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支書眉頭能擰出來,這已經不是徐老太是不是又當選了生產隊隊長的事兒,而是他收了錢,卻叫該辦的事開了天窗!
心情本就沉重,冷不丁又瞧見一隻狗溜溜噠的迎面走過來。
老牛家幾個孩子就站邊上,笑眯眯的說;「叔,不咬人噠」
公社支書聽了就沒躲,隨口問;「你家的狗?」
幾個孩子都搖頭,不是啊,不認識的啊。
徐水生還想繼續安撫開導公社支書幾句,可這會有別的社員過來搭茬。
人家前段日子姥爺死了,這段日子姥姥也死了。
徐水生開導拍著掌心開導人家,叨叨這不是挺好的麼,姥姥到下頭,衣食住行都有人提前給安排好了,老兩口鴛鴦蝴蝶命啊。
還有人湊過來,也是說家裡頭有人沒撐過這個年啊,扛了七天沒扛住走了。
徐水生豎起大拇指說是捨不得家裡人,看夠了才走。
另一個叨叨那自己那苦命的奶奶只撐了三天,徐水生又趕緊說是心疼孩子,不給人添麻煩,省去了端屎端尿的麻煩。
旁邊聽了一耳的社員也嘆氣,自己家裡頭也不順心,生下來的兒子左右手都六個手指頭,那不成了鴨蹼了麼!
徐水生告訴人不能這麼想,不花錢就平白無故的比別人多一根手指頭,五根手指頭幹活都挺利索的,那六根手指頭幹活不得嘎嘎快啊。
說一句不好聽了,特徵明顯丟了都好找!
他還記掛著公社支書,扭過頭還開導人幾句。
公社支書一點都不想跟老牛家或者老徐家說話,特別是看到徐春嬌居然也朝這邊過來了以後義無反顧的扭頭就走。
此時此刻他不想見老牛家的人!從到小都是!
他招呼個幹事過來,想了想,「你到城裡肉聯廠找他們那的廠長,就說有個好消息,事兒辦了,還有個壞消息,沒成功。」
一來一去肯定超過飯點了,幹事也挺無奈。
人從先鋒生產隊出發,途經荒屋的時候多看了一眼,畢竟是新選出來的生產隊隊長。
老牛家都在荒屋呢,這會人手一個沙瓤西紅柿解渴。
吃得挺高級,西紅柿沾白砂糖!
彼此之間都不認識,只是對上了眼神而已,徐春嬌反手就從搪瓷盆里抄出一個泡了水的西紅柿強塞給人。
老牛家其他人還咧著嘴說管夠的。
女人們還沒做飯,也不管認不認識,這會就瘋狂留飯。
說真的,要不是這一口多汁酸甜的西紅柿,小幹事能渴死在路上。
人到城裡頭,找到肉聯廠,再從肉聯廠找到廠長許再明的家裡頭已是晌。
這家的紅燒肉剛端上桌。
砂鍋燉的紅燒肉,特意用冰糖和醬油膏炒出了糖色,還放了鴿子蛋,熱氣騰騰的一桌瞧得人直咽口水。
小幹事把公社支書交代的事兒那麼一說,全家吃飯的胃口頓時減了八分,哪還顧得上別人。
小幹事跑了一趟兩口水都沒有混上,心裡頭老不樂意了。
這都社會主義多少年了,咋還把人當狗腿子使喚呢,好歹喊一句同志啊。
人下樓的時候和別人擦身而過,沒下幾個台階就聽得上方拉凳子的急促聲,全家起身迎接的喧鬧聲。
其實此時此刻,老徐家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苦著的。
杜聯升莫名其妙的看著這一家,「牛桂枝的通知書下來了。」
各地學校自己發出的通知書有早有晚,晚的過年前幾天都有可能。
這算是個好消息,但老徐家人人臉上都沒有多少喜色,只惴惴不安的討論老牛家會不會把錄取通知書交出來,惹得杜聯升笑這一家自幹壞事干到擔驚受怕,也是真沒誰了。
錄取通知書倒是隔天晌午前就送到了送到了先鋒生產隊。
今兒白天選舉沒幹啥活,年末又已經停了出海作業,大部分社員家裡頭都是吃兩頓飯。
這會就是第一頓。
天氣冷,舉著碗堅持串門的社員還是不少,否則吃飯都不香。
聚集在村門口的男女老少就在蛐蛐老牛家。
還記得徐老太拉回來一車漁網的那一天麼,大家都說是進城買網線去了,其實是帶著牛桂枝上醫院體檢去了。
有社員就叨叨牛桂枝也沒有接到體檢通知啊。
旁邊立刻有人插話,忘記體檢前一天人就鬧著要去醫院啦,估摸著就是接受不了事實。
聽說別處還有考生因為沒考上還瘋了的。
徐老太藉口拿漁網當掩護,實際是帶牛桂枝進城鬧體檢的事兒鐵板上釘釘子,都有別的生產隊社員瞧見了。
兩輛有幾分眼熟的京都212行駛到跟頭前。
社員們的記憶也跟日拋似的,茫然的看著下車的一行人,直到有人小聲嘀咕的問身邊人,為首的那個是不是之前高考陪同大領導來生產隊視察的小領導嗎?
「李鎮長!」
人群里陸續有人驚呼出聲。
大體是因為一想到人就想到自己生產隊那摳門的副隊長,這下呼啦啦的全都想起來了。
都過去一個來月了,而且這回也沒有什麼大領導,可見老百姓是真心實意的歡迎著自己,李世福微笑點頭示意,萬分親切,「我是要去老牛家給牛桂枝,牛同志送錄取通知書,她考上了京都外國語學院。」
死一般的寂靜以後,緊接著就是油入開水的沸騰,立刻有人舉著碗在前頭開道。
老牛家也在吃飯。
在別人家只吃兩頓飯的時候,老牛家三戶被徐春嬌帶得養成吃三頓飯的習慣。
饒是最能吃苦的姚紅霞,且像今天一樣幾乎沒幹什麼活,到點也是飢腸轆轆不吃不行,甚至因為快過年了高興,很可能今晚上還要整一點宵夜。
院門一關都是自己人,從大人到小孩穿的都是至少穿了十年的舊衣服,反正都是自家人無所謂。
外頭吵吵鬧鬧,還不等老牛家反應過來已經被撞開了門。
老牛家加起來十幾號人均是捧著碗,穿著補丁上打著補丁的家居服,
此時或站活蹲或坐,或噘嘴吸溜或剔牙,就這麼呆若木雞的看著忽然湧入的一大群人。