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
林婉華瞪大了眼,道,「你說誰,誰考上了青大,在省城了?」
說起青大,林婉華心情就不怎麼好。
因為兒子蘇振也到讀大學的年紀了。
去年蘇振回城,他們就想運作弄個推薦名額,把他弄到青大去的,可是這推薦名額可不是那麼容易得的,最後被人擠了,就想著今年再運作,誰知道去年下半年竟然突然宣布恢復高考了!
兒子只讀了個初中,連高中都沒讀過,參加什麼高考?!
現在突然就跟她說蘇若,那個被扔在了鄉下,嫁了個窮當兵的,她以為早就成了一個村婦,連蘇建州自己都羞於提起的女兒,竟然考上了青大,還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青大建築與藝術學院!
林婉華更不能好了!
不過林婉華腦子轉的還挺快。
她立即就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就蘇若那個定了性的出身成分,怎麼能報名參加高考?
那是在鄉下走了後門的吧?
這幾年她在家裡地位提升,人也沒以前那麼謹言慎行了,這樣想著,那話就直接問出了口,道,「什麼?舒越蘭是不是弄錯了?阿若她那個成分,怎麼能報名參加高考?」
蘇建州的臉一沉。
他本來聽到舒越蘭那個消息,心裡雖又驚又愧但同時卻也是喜的,這會子被林婉華這麼一說就也有慌亂升上來......這事剛剛舒越蘭可沒跟他詳細說。
這也不能怪蘇建州好像驚弓之鳥一般。
過去那十年,他在技術學院,真是什麼慘事都見過,身邊就不知道多少例子。
不過從前年開始,政策到底是變了。
所以慌亂之後他的心又重新定了定。
定完之後他就覺得林婉華這個表情,說話的語氣內容都不對。
他沉著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很不希望阿若她考上大學嗎?」
林婉華的臉色就是一僵。
她是比以前張狂了些,但蘇建州動起了真格的,她也不敢真的跟他頂。
那一塊布也還不敢真的撕下來。
上一次他沖她發脾氣還是在她聽了女兒挑唆,說蘇若的親媽是資本家大小姐,肯定還留下了不少的首飾和東西,讓她跟蘇建 州試探試探,看能不能要出來。
她便試探著問他,結果他大發雷霆,那樣子恨不得掐死她。
那之後就冷了她很長一段時間,還是她大哥過來調停,才算了。
不過等那個勁緩過來之後他還真給她看了一個檀木盒子,裡面有一些金銀首飾,還有一個玉鐲幾條珍珠項鍊手鍊胸針什麼的。
他從裡面拿了一個金手鐲和珍珠胸針給她,道:「阿瀾雖然是大家小姐出身,但她在外面讀書時家裡就遭了戰亂,父母也失蹤了,家財在戰亂中早被人搶劫一空。這些首飾都是她讀書時一直都放在身邊的東西,不多......不過這是阿若她母親的東西,將來大頭肯定是要留給阿若的。」
「但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這幾年也多虧了有你,這個金手鐲和珍珠胸針我就給了你,相信阿若她母親也不會怪我,還有一些等佳佳出嫁,我也會給她做嫁妝,還有阿振,他成家,我也會分他一些,所以你也就別再惦記這些東西了。你知道,鬧出去了,不說東西留不下,我們一家也都得不了好。」
林婉華拿了金鐲子和珍珠胸針。
金鐲子是實金的,沉甸甸的。
珍珠胸針上的珍珠也很圓很大,發出潤澤的光芒。
可她眼睛卻盯住了盒子裡一隻水彎彎的玉鐲子,那玉鐲晶瑩剔透,水中帶綠,一看就是個好東西。
蘇建州看到了她的眼神,卻道:「那是阿若她母親從小就戴著的貼身之物,當年沒跟著一起葬,就說以後是要給阿若的,只是當時阿若下鄉情況不好,我也不敢拿給她,這東西你就不要想了。」
後來蘇建州就把那些東西給鎖了起來。
不過東西雖然沒全部得到,到底探到了一個底,林婉華心裡也踏實了下來。
因為她可不像她女兒蘇佳是個重生的,不知道這世道會變。
就以為蘇若都在鄉下做村婦,一輩子都不回來了,蘇建州後來更是提也不願提她,那那些東西就在那,將來還不都是她和她的孩子的?
可現在突然來了個晴天霹靂。
蘇若她回來了!
沒回這個家,但考上青大了!
林婉華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摸著手上遮在衣服裡面的金鐲子,那心就跟翻江倒海一樣。
但哪怕再翻江倒海,此刻蘇建州瞪著她,她也慫了。
她道:「怎,怎麼會?只是,我這不是擔心嗎?」
「我是怕她是不是使了什麼手段才報名參加的高考,你知道那鄉下地方,可能送包煙那些公社幹部就能把她的名給報上了。可青大是什麼地方?那裡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就怕她這事要是被人舉報出來......」
蘇建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又擔心又氣,還想起來那些舊事。
林婉華也想起了舊事啊。
不過她想的是,嗐,這要是當年那樣,要是蘇若上不了大學,她那大學名額要是能運作下來給兒子蘇振上就好了。
不過這美夢她腦子裡也就是閃了閃,然後就聽到蘇建州沉聲道:「我聽嫂子說阿若嫁的那個男人住的地方不遠,坐車就三個多小時,她周末的時候可能回家不在學校,所以明天也找不見她。你收拾一下,我們周日一早去省城,先去見見伯承和嫂子,等打聽清楚了我們再去見阿若。」
林婉華又是一驚。
她道:「她男人?建州,她當初不是嫁給了一個當地當兵的嗎?我記得是在隔壁省禾城江縣那邊吧?那邊到我們省城坐車一路也得十幾個小時嗎?怎麼才要三個小時?」
蘇建州皺了皺眉。
他也想知道怎麼回事。
可是先前他問舒越蘭,舒越蘭就用那種冷淡嘲弄的語氣道,「老蘇,我也就是在學校撞到了若若一次,說了幾句話,她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可她不是你女兒嗎?她嫁了什麼人,家住在什麼地方難道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
「難道你當初跟我說的,說什麼阿若怕連累你們,就主動跟你們劃清了界線,斷絕了關係,所以就暫時先這樣,等風聲小了些再看能不能有法子把她弄回來這事都是假的?你連她嫁了什麼人,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都不知道?」
這真是明知故諷了。
可偏偏蘇建州對著她心虛,被懟的老臉赤紅,可卻半點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半點怒氣也發不出來。
所以林婉華的這一連串發問讓他先前的羞惱又升了上來,十分煩躁。
他道:「這有什麼關係?你要是不想去那就別去了,反正你也不是她的親媽!」
林婉
華:......?
她氣得差點跳起來。
她沒跳起來,眼圈卻是一紅,眼淚就滾了下來。
這人還沒回來呢,就聽了個消息,就開始跟她說這種誅心的話了?
她道:「老蘇,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嫁給你二十年,替你生兒育女,為這個家勞心勞力,你就是這麼說我的?」
「你這是在恨我阿若下鄉我沒幫到她嗎?就她親媽那個成分,親外公親舅舅還就在國外,我能有什麼辦法?別說是她,阿振連高中都沒讀不也下鄉去了!她小時候我可也是費心費力地教養她,不然她怎麼能考上大學的......」
「行了行了,」
蘇建州被她哭得頭昏腦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煩躁道,「你還有完沒完了?什麼事都等去了省城再說!」
這一晚上誰都沒睡個好覺。
******
且說回舒越蘭。
她氣惱之下給蘇建州打了電話。
可打完之後心情並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更加沉重。
她看得出來,蘇若現在過得很好。
她不知道再將蘇建州和林婉華這些人再拖到她生活中是不是反而在破壞她本來平靜又積極向上的生活。
不過要面對的總事要面對的。
夏瀾放在蘇建州那裡的東西,阿若她也應該拿回來......不能讓夏瀾的東西落到林婉華和蘇佳那對母女手裡。
舒越蘭是知道第二天蘇若系裡有活動的。
她故意跟蘇建州說這周末阿若不在學校,不過是為了給阿若一個緩衝的時間。
第二天中午她看著時間差不多就去了女生宿舍,準備找蘇若跟她說她爸周日晚上會過來這事,看看她的意思。
她來得巧,這個時候蘇若還恰恰好剛回宿舍。
跟她一起的還有果果。
先前她參加完聚餐,準備回來宿舍這邊拿些東西,然後就發現韓則城竟然帶著果果在宿舍樓這邊等她。
跟上次一樣,她索性就帶了果果上去了。
蘇若也就是上去拿些東西,上去了剛準備下樓,沒想到樓道里的大喇叭竟然又響起了宿管阿姨的大嗓門......
「301蘇若,有人找,301蘇若,有人找」。
關桐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若姐,這每天找你的人簡直扎堆,現在啊,怕是整棟女生宿舍樓都知道我們301有個蘇若了......」
「這回不知道又是誰,要是個男同學就搞笑了,姐夫還在樓下呢,就那些同學那副身板,肯定還不夠姐夫......」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王冬梅的一陣咳嗽聲。
關桐桐下意識往那邊看過去,然後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的目光對上了原本正在跟趙秀麗還有王冬梅說話,此刻卻正看著自己的韓果果小朋友身上。
......她竟然忘了韓小機靈鬼果果同學也在!
她停頓了半秒,然後也咳了一聲,尷尬地對果果笑了笑,道,「嗐,果果,阿姨跟你媽開玩笑開慣了......」
果果點頭,神色還挺認真道:「嗯,那阿姨你就繼續開玩笑啊,當我不存在就行了。」
對面不過是四歲的小屁孩,但關桐桐竟然莫名哆嗦了一下。
誰敢當你不存在啊?!
她心虛又抱歉地看了一眼蘇若。
蘇若看到她吃癟的樣子好笑,調侃道:「下次你爸媽過來,我們也開一開玩笑試試。」
關桐桐忙做了一個饒了我的表情,道:「若姐,若姐,是我的錯,我口無遮攔......唉,現在在果果面前都一點面子也沒有了......」
韓果笑了出來,道:「還行,我又不跟你計較,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關桐桐:......
「好了,我們下去了。」
喇叭還在響著,蘇若笑著跟大家打了聲招呼,就拉著韓果下樓去了。
******
不過玩笑歸玩笑,蘇若在宿舍的心情還算輕鬆,但出了門卻也有些忐忑。
誰知道是誰找她啊?!
萬一真被關桐桐那烏鴉嘴說中了......
旁邊小鬼還不消停,問她道:「阿媽,你在學校有很多男同學找你嗎?」
蘇若:......
她擠了個笑出來,道,「聽你關姨胡說八道,難道阿媽下樓還拽著她不成?就是阿媽以前認識的阿姨找過阿媽幾次,還有昨天你跟你爸也找過阿媽......你聽著那大喇叭,這麼響一次,都夠令人記一個星期的。」
韓果果點頭,道:「那倒是真的,我覺得那個大喇叭挺好玩,阿媽,我們一會兒下午就去百貨商店買一個成不成?」
話題終於岔開了。
蘇若鬆了一口氣,也很感激「大喇叭」這個扯走兒子注意力的道具,道:「買個小的,這個大的叫起來太嚇人了......你要在家叫喚,整棟樓都能 聽到了。」
韓果果笑,心裡覺得這效果還挺好。
但他也不敢直接跟他媽對著幹,就笑道:「那我們去看看再說。」
樓梯不長,母子兩個說著話就已經下了樓梯,到了一樓樓道口。
蘇若因為跟果果的對話也沖淡了忐忑的情緒,不過到了樓下又開始緊張起來......好在她探頭出去只看了一眼心就放了下來。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舒姨。
「舒姨?」
蘇若高興地喚道。
「若若,」
舒越蘭聽到喚聲轉過頭來看她,不過目光一接觸到她就頓住了,那張口欲說的話也打住了。
她的目光從蘇若的身上頓在了她手上牽著的小男孩身上,原本要出口的話也變成了,「若若,這......是?」
蘇若忙笑著介紹道:「舒姨,這就是果果,上次跟你說過的,今年四歲了。」
又低頭對果果道,「果果,這是阿媽的阿姨......唔,可是叫姨奶奶好像很怪啊,果果你叫姨婆。」
「姨婆。」
果果從善如流地叫道。
舒越蘭呆了呆。
雖然已經隱約猜到。
但親耳從蘇若的嘴裡聽到,她還是有那麼一剎那的震驚和恍惚......畢竟在她眼裡,蘇若也還是個孩子。
不過聽到果果的喚聲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然後笑著仔細看了看果果,柔聲道:「這孩子長得真好看,跟你小時候很像,眉眼下巴都像。」
說著鼻子就有了一些酸意,道,「唉,這麼倉促,我都沒有準備見面禮,回頭去姨婆家,姨婆送你禮物好嗎?」
果果笑,露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
這孩子眉眼和下巴跟蘇若像,添了些俊秀,但整體其實還是像韓則城的,小小年紀不笑時已經很有幾分剛硬倔傲之氣,但這一笑,那小梨渦出來,便立刻有了蘇若小時候的靦腆甜雅了。
舒越蘭更是稀罕。
她道:「唉,竟然還有你的梨渦。」
蘇若笑了。
她覺得,因為兒子的這個酒窩,她想否認這不是她兒子都不行。
血緣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不過說了一會兒話舒越蘭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她看了看蘇若手上提的小行李箱,道:「若若,你這是準備出去嗎?這孩子......他爸爸也過來了嗎?」
他總不可能是憑空冒出來的。
蘇若也這才想起正在門外被晾著的韓則城。
她往他的方向看過去。
舒越蘭便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是剛剛那個男人。
舒越蘭在剛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他。
事實上,他那樣的長相,那樣的身高和氣勢,站在那裡,很難讓人注意不到他。
她先前目光掃過他時腦中還閃過一絲念頭,不知道這男人是誰,又為何會在這裡。
卻沒想過將他和阿若聯繫到一起。
蘇若笑道:「在外面呢,舒姨你等一下,我叫他過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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