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學校挺大,他帶著她出了校園,穿過了一條街,就進了一個漂亮的別墅區。

  蘇若還在疑惑中,他便領著她進了一棟只有三層的小洋樓,直接上了三樓,然後從身上拿出了鑰匙,開門拉著她進去了。

  蘇若簡直是驚呆了。

  她進了屋子,就看到裡面是整齊的舊式家具,她可是學古建築文物的,雖然還沒開始上,底子卻不差,只略看了看,摸一摸便知道是有些年頭的黃花梨,雖然看得出來過去可能保養不佳,有些劃痕,但現在卻打理得很乾淨。

  她目光從頭到尾掃了一遍,正打算問他,這屋子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就聽到他道:「這是我以前中學同學家里的房子,我從他手裡買來的,你有空可以過來布置布置,下面住的是他媽和照顧他媽的阿姨,安全應該不是問題,但你自己一個人暫時還是不要隨便過來住。」

  蘇若看看房子,再看看他,喃喃道:「這麼,這麼快嗎?」

  他輕笑了一下,道:「從你和果果到軍區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安排了。」

  蘇若想了想,又問道:「那這房子有沒有問題?」

  一看這洋樓和家具這房子的原主人應該不是普通人家。

  可竟然肯賣,中間肯定也有些緣由。

  他是個軍人,她不想他因為她而走一些很可能影響他前途的模糊地帶。

  「沒有問題。」

  韓則城安撫地拍了拍她,簡潔道,「這個同學家以前是開棉業公司和紡織廠的,七八年前他家裡出事,被送去下鄉改造,家裡的房子也被徵用,其實這裡只是他家的別業,是他母親手裡的產業,今年政策開始寬鬆,他們家主屋雖然沒有退回,這一處卻退還了他們。」

  事實上這房子能這麼快退還給何家,他在其中也幫了很大忙......確卻地說是他先買了下來,房子才退了下來的。

  因為雖然上面政策已變,但落實到下面卻絕不會有這麼快。

  不過這些卻不必跟她說了。

  他繼續道,「但他們家現在的狀況仍然不是很好,他還在鄉下,他爸病逝了,他媽腿腳不好,就住在樓下,還好以前一直在他們家幫忙的保姆念及舊情,這兩年一直在照顧著他媽。」

  「他想要在農村做一些事情,他媽的生活費還有醫藥費,還有保姆這兩年還有以後的工資,這些都需要錢,所以他就把這房子賣了給我,但條件是他媽可以一直租用底層直到他媽去世......這樣我們住在這裡,平時也可以照看一下他媽,他媽生病的時候,也可以送他媽去醫院。」

  原來是這樣。

  蘇若聽了這些心裡有些惻然。

  她倒是很能理解這位兒子的做法,事實上他把房子賣給他,一是真的需要錢,二是給他媽的晚年生活尋求保障。

  「部隊那邊沒有問題嗎?」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韓則城笑道:「不會有問題,我是有打過報告申請的,這也是組織上照顧我們家庭的需要。」

  是經過特別申請他買房的手續才能順利辦下來。

  蘇若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她道:「那今天你帶我見見這位阿姨嗎?」

  「嗯,一會兒就下去。」

  他這樣說著,腳步也沒有半點挪動,反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道,「下面何姨那裡還有電話,電話費用是我在交,有什麼事你就打電話給我。我有空就會過來。」

  車程不過三個小時,他自己開的快兩個多小時就到了,晚上過來早上離開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平時早上也都是四點半準時起床的。

  蘇若心頭大跳,原先因為開學要和他分開的傷感好像立時就沖淡了。

  她抱住他的腰,道:「謝謝。」

  然後仰了頭看他,軟軟糯糯道:「那你今晚還回去嗎?你之前有沒有跟果果說?」

  其實說不說都一樣,之前怕今天韓則城回去晚,已經安排果果今晚就住在幼兒園了。

  韓則城低頭吻她,道:「你想呢?」

  蘇若身上心裡都軟軟麻麻的,她知道他是肯定不會回去的,不過就是要她說留他的話。

  要是平時蘇若可能會惡作劇不要順了他的意,但今天他做了這麼多讓她感動的事,她便不跟他計較哄哄他也沒所謂了,就攬住他的脖子,細聲道:「不要回去,你留下來陪我吧,不然我肯定想你想得睡不著。」

  韓則城哪裡受得了這個。

  他一向都對她沒有任何抵抗力,聽了她的話一把就把她抱到了身上,進了房間。

  這畢竟是個陌生的地方,蘇若有些心驚肉跳。

  床是古老的雕花拔步床,上面是新鋪的床單被罩。

  韓則城知道她介意什麼,跟她道:「是我之前給了錢讓何姨的保姆阿姨張媽幫我新買了,再洗了換上的。」

  蘇若喘息著道:「我們......我們不下去先見見那個阿姨嗎?」

  「還早,何姨現在可能還在睡下午覺,我們五六點再過去就行。」

  現在才不過四點。

  蘇若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事實上也顧不上說了。

  拔步床很大,簡直像一個小的房子了,床外側是一個腳踏,兩邊是箱籠柜子,他抱了她坐在柜子之上,上面竟然是一塊巨大的梳妝鏡。

  此時她的衣服已經被剝光,頭髮散落下來,渾身如雪的肌膚如染上了桃花汁液,身上沁出汗水,又像是經了層層晨露的凝脂。

  情亂之際,他從後面抱著她,一邊動作著,一邊低吼著喚她,讓她睜眼,此時蘇若腦子根本就已經不轉,她聽他喚著她,茫然地睜開眼,然後就看到了鏡中的她和他。

  蘇若只看了一眼腦子就炸了,只羞得恨不得鑽到地洞去,他卻不讓她逃,臉上的汗滴到她身上,一邊繼續蠻橫地動作著,一邊喚著她,蘇若攀在他身上,只覺得自己像是海中已經被擊打得支離破碎的小船,又像是溺了水的魚兒,不要說掙扎,連承受都已經失去方向,最後她感覺到一股熱浪,然後他在她耳邊發出低吼聲,她腦中猶如萬千煙火綻開,釋放之後就徹底暈了過去......

  一個多小時之後,蘇若慢慢穿著衣服。

  手腳發軟。

  她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著自己,儼然一副正直又嚴肅形象的韓則城......腦中晃過鏡中的那一幕,臉忍不住又燒了起來。

  她又想起大嫂劉秀梅的話。

  大嫂說他是軍人,軍人最會克制忍耐,想要也會忍著......呸。

  她當初也是被騙了。

  ******

  兩人五點多快六點才下了樓。

  韓則城同學的媽媽夫家姓何,韓則城讓蘇若叫她何姨,保姆阿姨姓張,平時大家都叫她張媽。

  何姨和張媽都知道蘇若今天開學,早在下面等著了。

  韓則城帶了蘇若給兩人介紹。

  何姨看到蘇若卻是一愣。

  韓則城看起來刻板,實際上是十分敏銳的人,她的異樣自然逃不開他的眼睛。

  她皺了皺眉,道:「何姨,是阿若像你什麼認識的人嗎?」

  他很快地就想到蘇若的出身。

  她外公是S省實業家,本來開著綢緞公司,後來又開了貿易公司和好幾家工廠。

  而何家當年也算是S省的大家族,家裡開著全省最大的棉業公司和紡織廠。

  不說S省大家族就那幾家,本來相互認識就沒什麼奇怪,更何況兩家可能還有生意往來。

  而蘇若的相貌突出,如果她像外家的什麼人,她這樣的長相,很難讓人輕易忘掉。

  事實上的確如此。

  何姨笑了出來。

  她搖了搖頭,道:「是的,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故人,不過都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看那神情,顯然是不願多說的。

  韓則城也不想深究。

  他剛想岔開話題,蘇若卻好奇問道:「何姨,您那個故人是誰啊?竟然跟我長得像?」

  實在是好像很少有人說她長得像誰......她唯一記得的就是,家裡的那張照片,她跟她媽,那是真的像。

  何姨看著她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那模樣,心裡就是一咯噔......本來還只是像,可是這麼一副神情,這樣漂亮,看著人時像是看到人心裡的眼睛......

  ******

  建築與藝術學院辦公室。

  舒越蘭剛做完一個S省古建築考察項目回來。

  國家政策開始重視古建築遺蹟的保護和修復,相關的科研人物剛剛就位,所以這段時間都非常忙碌。

  忙碌但充實。

  舒越蘭是建築系的教授。

  去年才剛調過來。

  青大建校已經有近五十年的歷史,在國內不是最早的大學,但卻是國內最早的建築類大學,從建校以來,就一直是國內最頂尖的建築與藝術學院。

  但過去這十幾年來卻幾近荒廢。

  沒有能夠培養出多少傑出的人才,也沒有做出多少有建設性的工作......

  「舒老師,」

  學院老院長手上拿了一沓東西進了舒越蘭的辦公室,道,「這是去年底參加高考考進來的學生名單,之前我還讓各系班主任聯繫,讓他們各自都交上來了一幅作品摸摸底子,其中竟然還有一些本身就已經很有基礎的學生,真是意外之喜,你有空看看,若是有意向的話,就破例從這一批學生中招一些好苗子做學生重點培養,這樣平時也能減輕一些你們的工作負擔。」

  這些年推薦上來的工農兵學生,大多數底子太差,初中水平都已經算是好的了,這些人大部分也不是有心讀書的,所以系裡教授們手上的項目想讓人幫忙都找不到人。

  也因此今年這第一批通過高考考上來的學生,從學校領導到各系教授都非常重視。

  舒越蘭聽言就笑著從老院長手中接過了名單,笑道:「多謝院長了,我還擔心我回學校回的晚,好苗子都被人搶走了呢。」

  老院長「哈哈」大笑,道:「你這話也不假,這批學生呢,一入學大家都盯著呢,不過這也要看學生自己的意願,還是要雙方多接觸接觸,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舒越蘭一邊和老院子閒聊著,一邊目光就放到了那學生名單上。

  上面有學生的名字,性別,年齡,籍貫,入學成績,以及簡單的背景介紹。

  不過這麼簡單的一掃也看不出花來,只是大概看出成績優異而已。

  舒越蘭主要是看建築系。

  但她掃完建築系名單之後又順勢看了一下下一個學系,文物與藝術系。

  然後一個名字就撞到了她眼中。

  蘇若。

  她一下子就呆住了,然後不由得就脫口而出的念了出來,「蘇若......」

  老院長見她眼睛盯著名單,突然念這個名字卻好像沒什麼意外。

  他笑道:「你這麼一眼就注意這個女學生了?」

  「也難怪,這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我們建築與藝術學院的學生。我還特意看了她的摸底作品,是一幅古建築群風景圖,功底十分豐厚,而且不像藝術系的學生,偏向藝術化,而是建築細節都十分注意。」

  「可惜這樣的學生報的竟然是文物與藝術系,而不是建築系。」

  老院長自己就是建築系教授,所以這心就有些偏。

  舒越蘭聽著老院長一句一句的話,腦子卻一陣轟隆隆的,像是聽進去了他的話,又像是沒有聽到。

  因為此刻她腦中閃過很多很多的東西和畫面。

  太多的信息,根本就停不下來。

  最後她看著「蘇若」這個名字後面的信息......年齡二十三,籍貫南城,背景紅旗農場下放知青......她的眼睛和鼻子就是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老院長終於發現了舒越蘭的不對勁。

  他道:「咦,舒老師,可是有什麼問題?」

  舒越蘭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沒有,只是這個蘇若,可能是我認識的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她從小看到大,教她讀書,教她一筆一筆的畫畫,給她講過童話,還教過她認識一張張的建築圖片,然後看著她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漂亮,也越來越優秀。

  舒越蘭只有一個兒子。

  但相較不怎麼貼心的兒子,她更喜歡女兒。

  她跟蘇若的母親夏瀾是閨蜜,憐惜蘇若自幼喪母,誰都知道一個沒有親生母親的孩子可能會被後母養成什麼樣,更何況她還那麼漂亮......她不忍心,看著自己好朋友的孩子遭受那樣的命運,也不捨得看她的天賦和靈氣在後母手中慢慢磨滅,所以一直以來都是真的把蘇若從小都當自己親生女兒般來疼愛和教導的。

  只是誰也沒想到後面會發生那麼多事。

  蘇若下鄉時他們家的情況也不怎麼好。

  當時老爺子被人打傷,正病重著,又離得遠,所以沒有顧得上,其實也沒有能力去看她。

  接著就是老爺子病逝。

  蘇若下鄉沒幾個月,蘇建州就親自過來跟他們道歉,說她在鄉下不好過,為了不連累他們已經主動跟他們斷絕關係。

  後來沒有辦法,只能嫁給了一個當地人。

  為了這事兒子差點沒瘋掉。

  舒越蘭心疼兒子。

  當初也難免會怪蘇若太過狠心,但理智上卻也知道她一個小姑娘不容易,成分不好,長得又那麼漂亮,嫁人的事到底是被逼還是自願都未可知。

  她看著她長大,如何不知道小姑娘的品性?

  所以最後到底還是心疼和心痛占了上風。

  可兒子還是不願相信這事。

  後來托人找關係查到了她下放的地方,親自找了去,才知道她是真的嫁人了,嫁給了一個當兵的,已經不在那個農場了。

  兒子還是不肯接受現實。

  她也只能忍著心痛勸他,他們家現在的情況不好,連自保都不能,蘇若如果不嫁給別人,他們對她一點幫助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農場吃苦,她一個那麼漂亮的小姑娘,在那種地方,不說吃苦,就是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你要她怎麼辦?

  至少現在知道她嫁給了一個當兵的。

  那人不嫌棄她的出身成分,還能調走她,就可見還是有點能力的。

  這對她來說,遠比留著跟他的婚約更好。

  愛一個人,卻沒有能力愛,只能讓她吃苦或者遭更大的罪,那還不如放手。

  更何況當時的情況,她都嫁人了,你不放手又如何?

  ******

  「蘇若,外面有人找你。」

  到學校的第三天下午,蘇若正在書桌前收拾新領的課本,就聽到從外面推門進來的同宿舍的大姐王冬梅道。

  有人找她?

  「是誰啊?」

  蘇若隨口就問道。

  她有些疑惑,她才來學校第二天,這裡她可還不認識任何人。

  王冬梅有些抱歉道:「沒有說,是一個很有氣質的阿姨。我忘了問了,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呢。」

  其實不是忘了問了,而是習慣使然,她不太喜歡干涉別人的**,所以剛剛根本就沒有特意去問。

  蘇若應了聲,笑道:「好的,那我下去看看,謝謝你冬梅姐。」

  她披了件外套就「咚咚咚」地跑下了樓,本來是帶著些疑惑和好奇的,可等她下了樓在外面看到等著她的那個背影,卻是一下子就愣住了。

  熟悉又有點陌生。

  熟悉是因為那個背影真的是熟悉的,陌生是因為這個背影又比記憶中的那個要蒼老消瘦了許多。

  「舒姨。」

  她怔了幾秒之後,最終往前走近了幾步,猶疑地喚道。

  舒越蘭轉過身來。

  記憶中的人兒,就那樣俏生生地立在那裡,帶著些清淺的笑容,小小的梨渦還在,眼睛明亮又清澈,溫柔帶著些孺慕,還是跟以前一樣。

  舒越蘭的眼淚差點就奪眶而出。

  她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恍如時光一下子倒流到了多年前。

  「舒姨。」

  舒越蘭怔怔地看著蘇若,蘇若怔了片刻卻是醒了過來。

  她走上了前去,低聲道,「是你嗎,舒姨?」

  說完眼圈就紅了。

  她沒變,但舒越蘭卻變了很多。

  蘇若記憶中的舒姨知性優雅,美麗溫柔,是會讓人忽略年齡這個問題的。

  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舒姨,已經儼然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了,雖然仍能看得見知性和骨子裡的優雅,但卻也看到了歲月的殘酷,臉上的皺眉,頭上的白髮,消瘦的身形無不說明這五年她過得並不好。

  舒越蘭也晃過了神。

  她看到了蘇若眼中的淚光,眼睛也一下酸脹起來,她終於伸手摸了摸蘇若的頭髮,道:「是我,若若,沒有想到,我們還能在這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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