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軍綠色短袖汗衫,手臂線條流暢漂亮,結實卻不粗壯,看外形是個好青年。
誰曾想金玉其外啊。
他腳下還放著個又高又粗的背包,這得裝了多少贓物啊。
一般有偷竊癖的人,在公眾場合就是正常人,姜琳自然不怕,她讓大寶小寶在靠門口的桌邊坐下,她去點吃的。
要看奢侈品諸如手錶自行車之類的,十塊啥也不是,可看看三分一個的包子,六分一碗的清湯麵,她就覺得真是好大一筆錢啊。
這時候大部分人就吃青菜面,便宜管飽,姜琳也不例外。她要了兩大碗,又對李月桂笑道:「李姐姐有肉沒,給我們娃娃來兩塊肉唄,我們大半年沒吃著肉味兒了。」
外面沒肉票吃不到肉,這裡多花錢可能買到。
李月桂笑道:「還真有,就是不便宜。」
姜琳:「那麻煩姐姐來兩塊。小孩子缺營養不愛長個子。」小寶個子比大寶矮那麼一塊呢,一般人看他倆模樣以為是雙胞胎,看個子都以為差一歲呢。
邊上一個有些油滑的男人揶揄道:「妹兒,你家一個月的肉票都幹啥啦?」
他看姜琳和孩子長得漂亮穿得乾淨,還戴著繡花的手帕,一看就是講究人家。這樣的人家會吃不著肉味兒?要麼就是女人虛榮,拿肉票、副食品票去換這些沒用的玩意兒了,這樣的女人好哄。
姜琳撇嘴,「我們鄉下哪裡有肉票?一年到頭養個豬還得交任務呢,喏,就是你們的肉票。」
飯店的人都笑起來。
角落的青年也抬頭看向她。
他生得挺拔俊秀,一雙濃長劍眉襯得雙眸漆黑明亮,只是眼神太過鋒利,一下子就被姜琳感覺到。
她扭頭瞪回去,他卻已經低頭吃麵。
油滑男人趁機調戲姜琳,「妹兒,那哥哥幫你~~弄點肉票啊?」
姜琳:「喲,可不敢占你便宜,看你年紀怕不是能當我叔。大叔你有關係,給在座諸位來兩斤肉票唄,我們都感激你。」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來,其實他和姜琳一般大。整天占女同志便宜,可下有個刺弄他的。
角落的青年已經迅速吃完面,又抬頭朝她看過來,眼神依然帶著鋒芒。
姜琳正有氣呢立刻兇巴巴瞪回去,沒完了是吧!看什麼看吃你的飯吧。哼,人模狗樣的卻有那樣的怪癖!真是白瞎這麼好身材!
油滑男人又開始嘴賤找場子,「我說侄女兒啊,你都有兒子啦,還瞅人家青年干哈,小心你男人打翻醋罈子啊,哈哈。」
姜琳沒好氣道:「那你又在瞅哪個?」周圍人又笑起來,男人表情訕訕的很沒臉。
姜琳這桌的面來了,她給大小寶分一碗,讓他們先喝點白開水,然後吃菜再吃肉。
雖然沒抬頭,她能感覺青年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視線如有實質存在感太強,想忽略都不行。她很生氣,捏著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誰知這一次他不但沒收回視線居然一直盯著和她對視。
這下子程大寶不幹了,蹙著眉頭,兇巴巴地瞪向他。
程小寶卻朝著他呲牙笑。
沒人能拒絕這樣天真漂亮的孩子。程如山朝他們彎了彎唇角,原本沉幽的雙眼立刻溢滿溫暖的笑。
他不笑的時候,神情冷峻,笑起來卻如春暖花開。
這笑,在姜琳看來卻要了命了,他這是別有所圖啊!
……
程如山記性好,且訓練過,對人的臉記憶尤其深刻。
他在賣蘋果那裡第一眼看她覺得眼熟,就想過去確定一下,卻碰上扒手偷她錢包。他抓了扒手正好看見她的正臉,與記憶深處的那張臉有三分重合,結果一閃神的功夫她跑得比扒手還快。
他又尋思可能只是像而已,便沒當回事,轉到飯店這裡吃碗麵,沒想到她又領著倆孩子進來。
這會兒看她有四五分重合,卻又有五六分不重合,模樣相似,性情迥異,就算他記性好都不能立刻判斷。
現在仔細看過她的臉,他能確定她就是姜琳。可他又不確定還是不是他媳婦兒。
當初結婚,她想逃避勞動,他為完成結婚任務,不過只要她嫁給他,他願意庇護她。可惜計劃沒變化快,他突然被帶走與家裡斷了聯繫,並沒有為她提供什麼好的生活條件。
這一路上他儘可能快地趕回來,沒料到一回來就在縣城遇見她,還帶著倆一模一樣的漂亮孩子。
打了兩個照面,她這般兇巴巴地瞪他,估計沒認出他來。當初她就沒正眼看過他,認識沒兩天他又被帶走,她忘了他的模樣很正常。
雖然沒什麼感情,他倒記起她的樣子,漂亮,怨天尤人,無精打采。這會兒她滿身活力明朗開心,往那裡一坐美麗由內而外散發出來,想不吸引人都難,就連那邊角落一個老大爺都直勾勾瞅她半天。
倆孩子,又俊又有意思,大的和她一樣兇巴巴的,小的笑起來和她一樣好看。
這幾年發生了什麼讓她有這樣大的改變?
因為孩子?
他又打量那倆孩子,看模樣像雙胞胎,真的很招人稀罕。
是他兒子嗎?向來冷靜的心突然亂了兩下,有種想立刻表明身份的衝動。
不過他一秒鐘就冷靜下來,她對他那麼敵視,這時候要和她講話,大庭廣眾之下她肯定翻臉。
說實話,他對六年前和她相處那幾天的事兒記憶不深刻。只記得她第一夜哭得眼睛都腫了,非常不高興。第二天晚上她主動找他圓房,然後他知道她心裡有別人直到被帶走再沒碰過她。
所以,他真不敢確定這倆孩子是他的。
她這麼開心,也許因為嫁給喜歡的人?
想到這裡,他就越來越冷靜,之前的一點熱情也陡然退卻。
他就這麼看著她,她頭上和倆孩子脖子上圍著的帕子,那繡花是他娘的手藝,不過這也不能百分百保證她沒改嫁。
他想還是等她吃完面再心平氣和地聊一下。等他們吃完面,他剛要起身,她警覺地瞥了他一眼站起來領著倆孩子就跑了。
跑了……
她這是認出他,怕見面尷尬,還是誤會他是小偷?
他怎麼也不像個壞人吧,錢包明明是他從小偷那裡拿回來的,她不聽他解釋就跑了,這會兒又跑了。
她怎麼跑得那麼快!!
……
姜琳是真的不認識程如山,只以為他要圖謀不軌呢。
原主對程如山沒幾分記憶,不是她喜歡的類型,那時候正傷心欲絕根本沒心思看別的男人。就算新婚那幾天,印象也是模糊的,滿心滿腦子都是對不起初戀了,愛情不完美了,要死要活的悲傷。
姜琳沒事自然不會去想那些。
她認定他有心理怪癖,吃飯的時候他又盯著她看,她當然戒備著。除了偷東西這個毛病,她覺得他可能還有其他心理疾病,比如對有孩子的良家婦女心懷不軌!
之前他看她的時候,她就悄悄示意大寶小寶趕緊吃,她則一邊吃一邊留心著,不用眼睛她都知道他死盯著她看。
他的目光實在太有存在感,被盯上就仿佛被什麼鎖住一樣。
肯定是個大變態!!!
等他們吃完面,她發現他居然盯著她站起來,她立刻領著大寶小寶走人。走出飯店,她回頭瞅了一眼,發現他站在那裡表情有些複雜,目光沉而冷。
姜琳:我又不認識你,你這個受傷姿態做給誰看!特麼的神經病吧!
程大寶:「咱們去哪裡?」
姜琳笑了笑,「去供銷社買東西。」
程小寶還回頭瞅那個青年呢,卻被程大寶拖著離開。程大寶數落弟弟,「不認識,你瞅啥?」程小寶:「他好看啊。」
姜琳:「小心他拍花子的。」
程小寶就咯咯笑。
走著走著,程小寶回頭擺手:「他來了。」
姜琳和程大寶回頭,就看他背著大背包朝他們走來,那半人高的背包里能站下一個孩子。姜琳又不負責地瞎猜別是偷孩子的吧?看他眉目端正,不像壞人,不過很多心理陰暗的人,表面不知道多老實本分呢。
她麻利地把小寶一撈,領著大寶飛快往供銷社去,不給他靠近的機會。
後面的程如山:「……」
要是她沒認出他,這是把他當壞人,堵心。要是她認出他,怕他糾纏,更堵心。
如果她真的已經改嫁,他並不會糾纏,夫妻一場好聚好散,總歸要把話說開。他結婚就被帶走對她有所虧欠,願意補償她一筆錢。不過她避他如蛇蠍,那他還是算了……
他繼續去供銷社,他要給閆潤芝買東西。
剛吃過午飯,供銷社裡居然人滿為患,有兩個櫃檯排起長隊,因為上午貼了通知說中午有好幾樣副食品、日用品到貨。
姜琳湊過去問了問,那邊是賣肥皂、糯米粉、桂圓乾等的。她不去和別人擠,就帶著倆孩子去一邊賣布的櫃檯看看。供銷社會有不要布票的高價貨或者特價品。
很快她發現他又跟過來,直接站到她身後,他那麼高的個子立刻給她很大的壓迫感。
這是盯上自己那十塊錢了還是盯上自己和倆娃了?!!
姜琳回頭飛快地瞥了他一眼,沒曾想他正垂眼看她,黑眸深邃幽暗,目光專注而清冷。她不客氣地瞪回去,看什麼看!他不但沒把目光收回去,居然更肆無忌憚打量她,還要開口和她說話。
姜琳立刻把頭扭回來不理睬他。跟蹤製造巧遇,哎呀好眼熟是不是哪裡見過?勾搭女孩子的花招她見多了!他這是小兒科!
程如山深吸一口氣,解釋道:「之前不是我偷……」
「特價布!特價布!一尺布票兩尺布!」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大喇叭聲,一下子把他的聲音給淹沒。
很多人嗷嗷嗷地往這裡沖,嚇得姜琳趕緊把倆孩子護在前面。可她還是低估了搶貨大軍洶湧澎湃的力量,一群人自各種角度鑽進來,都要搶到櫃檯第一線,連售貨員喊排隊都不好使。
姜琳瞬間被擠得站不住。
「小心。」程如山看她要倒,出手扶她,順手把擠她的兩個男人扒拉開,「後面排隊,不要擠!」
大手托在她手臂上,熱量透過薄薄的夏衣傳到肌膚上,讓她覺得很燙。不是她發燙,是他的手太燙!她立刻側身躲開,順便摁了摁自己的包,這一次絕對不能被他掏走錢包。
程如山那句「之前有人偷你錢包,我幫你拿回來」剛要出口就被她那小動作給懟回來,憋得要命。
不過這樣嘈雜紛亂的場合,也的確不適合說正事。
他默默地把背包放在一旁堵住後面擠過來的人,這樣倆孩子站在背包前面不會被擠到。
程小寶回頭朝他甜甜一笑,「叔叔你真俊。」
程如山朝他笑笑。
程大寶因為男人總盯著娘看,而娘對男人凶,他就覺得不是好人,估計又是一個像潛知青那樣想拐娘走的壞男人!他立刻把弟弟拽回去,順便送程如山一個白眼。
程如山看著這倆孩子,想到是她和別人生的,不知道為什麼胸口有些堵得慌。這些天拼命趕路都沒怎麼休息,之前不覺得如何,這會兒突然覺得有點疲累。
姜琳前面有三個人在排隊,他們買完就直懊悔,「哎呀,布票太少了啊,多幾尺該多好。」
程大寶和程小寶個子矮,被大人們夾在中間根本看不到櫃檯。不過程大寶耳朵好使,他聽見了就扯扯姜琳的衣角,提醒她:「你沒有布票。」
姜琳:「……」我有!可惜只有二寸,什麼都不頂用。
她回頭看,這會兒幾條隊伍把不大的供銷社堵滿了,想走都有點麻煩呢。已經輪到她,售貨員不耐煩道:「看什麼呢,趕緊拿布票!」
姜琳問道:「我買不要票的布。」
扎著兩條麻花辮的女售貨員翻了個白眼,斥責道:「沒布票你湊什麼熱鬧?擠著玩兒呢,下一個!」真是沒眼力價兒,這麼忙看不見?買什麼高價布?顯擺你有錢怎麼的?
姜琳不信這個邪了,你牛逼是吧?她就要拿自己那二寸布票,卻聽後面青年道:「她的布票在我這裡。」
程如山從背包里摸出一沓子布票,雙臂環過姜琳的身體把票拍在櫃檯上,扒拉一下,把外地的布票拿回去,只留下能用的。
那售貨員早就留意他,滿屋子人頭攢動數他最出挑搶眼,高高的個子鶴立雞群,圓寸頭讓他更顯陽剛,高鼻深眸唇紅齒白俊俏得很,正是她喜歡的類型。
她把姜琳趕開就想和他說話呢,沒想到他替姜琳拍了布票,頓時失望的很。她低頭去看布票,隨即眼睛瞪得更大,媽呀,這是多少布票?還全是軍用布票、全國通用!
原來是個兵哥哥啊!可他為什麼不穿軍裝呢?
她又打量他一眼,他穿著短袖汗衫,下擺扎在皮帶里,肩寬腰細腿長,身姿挺拔氣勢幹練,身上沒有一絲贅肉,這樣的身材肯定是當兵的。她撇撇嘴,問姜琳,「哎,你對象給你出票了,你扯多少布?」
姜琳:「!!!」誰對象?我特麼不認識他!
後面人嫌時間長又開始推擠,程如山雙腿釘在地上不動分毫,可上半身還是被擠得往前傾去,他只得雙手支上櫃檯,這樣就把姜琳圈在懷裡。
姜琳瞬間被他身上男性的陽剛之氣淹沒,直頭暈,儘管他身體保持著距離,可胸膛幾次要貼到她背上,滾滾的熱量隔著衣服都不容忽視。
偷不到錢包就想占便宜?姜琳毫不客氣地在他腳上跺了一腳,「讓開!我們沒帶布票,不買了。」她要去領大寶小寶的手,卻一下子撞在程如山的臂彎里。
「你幹什麼?」姜琳心底缺乏安全感的陰影一下子鑽出來,讓她聲音尖利起來。
程如山看她雪白的臉頰變得通紅,理智告訴他這時候要是叫她名字告訴她自己是程如山,她肯定會翻臉。
他把手臂拿回來,溫聲道:「布票給你用。」
姜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恨聲道:「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說得就是你!人模狗樣的!
因為憤怒她雙眼亮得驚人,他居然有點不忍心,便道:「姜琳,我……」
「啪」的一聲脆響。
在他叫出姜琳的名字,姜琳已經揚起巴掌,他不閃不避就這樣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
這一巴掌太響,把售貨員包括周圍擁擠的人都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
小夫妻這是吵架啦?哎呀,這娘們兒厲害啊,大庭廣眾之下扇自己男人巴掌,了不得了。
姜琳:「別以為你叫出我的名字就能和我套近乎,我根本不認識你,你要是再敢跟著我,我就去公安局報警!」
程小寶有點呆,沒明白怎麼回事,程大寶抬腳狠踢了程如山的小腿一腳,結果疼得自己小臉皺起來。
姜琳火速抱起小寶,領著大寶的手帶著他往外擠。因為她扇了男人一巴掌,擠在那邊的很多男人有吹口哨的,有嘻嘻哈哈的,有的趕緊給她讓路。
還有人笑著說「這位大嫂,夫妻倆都是床頭打床尾和,你咋在這裡打男人呢,那去哪裡合呢。」說完就意有所指地笑起來。
姜琳有點害怕,前世社會上就發生過女人被別的男人拉著叫老婆,路人不辨真相的情況。這個男人長得一表人才,又高又帥,如果說是自己男人,兩口子鬧矛盾把她給抓起來,別人只怕還真信。
她冷不丁穿越陌生之地,總是沒有安全感。一著急,她就把大寶也攬起來,拼命地擠出去。
那售貨員倒是有耐心等程如山,看他扭頭盯著女人孩子離去的方向,還問:「我說這位解放軍同志,你是去追媳婦兒呢還是買布呢?」
這麼潑辣的女人,不休了她留著過年呢?
程如山聽了姜琳的話就知道她沒認出自己,反而把他當壞人了。他拎起背包,對售貨員道:「一會兒再來買。」他轉身就走。
售貨員忙把他的布票拿起來遞給他:「你的票。」
程如山頭也不回:「麻煩暫時保管,過會兒再來。」
姜琳夾著兩個孩子好不容易擠出供銷社,先把他們放地上喘口氣。她下意識回頭,發現那變態居然跟出來!!他視線一下子就鎖定她!
姜琳頭皮都要炸了,趕緊領著大寶小寶就走。
「姜琳!」程如山毫不客氣地把其他人扒拉開,擠出供銷社,喊了她一聲,誰料對面也有一個男人喊她的名字,她歡喜地領著倆孩子朝那男人跑過去。
那男人笑得跟朵花一樣,激動地大喊著:「姜琳、姜琳,真的是你啊。我辦好手續就急著回來接你。」
程如山頓時心一沉,腳步也停下來,說不出的滋味充斥胸腔。
姜琳沒想到一出公社就碰到潛博,這會兒她都覺得潛博很親切。她回頭,那男人果然沒跟上來,卻目光冷沉地看著她。她冷笑一聲,果然不是好人,看她有熟人就不敢繼續追了。
見男人不敢過來,姜琳鬆了口氣,就站這裡想和潛博一起等車。
程大寶和小寶倆卻同仇敵愾,對潛博進行死亡凝視。
潛博剛從火車站回來,到這裡來搭車回水槐村,沒想到竟然看到姜琳。他還沉浸在自我意淫的緣分中感動不已無法自拔,急切道:「姜琳,我已經辦妥省城的工作。我現在是一名工人了,我特意回來接你的。」
程大寶和程小寶:「哼!」兩人一左一右踢了潛博一腳。小孩子力氣不大,踢著也不疼,而且潛博正在興奮中,根本沒當回事。他對姜琳是真心一片,不嫌棄她嫁過人生過孩子,沒幾天就忘了之前姜琳踢他要害的過節。
姜琳剛穿過來的時候茫然中帶著惱恨和遷怒才對他出腳的,這會兒她已經認清現實自然不會再那樣衝動。
她道:「潛博,我很嚴肅地告訴你,我們只是同學,以後你不許再有這樣的念頭,否則我不客氣。」她挑眉,抬腳,威脅地瞥了他一眼。
潛博臉色一變,下意識後退躲開,「姜琳,你……你幹嘛這麼絕情。」
姜琳:「沒有情何來絕情?我警告你,這是你最後一次說這樣的話,下一句開始只能是同學的話題,要是有多一個字,哼!」
潛博定定地看她,她真的變了,他不由得喪氣道:「姜琳,我回城見到你爸媽了,你不想知道他們的情況嗎?」
姜琳:「我自己會寫信的,不勞你關心。」
她看程大寶在一邊氣鼓鼓的很,程小寶則扭頭不知道看什麼,她就順著看過去,發現那變態竟然走過來!
程如山之前以為潛博是她喜歡的那人,觀察了兩分鐘發現她和對方並不親密,就知道不是那種關係,所以他決定上前說明白。
潛博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程如山,人對於自己的情敵是非常敏感的。所以,潛博一眼就認出程如山,他臉色一變:「姜琳,你、我懂了。」
程如山回來了,又高又俊的男人,姜琳肯定不舍的走了唄。
姜琳看男人朝著他們走過來,她道:「你懂個屁,你幫我擋著他,我們先回村了。」
潛博驚訝地看看她,回頭看看程如山,「姜琳,你走啥,你和他……」他看姜琳一臉戒備的樣子突然明白過來,「你不認識他?」
姜琳冷冷道:「我幹嘛要認識他?」她領著大寶小寶跑了。
程如山大步追過來,卻被潛博攔住。
程如山冷聲道:「讓開。」
潛博被他的氣勢嚇得心一哆嗦,卻強笑道:「我說這位同志,你鬼鬼祟祟追著我對象幹什麼?」
程如山濃眉一挑,「對象?」
潛博得意道:「對,我們要回城。我已經辦好關係,去水槐村蓋章就帶著她回城。」
程如山:「孩子呢?」
「孩子?」潛博:「當然是我……啊——」他沒說完就被程如山一把扣住肩膀,疼得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程如山在一旁觀察姜琳和他說話的樣子,以及那倆孩子對潛博敵視的態度,就知道她和這個男人也沒親密關係。現在潛博亂說一通,自然沒好果子吃。
程如山冷冷地盯著他,「你不是卞海濤,你是水槐村的一個知青,姓名!」
潛博疼得要命,對方氣勢太強大,讓他一秒鐘都抵抗不了立刻就報上自己名號。
程如山卻也沒問他關於姜琳的信息,畢竟自己還是姜琳名義上的丈夫,自然不會問別的男人關於自己媳婦兒的消息。
潛博看他面色陰晴不定,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要給自己一拳,他小聲道:「這、這位同志……」
程如山唇角露出譏諷的冷笑,「你知道我是誰,還裝什麼。」
如果不知道自己是誰,怎麼可能扭曲事實說出是姜琳對象這種欠揍的話來。
潛博沒想到程如山這麼機敏,尷尬地笑了笑,「程如山,你回來啦,大家都以為……」
「我死了?」
「沒,沒,都以為你……勞改去了呢。」
程如山視線盯著姜琳和倆孩子離開的方向,把背包解下來。
潛博雖然怕他揍自己,卻忍不住嘴賤,「程如山,姜琳不喜歡你,你就別糾纏她了。你都六年不在家,你還糾纏她幹嘛?她這一輩子只愛卞海濤一個人。」雖然自己得不到姜琳,可你程如山也不行,她只愛卞海濤一個啊,你對我凶什麼凶?
程如山本來想把背包放地下,聞言砰地把背包摔在潛博懷裡,冷冷道:「拿住了,站在這裡等我回來。」
潛博:你他媽的老幾啊我給你看包!
程如山卻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直接把包帶人推了個趔趄然後轉身去追姜琳。
他一鬆手,潛博被壓得直接跪地上,差點把腰閃了,怎麼這麼重!
程如山急忙追過去,在路口判斷了一下,然後朝著一個方向大步走去,走到盡頭果然看到姜琳和那倆孩子。
他們居然在賣繡花品,程如山笑起來。
他在供銷社確定她是真的沒認出自己,而不是認出故意不見生怕尷尬。
方才通過潛博的話他又斷定她還在程家沒離開,倆孩子也是自己的。如果她已經改嫁別人,潛博會直接說她已經是別人的媳婦兒,你不要做夢之類的話,而不是說什麼她這輩子只愛誰誰誰。
他心裡竟然莫名落下一塊大石頭,頓時輕鬆起來,渾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其實她和孩子都戴著繡花的帕子,就應該能肯定的,只是那會兒他沒自信,總覺得帕子可以是她帶走的或者別的途徑得來的,並不能成為她還是他媳婦兒的證據。
現在他肯定她沒改嫁,還是他媳婦兒,兒子也是他的兒子。原本堵得慌的胸口突然就血流涌動起來,火辣辣的,他大步朝著他們走過去。
程大寶眼尖,一下子看到他,立刻緊張地拉姜琳的衣角,「娘,那個男人又來了!」
姜琳本來帶著倆孩子要回村,可這麼遠倆孩子走不動,還得搭便車。她就帶著他們躲在這裡等車,有幾個婦女路過,看上了她的繡品。她就想反正車還沒來,不如就賣給她們。
哪裡知道變態又來了!她扭頭看到程如山,眼睛瞪圓了,「你這人什麼毛病,盯著我們幹嘛?真耍流氓啊!我這就去公安局報警!」
一次兩次說巧合,這會兒可不能說巧合吧?
程如山:「……」一會兒小偷一會兒耍流氓,他在她心裡真的不能再好了。
幾個婦女都看向程如山,紛紛問道:「青年看著不像壞人啊,咋回事?」
姜琳揣起錢,趕緊領著大寶小寶走。
程小寶還回頭看程如山呢,他覺得這人特別好看,特別親近。
程如山趕緊追兩步,「姜琳!」
姜琳回頭罵道:「別說看著我眼熟面善,我不認識你。」
那幾個婦女紛紛道:「小伙子,人家都嫁人有孩子,你可別犯糊塗,流氓罪抓起來會被槍斃的。」
「就是啊,你長得這麼俊,想找啥樣的?告訴阿姨,阿姨幫你找。」
程如山:「那真是我媳婦。」
姜琳一聽這話,真被她料中了,說她是他媳婦,然後給她抓起來。她領著倆孩子就跑,要去公安局報警。
程如山掙開阿姨們的包圍圈,大步追過去,「姜琳,我是程如山!」
程小寶笑起來,「程如山是誰?」程大寶:「是爹。」程小寶:「爹叫冬生哦。」程大寶:「冬生是小名,程如山是大名。」閆潤芝總和他們講,他們老早就知道,只是程小寶記住小名記不住大名。
姜琳腦子裡還在生氣呢,根本沒往心裡去,她順口罵道:「我管你程如山還是程如海,真是混蛋……」
什麼?程如山?那不是——
她停下腳步回身,不曾想他已經站在身後,嚇她一跳。
程如山看她嚇得臉白了,下意識放輕了聲音,「你再看看,我真的是程如山。我家住水槐村,爹叫程蘊之在勞改農場,娘是閆潤芝,繡花為生。我是庚寅年臘月被公安帶走的。介紹信在包里,潛博看著呢。」
姜琳:「好啦,我信了。」
不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壓根沒往他身上想,一旦聽見「程如山」三個字,腦海里原本模糊的形象竟然清晰起來,雖然模樣不甚明了,可形象倒是對得上,一樣高的個子,氣勢十足讓人很有壓迫感。
隨之而來的就是排山倒海的尷尬。
他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低聲笑了笑,「你不會也以為我死了吧?」
姜琳:並沒有,我只覺得你不在家挺好。
她下意識把大寶小寶往親爹跟前一送,「你回來太好了,兒子還給你吧。」
姜琳轉身就要走,卻被程如山握住手臂,肢體接觸讓她緊張,「你放手!」
程如山立刻放手。
姜琳轉身就走,尋思程如山已經回來,大寶小寶就不需要自己照顧,那她去見見原主爸媽就可以自由?
她雖然和閆潤芝大寶小寶相處得好,可畢竟是半路穿越來的,很多方面她需要適應。她一直給自己的定位是自己穿越來需要身份,他們給她身份,她就要負責照顧他們,還沒有生成親人的那種自然的羈絆。
「娘——」程大寶程小寶蹬蹬地追她,程小寶從爹回來的狂喜到失去娘的恐懼只一秒鐘就哭成傻狍子,「娘,你別走,哇哇哇……」
姜琳心裡說我不是你們娘,腳步卻越來越慢,然後就被倆孩子一左一右死死地抱住大腿。
程小寶哭得驚天動地,「娘——」
程大寶倒是沒放聲大哭,眼淚默默地流,哭得小肩膀直抽抽。
姜琳:……才認識幾天,我為什麼捨不得他們?
程如山看得有點懵,她和孩子本來好好的,為什麼他一回來她就要走?
是他回來的姿勢不對?還是時機不好?她不會真的要和潛博回城吧?
他走過去,看她緊張便在一米處停住,靜靜地看著她。
一旦意識到不離開,要面對這個男人,姜琳眼前就是大寫的尷尬。
媽啊,自己鬧了個大烏龍!先把他當小偷後當流氓!還認定他是心理變態分子!
幸虧沒去報警,否則得上報紙!
要是尷尬能死人,她已經永垂不朽!
她決定先發制人,「你早認出我們你幹嘛不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本來以為程如山肯定會怪她每次跑得太快,誰知程如山卻跟她道歉,「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我應該第一時間給你看介紹信。」實際因為他考慮太多才導致這樣的誤會,讓她緊張害怕,他心有歉疚。
他態度這樣好,姜琳尷尬也褪去大半,「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寫個信打個電報什麼的。」
程如山垂眼看著她,柔聲道:「以後不會了。」
這時候地上倆粉糰子看娘不走便也不哭了,都仰頭瞅著程如山,小哥倆異口同聲道:
「程如山,你怎麼做人家男人的!」程大寶氣鼓鼓的。
「程如山,你怎麼做人家爹的!」程小寶笑眯眯的。
程如山一怔,隨即笑起來,目光卻落在姜琳臉上。
姜琳囧得臉又紅了,真不是我教的。她不了解程如山脾氣,生怕他責怪小孩子,就用眼神示意大寶不能那樣說。
程大寶抿了抿唇,仰頭看程如山,他個子好高啊,都看不見表情有沒有生氣。可他好幾年不回家,回家就把娘嚇得要走,是他不好!
程如山彎腰,伸手牽起他的小手搖了搖,程小寶就去抓他另一隻手,只能抓住兩根手指頭,倆小人和他搖搖手,算是認識了。
程如山:「你們好,我叫程如山。」
程大寶:「程如山你好,我叫程大寶。」
程小寶:「冬生你好,我叫程小寶。」
姜琳:「……」
程如山看她,她卻低頭看倆孩子,她要去抱程小寶,他卻已經渴望地盯上了程如山的胳膊。
爹那麼高,肯定比娘有勁,以後不用累娘抱他了。
程如山明白他的意思,胳膊一伸,就把他和程大寶一起抱起來。
「哇!」程小寶驚呼起來,「娘,你看我好高啊,能看好遠啊。」
他發現被爹抱著和自己看到的景色怎麼不一樣呢?有個爹真好!
哎呀,我和大寶也有爹了!看那些壞孩子還敢笑話他沒爹沒娘!哼!
程小寶開心得撲棱著胳膊要飛起來,一個勁地朝程大寶笑,「大寶,你開心不。」
大寶:「開心。」你別笑得那麼丟人。
姜琳再次為閆潤芝點讚,她得空就給倆孩子講程如山的事兒,讓倆孩子雖然見不到爹但是對他不會太陌生,見了面沒太多隔閡。否則這麼大的鄉下孩子,突然見到陌生的男人,早嚇得躲在大人身後去了,哪裡還敢跟他親近?
程如山抱著倆兒子,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的感覺,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當爹,而且有倆雙胞胎兒子。
自從摘掉家族帽子的那一刻,他本應該感覺脫胎換骨獲得新生,可那時候他心裡並沒有感覺到喜悅。就好似歷盡滄桑,對世間的真善美已經失去了熱愛的能力。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才是真的新生,渾身涌動著無窮盡的力量,願意重新認識這個世間。
還有眼前這個女人,六年她不離不棄,只要她願意,此後他便還她一生相守相依。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姜琳:吃你的飯,看什麼看!
程大寶:看什麼看,我娘是你看的?
程小寶:嘿嘿,這人長得和我一樣俊。
程如山:我出一萬塊。
岑隊長:小子別吹,你這會兒能剩下六千算我輸。來給我們講講半個月的路你怎麼幾天就到家的。是不是拿錢坐直升機出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