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支書是帶了大消息回來的。
公社領導班子商量好了,同意先鋒生產隊民主選舉新的生產隊隊長。
也不是先鋒生產隊這樣,上頭已經下發了指示,往後生產隊不再指派,而是是一年一選,可以連選連任。
當一年的生產分配結束之後,隊長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待新的一年開始之初,全體社員又可以張羅著選出新的生產隊長。
副隊長一名,會計員、保管員各一名,婦女隊長一名以及記工員一名也是一樣的,都由著選舉產生。
支書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但以前選派出來的可以連任的會計啦,婦女隊長還有記分員啥的心裡就發虛,難免埋怨起知青搞事情,再打照面時沒一個好臉色。
知青們心裡頭也知道,但覺得頗為公正圓滿,還特意開了個會嚴肅商討該選舉什麼樣的生產隊長。
討論了一番以後得出來個結論,既然是民主選舉,那能不能知青當生產隊長?
李知青虎虎生威的去找隊上支書。
隊上支書也是這次去公社開會以後才知道海島閉塞,其實好些地方三四年前就已經開始民主選舉而不是上頭指派。
按著其他地方上的做法,知青當生產隊隊長的也不是沒有。
知青點沸騰了,先鋒隊社員也都挺關注,平時嘮嗑時除了嘴幾句那不能人道的張光棍,說得最多的就是接下來的生產隊隊長選舉。
生產隊長可是真真正正權利在手的。
不說別的,平日裡輕活和重活的派發,多給兩個工分或者少給兩個工分,那不都是一句話的事。
乖巧聽話,或者和隊長有裙帶關係的社員肯定能占到便宜,人家高興隨隨便便給你加幾分工輕而易舉 ,派輕鬆點的活及多加工分是常有的事
不聽話且沒有眼力見的社員,隊長派的全是重活累活。
有的隊長一干就是幾十年,要真得罪了就是一輩子命苦。
每當討論起競選生產隊長時,一提起可能是知青當選隊長,社員們就擺爛的表示還不如選徐老太呢。
從人一掌把張光棍打拍下的力道來看,老太太身體很是硬朗。
再者除害英雄不是白叫的,證明人品質好,回頭真當了隊長也能公平一點。
牛進家聽見有社員想選親媽當隊長,碰見老太太了就『哈哈哈』的當笑話說出來。
然而老太太很是平靜的反問了一句,「笑什麼。」
徐進家又不傻,立馬從老太太的話里琢磨到了一點額外的意味,再聽其他人叨叨可以選老太太當隊長時話鋒都變了,上前就跟人勾肩搭背的表示選擇他媽沒錯的!
老牛家三個兒媳婦卻真心覺得老太太也有一把年紀了,那要當隊長不得累出病來啊。
累出病來了,首先一點是人遭罪,其次一點是當兒媳婦的遭罪。
先鋒生產隊為了競選隊長的事兒熱烈的討論了兩天,總算是迎回來了出海一行人。
快晌午時瞧見海面上有船朝港口來,隊上立馬就忙活開了,所有人都得停下手頭的活集中去卸貨。
自家男人跟著出海的,還會趕緊喊當孩子或者兒媳婦回家做一頓淨飯等著當家的回家吃熱乎的。
黃水仙就留家裡做飯了,而姚紅霞則是讓大妞回家燒飯,自己翹首以盼的跟著大部隊站在岸邊。
機帆船近了就能瞧見上頭滿筐的海鮮。
船靠岸時最是熱鬧,一條條木板從船上直接耷拉到岸邊,船員把一筐筐海鮮往木板上放,下頭的人接著,然後立刻去看收穫怎麼樣。
先卸下來的海蝦,竹節蝦和紅腳蝦,白蝦,麻蝦都有,全是本地海域最常見的海蝦。
竹節蝦,也叫花蝦,算是海蝦裡頭個頭最大的,一條能頂兩條麻蝦,而這次出海撈回來的麻蝦也相當大隻。
一筐筐的蝦已經放了亞硝酸。
真的海蝦只要一出海沒多久立刻黑頭,一放亞硝酸就能輕輕鬆鬆解決問題。
這是海產公司的規定,隊上漁民都是照著做。
還有兩籮筐各種小雜蝦是準備內部發放的就沒放,品相就差點。
這一次出海大魚也不少,馬鮫魚條條都是一米多,帶魚品質也非常好。
此時的帶魚是撈上來啥樣就是啥樣,但是回頭海產公司運去了得泡福馬林才能遠距離運輸。
帶魚泡了福馬林防腐,而且用福馬林泡過的帶魚韌性也好。
有孩子手欠就去按帶魚,一按一個坑還有彈性,這就是沒泡藥的。
回頭泡藥了硬邦邦的,按都按不下去。
牛建國和牛建軍恨不得衝上甲板,被正在卸海蜇,已經曬成黑炭的的牛進倉一把摟住,沉著臉呵斥,「瞎跑什麼!」
他喊過一個男知青幫忙接著卸貨,招呼弟弟牛進棚下了船,疲憊的表情里不見半分輕鬆。
牛桂枝已經抱著家旺找了一圈,問親哥,「建設呢,咋沒看見啊?」
牛進倉和牛進棚對看了一眼,臉上有不忍,有難過,一時間沒能回話。
那些個正在卸貨的社員也默默的停下手裡的活兒,無聲的瞅著老姚家。
這回出海大多是晚上作業。
白天雖然視線好,但是魚群的視野也同樣好,聰明的頭魚看見漁網就帶頭跑了,不容易抓住。到了夜裡就不一樣了,需要靠耳朵來聽魚群,不同的魚群聲音也不一樣,遠遠看見水面上的水泡或者是漂浮的魚屎,就能判斷魚群的種類和位置。
本來就日夜顛倒了幾天,再者划船、下網、撈魚、運輸……都需要把子力氣,出海的一波人各個神色疲倦。
姚婆子在遠處喊兒媳婦。
打從兒子出海的那一天起,家裡的雞蛋就叫她麻溜的藏起來了,家後頭的小菜地她一天也盯好幾回呢,辣椒樹上結多少個辣椒她都數過,反正就是兒子不在家,別叫兒媳婦饞嘴偷吃了去。
牛桂枝上工時她才悄咪額外煮點好的給孫子補營養。
現在兒子好不容易出海回來了,她得趕緊回去弄個糖水蛋!
喊了幾聲發現兒媳婦沒動彈,跟隊長徐水生也不知道一直說個啥,氣得姚婆子邊走過來邊罵人耳朵就是用來出氣的,一點用都沒有。
到跟頭前人也發現不對勁了,這齣海的人都在這,她兒子呢?
徐水生靜默了半響,看著眼巴巴的姚家人,眼神最後落在牛桂枝臉上,艱難的開了口:「桂枝,海上出了點事,建設沒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