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渝帶著吳桂枝敲響了小洋樓的大門。
不巧的很,這一日何宗熙也在。
不僅何宗熙在,林與民他也在。
今年春何宗熙跟林與民合作,在紅星農場種了幾百畝地的棉花。
現在的農民種棉花,一般都是直接賣給國營紡紗廠,那就是粗料價,比種糧食差遠了,但要是紡了紗出來,價錢就能一翻翻個好多倍,要是能再織成布,染上花紋,做成衣服,或者就是布,價錢又是能翻個幾翻了。
對林與民和農場這種本來就是吃粗料價的老實人來說,能在荒地上種上棉花,還真收成上了能賣錢,那就已經是能讓人笑咧嘴的事了。
當然沒想過要搞什麼紡紗,織布。
但何宗熙不同,他們何家只收棉花,還沒幹過賣棉花這種蠢事的。
所以眼看著秋天就要到,棉花過幾個月也要收成了,所以他就說服了林與民和林與民他爸,跑省城來跑紡紗機來了。
現在林與民他爸信任他,林與民更是跟他好得跟兄弟一樣。
自從跟韓琴琴鬧離婚之後,林與民很是頹喪消沉了一段時間,幸虧是跟著何宗熙這搞棉花,搞事業才把心思給移了過去,因為棉花長得好,人也跟那棉花似的,精神氣都欣欣向榮了起來。
所以林與民他爸也感激何宗熙,還希望自己老實兒子能多跟何宗熙學學。
他是看出來了,只要兒子能跟這小子學上一成本事啊,這輩子就夠他吃的了。
所以何宗熙要來省城跑紡紗機,林與民他爸不僅沒反對,還讓他把林與民也帶著一起過來了。
這會兒開門的正好是何宗熙。
說到這裡還要說說何宗熙的長相和氣質。
何宗熙那是典型的大少爺。
雖然是長在建國後,也不妨礙他長了一張翩翩貴公子的臉,還有一副別人比不上的灑脫勁。
這些年在農場,沒把他曬成個農民,倒是把原來的貴公子打磨得更添了沉穩和厚重。
所以這人現在是個很有氣場,很能吸引女人的貴公子了。
吳桂枝看到竟然是這樣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來開門,那臉跨得就更厲害了。
李渝以前就遠遠見到過何宗熙。
這會
兒近看更是一陣芳心不穩。
要不她怎麼看不慣蘇若呢。
明明也是下鄉幾年,別的再水靈的姑娘也都少不了被磨得粗糙上好幾分,能回來也都帶了一股子滄桑和沉重......例如韓琴琴。
可偏偏蘇若不是。
聽說也是做了知青好多年,漂亮成那樣,也沒被人糟蹋。
上大學不是靠漂亮換來的,而是以學院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來的,一回來就成了學院領導和教授的寶貝疙瘩。
哪怕懷孕了,仍然是各種機會往她身上砸,各種優待。
這還不止,她是不知道她那當兵的愛人是怎麼回事。
但她一入校,就過上了別人怎麼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生活......就是李渝她家庭條件不錯,也嘆為觀止,簡直就是以前剝削階級太太小姐的生活......但學校領導卻選擇性眼瞎似的。
還有她身邊,她男人倒是沒見著,卻見過好幾次袁成楊和何宗熙跟在她身邊。
一開始袁成楊李渝是不認識,但現在她卻已經知道,袁成楊是青城第一設計院的院長,她們系國家級專家舒越蘭教授的兒子,現在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省里好幾個大建築設計項目的負責人了。
面前的這個何宗熙......去年或許還是人人看不上的資本家狗崽子,但今年國家政策陸續下來,要把資產陸續還給何家......那是什麼概念?
所以李渝實在是看不慣蘇若。
明明她都已經嫁過人還帶了個拖油瓶......但何宗熙竟然不介意,把蘇若和那個拖油瓶都一起養在了小洋樓里......
李渝看到是何宗熙開門,怔了一怔,目光閃了閃,就笑道:「這位同志,請問蘇若同學是住在這裡嗎?這位大娘說是蘇若同學的婆婆,去宿舍里找人,蘇若現在不住學校,我聽說是住在這裡,就帶他們過來問問。」
何宗熙是個人精。
李渝臉上的那點子心機和算計在他眼裡實在不夠看的。
他沒答李渝,轉頭打量了一眼吳桂枝和韓家林那一家子三口。
當然沒忽略吳桂枝那下垂的嘴角,氣勢洶洶的面色和眼神。
吳桂枝沒說話。
吳嬌艷早就被這漂亮的院子,氣派的小洋樓,還有面前的何宗熙給閃花了眼,她見何宗熙看過來,怕他不信似的,忙接著李渝的話就道:「唉,這位同 志,我是吳嬌艷,蘇若她是我二嫂。」
又推了推身邊的男人和孩子,道,「這是我男人和兒子,蘇若她二弟和侄子......唉,我們大半夜天沒亮就出發,跑了一天,一口熱飯都還沒吃,孩子也都還餓著,這位同志能不能讓我們先進去說話。」
何宗熙突地笑了一下。
帶著些若有似無的諷意。
他可沒有懷疑面前這些人的身份。
他跟韓則城是中學同學。
就算韓則城是個悶嘴葫蘆,從來不說家裡的事,但有些事情他卻還是知道的。
或許吳桂枝已經不記得了。
其實他還見過吳桂枝一次。
是在讀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吳桂枝跑到學校來找韓則城又哭又鬧,罵他怎麼不回家,後來還是韓則城把自己的生活費省出來,答應每個月給她兩塊錢,才把她打發走了......
韓則城可不是會輕易妥協的人。
他問他為什麼,他說,鬧到他爸那裡,他爸會給那女人更多的錢,他不願,與其讓他欠他爸的,不如讓他媽欠他的。
約莫也不想讓吳桂枝上門去讓他後媽和後媽生的孩子嘲笑吧。
這時候韓則城去了邊境,都好幾個月沒回來了。
就大著肚子的蘇若帶著果果住在這裡......讓這樣的女人和一家人進門,就是蘇若不擔心,他都會擔心。
要是蘇若或者肚子裡的孩子出了什麼事......
不過蘇若住在這裡。
要打發這些人,也不適合由他來打發。
他轉頭就叫道:「張媽,有遠房親戚來找蘇若的。」
張媽聽到何宗熙扯著嗓子陰陽怪氣的叫喚,就從廚房走了出來。
然後就看到了自家小少爺手按在門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這種說話的語氣,這副神色動作,那是表示自家小少爺十分不耐煩,且十分討厭來人了。
她狐疑地打量門口的一堆人。
若若小姐的遠房親戚,怎麼惹著了宗熙少爺了?
何宗熙等張媽過來了,才側頭對李渝道:「蘇若她這會兒不在家,這位同學還要感謝你的熱情幫忙,特地把蘇若的親戚給領了過來,不知道這位同學怎麼稱呼,回頭也好讓蘇若好好感謝你。」
何宗熙說的陰陽怪氣。
但李渝卻聽不出來,她還感覺自己被撩了一下......他是在問自己 叫什麼名字?
李渝心漏跳了一拍,臉也有些熱,道:「我,我姓李,叫李渝,木子李,忠貞不渝的渝。」
說到這裡就突然想到,這「渝」字現在這麼介紹,可真有點古怪的意味。
何宗熙「哦」了一聲,轉頭看向張媽。
張媽就沉了臉,認真看了李渝一眼,用教訓卻忠告的口吻道:「蘇若不在,這位同學請回吧,下次隨便就把人往別人家裡領的時候最好還是打聽清楚,不然我們不怕,你小姑娘家家的,可別招了什麼不懷好意的人。」
李渝忙道:「不會,不會,我也是看這位大娘是個可信的。」
張媽「哦」了一聲,道:「那這位同學還真是有心了,我們今兒個還忙著,就不招呼這位同學了。」
李渝也不是蠢到家。
她總算是聽出了張媽的不悅之意。
她有些悻悻,她還想留下來看熱鬧呢,可張媽就杵在那裡看著她,眼神凌厲,擺明著就是讓她趕緊走的意思,就是她再想留下來,也頂不住,只能磨蹭著給吳桂枝留了宿舍的聯繫方式,說是他們有什麼事,有什麼困難都可以去找她,再眼睛亮亮地看了一眼站在後面看戲的何宗熙一眼,這才萬般不舍的離開了。
張媽一開始還不明白為啥宗熙少爺今天脾氣會這麼大。
這會子總算是看明白了。
這什麼熱心的女同學,分明就是又不安分,又滿懷惡意,還想勾搭自家宗熙少爺!
真是所有的忌諱都犯了一個遍。
她領來的人,能是什麼好人?
張媽帶著刺的打量目光再次掃到了吳桂枝和韓家林一家人身上。
******
且先說李渝。
雖說李渝是被人半趕走的,但也蓋不住她的興奮心情。
更何況她也理解那老媽媽和何宗熙的不高興,蘇若這樣的婆家找上門去,他們能高興。
所以自己是被遷怒了。
她一路興奮的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之後,想到今天這事,真是越想越激動,實在忍不住就想要找人分享。
她同宿舍的幾個人都在。
韓琴琴也在。
這回她沒有選擇把這事單獨跟韓琴琴分享。
畢竟以前那都是她的臆測,有幾分見不得人。
但今天,她可是領了蘇若的土窮婆婆一家人 去了芳園路,然後還是何宗熙開的門!
這是有事實可以說話的。
而且自從幾個月前因為她背後說蘇若閒話的事,她和韓琴琴兩個人關係已經大不如前。
雖然她後來還試著想把韓琴琴哄回來......沒辦法,誰讓韓琴琴家世好,有個做高官的爹。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之後韓琴琴就對她淡淡的,就算是她哄著捧著,也不管用了。
李渝也是大小姐,可也沒受過什麼氣,哄一兩次也就罷了,可一直拿熱臉蛋去捧人家的冷屁股,她也不願意。
所以這關係就有點不冷不熱了。
這會李渝就直接在宿舍跟大家一起說了。
她把蘇若鄉下又土又窮又粗俗的婆婆和弟弟還有弟媳一家子找到學校的事說了。
她道:「嗐,那位大娘是蘇若的婆婆,就她愛人的媽,但他們竟然不知道蘇若是住在學校外面的,更不知道她還住在那麼好的小洋樓,進去小洋樓的時候眼睛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還有你們別看蘇若平時打扮得光鮮亮麗,天天喝著各種雞湯魚湯,吃著各種點心水果每天都不重樣的,但你們是不知道,她那婆婆一家子穿的那叫一個可憐啊,一身的土布衣服,沒打補丁估計是進城特意穿了一身好的了!先前還聽他們說,今天為了進城,天沒亮就起床,這一天啊連口熱飯熱水都沒吃沒喝,真是可憐。」
「還有啊,你們知道嗎?我們今天過去蘇若住的小洋樓,開門的竟然是個年輕的男人,聽說就是小洋樓的主人,何家你們知道嗎?就是解放前我們s省的大資本家何家,郊區原來有幾千畝的地種棉花,開了好幾個大廠子做紡織,廠子裡有幾千個工人的何家。」
李渝就這麼車軲轆轉,含沙射影的說了半天。
越說還越露骨。
韓琴琴本來一直坐在桌前看書,終於忍無可忍,「砰」地一聲就把書摔桌上了。
宿舍的人本來都一臉又是震驚又是興奮的聽李渝說。
都被韓琴琴這一下給驚住了。
韓琴琴扔了書,就衝著也被驚斷了話的李渝喝道:「你說這老半天,是什麼意思?」
語氣冰冷還帶著高高在上。
李渝臉上一下子漲得通紅。
她不高興道:「這還不明顯
嗎?之前跟外面傳什麼自己愛人是部隊裡的軍官,那小洋樓住的是她家的親戚。切,什麼親戚,分明她嫁的那個男人就是鄉下窮當兵的,考上了大學就嫌棄了人家,跟姓何的資本家好上了,說不定她那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那姓何的的,不然能這麼好吃好住......」
「啪」得一聲,她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李渝一下子都被打懵了,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瞪著韓琴琴。
宿舍的人也被這一幕給驚著了。
韓琴琴也氣得冒煙,衝著她就罵道:「你給我嘴巴放乾淨點!」
李渝從小到大還沒被人打過。
現在竟然被韓琴琴當著宿舍所有人的面給扇了耳光!
她又羞又氣,連牙齒都惱得發抖,好半天才對著韓琴琴吼道:「你神經病嗎?那蘇若是你什麼人啊,都這麼明擺著的事了,你竟然為了她打我?」
說著眼淚撲簌簌就掉了下來。
她繼續哭罵道,「那蘇若是你祖宗嗎?她干出這麼不要臉的事你竟然還為了這事打我?還是你對她感同身受,都是下放為了日子過得好過點就嫁個當地刨土的鄉巴佬,然後現在回來讀大學了,就把人家一腳給蹬了......」
「啪」得一聲,韓琴琴又是一巴掌打了過去。
宿舍的人都被這一幕給驚得完全呆滯了。
被韓琴琴打李渝的事給驚了。
同樣也被李渝的話給驚住了......她們根本就不知道韓琴琴在鄉下嫁過人然後離過婚的事。
李渝能知道,當然也不是韓琴琴告訴她的,而是從她那當官的舅舅那裡知道的。
韓琴琴也已經氣瘋。
她死死地盯著李渝,一字一句道:「她不是我祖宗。」
「哦,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她跟我是什麼關係嗎?那我現在告訴你,她是誰。是,她的確跟我有關係,但不是我祖宗,而是我大嫂。你口中那個窮當兵的土著,鄉巴佬,就是我大哥!」
李渝:......???
她腦子「嗡」一聲,連臉上火辣辣的疼都忘了。
韓琴琴的大嫂!
韓琴琴的爸是誰,那可是省委的副書記。
而且韓琴琴的那個大哥別人不知道,她卻是聽她舅舅提過的。
她因為受了韓琴琴的氣,就曾經跟她舅舅嘀咕過,說韓琴琴 的爸不是說要退下來了嗎?她哥跟她自己又都是沒本事的,還是個二婚,也嫁不到什麼好人了,等她爸一退下來,韓家肯定就不行了。
她舅舅卻把她好一頓訓斥。
說韓琴琴的二哥雖然應該是沒什麼大前途了,但她大哥在軍中卻肯定前途無量......不到三十就升上了副團長,而且有能力有軍功,有他爸的不知道多少故交戰友,將來的前途肯定不可估量。
蘇若是韓琴琴的大嫂......
她腦子一陣「轟隆隆」,想到自己說過的話,在學校造過的謠,她只覺得一頭冷汗下來,全身都猶如淋了一桶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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