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看著周念雪那看向自己溫柔又哀痛的眼睛,又被噁心著了。
什麼人啊。
就是說他不喜歡我,但因為責任就算想和我離婚也不會主動離開?
她可從來不讓別人氣自己。
以前林婉華和蘇佳想膈應她,哪次不是被她給氣得憋死?
所以她笑了,站起了身,收了笑容就微抬了下巴帶了些傲慢道:「嗯,韓大哥的確是個很有責任感,也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所以他從跟我結婚開始,心裡就只有我了,也只會對我負責。所以,周同志你就不要再肖想別人的丈夫了,沒有人教過你,這是很不道德的事情嗎?我覺得,周同志很應該去接受一下再教育和改造的。」
周念雪:......
她氣得差點臉都綠了。
她去韓家村查過。
問過不少人,還拿了一些東西給則城的三弟妹吳嬌艷,那女人眼皮子淺,給了一點東西就什麼話都說了。
韓家村的人說蘇若是個溫柔善良對人很好對孩子很耐心就是有些孤僻,不喜歡跟人走得太近的女知青。
吳嬌艷則說那就是個清高的傻子,則城條件那麼好,還端著不好好跟他過,並不喜歡他......
雖然後來聽俞晚說的又是另一番說辭。
但不管怎麼樣,她都以為她應該是個有些清高眼裡揉不進沙子的那種小姑娘性子。
被人寵壞了。
哪裡想到她竟然這麼牙尖嘴利,說話還這麼狠?
周念雪深吸了口氣,讓自己不要受這意外的狀況影響。
她是個堅韌的性子,今天的目的還沒完成,她是不會狼狽而退的。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神色總算又平靜了許多。
她看著蘇若,道,「可是,蘇同志,我聽阿晚說,你已經拿到了青大文物與藝術系的錄取通知書,你的人生即將又終於步回正軌。當年你下放農村,也是陰錯陽差,我們都是被命運玩弄的受害者,難道你不能體會我的感受嗎?」
「聽說蘇同志在下放農村前就有一個青梅竹馬,志同道合的戀人吧?現在他還是單身,很可能還在等著你。我知道我今天來找你可能很討人嫌,也很不理智......其實我只要等著,等你上了大學,恢復到了以前的人生軌跡,可能不需要我找你,所有錯位的事情也都可能再重回正軌。」
「只是,我還是想見見你,告訴你當年發生的事情。這樣不管是對你,對我都公平,讓我們都打開自己的心結,不再糾結於過去之事,真正的重新開始。」
蘇若簡直想給她鼓掌了。
好一個「對你,對我都公平,讓我們都打開自己的心結,不再糾結於過去之事,真正的重新開始」,說的可真清高,冠冕堂皇啊。
可是真正的目的不過是來告訴她,喂,你老公並不愛你,他愛的都是我,當年為了報復我娶了你,現在我也離婚了,你也考上大學了,那我們就還回到以前的「正軌」,你去讀你的書,把你老公還我......
呸!
不過就是想讓她對韓則城生出嫌隙,借讀大學之機分手而已。
蘇若站起來,冷笑道:「路都是自己選的,是好是壞都得自己咽下去,光在後面玩些上不得台面的伎倆是沒有用的。什麼陰錯陽差,什麼錯位,正軌,人生從來就沒有什麼軌道,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
「你把婚姻當做工具,需要的時候就去嫁,用完了人不需要了就一腳踹開,還重回正軌,笑話。」
你還能更噁心人一點嗎?
說完起身就想要離開。
「蘇同志!」
周念雪喚道。
她也慢慢站起了身,然後就在蘇若的面前,扯開了自己肩頭的衣裳。
雪白的肌膚上,是觸目驚心的傷痕。
她紅著眼睛,看著蘇若道,「路是自己選的,是好是壞都得自己咽下去,可是你看看我的肩上,這樣的傷痕,我全身都是。五年前,從我嫁給那個人開始,就一直受著他虐待,為了我爸爸,我忍著,中間還流掉了兩次孩子,早已經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你說,這樣的生活,我能不能咽下去?所以,我選擇了離婚。你再說,這樣,還是叫用完了就一腳踹開嗎?」
她咬了一下牙,一串淚水滾下來,道,「可是即使離婚,我也已經一無所有。我被命運玩弄,生活一片黑暗,甚至不知道該何以為繼,只能緊緊抓住多年前的那一點點陽光......蘇同志,」
「我們都被命運玩弄。而現在,蘇同志拿到了多年前失去的通知書,你多年前失去的一切,家人,愛人,朋友,都會回到你的身邊,前途一片光明。」
「而則城,對你來說不過就是一個意外,或者說是曾經的一根稻草,現在你已經上岸,根本不再需要這根稻草......但對我來說,卻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光了。」
蘇若看著面前淚水漣漣,面上好像在努力堅強,但眼中卻滿滿都是哀色的女子。
那一刻蘇若真是從頭到尾都不好了。
她一句話都不想再說,轉身就往門口走,一直走到門口才回頭,道:「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你說這麼多就是跟我說你很可憐唄,讓我把韓大哥讓給你唄。」
「可是這世上可憐的人那麼多,我們的生命是要做有意義的事情,不是見到飢餓的人就割自己的肉給她吃,餵自己的血給她喝。沒得你沒了丈夫,不能再生孩子,我就得把我的丈夫和孩子打包送給你。」
「再說了,在你眼中,韓大哥是什麼?只是個道具嗎?什麼『曾經的一根稻草,已經上岸,不再需要這根稻草......你生命中唯一的亮光?你這個人,只有你自己的感情是感情,痛苦是痛苦,別人都是道具嗎?」
「韓大哥是人,是個活生生,有感情有思想的人,不是什麼稻草,也不是什麼亮光。你要是有這個臉想要找他,那你就自己去找他,找我做什麼?」
說完話她絲毫不再理會面色白得跟個鬼似的周念雪,拉開門就出去了。
她剛踏出門,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俞晚。
俞晚看到了她,面上有些尷尬,似乎想跟她解釋什麼,可蘇若卻一點也不想跟她說話,收回目光就徑直離開了。
******
俞晚回到屋子,就看到周念雪手掩著臉低著頭坐在了桌前。
「念雪?」
俞晚喚道。
她從小學搬到省城開始就和周念雪是朋友,這麼些年相知相交,說兩人情同姐妹也不為過,因此也對她和韓則城之間的事從頭到尾都很清楚,對周念雪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還有離婚的始末也都很清楚。
她心裡對她的遭遇充滿了同情。
因為她知道韓則城是在跟周念雪分手一個月後就回農村老家和人成親的。
那之後這些年他也從沒在別人面前提過她。
所以她便也一直以為他跟蘇若的婚姻完全是包辦婚姻,並沒有什麼幸福可言,所以當初周念雪要離婚,想著要跟韓則城重修舊好時,她雖然沒說什麼,心裡未嘗不是希望她能得償所願的。
因為韓則城真的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男人。
她希望他能給她幸福。
可誰知道事情有了突變呢?
蘇若就是一個意外。
就是俞晚自己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周念雪了。
周念雪抬起頭來,臉上是滿面的淚水。
俞晚想到蘇若離去時的神色,心頭就是一咯噔。
她走上前去,坐到她身邊,柔聲道:「念雪,這是怎麼了?你們說什麼了?」
她本來以為她只是不死心,對蘇若好奇,想要見見她。
或許見一見也就死了心了,能夠重新開始好好生活。
誰能知道兩人見了一面之後一個面色難看,一個滿臉的淚水呢?
周念雪扯了扯嘴角,可是沒能擠出笑來,反是又掉下了一串淚珠。
她靠在俞晚的肩頭,哽咽道:「她早已經知道我和則城曾經有婚約的事,我就跟她解釋了一下我當初的不得已......但是她對我戒心很深。」
說著就把蘇若那一番「這世上可憐的人很多」的話說了一遍。
她道,「阿晚,對不起,我是聽說她考上了青大,還有她以前那個未婚夫的媽媽舒教授現在就在青大的建築系做教授,聽說蘇家和袁家淵源深厚,舒教授一直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照顧,她的那個未婚夫這麼多年也一直都還是單身,我這才起了糊塗的念頭。」
「這事是我做的不妥當,阿晚,我見她的事情你就幫我跟一霖說一聲,讓一霖替我跟則城道個歉吧,這樣也免得讓則城誤會你私下讓我見他媳婦,和你們生出嫌隙......我,就不見他了。」
俞晚聽得腦袋一陣生疼。
心疼和難受之餘還抓到了另一個信息。
她道:「你說什麼?蘇若以前未婚夫的媽媽現在就在青大的建築系做教授?還有,還有她未婚夫還是單身......這是怎麼回事?是一直都在青大做教授,還是後來調過去的,這事蘇若知不知道?」
周念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她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現在袁家包括袁成楊就住在青大的家屬大院,想來以後蘇若跟他們的牽扯不會少。」
說著便把蘇若和袁成楊,袁家的關係,以及袁家是建築世家的事情都仔細說了。
她道,「阿晚,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我跟你也沒什麼不好說的。你知道我對則城的心思,所以知道這個蘇若跟著則城來了壁陽之後,我就忍不住調查了她。」
「她自小就跟袁家關係匪淺,想要考青大應該也可以說是深受袁家和袁成楊的影響,和袁成楊更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我也是查到這些,再聽說她報考了青大文物與藝術系,那是和舒教授一個學院的系,便覺得她之後很可能會和袁成楊舊情復燃,這才跟她說了我跟則城以前的事的。」
說完她搖了搖頭,道,「這些事情等她上了大學,則城早晚也都會知道,也都是事實,所以我現在跟你說也算不得是背後說什麼是非。不過她說的也對,這些事情,就順其自然吧,而且就算她跟則城不在一起了,我這副樣子,其實也早配不上則城了。」
俞晚聽得又是心驚,又是難受。
驚得是蘇若和袁家的事,難受是因為周念雪而難受。
她覺得念雪的這命也太苦,太坎坷了些。
明明是根正苗紅的大院子弟,周伯伯更是令人尊敬的長輩,在戰場上流過那麼多血,受過那麼多次傷,可他們這些年卻受了那麼多苦......現在周伯伯身體也不行了。
想到這裡她心更痛了,攬住她,道,「你說什麼呢?念雪,過去的事情怪不得你,你不要因為那些事情就背上過重的心理包袱,好好的養著身體,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周念雪離開之後俞晚心事重重。
這晚她就跟顧一霖說了蘇若還有袁成楊一直單身,以及他母親就在青大做教授,袁成楊也住在青大家屬大院的事。
這麼大的事她不可能不跟丈夫提。
顧一霖聽完皺了皺眉。
俞晚道:「一霖,這事要不要告訴則城?蘇若她跟袁家那樣的淵源,這袁成楊要還是對她余情未了,以後長期相處,很難不出問題的。」
而俞晚覺得,既然那袁成楊是跟蘇若青梅竹馬的感情,到現在都沒有對象,那很明顯就是忘不了蘇若了。
再想到蘇若長成那樣......也的確讓人很難過得去吧。
「這樣的事情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顧一霖冷著臉道。
俞晚臉上划過一些不自在。
但這事丈夫問起她也不可能瞞丈夫,其實他不問她也會說,只是一時不好開口罷了。
「是念雪。」
她道,「一霖,今天念雪過來了,這事是她告訴我的。她,還見了蘇若。」
顧一霖的面色又是一變。
俞晚就有些尷尬地把自己安排蘇若和周念雪見面的事情說了,還有兩人談完之後的神色也說了。
她嘆道,「蘇若離開時看我的眼神不太好,她應該是怪我了。一霖,這事我也覺得我做得不那麼好,沒考慮周全。可念雪她,她真的太可憐了......我不能不管她。」
顧一霖氣得臉都青了。
他冷冷道:「管她,你要怎麼管她?當年是她自己選擇嫁給了別人,現在則城已經娶妻生子,她還想幹什麼?你要管她,是要幫著她破壞則城的婚姻嗎?你以為這樣則城就還會娶她嗎?」
他差點脫口而出「你當則城是收破爛的不成」,想著那姓周的到底是老婆的閨蜜,硬生生給吞下去了。
人的心總是偏的。
他們四個人雖然都是多年相識。
但很明顯的顧一霖偏向的是韓則城,當年的事他雖然沒說什麼,但心底其實還是厭惡了周念雪。
但俞晚的心卻是更同情周念雪。
俞晚聽到丈夫這麼說面色有些難看。
她想說她沒有這個意思,可是在丈夫冷厲譏諷的目光下這否認的話卻沒法理直氣壯的說出口。
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一會兒才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一霖,我說管她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想破壞則城的婚姻,其實我也是抱著想讓念雪見一見蘇若好讓她死心,以後好好生活的念頭......你是不知道,唉。」
她頓了一會兒,又猶疑道,「不過一霖,你說則城他在部隊裡,還很有可能一出任務就數月甚至幾年的,蘇若她那樣的女孩子,她去上大學......」
「閉嘴!」
顧一霖真是氣極。
他跟俞晚青梅竹馬,兩個人感情一直穩定和睦,俞晚性格也溫柔和順,行事一向妥帖穩重,反是他比較野和不按常理出牌,他們戀愛結婚這麼多年他還從沒對她說過什麼重話,這回卻是一時也沒有忍住。
他吸了口氣,道,「阿晚,蘇若是則城的媳婦,她是什麼樣的人,則城最清楚,你才認識她幾天,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說到這裡他又頓了頓,嘆了口氣。
他差點都被帶歪了。
蘇若是什麼樣的人,她是則城的老婆,他有什麼權利置喙?
他連他爸怎麼看都不會在乎,不會管。
他冷靜了一下,道,「那是則城的家事,跟你沒有什麼關係,跟周念雪更沒有什麼關係。」
說著又冷笑,道:「你讓周念雪斷了這個心思吧。不管則城和蘇若怎麼樣,她都是沒有半點機會的。還有,」
他盯著自己的妻子,道,「阿晚。你別糊塗,你這樣做,讓我都沒臉去見則城......你這是要讓我們兩家因為這個斷了往來嗎?不管以後如何,蘇若現在都是則城的妻子,你為了你的朋友,利用她對你的信任算計她,你讓她心裡怎麼想?讓則城怎麼想?」
「我跟你說,你不要以為則城為人正直有責任感重義,周念雪處境有多悽慘,他就會因為同情,因為周伯伯就對她心生憐惜,甚至和蘇若生了嫌隙之後離婚會娶她什麼的,想都不要想。」
「你們怕不是因為則城對他媽的態度,還一直以為蘇若是他媽給他安排的,讓他娶就娶了,就以為以周念雪現在的處境,以韓叔叔對周伯伯的情義,只要他跟蘇若離婚了,韓叔叔壓一壓他,他也可憐周念雪,就會娶了她吧?」
「簡直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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