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桂枝一聽這話,臉色就更黑了。
「啪」得一下,她狠狠地錘了一木槌石條板上的衣服,道:「什麼真的假的,她不過就是去大隊書記家家訪的時候跟大隊書記隨便說了兩口,考什麼考?她是軍嫂,我們家老二在部隊現在已經是副團長了,需要她去考什麼大學?那誰來照顧這家裡,照顧果子?」
「再說了,她現在已經在公社那邊當老師,不就已經是鐵飯碗了?還有什麼需要考什麼勞什子大學?」
眾人聽了吳桂枝這話都默了默。
心道,這能一樣嗎?
考上大學那可就能回城了。
看那些知青哪個不是為了回城的名額都跟瘋了一樣。
別說是那些知青,更別說能去城裡讀大學,就是村裡的姑娘們,要是能嫁到鎮子上去不用再干農活那都是體面的事。
不過也難怪吳嬸子家不肯放人,那蘇老師嬌滴滴的,水靈成那樣,在鄉下這麼多年,皮膚還白嫩的跟剛剝出來的雞蛋一樣,看人一眼,都能讓人晃半天神,要不是韓家老二是在部隊裡做大官的,這十里八鄉的,不知道要招多少人惦記,招多少是非呢。
這要是考了大學回城了,韓家老二又在部隊裡,以後能太平?
不過她們心裡這樣想,但嘴上當然不能這麼說。
瘦老太太便附和吳桂枝道:「那是,冬子他奶,你們家老二有出息,老二媳婦也已經有鐵飯碗了,是不需要考那什麼大學,就算是考上了,回了城,也不見得就能比現在好。」
「不過吳嬸子您也看著點,要是她偷偷報名了,一門心思想考,豈不是要糟?」
這時旁邊一個婦人插言道,「噯,你們聽說了嗎?隔壁村劉樹根家的老三媳婦,也是為了考大學,已經在跟劉老三在鬧離婚了,現在劉樹根家就吵得不可開交呢。」
「唉,這兩年,回城的那些知青,拋夫棄子的還少嗎?」
「真是不知根不知底不知人心,平日裡看著都細聲細語的,還挺好,這一回城,就翻臉不認人,丈夫孩子都不要了,唉,忒狠心。」
「咳,要我說,這不早就明擺著的事嗎?當初他們就不該娶那些知青,」
又有一個女人插嘴道,「那些個城裡來的知青啊,除了長得好看點,白嫩點,還有哪樣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娶回家都跟供祖宗似的。不過就算是這樣,人家的心也根本就不在這裡,這不,一有回城的機會,就翻臉不認人,連兒子都不要了,就一門心思的要走,嘖嘖......」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開始八卦開來,說著這兩年知青的那些個事。
吳桂枝再沒插過話。
心裡梗得跟什麼似的。
饒是中間那些女人們看她面色不好,也奉承過她一兩句,說什麼「你們家老二有出息,你們老二媳婦她要不是傻子就不會生別的異心,就算她真狠心走了,你們家老二也能娶到更好的」這樣的話,但這些也不能讓吳桂枝的心情好上一星半點,把個洗衣捶捶得「噼里啪啦」響。
實在的,因為當年老二違背她的意思,自作主張娶了蘇若,這本來就是她心頭的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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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桂枝洗完了一家老小的衣服就拎著木桶回了村頭的家中。
吳桂枝家坐落在韓家村村東頭。
房子是整個韓家村最好的,是韓家村僅有的青磚瓦房。
前面五間,後面五間。
擱以前,是地主家才能住的房子了。
吳桂枝這家裡一共有三個兒子,老大韓家松,老二韓則城,老三韓家林。
不過吳桂枝和她老頭子韓和平都是二婚,家裡兒子不多,卻還有點複雜。
沒有哪兩是同爹同媽的。
老大韓家松是韓和平跟他已經去世的前頭老婆生的。
老二韓則城則是吳桂枝跟她前夫韓和淮生的。
韓和淮也是韓家村的人,還是韓和平堂弟,但兩人成親沒幾天韓和淮就當兵參加抗戰去了,吳桂枝後來生下了韓則城,守了沒幾個月,就誤聽到別人說韓和淮戰死了,日子不好過,就把韓則城留給了婆婆帶著,自己改嫁給了同宗的韓和平。
只有老三韓家林才是吳桂枝和韓和平兩人生下的兒子。
這也是三個人的名字中間那個字不同的原因。
這會兒三個兒子都已經結婚。
前頭村民們口中議論的女知青蘇若就是吳桂枝的二兒媳,老二韓則城的媳婦。
不過韓則城在部隊裡,常年都不在家中。
韓家前後兩排屋,各有五間房。
前頭的五間除了一間堂屋,一邊住著吳桂枝韓和平兩老夫妻,另一邊兩間就是蘇若帶著她生的兒子,四歲的小韓果兩人住著。
後頭五間就分別住著老大和老三兩家,也是一家兩間。
且說回吳桂枝。
她洗完一家老少的衣服時候已經不早,回到家時家裡人上工的上工,上學的上學,瞅著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只有豬圈裡的豬嗷嗷叫,估計是餓了。
吳桂枝把衣服放在了院子裡,進了屋子給豬拿稻糠。
她進屋後先瞅了一眼蘇若緊閉的房門,嘴角就重重的沉了下來。
之後舀了稻糠摻了水去餵豬,一邊餵著豬一邊就恨恨的罵道:「養頭豬還能殺了賣肉呢,這真是供了個祖宗,豬餓成這個樣子,毛都不出來張一下。」
越罵心裡越堵,再重重的把餵食桶放到了一邊,又去了外面晾衣服。
她覺得她不喜歡這個老二媳婦並不是她的偏見。
本來就是老二違背她意思娶回來的,娶回來後不說孝順聽話,那性子簡直還讓人十分討厭。
可不真就像村里人所說的,娶回來這麼一個,簡直跟娶回來一個祖宗似的。
例如這兩天,往常說是在學校教書也就罷了,但從昨天請了假在家裡,也是一天到晚的躺著,房門都不出的,別說是洗衣做飯,就是出個門收拾個碗筷,掃個地餵個豬都不會。
一點做人媳婦的自覺和眼色都沒有。
不過吳桂枝不高興歸不高興,卻也不能說出來。
因為公社小學那邊其實有給蘇若分了兩間房。
蘇若是想帶著兒子韓果一起搬過去那邊住的,但吳桂枝覺得她一個年輕媳婦,丈夫不在身邊,長得又那麼招人眼,便不同意,以韓果太小,在村里方便照顧為由不許她搬到學校去住。
另外二兒子在結婚前每個月是給她寄十塊錢,結婚後每個月就改成了二十塊,後來又加到了二十五塊,跟她明說了讓她不要為難蘇若。
吳桂枝知道二兒子那脾氣,若是鬧得太難看了,他很可能就直接把蘇若娘倆接去部隊隨軍了......老二那是個脾氣大的,他要是真要這麼做,她是肯定阻止不住的,所以只能硬生生把那口氣給吞下了。
而且蘇若和韓果吃用雖是在家中,但她每個月也從工資里取出了十塊錢上交給她。
平日裡蘇若和韓果他們自己的衣服也都是蘇若自己洗的。
明明老韓家還沒有分家,老二和老二媳婦把他們的工資上交是應當應分的,哪家都是這個規矩!
可是老二還要拿這個來要挾她,竟然直接要求她平日裡不准為難他媳婦,不准管她的私事!
為著這個她心裡不知堵了多少口氣,別提有多憤懣。
但再憤懣,卻也只能憋著。
所以就愈加的看蘇若不順眼。
她辛辛苦苦把兒子養大,卻把別的女人當祖宗供著。
而且就算是這樣,她看那蘇若也並沒怎麼把老二放在心裡。
否則她為什麼還要想考那個什麼大學?
吳桂枝一邊憤憤地想著事,一邊就把衣服晾完了。
她敲了敲老腰,彎腰拎了木桶正準備回屋,就看到前面大道上駛過來了一輛綠色的軍用車。
她先是一愣,隨即就是一喜,這村子裡,會開一輛軍用車回來,除了她二兒子,還能會是誰?
果然車開到韓家的籬笆牆外就停了下來。
緊接著車門打開,裡面就跨出來一個身著軍裝,身姿筆挺,相貌英俊,高大剛勁的年輕男子。
的確是她的二兒子。
吳桂枝放下水桶就想迎出去,可這步子剛邁出一步就又收了回來。
回來了也就回來了,她是他媽,幹嘛要去前面迎?
慣的!
而且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就這個時候回來,說不定就是為了那女人的事。
她心裡這樣想著,那心就不爽快起來,手又把那放下的水桶給提了回來,轉身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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