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紅霞破天荒的留了碗筷到隔天。
夫妻兩都起挺早,一個得趕車到城裡頭,另一個從睜開眼那一刻開始,該幹啥活都已經想清楚了。
小貨車出發到半路正好遇著腿兒回來的一大幫子。
秦淑芬騎著車,前頭坐著二妞,胸前掛著一個洋辣子,老太太抱菜根坐後頭。
牛建國和牛建軍還有大妞得靠腿。
徐春嬌一路上都在念叨著公共車啥時候能通車,她可太需要了。
孩子們昨晚上沒睡好。
海島有蚊子的季節特別早,鄉下拿艾草放盆里點燃,再放水出煙,同樣是人走關門慢慢熏蚊子,溜達回來一圈差不多就能睡覺。
蒲棒絨也可以,誰家豬圈晚上都得熏上一回。
生產隊也養著牛呢,最開始那都是點曬乾的牛糞熏蚊子,效果還挺好。
城裡頭得滅蚊片。
幾個奶片大小的玩意,點燃以後煙燻火燎的不能呆人。
徐春嬌怕毒死一干老小,特意等熏過以後通了風才進的屋。
屋裡頭有電燈,但是用了熏蚊片以後最好是開窗不開燈,不然蚊子又回來。
昨晚上人多,屋子裡使喚不開,最後還是房頂睡幾個,院子裡睡幾個。
徐春嬌叫大兒子買來蚊香。
那玩意兩片合在一起,誰上手愣是都沒能完整的分出來,最後實在沒辦法湊合著一截一截的用。
孩子還是在撓,最後牛進倉乾脆把汗衫一脫喊著沒法子了,都來咬他吧。
有沒有效果不知道,反正一院子的東一條人,西一條人的,最後也睡著了。
不過今早吃的是豆漿油條。
不說假話,鄉下一年到頭別說油條了,就是豆漿都沒有喝過幾回。
孩子各個喜滋滋,一路上扒拉著豬草。
快到生產隊時,秦淑芬眼尖先發現草叢裡好像有點不對勁,人喊了一聲:「媽」
徐春嬌看了一眼,勒令孩子們直接朝前走不要回頭。
秦淑芬心一顫。
剛才她瞅著就像是個人,難道真的是個人?
婆媳兩扒拉開草叢倒吸了口涼氣,就是昨天晚上肝腹水那女。
人靠著樹幹,低垂的頭隱約能瞧見不屬於正常人的蒼白。
徐水生帶著一些男社員來得挺快。
婦女主任站外頭沒敢看,「昨晚還睡著呢,咋在這呢?」
秦淑芬拍著心窩子說保不齊昨天早上就想死外頭了。
結合人昨天早上的話,秦淑芬越想越覺得是啊,而且保不齊婆婆已經看出來了。
婆婆是有些本事的。
剛嫁到老牛家的時候她老想著去城裡頭轉轉。
有一天夫妻兩都說好了,臨出發時被老太太堅持留下,晚上一個多小時才出門,結果路上還是摔了一跤。
回家的時候還沒提了,老太太就問是不是安全到城裡頭了。
妯娌沒回應,秦淑芬還自顧自的叨叨:「聽說干咱婆婆這一行的不能給自己算命,不然當時她也不會摔斷腿。」
姚紅霞正燒心呢,壓根就沒再聽,跟著婆婆折返回家的時候瞧見迎上來的二妞直接擦身而過。
非要這麼作踐她是吧?就這麼看不起她是吧!
昨兒好話說盡也動手了就是不回來,這會屁顛顛自己回來啦?
秦淑芬倒是沒察覺,繼續道:「媽給二妞口頭定了個娃娃親了。」
姚紅霞大驚失色。
她們這樣的泥腿子為什麼要去高攀城裡人,那回頭人家不把他們當回事,不就狠狠地欺負二妞了嗎?
大妞二妞以後要嫁人,嫁個老實本分的最好,窮一點丑一點都沒關係,至少不會花心。
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找媽說說.....」
臨走時人回頭,帶著幾分氣惱說:「淑芬,以後別瞎帶三妞出去」
她就剩這麼個寶了,可不能再叫婆婆給帶得離了心。
秦淑芬也瞧見妯娌是真動了氣,納悶之餘又覺得吃力不討好,訕訕點頭,心裡打定主意往後再不管三妞了,別惹一身腥。
姚紅霞在荒屋沒找著人。
這會正主坐公社打盹呢。
支書也知道今兒先鋒生產隊外頭死人了,聽說是沒幾天活頭,又不願意髒了人家的屋子。
這會人繞著老太太轉悠了幾圈。
老人氣息本來就淺,這會低垂著頭更看不出啥。
支書無奈對旁人說,老人就是有這點不好,眼睛一閉歪那不知道是死了還是睡著了....
人到齊徐春嬌就醒了。
離公社近好處也確實多,遠一點的生產大隊隊長這會才剛剛到。
還是公社初中班的事,得籌備資費。
「人家徐老太已經解決了師資的情況」
公社支書頓了頓有所保留沒有說得太清楚。
徐春嬌立刻坐得很挺拔。
沒錯兒,人她找來的...老娘就是如此的有本事。
依舊還是有人反對,無外乎就是嫌勞民傷財,這是真覺得讀書沒啥大用的,還有的就是手頭生產隊不多,感覺吃了虧得。
徐春嬌問拿覺得讀書沒有用的,「你兒子讀書沒有,你孫子讀書沒有?」
她瞅著人鐵青的臉色叫囂著來啊,回答啊。
有生產大隊隊長幸災樂禍說:「我兒子可沒一個上學的。」
至於孫子還小呢。
徐春嬌反口叫人別說話,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家裡都沒人上學,還能在教育上討論出啥有建樹的事。
對方氣著了,拍桌說,「反正我們沒錢,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人都吃不飽還討論啥上學。」
徐春嬌也跟著拍桌,說問題不大,炯炯的盯著人家,「你們外出務工的那些人都到我們生產隊來,來掙錢」
社會生產隊隊長小聲湊過去嘀咕:「別借,借了他們不還的」
先鋒生產隊覬覦紅星生產隊的司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是兄弟隊,紅星生產隊不由自主的點了下頭。
幾個窮得響叮噹的生產大隊隊長一時進退兩難。
公社支書嘆了口氣,「今早城裡頭來人了,教育局和房管局下午就得帶拖拉機隊過來...把咱們公社中學的地理一理。」
人又不得不說得含糊不清。
徐老太幹的事兒一件件的也都頗難開口。
這會答應建初中的生產大隊其實在多數,餘下隊長磨磨蹭蹭的時候徐春嬌嚷嚷差不多就行了,一句話的事兒還要磨磨蹭蹭那麼久。
人一臉滄桑操勞狀,「支書啊,商量不出來我就先回去了吧,家裡頭好幾個孫子孫女得伺候啊,不像大老爺們翹著二郎腿抽搭著煙,家裡柴米油鹽也不用管。」
又嘆了口氣,「不好當啊。」
嘆氣聲是真的,擱外頭碰見哪個不老實的,她能追人家追出二里地,可坐這就得講文明講禮貌,憋屈。
老牛家的事,公社支書也略有耳聞,他不太信徐老太的話,但又不敢放人出去溜達。
老太太整事是一陣一陣的,他受不了。
人虎著張臉,「徐同志,有事商量,說泄氣話就不對了。」
目光再掃長場面,聲音就高了八度,「行了,就這麼著吧,教育是長遠的事,誰都能受益,磨磨唧唧的幹不了大事。」
那些個偏遠的,經濟效益不好只能抱團反對的也就啞了火。
慘啊,弱小就沒話語權啊,多明確的拒絕人家都視而不見啊,還說你磨磨唧唧啊!
反正建公社初中的事兒,也就這麼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