我嫲嫲炕前發誓的,你們忘了。因為這,我爹娘為了給哥哥們結婚,就主動搬出去,把房子給你們住,我娘的嫁妝衣櫃、桌凳、木箱、炕櫃也都留給你們的。我結婚嫁人,聘禮都不要,全部留給你們給三哥娶媳婦,這還能有假?」

  林大伯如同被人掐著脖子,想大聲否認,卻對上周隊長探究的眼神。他便扭頭背著周隊長,用眼睛使勁剜林菀,警告她別亂說話,卻又對上陸正霆那雙幽沉的黑眸,泛著冷冽的光芒。

  他突然如鯁在喉,意識到林菀跟自己耍心眼,這哪裡是讓大伯撐腰,分明是找人撐腰來跟自己算帳啊。

  陸正霆淡淡道:「我媳婦兒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如果當年你們真的做過這樣的保證,又占了我岳父的房子,那就該負起責任。如果不想負責,那就立刻搬出去,把這幾年租賃的錢算算清楚。」

  林菀不夠資格和林大伯叫板,她娘家不行村幹部也不愛撐腰,可現在有陸正霆,他足夠跟林大伯叫板,也足夠讓村幹部重視。

  這局面一下子就發生很大的變化。

  林大伯張口結舌,跟被人扎住了脖子一樣說不出話。

  趙全美急了:「菀菀,你這是說傻話呢?大伯大娘花錢給你接風請客,你就這樣對我們?」

  她大兒子也跟著呵斥林菀,「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二兒子卻沒吭聲,顧自喝了一盅酒。

  林菀一臉無辜,「大娘,你別激動啊,我只是提醒你們一下。你們說不用我娘上工,讓她專心照顧孩子,一天給她八個工分。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啊。你們還說要攢錢送我爹去大醫院看病,讓他早點好起來。結果這麼多年,房子你們住著,工分和錢卻沒見著呢。我也怕大伯大娘被人說刻薄自私就想占便宜,幫你們想想嘛。」

  他們說了嗎?當然沒說!當年房子就是他們耍手段強占的,爹娘知道碰不過只好搬出去。可說沒說都全憑她一張嘴,畢竟房子和家具是被林大伯霸占著,那她說有這約定,別人也不知道真假。

  要是沒約定,人家為什麼把房子和家具給你們?

  他娘的,這酒喝不下去了!

  要是擱平時,林大伯立刻就讓兒子們動手,看誰敢欺負他!

  可現在周隊長、林會計和周自強在呢,還有陸正霆。

  陸正霆坐在那裡,安靜得不說話,可存在感卻比周隊長加上林會計還要強,他一眼掃過來,黑幽幽的眼眸就足夠讓林大伯心臟咕咚一下的。

  「二弟,弟媳,你們說良心話,這些年大哥大嫂對你們咋樣?這房子是不是你們自願給侄子結婚用的?」

  林大伯又把矛盾對準林父,他認定弟弟好說話,只要他承認是主動讓給自己的,那就沒問題,並不是自己強搶,也不是約定用工分換的。

  林菀看了自己爹一眼。

  林父看著林菀,心裡翻江倒海一樣地涌動著,他怎麼也想不到向來傻乎乎的閨女突然這麼厲害了。從前她眼裡只有陸正琦,只有自己的好姻緣,哪裡想過家裡人?

  這會兒……林父眼眶濕潤,忍不住低頭擦了擦眼淚,經歷挫折閨女懂事了,他欣慰之餘又有些心疼。

  林大伯以為他妥協了,哼一聲,「閨女,你可不能不說良心話啊。大伯對你咋樣,你自己知道。」

  這時候林父把一盅酒一飲而盡,忍不住咳嗽幾聲,用手背擦了擦嘴,才道:「當年咱爹走得早,大哥說兄弟各人掙命,讓我們自己掙錢娶媳婦。我和三弟就沒吃過大哥。等我找到媳婦兒,蓋了房子,大哥說老娘年紀大了,沒享過福,應該住新屋子,我就把娘接過來。」

  林父繼續道:「接了咱娘,你說不能讓我們自己照顧,要大家一起照顧,然後就都搬過來住。我就覺得既然大哥來,那三弟也一起來吧。」

  他是樂意的?當然不樂意,可林大伯這人蔫壞,背地裡各種小動作,治又治不了他。

  「後來老娘沒了,大哥說孩子大了該分家。你兒子多,是我們老林家的脊梁骨,所以應該你住這老屋,讓二房三房出去自己想辦法。呵呵,大哥,這房子你住久了就成了老屋?」

  趙全美粗著嗓子喊道:「怎麼,你現在不認帳了?當年我們把家底給你們,換了這個房子的。你別不認帳。」

  林母頂回去,「你有什麼家底?給的錢還是糧食?各家有什麼村里沒有不知道的,你倒是說出來大家聽聽?」

  林大伯:「反正是你們自願的。你們兒子那樣,不中用,你們想過繼我小四,我不同意,你們就說先把房子給侄子住著……」

  林父苦笑,「大哥,你窩裡橫也有年頭了。打小時候你就趁著爹娘看不見從我和三弟嘴裡奪乾糧吃。我蓋了房子你占去,不就是欺負我兒子病著身體也不好,不敢怎麼你。」

  「你可以不同意,不給啊,沒人逼……」林富強喊道。

  林父:「大侄子你這話可戳人,我不同意?我敢不同意?是誰半夜給我鎖門,半夜撬我們的門?養個雞偷去殺了吃掉把雞骨頭丟我們家?是誰給我們門上塗屎?你當我不知道呢?」

  林大伯父子幾個做了多少噁心人見不得人的事兒?林父都一清二楚,可他知道自己硬碰硬是沒的碰的,不得已也就認輸。

  周自強驚訝地看著他,「林富強,你這麼牛逼呢?也忒猥瑣了吧?」這些事兒林父不說,還真沒人知道。林菀想想,原主也知道這些事兒,卻不知道是大堂兄乾的,主要是不信。

  林富強陰沉著臉,「別胡說,我才沒有。」

  他平時看起來是個老實穩重的男人,作為長子也經常去大隊開會,人模人樣的。

  林母冷冷道:「有一次你和我對了個臉,你還狠狠地威脅我,說不想死就滾,你忘了?」

  林富強矢口否認。

  林大伯就喊自己兒子們趕緊過來,「他娘的,這是要翻舊帳啊。」

  炕上林會計已經吃飽喝足,他打了個飽嗝,笑道:「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吧……」

  一屋子人唰的一下子,都把視線投向他。

  周隊長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想好再說。

  林會計被他嚇得縮了縮,又笑道:「當年審批地基、蓋房子的文書都在大隊呢,一查就清楚。房子是誰的就是誰的。就算當年借了住,這會兒屋主想要回來,那也得歸還。」

  林大伯冷笑,等著林啟禎,我倒是看你有沒有命住!

  林菀笑道:「咱們村大隊是非常靠譜的,文書這些絕對保管好好的。既這麼著,我看今天就算算吧。住這些年該我爹娘多少錢糧,一併算清楚。親兄弟明算帳嘛。」

  趙全美已經忍不住了,破口就要大罵。

  周隊長皺眉,喝道:「閉嘴!老子主事的時候,沒你插嘴的份兒!」

  林大伯一家子發現,這事兒真他娘的窩囊憋屈!自家花錢出糧替林菀請客,結果她請了人來跟他們算帳,剜他們肉喝他們血!

  趙全美和自己大兒子倆眼珠子都紅了。

  很快周自強去找了文書來,一起來的還有林三叔以及周自強的幾個手下民兵,都是青壯年。

  有他們在院子裡站著,看誰敢耍橫撒野!

  很清楚的事兒,也沒什麼麻煩的,關鍵就是林菀娘家能不能守住。村幹部為她娘家撐一次腰,不會天天替他們守著。

  林會計最懂行情,這樣大的屋子,一個月至少要十塊錢,多的話沒法說,有時候急著弄個房子一天一塊錢也是有的。當然,鄉下人沒錢,一般能湊合一下就不會去賃人家大屋子住。這點他忽略不講。

  老太太活著時候,沒分家,住一起就當一家人。

  那麼從老太太去世開始算,60年冬至月,到現在68年六月。

  林林總總算下來,至少也要給林菀娘家900塊錢。

  一聽竟然要九百塊,林大伯一家都紅了眼,他三兒子是個暴躁脾氣,他一腳就把凳子踹翻,怒吼道:「他娘的這是欺負人是吧?吃著我們的喝著我們的,還想挖我們的血肉?」

  周隊長瞥了他一眼,這是指桑罵槐罵自己和會計呢。

  他不慌不忙地折了一根席篾剔牙,呸了一聲,道:「你也不用指桑罵槐。是陸正霆和林菀回門,我才過來吃飯的,我也沒曾想能碰上你們扯舊帳。這讓我想想起一個事兒,當年你們家嬸子還在的時候,特意去找過我,證明這房子是二房兩口子的,老二家的嫁妝單子也有,另外你大兒子結婚還管二房借了十塊錢。」

  當年他們雖然住一個房子裡,各家卻是自己賺錢吃飯的。

  周隊長一邊說著,就慢悠悠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張有年頭的宣紙,展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的,還有林家老太太的手印,見證人一共三個,都是當時的村幹部,如今年紀都不小,在村里依舊頗有威望說話好使。

  之前為什麼不給撐腰,因為林菀娘家沒人撐門面,不行,就算撕破臉拿回房子,到最後也守不住,還可能因為得罪人被害死。

  現在既然林菀能頂起來,周自強又鬧騰,周隊長就想索性一次弄利索,也算是還老太太一個人情。

  林會計拿了去,笑道:「上面還有我爹的名字和手印呢,我都不知道,老爺子瞞得還挺緊。你們都別說,我嬸子這人緣可沒話說,提起她來,沒一個說糙的。」

  林父想起他娘,忍不住嘩嘩流眼淚。他娘是個明白人,把他的孝順都看在眼裡。雖然壓不住大兒子,卻也體諒他,還給菀菀定了一門好娃娃親。陸家條件不錯,陸正琦又聰明俊秀,長大肯定有出息。這會兒雖然陸正琦沒用,可陸正霆卻比他更有擔當,這也是得老娘的利。

  林菀:「要是還想租房子住,九百塊,再把下一年的房費結清。如果不想租,就立刻搬出去,把九百塊房費結清。」

  林三堂兄氣得要命,他看林菀居然一改巴結自己家的態度,跟笑面虎一樣,抬手就朝著她狠狠扇去。

  管你有沒有人撐腰,先打你一頓再說!讓你們知道,就算有人撐腰,我他娘也照樣揍你!

  周自強想著自己帶了人來,林大伯家不敢造次,卻沒想到三堂兄居然會動手打人,他隔著遠大喊:「住手!」他要衝過去卻被林富強擋住了。

  三堂兄暴躁起來,可是卯足力氣朝著林菀扇過去的,只想解氣,這一巴掌就能打她一嘴血!耳聾好幾天!

  「砰」非常沉重的聲音。

  周自強和林父林母都以為林菀被打,慌忙搶過去,卻見三堂兄抱著手腕慘叫起來。

  他疼得連蹦帶跳,嗷嗷的跟受傷的野獸一樣。

  陸正霆冷冷地看著他,手裡的拐杖點著地,整個人氣勢凜然,讓人不敢逼視。

  他是為了林菀來的,既要幫助她做成事兒,還要保護她安全,又豈能讓人打著她?

  林三堂兄肩膀一動陸正霆就知道他要幹嘛,拐杖立刻揮過去,正好和林三堂兄的胳膊對上。

  自己運足力氣發狠一樣要把林菀的牙打掉臉扇腫,陸正霆自然也不留情,運的力氣比他更大,兩股大力撞上,林三堂兄的腕骨直接折斷。

  陸正霆挑眉,冷哼一聲,聲音森森:「我陸家給媳婦兒的聘禮憑什麼要你們拿著?給你娶媳婦,你配?」

  原本鬧哄哄的屋子瞬間寂靜無聲,死一樣陰沉可怕。

  999在林菀腦海里興奮地上躥下跳,「小霆霆666,看哪個混帳敢欺負我宿主!」

  林菀扭頭看著陸正霆,他表情冷峻,眼神凜凜,這一刻的他和以往不同。在陸家的時候,他沉靜冷淡,與世無爭。只有昨天下午,陸老太打他的時候,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他臉上有一種絕然的神情,而在她對他表示善意的時候,他的神情卻又柔軟無比。

  這會兒,卻是鐵漢一般冷硬,那緊抿的唇表明他的冷酷和怒意。

  周自強都愣住了,他沒想到陸正霆動作這麼利索,力道那麼狠辣無情,這還是殘疾人嗎?

  陸正霆冷冷道:「現在我就要看到我媳婦兒的聘禮,一樣不能少!」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了屋裡所有的人,哪怕周隊長這種見過場面的都心驚不已。這人狠啊!出手就絕不容情。

  林父林母也被陸正霆震懾住,怎麼都沒想到那麼安靜的一個人居然這麼厲害。

  他們突然湧上一種不真切的感覺,難道女婿真能頂半個兒?陸正霆這樣,比兒子都能打啊。

  林三叔突然哈哈笑起來,「我說大哥大嫂,怎麼的,欺負弟弟習慣了,接受不了?沒聽侄女婿的吩咐嗎?趕緊準備啊!我替你報數,十五塊錢,一百斤糧食,細糧粗糧對半,還有兩斤肉,一斤板油,兩斤點心,棗子板栗各兩斤,紅糖白糖各半斤,兩鉤子布,兩瓶麥乳精……」他背的一樣不差。

  趙全美瘋了一樣,她本來嗓門就大,這會兒急了,喊得嗓子都啞了,「胡說,是她給我們的。我們都給老三下聘,沒的沒的……」

  周自強:「混蛋!菀菀的聘禮憑什麼你們給老三下聘?」這事兒他也知道一點,當時他還問過她,她說大娘家困難,大娘對她好,所以她也要幫一下大娘。但是原本只說給糧食和肉的,誰知道大娘大伯卻都要去,她說話也不好使,就只能那樣了。

  現在菀菀想要回來,那就得要回來!本來他就覺得林大娘欺負人呢。

  有幹部和陸正霆撐腰,林大伯氣得要吐血,只得趕緊準備,糧食、乾貨、紅糖白糖、布這些現在就能湊出來,其他的卻沒那麼容易。

  林會計笑眯眯的,「沒事,折錢或者糧食都行,再不行折工分。」

  他算術好,吧嗒吧嗒嘴就把哪一樣多少工分折算出來,還從左胸袋裡掏了筆,大口袋裡摸了本子,一樣樣寫下來,念給大傢伙兒聽。

  公平公正的價格,需要票的還把票的價錢也折算進去。

  陸正霆在大隊也接觸到這些,他看了一眼,點點頭,「合理。」

  林大伯看看自己的幾個兒子,又看看陸正霆、周自強還有其他人,草他娘的,今兒這是公開處刑啊!!!

  他欺負弟弟,強占房子和家具還要摁頭讓弟弟說好的那種感覺,悉數被他一家子體驗了個遍。

  林會計:「你要是覺得合理,就摁手印,我們就從工分里劃。」

  往外拿錢,他是不可能拿的,那跟直接拿刀子割肉一樣疼。

  聘禮的事兒算清楚,然後就是房子,以及這幾年的賃房錢。

  九百塊,那是肯定沒有的,那就繼續用工分還。

  林家溝的工分,十個是四毛到五毛錢之間,看年景好壞,好的時候六毛也有,年景差的時候三毛也是,平均差不多四毛五。

  900塊錢換成工分,那就差不多要2萬分。

  林大伯喝了酒,原本正春風得意的感覺,突然就被摔進泥里,大起大落的感覺讓他熱血亂竄,眼冒金星,他喊道:「老二,你好狠毒啊,你要是說花錢,我壓根你會租你的房子。我自己哪裡不能住,還要花錢住房子?」

  他有兒子有勞力,自己家原本住小破屋,雖然破,卻也能湊活。當然,他沒有錢蓋這樣氣派的大房子,所以才動腦筋占兄弟的。

  如果當初占不了,他也絕對不會租,這個錢他不認!

  這是要他老命!

  林菀:「大伯,正規算起來,這樣的房子帶著家具,一個月少了十五你租不到。會計只給你算十塊,你該感激。」

  趙全美瘋了一樣鬧騰,林大嫂也急了,也帶著孩子連哭帶鬧的,一時間哭聲震天。

  他們向來這樣,對付普通人,父子齊上陣,對付幹部,不能靠武力就靠婦孺賣慘。

  院子裡已經擠滿了林家溝的社員們,都指指點點地看熱鬧。

  陸正霆掃了林大伯等人一眼,對周自強道:「周隊長,我是大灣村書記員陸正霆,現在報案,林啟根父子強占我岳父家房子,我媳婦兒聘禮,現在意圖傷害我岳父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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