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破碎(一更)

  傅家的燈,直到深夜還亮著。

  葉靜睡不著,她心緒不寧坐在客廳的沙發里,時不時看一眼掛在牆上的鐘表,都凌晨兩三點了。

  傅城還沒回來。

  終於。

  葉靜總算聽到了外面有動靜,兒子走進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幾乎都不能細看,身上的外套已經有些濕了。

  外面又下起了鵝毛大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肩上,緩緩浸透了外套布料,肩上這片顏色都被濕濡染得更深一些。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傅城開口時,情緒聽著好像還算平靜。

  不過越是這樣,葉靜心裡就越是擔心,畢竟他剛回來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

  傅城好像認清了現實,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明明那麼膽小,那麼怕一個人坐火車的人,還是買了火車票,說走就走。

  傅城張了張嘴,聲音的情緒聽起來隱隱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破碎,他啞著嗓子問:「媽,聲聲走之前有沒有留什麼話給我?」

  葉靜也沒親眼見到人離開。

  不然她肯定就攔著了。

  她又覺得這事本來就是兒子的錯,但是看見他現在的樣子,又有點於心不忍。

  「沒有。」

  「倒是給我留了一封信,請我幫她照顧好小池。」

  「嗯。」

  傅城聽見談不上失望,不過他臉上的膚色看起來還是不太好,帶著淡淡的病態的慘白。

  他剛從外面回來,身上其實已經凍僵了。

  手腳被冷冰冰的風雪吹得僵硬,但是和心底的冰冷比起來,實在算不上什麼。

  傅城說:「媽,我先上樓了。」

  葉靜嗯了聲,看著他上樓的背影還是沒忍住多說了句:「你別太著急,聲聲也不傻,在外面過得不會差。」

  傅城微微抿了抿唇瓣,繃的有點緊。

  他怎麼可能不著急、不擔心。

  傅城沒有同母親爭辯,說什麼都晚了。

  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人。

  傅城剛才那幾個小時,一直耗在火車站裡,翻找出當天經過首都的車次,確實多的數不過來。

  即便全都翻出來,按照路線一個個去找,也不知道要找幾年才能找到人。

  時間已經不早。

  傅城毫無困意,房間裡收拾的乾乾淨淨,他打開衣櫃,裡面她的衣服還剩了不少。

  她也沒有全都帶走。

  傅城又忍不住多想了起來,這麼冷的天,她只帶了一點點衣服,怎麼夠穿。

  生病了,又怎麼辦?

  身上的錢,夠不夠花?

  會不會被別人騙?

  傅城越想腦子越痛,他有些疲倦的把自己扔到床上,閉了閉眼睛,隨即重新睜開。

  他抬手,打開抽屜。

  本來是想翻兩顆止痛藥出來。

  卻意外的在抽屜里看到一個信封。

  上面用鋼筆寫了三個端正的大字——給傅城。

  傅城捏著信紙的指骨用力到快要把手指掐斷了,他深深呼吸了幾口,哪怕是被人用槍頂著腦門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

  他的手指仿佛有些輕微的顫抖。

  仔細看,又好像是錯覺。

  傅城打開信封,拿出封在裡面的信紙。

  裡面的字寫的也和信封上一樣的端正。

  一看就知道是認認真真、一筆一划寫下來的。

  「以前的我,三心二意,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讓你難過了,對不起。」

  「但我真的沒有喜歡沈知書。」

  「你娶我,非你本願,我們本來就是不合適的。」

  「我走了。」

  「祝你以後能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愛人。」

  最下面還有一句被劃掉的字,劃痕不深,仔細辨認也能看得出來——「不要找我,不想見你,討厭你。」

  傅城捏著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黑沉的目光落在這上面的幾行字,反反覆覆,一遍遍自我折磨似的看完。

  她留給他的信件,也是很短暫的。

  一個字都都不願意多說,明明是帶著委屈離開的,也不願意在信上說一句,甚至還在給他說對不起。

  傅城看見對不起三個字,手抖的有點厲害。

  這三個字,就像那把穿心的劍,平靜的貫穿他的心臟,讓他死的徹底。

  這天晚上。

  葉靜也沒睡好,起夜的時候,繞到兒子的房間外,聽著好像沒有動靜,燈也關了。

  但她覺得他今晚肯定睡不著了。

  果不其然。

  第二天,天剛亮。

  傅城就下了樓,他穿得倒是一絲不苟,但是葉靜將他眼睛裡熬出來的紅血絲看得清清楚楚。

  一看就是整夜沒睡。

  「媽,我等會兒帶小池去打針。」

  葉靜不太放心,她還沒開口。

  就聽見兒子說:「我回寧城一趟,辛苦您幫我多照顧幾天小池了。」

  葉靜忍不住問:「你去寧城做什麼?我打電話給過你陸叔叔,人沒回寧城。」

  傅城點頭:「我知道。」

  他起身,面前的早餐一口都沒碰,他說:「早上我打電話給陸叔叔問過了。」

  不過傅城面無表情的想,這也沒關係。

  既然她是和宋裴遠一起走的,不管去了哪裡,宋裴遠都要回寧城上學,而且沒幾天,就要過年了。

  宋裴遠肯定要回家。

  他就在寧城等著,守株待兔。

  哪怕宋裴遠不肯張口告訴他,她的下落。

  他總會忍不住偷偷跑去見她。

  傅城這點耐心還是有的。

  葉靜看著兒子的神色,不敢再多說什麼,感覺他現在就站在懸崖的邊緣,再多說一句就把人給推了下去。

  「我先走了,媽。」

  葉靜重重嘆了嘆氣,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傅城抱著兒子,出門之前也記得把他包裹的嚴嚴實實,小孩兒生病了,精神就不太好,臉色看起來也很蒼白。

  小池從小就有點體弱多病。

  稍不注意就會生病。

  已經走到門外,懷裡的小孩兒忽然悶悶的出聲:「爸爸,圍巾。」

  傅城單臂撈著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已經給你圍上了。」

  男孩抬起有點紅的臉,金光正好落在他通紅的鼻頭上,透著幾分可憐,他執拗道:「不要這個。」

  傅城沉默。

  男孩小聲地說:「要媽媽給我織的那個。很暖和,也好看。」

  傅城看著他小聲說話的樣子,默了半晌,摸了摸他的臉,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好。」

  圍巾還被整齊的放在床頭。

  每天都伴隨著的小孩入睡。

  他剛開始的那幾天還會圍著媽媽親手給織的圍巾出門,像只高高翹起尾巴的小狐狸,在熟悉的領地里四處的炫耀。

  仿佛在炫耀自己最漂亮的尾巴。

  讓所有人都看見他有媽媽給織的圍巾。

  傅城給孩子重新圍好圍巾,抱著他下樓的時候,正好碰到他的兄長。

  傅遠看了眼他懷裡有些蔫巴巴的侄子。

  對這個侄子,傅遠倒是越來越喜歡了。

  他收回目光,問:「媽說你今天要回寧城。」

  傅城:「嗯。」

  傅遠沒說什麼,只是從他的表情來看他顯然是不認同這種做法的。

  想來也是,一絲不苟的外交官。

  自然不能理解,傅城這種不夠成熟穩重的做法。

  人要找,但沒有必要親自去找。

  耽誤了多少時間,浪費了多少精力。

  「你非要自己去嗎?」

  「哥,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 傅遠對於婚姻和妻子,都沒有特別具體想要的,但是他現在知道,自己一定不要什麼樣的。

  就是天天找麻煩的麻煩精。

  傅城也沒有和他多說,坐上車就去了醫院。

  等到了醫院,傅城看見兒子的眼睛是紅的,好像剛剛不動聲色的偷偷掉過眼淚。

  男孩仰著小臉,問他的父親:「媽媽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也很認真。

  似乎接受了現實,沒有一邊哭一邊問。

  而是表現得很安靜,很乖巧。

  「奶奶說媽媽很快就會回來,但是我知道奶奶在騙我。」

  傅城也沒打算再騙他,他說了一個字:「是。」

  他揉了揉兒子的頭髮:「是爸爸把媽媽氣走了。」

  「不過我會把媽媽找回來的。」

  傅落池很相信爸爸說的話,只要不是不要他就好。

  傅城說著就把宋聲聲留給他母親的那封信拿出來,塞進他手裡,「小池,她很愛你。」

  傅落池已經會認很多個字了。

  男孩黑白分明的眼,定定望著信上和自己有關的內容。

  過了一會兒,他緊緊抓著這封信,他問:「爸爸,我可以留著嗎?」

  傅城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